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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名臣事略  (元)蘇天爵 輯

  ●目錄

  前言

  許有壬序

  歐陽玄序

  王理序

  王守誠跋

  卷第一

  卷第二

  卷之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卷第九

  卷第十

  卷第十一

  卷第十二

  卷第十三

  卷第十四

  卷第十五

  附錄

  ●前言

  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末蘇天爵撰輯,原名國朝名臣事略,清乾隆中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書,改為今名。本書是一部史料價值很高的傳記體專著,記述了元初四十七位名臣的事迹,在元代史學著作中是頗有代表性的。

  一

  蘇天爵字伯修,人稱滋溪先生,真定(今河北正定)人,生于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一二九四),死于順帝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其事迹具見元史本傳。這裏著重探討他的思想形成過程、在學術上的成就及元朝名臣事略有關的情况。

  元代真定蘇氏為望族,蘇天爵之曾祖誠,「當國初自汴還真定,買別墅縣之新市,作屋三楹,置書數十卷」, 【 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 且以「獨能教其子」名鄉里。其祖榮祖,「幼穎悟善學」,後「家藏書數百卷,手錄讎校不倦」, 【 真定蘇氏先塋碑,道園學古錄卷一四。四部叢刊本,下同。】 名其藏書處為滋溪書堂,亦「教子甚嚴」。其父志道,歷官憲府史、中書掾、刑部主事,終嶺北行省郎中,「好讀書,尤尊信大學及陸宣公奏議,未嘗去左右。篤于教子,餘俸輒買書遺之。」 【 嶺北等處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蘇公墓碑,道園學古錄卷一五。】 「又嘗因公事至江之南,獲萬餘卷以歸」。 【 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 蘇天爵就出生在三世知書、富于藏書、嚴于教子的書香世家,自幼受熏陶,「少讀孔氏書」, 【 書孔子及顏子以下七十二賢像,滋溪文稿卷三○。民國天津徐氏刊本,下同。】 稍長「即從同郡安敬仲先生受劉公(因)之學。 【 滋溪文稿趙汸序,卷首。】 這位安先生是劉因的私淑弟子,「其學一以聖賢為師,尤深于六經語孟」,「入學以居敬為本,讀書以經術為先」。 【 默菴先生安君行狀,滋溪文稿卷二二。】 天爵為安熙敬仲的入室弟子,但「未卒業,奉親北上」。 【 祭默菴先生墓文,滋溪文稿卷二四。】 到大都後,「既入冑監,又得吳公(澄)、虞公(集)、齊公(履謙)先後為之師。故其清修篤志,足以潛心大業而不惑于他歧,深識博聞,足以折衷百代而非同于玩物。」 【 滋溪文稿趙汸序,卷首。】 蘇天爵所受的系統、嚴格的儒家教育,並得到名師指點,對其一生的發展有著重要影響。

  延祐四年(一三一七)試國子生,「伯修試碣石賦,文雅馴美麗,考究詳實」,受到以御史監考的一代文宗馬祖常的賞識,特拔列為第一。 【 滋溪文稿馬祖常跋,目錄後。】 于是「釋褐,授從仕郎、大都路薊州判官」,遂步入宦途。 【 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 在蘇天爵近四十年的宦海生涯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曾在史館供職多年,泰定元年(一三二四)為翰林國史院典籍官,陞應奉翰林文字。至順元年(一三三○)又預修英宗實錄、明宗實錄; 【 見元故奉訓大夫湖廣等處儒學提舉黃公墓碑銘並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蘇天爵傳云:「預修武宗實錄」誤,詳見後文。】 二年陞修撰,並參加經世大典的纂修。元統二年(一三三四)又預修文宗實錄,因遷翰林待制。在八年中三為史屬,在元代實為殊遇,這對其一生,尤其是在史學上的成就,有决定性影響。他曾說:「昔者天爵為太史屬,侍會稽袁公(桷)、蜀郡虞公(集),聞說故國世家衣冠人物之懿,蓋嘗慨想其遺風餘論」, 【 題馬氏家藏宋名公尺牘後,滋溪文稿卷二八。】 使其眼界大開,並由袁桷之薦而預修英宗實錄,從此進入史學領域,而且國史館的豐富史料,遠非他處可比,對少時就「好博觀前言往行」,「年弱冠即有志著書」的他來說,真乃如魚得水。在這期間,他不僅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的編纂,還使可與姚鉉唐文粹、呂祖謙宋文鑑鼎立的元文類的編輯工作順利結束,再加上他預修四朝實錄及參加編纂經世大典,對元代史學的發展及基本史料的保存,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明初修元史,直接或間接地利用了這些著作,時至今日,人們研究元代歷史,亦無不極端重視元朝名臣事略和元文類。

  許有壬在元朝名臣事略序中說:「今士夫用心如伯修者幾人?世所望于太史氏出于事略之外者,其將有所屬乎!」對蘇天爵此書給予了充分肯定。他的成就,與當時崇尚文治有密切關係,師友們的提攜與相互影響,更是不容忽視的客觀條件,但就其本人的特質來說,亦有值得研究之處。首先是蘇天爵立志頗早,歐陽玄說他「年弱冠即有志著書」, 【 元朝名臣事略序。】 這顯然得益于嚴格的家教和系統的儒家教育,有志者事竟成,這是個重要的起點。然而志向的實現,必湏經過長期的艱苦跋涉,他在這點上是深受並無師承關係的元代名儒許衡影響的。他認為「我國家興隆之初,南北未一,覃懷許文正公始得先生(朱熹)諸書,讀之起敬起畏,乃帥學者盡棄舊學而學焉。既相世廟,遂以其學推行天下,迄今海內家蓄朱子之書,人習聖賢之學者,皆文正公輔相之力也。」 【 題晦菴先生行狀後,滋溪文稿卷三○。】 對「魯齋先生奮起草野,推明聖賢之遺經,篤實踐履」的實踐精神極為推崇, 【 題魯齋先生手書後,滋溪文稿卷三○。】 稱衡為「篤學力行君子」。 【 題魯齋先生遺書後,滋溪文稿卷二八。】 正是這「篤實踐履」精神,促使蘇天爵從「在冑館時」,就「手抄近世諸名公及當代聞人逸士述作,日無倦容,積以歲年」,經過二十年的辛勤勞動,終于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元文類等彙集元代史料淵藪的巨著。 【 元文類王守誠跋,卷末。】 他不是只說不練的假儒,也不是學一套行一套的偽儒。他這種「篤實踐履」儒家學說精神的升華,是追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境界, 【 題胡古愚隱趣園記,滋溪文稿卷三○。】 使之成為「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的學者。

  蘇天爵的「篤實踐履」精神,也同樣體現在他的為政上,不管是長時間的任職憲台,還是作為行政官員,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顧忌」,以致「夙夜謀劃,鬚髮盡白」, 【 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 是元王朝的忠臣。面對元末農民起義的風暴,他痛心疾首地指出:「郡縣貪污苟且之徒,德既不足綏懷,威又不能臨制,假以號令,專務煩苛,其徼之作弗靖者,蓋有所自矣。不然,好生而惡死,喜安而惡危,皆人情之常也,東南之民何獨異于人哉!當國者可不深謀長慮,以求其故歟!」 【 跋丘侯送行序後,滋溪文稿卷三○。】 雖然如此,他對起來反抗元王朝殘暴統治的農民,卻舉起了屠刀,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為江浙行省參政時,「總兵于饒、信,所克復者一路六縣」,「然以憂深病積,遂卒于軍中」, 【 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中華書局點校本,下同。】 成了封建王朝的殉葬品。

  蘇天爵的著述頗豐,據元史本傳記載,有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文類七十卷、滋溪文稿三十卷、詩稿七卷、松亭章疏五卷、春風亭筆記二卷,遼金紀年、黃河原委未及脫稿;又曾預修武宗實錄、文宗實錄。黃虞稷千頃堂書目著錄其著作九種,治世龜鑑一卷、兩漢詔令□卷為本傳所未著錄。金門詔補三史藝文志又著錄其預修泰定帝實錄和明宗實錄。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計著錄其著作十二種,讀詩疑問一卷及衛王事迹為上述書目所未著錄。四庫全書總目實際上著錄了九種,劉文靖公遺事一卷則為總目僅錄。綜上各種書目之著錄,其著作計十三種,又預修四朝實錄。蕭啟慶教授在蘇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一文中,又指出天爵曾預修英宗實錄、參修經世大典,並與謝端合著正統論。那麼,總計蘇天爵著作共有十四種,又預修五朝實錄,及參修經世大典。流傳至今的著作有元朝名臣事略、元文類、滋溪文稿、治世龜鑑和劉文靖公遺事五種。這裏有兩個問題需要澄清,一是預修武宗實錄的問題,二是遼金紀年是否已脫稿。

  蘇天爵的預修武宗實錄,首見于元史本傳:「至順元年預修武宗實錄」,上引各家書目,除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外,均有著錄。但據元史文宗紀記載,至大四年(一三一一)五月,「命翰林國史院纂修先帝實錄及累朝皇后、功臣列傳」;程鉅夫傳云:「皇慶元年(一三一二),修武宗實錄。」其他有關纂修武宗實錄的記載,亦云即在此時。按下一朝修上一朝實錄的慣例,這種記載是可信的。是時,蘇天爵只有十七、八歲,到了延祐四年(一三一七)才由國子生試為第一,步入仕途,直至泰定元年(一三二四)始入國史院,在此之前的十多年是不可能預修武宗實錄的。至順元年蘇天爵確實預修過實錄,但不是武宗實錄,而是英宗實錄。英宗實錄始修于泰定元年,由吳澄「總其事,分局纂修既畢,先生有歸志」, 【 見故翰林學士資善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臨川先生吳公行狀,道園學古錄卷四四。】 因澄未及上實錄而去職,所以蘇天爵云:「英宗一朝大典撰述未終,國有大故,命公(黃清老)與天爵修為成書四十卷。又奉旨分纂明廟實錄,皆藏史館。」 【 見元故奉訓大夫湖廣等處儒學提舉黃公墓碑銘並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蘇天爵傳云:「預修武宗實錄」誤,詳見後文。】 英宗實錄未最後修成而吳澄去職,當與泰定帝也孫鐵木兒實為弒英宗碩德八剌後臺事有關,這個問題在泰定朝是絕對弄不清楚的,文宗天曆二年(一三二九)十一月,翰林國史院曾上言:「纂修英宗實錄,請具倒剌沙款伏付史館」, 【 文宗紀,元史卷三三。】 就道出了其中的緣由,因倒刺沙是也孫鐵木兒的親信,鐵失等正是由斡羅思將欲弒碩德八剌、擁立晉王也孫鐵木兒之謀,通過倒剌沙而達于晉王的。然而蘇天爵之預修英宗實錄,並非始于至順年間,在他寫的袁桷墓志銘中云:「公喜薦士,士有所長,極口稱道。公之南歸,會史館將修英皇實錄,今中書左丞呂思誠、翰林直學士宋褧、河南行省參政王守誠,皆新擢第,公薦其才堪論纂,天爵與焉。」 【 滋溪文稿卷九。】 據元史袁桷傳,其南歸在泰定初,時天爵任職國史院,預修英宗實錄乃順理成章之事。

  至于遼金紀年,元史蘇天爵傳將其與黃河原委一併列為「未及脫稿」,蕭啟慶教授在蘇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中亦持此說。實則遼金紀年是寫作已畢的。王理在名臣事略序中云天爵嘗閔「遼、金簡而徑,事多湮昧,于是著其故[實],輯其闕漏,別為遼金紀年。」宋本在至順二年寫的滋溪書堂記中亦云:「其所著書曰遼金紀年、曰國朝名臣事略者,皆脫稿。」 【 滋溪書堂記,元文類卷三一。四部叢刊本,下同。】 是遼金紀年之已脫稿可為定讞。

  二

  元朝名臣事略的史料價值向為學者所公認。本書所收錄之人的事迹均輯于有關人的碑銘、墓誌、行狀、家傳及時人文集和其他記載,全書引文達一百二十三篇,都是第一手資料,有不少篇章就靠本書得以保存,如元初著名文人王鶚、王磐、徐世隆、閻復、元明善、李謙等人的文集今已不存,他們的不少名篇即只見于本書。如繆荃孫就把本書保存的記載土土哈事迹的紀績碑、記載完澤事迹的勳德碑輯入閻復的靜軒集,有關商挺事迹的記載唯本書所引墓碑最為完備,亦被輯入元明善的清河集,足資證明本書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再如蒙古國開國元勳之一的木華黎,被列為四傑之首,其生平事迹亦靠此書得以流傳後世。本書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多取材于姚燧神道碑,而此碑卻不見傳世的牧庵集和元文類中,其記事亦與元史本傳頗有出入。類似的例子還不少,這正是人們珍視本書的原因之所在。

  元朝名臣事略還有很高的校勘學上的價值。如清光緒年間重刊姚燧牧庵集時,就曾因本書「采取姚燧之文甚夥」,即取以「參互考證,藉資審定」。 【 本書聚珍本傅以禮跋。】 再如卷二丞相河南武定王,全取材于王惲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此文唯見秋澗集卷五十。然而秋澗集脫文、墨釘頗多,至有難于卒讀者,廟碑即有此類問題。幸有本書可資校勘,計補廟碑脫文、墨釘十六處四十字,使之成為完璧。卷七丞相史忠武王,亦泰半取資王惲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見秋澗集卷四十八。家傳除數處墨釘靠本書補正外,在記述史天澤攻金武仙下仙之巢穴高公、抱犢諸寨後,只云:「繼又取相、衛」,此下記述他事,而本書卻云:「繼又下相、衛蟻尖、蒼峪、馬武京等砦。」如無本書記載,則史天澤所攻取者似乎是相、衛全境了,這是有悖史實的。又如見于元文類卷五十的齊履謙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狀,是本書卷九太史郭公的唯一史料來源。讓人奇怪的是,行狀記述中統三年郭守敬「面陳水利六事」,卻只列五事,唯有事略記有「其六,黃河自孟州西開引,少分一渠經由新舊孟州中間,順河古岸下至溫縣南復入大河,其間亦可溉田二千餘頃」的記載,如無本書,恐怕這「其六」就永遠湮沒無聞了。

  關于元朝名臣事略的編纂,歐陽玄在本書序中說天爵「初為冑子時科目未行,館下士諅言詞章,講誦既有餘暇,月筆札又富,君獨博取中朝鉅公文集而日鈔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傳,往往見諸編帙中。及夫閒居,記錄師友誦說,于國初以來文獻足徵者,彙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屬以其事,中更校讎,櫛去而導存,抉隱而蒐逸,久而成書。」在本書諸序跋中,王守誠跋最早,為天曆二年(一三二九)二月,故成書似不得晚于此時,而天爵為冑子乃延祐四年以前事,則本書編輯歷時十餘年,經仁宗、英宗、泰定、文宗四朝,用力可謂勤矣。蒙、元「百餘年來,元勳偉績世未盡白,故老知者湮沒無幾,家乘志銘不能家至而徧知」的問題, 【 本書許有壬序。】 由于本書的問世,部分地得到了解決。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本書的編纂體例,「蓋仿朱子名臣言行錄例,而始末較詳;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傳琬琰集例,但有所棄取,不盡錄全篇耳。」蘇天爵克服了兩者的缺點,這是他得益于「培學上庠,歷史屬久,故考之也詳,擇之也審」,使本書「條有徵據,略而悉,豐而核」, 【 本書許有壬序。】 將此類書的編纂水平大大提高了。韓儒林教授在影印元刊本國朝名臣事略序中還指出:「此書四十七篇事略,都是元朝前期的名臣,除前四卷所錄都是蒙古人、色目人外,其餘都是漢人(其中沒有南人),而元史列傳前三十二卷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三十三卷以下都是漢人和南人,可見元史連列傳的編次也是仿照此書的。」且不說明初仍如此做是否恰當,本書編纂體例的影響卻是不容忽視的。

  當然,無論就本書的收錄范圍,還是編纂體例上,也不是無懈可擊的。首先,以國朝名臣事略之名核諸書中收錄之人,即不無可議者。本書許序云:「國朝真才雲集,是編才四十七人,有齊民知名而未錄者。」已明確指出了本書收錄人物的局限性。再分析一下所收錄的四十七人,除木華黎、耶律楚材、楊惟中、汪世顯、嚴實、楊奐六人為元憲宗朝以前人物外,其餘四十一人均為元世祖忽必烈時代的人物,亦即元朝開國之臣,以此元初一朝之四十餘人為主體卻冠以「國朝」之名,似乎欠妥。蘇天爵本人在四先生畫像記中曾云:「少時好觀前言往行,是以竊取國初名公行事識之,以為師法。」 【 滋溪文稿卷二。】 為何將名實相符的「國初」改為「國朝」,則不得而知了。

  其次,廿二史劄記元史迴護處云:「元史亦多迴護處,非明初修史諸人為之著其善而諱其惡也,蓋元時所纂功臣等傳本已如此。」元朝名臣事略亦復如此。如元史張雄飛傳云:「阿里海牙以降民三千八百戶沒入為家奴,自置吏治之,歲責其租賦,有司莫敢言。」世祖紀至元十七年正月載:「敕相威檢覈阿里海牙、忽都帖木兒等所俘丁三萬二千餘人,並放為民。」直至十九年四月行御史臺還言:「阿里海牙占降民為奴,而以為征討所得。」 【 世祖紀,元史卷一二。】 至元二十年崔彧又奏:「阿剌海牙掌兵民之權,子姪姻黨分列權要,官吏出其門者十之七八,其威權不在阿合馬下。」 【 崔彧傳,元史卷一七三。】 這些事關重大又多年未解决的問題,本書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卻只字不提。再如本書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記載了土土哈「多取編氓入籍,中書遣僉行省臣王國用覈之,為所釐正什七,彼遂讒其專行不奉詔」,國用因此幾乎被殺。而卷三樞密句容武毅王中又只云:「有旨欽察種人或隸諸王或在民編,皆命析出隸公部伍。」絕口不談其擾民及誣陷王國用事。他如嚴實曾被金俘; 【 見史天倪傳,元史卷一四七。】 姚樞至元十二年反對在伯顏攻占之宋地推行鈔法,忽必烈斥其為「不識事機」, 【 見阿合馬傳,元史卷二○五。】 均不見于本書傳文。這些問題的存在,是因本書主要取材于傳主後代、門生、故吏等提供資料而寫成的碑銘、墓誌、行狀、家傳等等,其揚善抑惡勢在必然,這正是本書編纂體例上的一個重要缺陷。

  三

  元朝名臣事略的版本,見于現藏北京圖書館等處的,有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清武英殿聚珍本、畿輔叢書本等。

  元刻本,現只有元統乙亥(三年,一三三五)余氏勤有書堂刊本,即本書的祖本。但此本流傳不廣,到明正統(一四三六—一四四九)中楊士奇撰文淵閣書目,已不見于著錄。這個刻本為半葉十三行,行二十四字,有許有壬、歐陽玄、王理序和王守誠跋,目錄之末刻有「元統乙亥余志安刊于勤有書堂」一行,第一卷卷題之下行題「趙郡蘇天爵伯修輯」。除了余氏刊本之外,元代還有無其他刊本,有人提出過懷疑,清嘉慶間鄧邦在一清鈔殘本跋中推測有「必勝于勤有」本者,即是一例。本書許序云:「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憲刻諸梓,徵序其端。」此序作于至順壬申(三年,一三三二),似在余氏刊刻之前已有刻本。清人李文田在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本跋中說本書「刊于至順辛未(二年,一三三一),世有藏本。」但至今未發現至順刊本。

  元代建安余氏勤有書堂刊刻的書,是很有些名氣的,質量比較好,本書即是一例,證諸現存于元文類及其他元人文集中本書所引用的原始資料,便可知曉。確定元余氏刊本是本書的祖本,證據有二。一是明祁氏淡生堂鈔本出于元余氏刊本,這不僅表現在正文行款相同,其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第十三、十四兩葉闕文,正是由于所據之元刻本版子斷爛造成的,這點可由清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本得到證明。其他各種清鈔本,包括聚珍本所據的于敏中家藏本,與明鈔本亦同出一源。二是元余氏刊本卷四丞相順德忠獻王附啟昔禮事迹中「英」字已漫漶,卷七平章廉文正王「開罪」之下有五字為墨釘,現存各種本子,這兩處無一例外地為闕文。這就足以說明元余氏勤有書堂刊本是本書的祖本。

  有明一代對元史的研究是很不夠的,這也許是北元、蒙古的存在一直是明王朝的一大威脇,因之諱言元事造成的。國朝名臣事略恐怕也受了這種影響,迄未重刻過,明代只有一種鈔本流傳至今,即祁氏淡生堂鈔本。此本除了上文已提到的卷二闕文,卷十一樞密趙文正公「初我師取四川」之下脫去六葉,即元余氏刊本的第十二至十七葉,其中包括參政賈文正公之首的三葉半,至使賈傳只保留了一葉,造成趙、賈二傳合二而一。據卷二丞相楚國武定公造成兩葉脫文的原因,似可斷定此處六葉脫文,亦為鈔本所據元刊本是斷爛版較甚的殘本。清道光四年(一八二四)黃丕烈得到了祁氏鈔本,並「借[張]訒菴手校元本,增補缺失,改正訛誤」,「凡所增補,悉附于後,恐失真也。」黃氏所增補者,除上述八葉脫文,還有許序、王跋。並針對此本的嚴重錯誤云:「書之貴元刊,而舊鈔之不可信有如此者。」 【 均見明祁氏淡生堂鈔本黃丕烈跋。】 然而就此明鈔本而言,其脫誤正是刷印較晚的元刊本之斷爛版造成的,黃氏因未見光緒壬申(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跋清鈔元刊本,故有是議。誠然,不少鈔本質量欠佳是常事,下文所談清鈔本的問題即可為證。至于許序、王跋是原闕,亦或明鈔者有意刪去,以彌合卷十一之闕文,尚難斷定。

  值得引起重視的是,明祁氏鈔本的這種情况,一直延續到清代,乾隆(一七三六—一七九五)中葉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書,所用的于敏中家藏本,與明祁氏鈔本並無二致。于氏家藏本系出明祁氏鈔本,或另有所據,現不得而知,但為祖于元刊殘本當無問題。聚珍本因卷十一之闕文而少了參政賈文正公的題目,使全書總人數由四十七人變成了四十六人,就把卷首四庫提要說的「凡四十七人」改為「凡四十六人」。再加上奉乾隆諭旨改譯了人名、地名、官名,更弄得面目全非,使人們利用此書更加困難。而一般讀者見到的又恰恰只有這個本子,可見其影響之深廣。這種情况的出現,當然要由清人負責,但明人對元史研究很不夠,對元代史籍保存整理幾乎未做任何工作,也是難逃其咎的。

  更讓人遺憾的是,過了一百年後的光緒十三年(一八八七),王灝刊刻畿輔叢書時,又收有此書,用的仍是聚珍本,雖其內封背面刻有「新城王鄂校」,卻未做什麼校訂工作,這是很不應該的。因為在這百餘年里,乾嘉學派已形成,不僅對元史的研究大大前進了,對本書版本研究、校勘也有了突破性進展,以黃丕烈為代表的不少人做了大量工作。從嘉慶十一年(一八○六)至道光四年(一八二四),發現了元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還發現了清影元鈔本及數種清鈔本,並校補了明祁氏淡生堂鈔本。這些本子大多優于聚珍本,至少未改譯過人名、地名、官名,尤其是元刊本的發現更為有價值。但王灝卻未把眼界轉向學術界和藏書家們,對他們的成果未加利用,卻再一次繼續了聚珍本的失誤,閉門造車,抱殘守缺,實在有愧時人。

  光緒二十年(一八九四),福建重刊聚珍版,傅以禮重刊跋云:「原版歲久漫漶,各卷脫文誤字多不勝乙,爰屬孫明經用譽再取元統、影元兩本逐一對勘,擇善而從,其有兩本誤而聚珍本不誤,與夫字句多寡,聚珍本之義較長者,悉仍其舊。」「另繕潔本重鋟,並成校勘記一卷附後。」「從此海內讀者當同所愉快。」應該說此次重刊聚珍本是下了功夫的,校正了原版的不少錯誤,最重要的是補了卷十一的六葉脫文,使趙良弼、賈居貞兩傳得以分開。但奇怪的是卷二的兩葉脫文卻未補正,且又出現了卷四平章魯國文貞公「為吏曹歷工曹轉刑曹凡三為尚書其位士師用獄惟理詰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神道碑」的一段脫文(為元刊本兩行),許有壬序、王守誠跋亦未補刊。這種粗疏是極不應該的,因傅跋中明明寫著:「素稔錢塘丁明府丙藏有影元刻舊鈔,爰庽書借校,附以閩鐫舊帙,明府屬羅茂才榘勘補五千餘言。復從歸安陸觀察心源所藏元刊元印本增許有壬、王守誠二序。」如果說乾隆年間改譯的人名、地名、官名,因礙于皇帝諭旨不便回改還可以理解的話,直至光緒二十年的刊本尚不能搞出個足本,就說不過去了。

  上述就是清代三個刊本的基本情況,總的來說不能令人滿意。到了「清末,歸安陸心源(一八三四—一八九四)撰羣書校補,有名臣事略校補四卷,根據元刊本校殿本,把改譯了的人名、官名、地名一一給改回來,錯字脫文也一一改正,才讀使者得見此書的真面。」 【 韓儒林影印元刊本國朝名臣事略序。】 但人們利用本書仍很困難,因之一九六二年中華書局影印了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使從事蒙、元史研究的同志們為之「歡喜贊嘆」。然而從元刊本問世到重新影印,時間已流逝六百餘年,治學之難,善本流傳之艱,于此可見一斑,從事古籍整理工作不宜慎乎!

  清鈔本元朝名臣事略,現藏于北京圖書舘的有四種,其共同點是均名為國朝名臣事略,人、地、官名未改譯過。清代本書鈔本的流行,是因明代未刊過此書,清乾隆中葉雖有武英殿聚珍本的刊行,卻脫誤甚多,又改譯了人、地、官名,弄得面目全非;至于元刻本,則已成稀世之寶,道光年間竟「索直五十餅金」, 【 本書黃丕烈跋,北京圖書館藏本。】 更遠非一般讀者所能購買,鈔本的流行正好補了這些缺憾。

  第一種清鈔本有嘉慶十一年(一八○六)黃丕烈、鄧邦述跋和陳鱣校後記。黃跋云:「丙寅(嘉慶十一年)春買得惠氏遺書中,有蘇天爵名臣事略一書,惜只七卷,余家雖有鈔本兩部皆全,然未敢信其必從元刻出,因假得香嚴書屋藏元刻本,照其行款補錄八卷至十五卷。此七卷似系舊鈔,未忍輕棄,遂用之手校元刻于上,孰知行款(半葉十行,行二十二字)即未同,文理亦多謬,甚至脫落幾葉此僅空幾字偽之,始知鈔本之不足信也。」陳記則明確指出此本缺葉為「第二卷既缺二葉,又第九卷缺一葉、第十一卷缺六葉,又缺許序三葉、王序一葉,計前後十三葉(為元刻本葉數)。」鄧跋又明確了「鈔本所據亦為元統乙亥余氏勤有書堂刊本」,並提出「何以兩本出入如此」的疑問。

  與第一種清鈔本類似的是光緒壬辰(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校跋的第二種清鈔本,其封面題有「漢陽葉氏平安館鈔元刻」,前七卷行款同元刊本,第八卷之後改為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二字,顯為配鈔本。此本亦缺許序、王跋;明祁氏鈔本卷二所缺的兩葉,此為斷版;卷十一左丞李忠宣公自至元「七年上以蝗旱為憂」始,脫去五行(為元刊本行數,適為一段);卷十二內翰王文康公脫「庚戌春」三字(為元刊本一行)。由此本卷二之兩葉斷版,可以判定明祁氏鈔本所據為刷印較晚、已有斷爛版的元刊本。與第一種清鈔本相較,二者似同出一源。

  第三種清鈔本,為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四字,有嘉慶己巳(十四年,一八○九)張紹仁跋和道光癸未(三年,一八二三)黃丕烈跋。張跋云:「名臣事略吾家曾蓄元刊本,乃吳枚庵舊藏物也,中有漫漶。丁卯(一八○七)季秋蕘圃黃君易去,以香嚴書屋精本校補,遂為完璧。余得此鈔本,中多闕字,與元本漫漶處正同,想即祖前本錄出耳。且抄手甚劣,有全行脫落者。今閒居多暇,因復從黃君借得校定元本校讀一過,闕者補之,訛者正之。」經張氏校補後,使之成為完本。

  第四種是清影元鈔本,黃丕烈在此本跋中交待,是本原為吳伊仲所有,並作了校補,後轉歸張氏執經堂,最後為黃氏所得。此本為足本,行款與元余氏刊本無異,抄寫亦佳,為清鈔各本之佼佼者。

  這次點校本書,以中華書局影印的元統乙亥余志安勤有書堂刊本為底本,校以上述明、清鈔本,清畿輔叢書刊本和光緒二十年福建刊聚珍本,吸收了明、清鈔本及聚珍本的校勘成果。叢書集成收有本書,整理時亦作為參考,然而叢書集成所據為聚珍本,已先天不足,雖作了斷句,卻有不少失誤。本書所收四十七人,元史均有傳,校勘時一一作了核對。另外,蘇天爵撰輯本書時所引用的原文,現見于元文類和元遺山文集、還山遺稿、藏春集、許文正公遺書、郝文忠公集、中庵集、秋澗集、牧庵集、道園學古錄及元典章等書中的,有近五十篇,亦均校核了原文。為了使讀者了解蘇天爵和本書,將元史本傳和四庫全書總目名臣事略提要,作為附錄置于書末。目錄是新編的。

  限于水平,點校失誤難免,敬請讀者指正。

  姚景安

  一九八八年五月

  ●許有壬序

  許序 【 許序 此序題為點校者所加。】

  聖元基朔方立人極,世祖皇帝混破裂而一之,廣輪疆理,古職方所未半。其天地之再初乎,渾淪所鍾,命世卓絕之才,實輩出輔成之。故盛德大業之所著,自顥穹生民未之有也。然而百餘年來,元勳偉績世未盡白,故老知者湮沒無幾,家乘志銘不能家至而徧知也。仁皇御極,敕太史傳功臣,而玉堂秘奧,世莫得而見焉。監察御史趙郡蘇天爵伯脩輯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憲刻諸梓,徵敘其端。有壬在京師,早知伯脩之才,而未知其有是編也。惟其培學上庠,歷史屬久,故考之也詳,擇之也審。其類例倣朱子言行錄,條有徵據,略而悉,豐而核,其四方之爭先快覩者乎。竊惟國朝真才雲集,是編才四十七人,有齊民知名而未錄者,蓋朱子例,嗣有所得,當續書之也。若是,則四方之快覩者不一,伯脩之學其益昌矣。又不知今士大夫,用心如伯脩者幾人,世所望於太史氏,出於事略之外者,其將有所屬乎?憲長篤禮質班,幕府李穀、王大有,職風紀,育人材,俾觀者率作,是亦韓子所謂「牽聯得書」者也。至順壬申良月中議大夫、前參議中書省事相臺許有壬敘。

  ●歐陽玄序

  歐序 【 歐序 原題作「國朝名臣事略序」,現改作此題,以保持各序題體例一致。】

  應奉翰林文字趙郡蘇伯脩,年弱冠,即有志著書。初為冑子,時科目未行,館下士諅言詞章講誦,既有餘暇月,筆札又富,君獨博取中朝鉅公文集而日鈔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傳,往往見諸編帙中。及夫閒居,紀錄師友誦說,於國初以來,文獻有足徵者,彙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屬以其事,中更校讎,櫛去而導存,抉隱而蒐逸,久而成書,命曰國朝名臣事略。他日,余與伯脩同預史屬,從借讀之,作而嘆曰:「壯哉!元之有國也,無競由人乎!若太師魯國、淮安、河南、楚國諸王公之勳伐, 【 若太師魯國淮安河南楚國諸王公之勳伐 「楚國」原脫「國」字,據聚珍本補。】 中書令丞相耶律、楊、史之器業,宋、商、姚、張之謀猷,保定、藁城、東平、鞏昌之方略,二王、楊、徐之辭章,劉、李、賈、趙之政事,興元、順德之有古良相風,廉恒山、康軍國之有士君子操,其他臺府忠藎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內之樞機,外之藩翰,班班可紀也。太保、少師、三太史天人之學,陵川、容城名節之特,異代豈多見哉。至於司徒文正公,尊主庇民之術,所謂九原可作,我則隨武子乎。嗟乎!乾坤如許大,人才當輩出,伯脩是編未渠央也,姑志余所見如是云。天曆己巳四月乙卯翰林待制冀郡歐陽玄謹序。

  ●王理序

  王序 【 王序 此序題為點校者所加。】

  自古帝王有天下,或受於人,或起而取之,堯、舜禪讓,湯、武弔伐,厥時義大矣。書紀虞、夏之際,易稱湯、武革命,應天順人,皆有輔佐,同心一德,後世可述焉。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傳曰:「有立德立功立言,是謂不朽。」誠哉是言也。三代而降,其盛者曰漢曰唐曰宋。夫子言「革之時」,蓋謂必有不得其義者矣,彼近代是也。皇元起朔方,紹帝運,接天統,資始於天,不因於人,遂大作明命,訓咸宇內。一啟而金人既南,遼海和輯;再啟而西域率服,遂拓坤隅;三啟而靖河北,秦晉戡集,河南是同,分宗子以方社,胙功臣之土;四啟而庸蜀是柔;五啟而江漢奄從,趙氏為臣。陸道西北見角■〈角耑〉,慄海無際,舶乃旋艫。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而崇極配天矣。厥初受命,南北割裂,天氣不通,二氏不享,天實醜之,乃眷北顧,俾我聖人作神民主。完顏璟割虐下民,趙叡爽盟背約,自伐喪其國家。大哉貞矣,其允時義也。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此之謂也。其始桓毅討伐,虔劉戡定之;其暨肅揚恪勤,棐圉輯柔就緒之;其暨勸相富厚之,定之以上下,道之以名分,淑之以庠序,秩之以禮樂,慶之以官賞,董之以威罰,而天下成矣。列聖運於上,賢臣贊於下,穆穆明明,相須以成,相濟以寧。是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亂臣十人,非虛言也。故論本朝輔亮之臣,其佐命垂統,或鷹揚於外,或運籌於內,有同肇迹之艱難者矣。其輔翼成化,或規模弘遠,或論思密勿,有登治道之鴻熙者矣。翰林修撰趙郡蘇君天爵,始為成均諸生,好訪當今之故,放失遺迹,構百家行狀、碑誌、傳贊、敘述及他文該載者,見其本末。既而仕為典籍、應奉,凡三為史氏,在職八年,遂徵以所知,無所乖舛。於是紀述其故,自國初至于延祐之際,自太師國王以下,或周、召懿親,或岐、豐舊姓,或秉義效順,或降附後見,或策杖上謁,或徵起草野,功格皇天,保乂國家,所謂名世者夫。德器優遠,悉心盡職,不顧己私,所謂不朽者夫。歷代以來,善始善終,未有若今日之懿者也。昔漢高之臣,皆戰國之餘,非南面而王之,不能畢其功,全莫我若也。光武之臣,皆生西漢,多經術之士,功定天下,不過封侯,賞莫我若也。使高、光易世而居,亦不能相反,何哉?其人異也。天生聖賢,共成大業,豈漢敢望哉。書成,凡十五卷,號名臣事略。其事之所載,盡標作者姓氏,示不相掩也。其名位顯著,功在帝室,求未得者,續為後錄。蘇君嘗閔宋氏以來,史官不得盡其職,載筆之士,多乖故實。宋人詳而不端,曲文以比時。遼、金簡而徑,事多湮昧。於是著其故,輯其闕漏,別為遼金紀年。皇道之成,與三代同風,身為史氏,顧己職業,繹而明之,君子哉其用心也。蘇氏,自唐宰相味道以文章顯,宋太師、文忠公軾父子兄弟, 【 宋太師文忠公軾父子兄弟 「太師」原作「太史」,宋史卷三三八蘇軾傳云:「高宗即位,……遂崇贈太師,謚文忠。」今據改,聚珍本已校。】 稱欒城焉,所從來遠矣,繼之者修撰君也。泰定初,故侍講會稽袁公,薦君亮達前代文獻,今侍講蜀郡虞公,舉君該洽,文辭爾雅,由是遷修撰云。至順辛未六月辛亥賜進士出身、文林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南鄭王理謹敘。

  ●王守誠跋

  王跋 【 王跋 此跋題為點校者所加。】

  右國朝名臣事略,趙郡蘇君伯脩所編也,為書凡十五卷,四十又七人。惟我國家起於朔方也,則有國人族姓,服其勤勞。及定中土也,則有才臣碩輔,任其經畫。凡百有為,天實相之。然猶列聖相承,歷時既久,而大統始集。故世祖之用人,不以異域之臣為疑,亡國之俘為賤,拔於卒伍,聘於韋布,皆能佐一王之業,輔萬世之基,致治之規,上軼隆古,何其宏遠哉。槩茲在錄,其從太祖之肇基王迹,事世祖之受天明命,歷成宗、武宗、仁宗之繼體守文,其時有後先,故人人事功或有異焉。然使昭代之典,煥乎可述,得人之際,於斯為盛。凡家傳、碑誌之所載者,此得以摭其略,詳則具於國史。蘇君學博而材周,器弘而識遠,今為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脩官。天曆二年二月朔旦太常博士王守誠書。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一

  趙郡蘇天爵伯脩輯

  太師魯國忠武王(木華黎)

  丞相東平忠憲王(安童)

  ○太師魯國忠武王(木華黎)

  太師魯國忠武王

  卷一之一

  王名木華黎,札剌兒氏,以戚里從討幕北諸部有功。歲丙寅,拜左萬戶,進兵討金。丁丑,封太師、國王、都行省承制行事。癸未,薨,年五十四。

  王生於阿難水之東,生時白氣充帳,有神巫見而異之,曰:「此非常兒也。」及長,身長七尺,虎首虬鬚黑面,多謀略,雄勇冠一時,與博爾朮、博爾忽、赤老溫俱以忠勇佐太祖,時號為掇里班曲律,猶言四傑也。 【 太常元公撰世家。】

  太祖軍嘗失利,會天大雪,失牙帳所在,臥草澤中,王與博爾朮張氊蔽之,自暮及曉竟不移足。 【 世家。】

  太祖一日從三十餘騎行谿谷間,有羣賊突出叢木中,列射我,矢下如雨,眾皆恐。王引滿向賊三發三殪,徐解馬韉,兩手張翳太祖,麾餘騎射賊,賊引去。繇是太祖益重之。 【 世家。】

  克烈王可汗為柰蠻氏曲薛窟撒不剌所困,王可汗之子亦剌哈詳穩繼為所傷,求援於我。太祖遣王暨博爾朮、博兒忽、赤老溫引兵救之,殲其眾於按臺之下,獲甲仗輜重以還。於是王可汗見太祖聖德日隆,左右將士威聲益振,患之,乃合札木哈等潛襲我。會有以其謀來告者,太祖與王等簡精甲夜斫其壘,大破之。王可汗走死,諸大人聞風相率款附,諸部悉平。 【 世家。】

  歲丙寅,太祖即皇帝位,是歲宋開禧二年、金泰和六年也。上既即位,從容謂王及博爾朮曰:「今國內平定,多汝等之力。我之與汝,猶車之轅,猶身之臂,汝等宜體此意,勿替初心。」廼立王及博爾朮為左右萬戶,各以其屬翊衛宸極,儀位一如諸侯王。 【 世家。】

  金降者屢言其主璟殺戮宗親,荒淫殊甚。上曰:「朕興師有名矣。」辛未,大舉南入,擊雲中、九原諸郡,皆下之,進圍撫州。時金軍號四十萬,陳於野狐嶺之北。王抗言曰:「今敵眾我寡,弗致死力未易破也。」即策馬橫戈,大呼陷陣。上麾諸軍齊進,日未午,大破之。乘勝追至澮河堡,殭尸百餘里,金兵之精銳者咸盡。壬申,薄宣德府,遂克德興。 【 世家。】

  癸酉,金紇石烈執中弒其主允濟,迎豐王珣立之,是為宣宗。是歲,我師至居庸關,壁堅不得入。以闍別統兵趍紫荊口,金左監軍朮虎高琪來拒,不勝,遂潰,進逼中都,圍之。上與皇子槊赤等分三道徇略趙、晉及齊、魯,既還,軍於大口。 【 世家。又張匡衍撰行錄云:金人以山後諸郡不可守,即移兵山前。是時,太祖經略山後諸州,皆平,自紫荊關領兵大入,攻涿州,州兵殊死戰,晝夜急攻四十餘日,拔之。又分兵自南而北,取居庸關。遂縱兵大掠,自涿以南大河以北,煙塵相望,金鼓震天,神州赤縣十陷八九,中夏之民大為騷動。甲戌二月,太祖斂兵圍中都, 【 太祖斂兵圍中都「斂」原作「劍」,據聚珍本改。】 金主大懼,獻公主請和。 【 獻公主請和 「公主」原作「公文」,聚珍本作「公主」。按元史卷一太祖紀云:「金主遂遣使求和,奉衛紹王女岐國公主」;金史卷一四宣宗紀貞祐二年三月云:「奉衛紹王公主歸於大元太祖皇帝。」今據改。】 太祖許納之,又進金銀繒帛各萬餘兩匹。王略地益都、濱、棣,皆克之。兵臨霸州,史天倪、蕭勃迭率眾來降,王奏之,各統萬戶。太祖北還。其歲夏五月,金主知不能敵,遂遷河南。】

  甲戌,詔王統諸軍專征遼西諸郡。王次高州,盧琮、金朴率州民降。進攻北京,金守將銀青元帥率眾二十萬來拒,與我師遇於花道,王逆擊,敗走之。銀青嬰城自守,其裨將完顏昔烈、高德玉殺銀青,推烏古論寅答虎為帥,俄寅答虎舉城降。王怒,欲坑之,蕭阿先說王曰:「北京為遼西重鎮,當撫摩以慰眾望。今始降而即坑之,後詎有降者乎?」王嘉納,以寅答虎權北京留守,復以兀葉兒權兵馬帥府事以鎮之。是歲,興中府民殺守將烏里卜,推石天應為帥,天應來降,以為興中尹。錦州張鯨殺節度使,自立為臨海郡王,至是來降。 【 世家。】

  乙亥,詔王以鯨總北京十提領兵,從奪忽闌徹里必南征。王密察鯨有反側意,令蕭阿先監其軍。至平州,鯨果稱病逗留,復謀叛去,阿先執鯨,殺之。鯨弟致憤兄死,殺長吏,據錦州叛,偽稱漢興,改元興隆,略平、灤、瑞、利、義、懿、廣寧等,盡有之。王率先鋒蒙古不花、權帥兀葉兒等軍討之,州郡皆復應官軍,遂擊紅羅山,克之。 【 世家。】

  丙子,致陷興中府,權帥王珣遁。王以致兵精且依嶮為阻,欲設奇餌之,乃遣兀葉兒、耶律某等別攻溜石山堡,且諭之曰:「汝等急攻溜石,賊必遣兵往援,我出其不意,斷其歸路,可一戰擒也。」又令蒙古不花別屯永德縣西十里以伺之。賊聞溜石被圍急,果以兵救之。蒙古不花遣騎扼其歸路,且馳報王。王夜半引軍疾馳,比曙抵神水,與賊遇,而蒙古不花兵亦會,前後夾擊,大破之。賊遂崩潰,斬其將張東平,獲首虜萬三千。遂由開義縣進圍錦州。賊屢出戰不利,乃閉門城守,月餘,偽監軍高益縛致出降,致伏誅。 【 世家。】

  丁丑,以佐命功詔封王為太師、國王、都行省承制行事,賜誓券,子孫傳國,世世無絕。分弘吉剌、亦乞列斯、兀魯兀、忙兀等十軍,及兀葉兒契丹、蕃、漢等軍隸麾下。且諭旨曰:「太行之北,朕自經略,太行之南,卿其勉之。」遂建行省於雲、燕,以圖中原。王自中都南攻遂城及蠡州諸城,皆下之。蠡之役,蕭阿先中流矢卒,以其子查剌代領其眾。 【 以子查刺代領其眾 「代」原作「伐」,清鈔本、聚珍本均作「代」。按元史卷一五○石抹也先傳附查剌傳云查剌「襲御史大夫,領黑軍」,石扶也先原領黑軍,則查剌襲領黑軍,今據改。】 是歲,東擊齊,遂定臨、淄、登、萊、濰、密等州而還。 【 世家。又牧菴姚公撰招撫使王興秀碑云:太祖始加兵中原,圍燕不攻,而阬中山,蹂山東、河北,諸名城皆碎,已策金不能國可必滅也。自將征西,留太師、國王徇河北未下城邑。其年,衛王弒,宣宗南踰河,都大梁。兵興,民既困徵求之繁,餽餫人畜雜死道路,至不賴以生。有遲我元兵者曰:「敵乘甕來耶?」亦有不白吾令,特誅其後服,望風畏之,不敢至者。公聞兵將至,曰:「丈夫生三十年,而勞苦耒耜,屈壓極矣。今又委身餌敵,暴骨草野。且吾君已棄民,民尚誰死哉?吾有自圖富貴耳。」乃以是撼三十餘村之民:「汝幸從我,我能活汝。」乃將壯士數百輩,出蠡疆迎兩大帥萬戶劉伯林、御史大夫蕭公降。帥善其來,與之幟曰:「張汝之鄉,我兵自歛戢不汝侵也。」大兵及城,城方力完守具,礮死蕭大夫,兩軍奮厲,一鼓屠其城無噍類遺,而三十村無毫毛傷者。又按察使趙瑨碑云:蔚州飛狐趙氏,金帥府評事崑二子珪、瑨,珪將萬夫戍飛狐,後遷刺蠡州,留瑨在鄉守舍。天馬南牧,度形勢不支,倡縣民以城下之,從太師、國王徇地至蠡,其刺猶城守,砲殺王悍將蕭大夫。王恚欲阬城,公請以身贖母兄死,王哀之,併全蠡民。二碑皆姚公撰,所載蠡州事不同如此。】

  戊寅,王自中都由西京擊鴈門、定襄並晉高平、上黨等郡,悉平之。 【 世家。又行錄云:初攻太原,御史大夫蕭查剌麾下攸興哥者,渤海人,雄勇過人,身當陷陣,太原遂拔。王惜其勇,授興哥河東北路兵馬都元帥。乙酉歲,武仙陷太原,興哥戰死。】

  燕京行省石抹咸得不遣使來告曰:「今燕南信安賊張甫等,出沒劫掠,屢為民害。請一名將,拒鎮水泊。」王命蕭勃迭為霸州元帥,統精兵五百往拒之。 【 行錄。】

  己卯,以蕭神特末兒為左司郎中,狼川張瑜為右司郎中。是歲,攻石州、隰州,克之。擊絳,凡二十日乃下。遂至河東,金守臣棄城遁。以按察兒為前鋒元帥,統蒙古軍屯平陽,以備金兵。以義州監軍李廷植弟李七權河東西路帥府事。 【 世家。】

  庚辰,由中都徇趙,至滿城,金真定府主武仙舉城降。以史天倪權知河北西路兵馬事,仙副之。天倪說王曰:「今中原已粗定,而所過猶縱鈔掠,非王者弔民伐罪意也。且王為天下除暴,豈復效其所為乎!」王曰:「善。」下令敢有擅剽虜者,以軍法從事,所得老幼,咸歸遣之,軍中肅然,吏民大悅。至滏陽。先是,邢州節度使武貴,聞大軍至,棄城遁,繼聞王仁厚不殺,乃詣軍門降,復其職。平鄴郡, 【 平鄴郡 「平」字原為空格,據北圖藏元刻本及明鈔本、清影元鈔本補。】 至林州,遂輕騎入濟南。嚴實上謁,以實權濟南等路都總管。時金兵聚黃龍崗,號二十萬,聞王在濟南,眾未集,遣步卒二萬襲之。王以輕兵五百擊走之。俄大軍繼至,遂薄黃龍。金兵盛列城北岸,王麾蒙古、漢軍下馬,短兵接,金兵大敗,入河溺死者不可勝數,遂克黃龍。至楚丘。楚丘城小而四面皆水,王令諸軍以木草填塹為道,直抵城下,總管嚴實先登,破之。由單州趍魯,圍東平。遣蒙古不花引兵徇河北懷、孟、衛州之地。王以東平久不下,召嚴實屬之曰:「我料東平糧盡必棄城走。若然,汝即入城,綏輯安慰之,勿苦郡縣,以敗乃事也。」乃留唆魯忽禿以蒙古軍屯守之,以實權山東西路行省,王北還。 【 世家。】

  辛巳夏四月,東平糧絕卒飢,守將果棄城遁,唆魯忽禿邀擊之,斬首七千級。嚴實遂入城,建行省於府治。王弟帶孫別攻洺,至是克之。五月,王在野狐嶺北,宋漣水尉石珪持方物入見,貺以綉衣腰帶,遣之。山東張琳、蓨縣鄭遵各以所部詣軍自歸。 【 又行錄云:益都張琳遣其弟賫方物來降,王以琳為山東東路益都府滄、景、賓、棣等州行都元帥府事。蓨縣鄭遵以棗鄉二縣率兵民降,以遵為節度使,行元帥府事,改蓨縣為元州。】 八月,王至天德,監國公主遣其臣習里吉思勞王,且饗將士。由東勝州涉河,引兵而西。夏主李王聞之懼,遣塔海監府、汪奴哥監府遺方物,且以兵五萬屬焉。冬十月,復東,遂由雲中歷太和寨,入葭州,以石天應權行臺於葭州。復擊綏德,破馬蹄寨,遂至延安,距延安三十里止舍。金行省完顏合達出兵三萬,陳於城東, 【 又行錄云:合達初以平州推官來降,其後復歸于金。】 蒙古不花先以騎士三千趣之。約半夜伏發,王乃令軍士銜枚潛進,伏於城東兩谷間。明日,蒙古不花望見金軍,佯棄旗鼓走,金人追之,王出伏乘其後,鼓鼙震天,敵遂亂,追斬七千級,獲馬八百疋。合達退走延安,堅壁不動,圍之十餘日不下,乃南徇洛川、鄜州。北京權帥兀葉兒擒金梟將張鐵槍,送王所,王誚讓之,鐵槍厲聲曰:「我受金朝厚恩二十餘年,今事至此,死實甘心。」王義之,欲釋徽纆,諸將怒其不屈,殺之。過坊州,大饗士卒。復由丹州濟河。時金已復隰州,以軒成為經略使,王引兵圍之,二日而克,斬軒成。留合丑統蒙古軍屯石、隰之間,以田雄權帥府事。 【 世家。】

  壬午秋七月,令蒙古不花引遊騎出秦隴,以為聲勢,且視山川夷險強弱處,王率大軍廻雲中。 【 又行錄云:王率兵廻雲中,道出太原府孟州四蹄寨,寨主劉某,金孟州太守也,王以兵圍之,遂率山民來降,即日復其職,遷百姓于州,秋毫無犯。】 先是,王弟帶孫、駙馬按赤那演擊義和寨,不拔。王至,攻之,二日而下。過西河,南擊三清巖,入霍邑山堡,遷其民趙城縣。薄青龍堡,金平陽公胡天作拒守, 【 金平陽公胡天作拒守 「作」原作「祚」,聚珍本作「作」,與金史卷一一八胡天作傳合,今據改。下同。】 其裨將蒲察定住、監軍王和開壁門降,遷天作於平陽。 【 又行錄云:王薨,定住譖天作於郡王帶孫,殺之。其後,王子鈸里攻西夏,定住稱疾不行,復歸于金,及鈞州軍敗,為大兵所殺。】 冬十月,過晉至絳,下金榮州, 【 下金榮州 「榮」原作「滎」,聚珍本作「榮」,與元史卷一一九木華黎傳,金史卷一六宣宗紀、卷二六地理志合,今據改。】 汾東諸堡邑,往往從風歸附,王皆慰撫之。蒲郡久為金有,至是復歸於我。王召天應謂之曰:「蒲為河東要害郡,我欲選一首領,顧弗能得,君才略絕眾。」乃以天應權河東南北路陝右關西行臺,以平陽、太原、吉、隰等處帥府,皆受天應節制。王引兵渡河,西次同州,下蒲城,入關徑至長安。長安城堅,不得入,乃分麾下兀胡柰、太不花統軍六千屯守之。留按赤那演斷潼關,遂西擊鳳翔,月餘不克,乃軍於渭水之南。遣蒙古不花南度牛嶺關,徇宋鳳州而還。是歲,羣盜陷河中府,殺權行臺石天應。未幾,賊燒居民府舍遁。以天應子斡可襲領其眾。 【 世家。又行錄云:初,天應聞中條山賊侯七、侯八欲夜攻襲其城,即遣部將吳權府領兵出東門,潛道左兩谷間,若賊過半,即邀擊之,我出其前,爾攻其後,賊可勝也。其夜,吳權府醉酒失期,故城陷,天應遇害。】

  癸未春三月,王至聞喜縣,疾篤,召弟帶孫謂之曰:「我為國家助成大業,事干戈垂四十年,東征西討,無復遺恨。所恨者,汴京未下耳!汝等勉之。」言訖薨。 【 世家。】

  庚寅冬,帝親攻鳳翔,對諸將數王之功,因曰:「使木華黎在,不令朕至此也!」 【 世家。】

  ○丞相東平忠憲王(安童)

  丞相東平忠憲王

  卷一之二

  王名安童,太師、忠武王四世孫。至元二年,由宿衛官拜中書右丞相。十二年,從皇子行邊。二十一年,還朝,復拜中書右丞相。二十六年,罷相。三十年,薨,年四十九。

  世祖皇帝追錄元勳,召入,拜宿衛官,置位在百僚上。時太夫人帖木倫以椒房之故,嘗入宮中。一日,上從容問及公,夫人對曰:「安童年雖幼,公輔器也。」上曰:「何以知其然?」夫人曰:「每朝退,與前輩老成人語,未嘗一親年少輕浮子,以是知之。」上默然。 【 太常元公撰世家。】

  中統四年,阿里不哥平,執其黨千餘人,將有所裁,上猶豫未决,適公侍側,上問曰:「朕欲盡置此屬死地,何如?」公時年十六,對曰:「人各為其主爾。陛下甫定大難,而以私憾殺人,何以懷未附。」上驚曰:「卿年少,何從得此言!卿意適與朕合。」繇是大器之。 【 世家。】

  至元二年秋八月,制曰:「安童可光祿大夫、中書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戶。」公辭曰:「今三方雖少定,江南猶未納款。臣以少年謬叨大任,恐四方有輕朝廷心。」上動容有間,曰:「朕思之熟矣,卿勿辭。」冬十月,召儒臣許衡至,後二月都堂傳旨,令衡入議省事,衡以疾辭。公素聞其德義,就訪於行館與語,既還,念念不釋者累日。 【 世家。】

  三年,上特召衡入,諭之曰:「安童尚幼,未苦更事,謹輔導之。汝有嘉謀先告安童,以達於我,我將擇焉。」衡對曰:「安童聰悟,且有執持,告以古人言語,悉能領解,臣不敢不罄愚衷。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人其中,則難行。且臣入省之日淺,所見如此。」 【 世家。】

  四年春三月,公奏:「凡內外官員,宜委任老成人如姚樞等一二員,可省中議事。」上曰:「此人輩雖閑,猶當優養,其令入議省事。」 【 世家。】

  五年,廷臣密議立尚書省,欲以阿合馬領之,乃先奏公宜進為三公。事下諸儒議,樞密商挺倡言曰:「安童,國之柱石,若然,則是與虛名而奪實權,甚不可。」眾以為然,事遂已。 【 世家。】

  七年夏四月,公奏:「臣近言:『尚書省、樞密院宣奏,並如常制,其宏綱大務,從臣等議定,然後上聞』,已有旨俞允。今尚書眾務一切徑聞,似違前奏。」 【 似違前奏 「奏」聚珍本作「旨」,似是。】 上曰:「豈阿合馬以朕頗信用,故爾擅耶。不與卿議,非是。勑如卿所言。」 【 世家。】

  八年,陝西行省也速迭兒建言:比由飢饉,盜賊滋多,若不顯戮一二,無以示懲。勑下中書詳議,公奏曰:「強竊盜賊一皆處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舊待報。」從之。 【 世家。】

  十年,奏以玉冊玉寶上皇后弘吉烈氏,以玉冊金寶立燕王為皇太子,兼中書令,判樞密院。 【 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中書奏斷死囚五十人,公言:「臣等閱實其狀,內有十三人因鬪毆殺人者,餘皆無可疑。」上曰:「十三人可免死從軍,其餘再三審覆以聞。」 【 世家。】

  十一年,公奏阿合馬蠹國害民數事;又以四部及大都路總管府官皆非材,乞選汰。從之。 【 世家。】

  十二年,勑公行中書省樞密院事,從皇子北平王行邊,公在邊凡十年。 【 世家。】

  二十一年春三月,北平王歸,公亦繼至,待罪南闕下,上遽召見,勞之曰:「卿在外勞瘁。」公頓首謝曰:「臣奉使無狀,有塵聖德。」遂留臥內,語至四鼓而罷。冬十一月,丞相和礼霍孫罷,公復拜右丞相,加金紫光祿大夫,詔天下。 【 世家。】

  二十二年,監察御史陳天祥劾奏右丞盧世榮,其略曰:「人思至元初年之治,至今莫能忘也。去春,丞相安童自邊還,天下聞之,室家相慶,咸望復膺柄用,再整宏綱,思仰治期,謂可立待。十一月二十八日,丞相果承恩命,復領中書,貴賤老幼,喜動京師。今丞相亦國家之名賢也,時政治與不治,民心安與不安,係丞相用與不用之間耳。又如玉昔帖木兒大夫、伯顏丞相,皆天下之所敬仰,海內之所瞻依者。朝廷果專任此三名相,事無大小,必取决而後行,無使餘人有所沮撓,三相博采眾議,於內外耆舊之中,取其聲望素著,眾所推尊者,為之參贊,則天下之才悉展效用,能者各得進其能,善者皆得行其善,誠厚天下之大本,理天下之大策。為今致治之方,莫有過於此者。又安用掊克在位,倚以為治哉。」其年世榮敗,詔公與諸儒條世榮所為事,悉革罷之。 【 世家。】

  二十三年夏四月,中書列上所擬漕司官姓名,上謂公曰:「如平章、右丞等職,朕當親選擇之,餘皆卿等責也。」公因奏言:「臣比聞聖意,欲倚近侍諸人為耳目者。今臣猥承任使,或所行非法從其舉奏,罪之輕重惟上裁處。今近臣伺隙援引非類,曰某居某官,某為某職,以所署奏目付中書施行。臣謂銓選之法,自有定制,其尤無事例者,臣嘗廢格不行。慮有短臣於上者,幸陛下察之。」上曰:「卿言是也。今後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 【 世家。】

  初,李昶為吏部尚書,宰相素重之,凡集議必延置上座,傾聽言論,會制府有異議,李遂謝病去。至是,公奏徵之,不起,復奏賜田千畝。 【 世家。】

  宗王乃顏反,上親討平之。他宗室詿誤者,勑公按問,多所平反。一日朝退,出自左掖門,諸免死者爭前迎謝,至有執轡扶公上馬者,公毅然不顧。或乘間言於上曰:「宗室雖有罪,皆太祖子孫,陛下昆弟,丞相雖尊,人臣也,柰何悖慢如此!」上良久曰:「汝等誠小人,烏知安童之所為。彼特辱之,使改過遷善耳。」 【 世家。】

  二十四年,上决意立尚書省,奏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葛,別相賢者,猶或不至虐民誤國。」不聽。 【 勳德碑。又野齋李公文集云:先是,皇子北安王嘗遣使持香祠岳瀆,時桑葛領功德使,使者偕參政呂公合剌以王教諭之,遂給驛傳以往。其後桑葛平章尚書省事,所忌者唯丞相安童,將惎害之,誣言北安王以皇子僭祭岳瀆,安童與知而不以聞,指呂公為徵。世祖召問,呂公對曰:「其時桑葛主祠祭,北安王使者實同臣往求驛傳,安童未嘗知也。」桑葛不能對。】

  二十五年,見天下大務一入尚書省,屢上中書印,不許。明年,罷相,止掌環衛。 【 勳德碑。】

  三十年正月十九日,以疾薨于京師樂安里第,既殯,樹介者三日。上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今果喪我賢弼。」詔大臣監護喪事。 【 世家。】

  公生十八登庸,在相位前後二十年,視事之初,勵精圖治,除前日苛政,代以寬平,抑奢淫,薄稅歛,舉賢任能,常若不及。如丞相史天澤,左丞許衡、姚樞,參政商挺,皆引置左右,同輔庶政。由是至元之初,朝廷無事,民物日以繁息,倉廩之積,盈衍於外,海內翕然,號為極治。天子嘉之,嘗曰:「安童在,朕得高枕而臥,無所事矣。」 【 世家。】

  公天性厚重,人莫能測。每當艱難晏治之時,夷險辱榮之際,守正不移,恬然自處。公退之餘,即引諸儒講論道義,孜孜忘倦。聖君賢臣之事,義夫孝子之行,善之當勸,惡之當懲,與夫治亂成敗之由,死生憂樂之說,靡不悉究,殆二十年未嘗一日少廢。所居堂宇朴陋,廳廚之外,餘無所構。或請建東西廡者,公曰:「屋可以蔽風雨足矣。我聞人辛苦置田宅,適以資不肖子之用耳,吾不為也。」 【 世家。】

  忠憲王襲累葉之勳,抱絕倫之德,膺世祖紹統之初,際聖代建極之盛。天度夙成,英猷大肆,遠徵近禮,廣詢博采,鴻儒獻其所蘊,智士竭其所至。 【 智士竭其所至 「至」聚珍本作「知」。】 治化油然以隆,風俗淡焉以厚。至元之初,何減漢文之世。俾得展能專理,期之致寧, 【 期之致寧 「致」聚珍本作「敉」。】 收効所書,蓋不止此。然房喬、杜晦,顯烈寡傳,第功累德,為唐宗臣。若忠憲王者,有立于前,或承于後,論相歸賢,固當稱首,古所謂社稷之臣也。嗟夫!其始出鎮也誰歟?其再罷相也誰歟?議者不能不歸罪阿合馬、桑葛也。之二罪魁,孰與並立?良相之去朝也宜矣。世之公道,正如青天白日,雲煙有時蒙蔽,真風元氣,盪滌斡旋,廓乎清明,可跂而睹,忠憲王之表表在天下是也。 【 勳德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二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顏)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楚國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顏)

  丞相淮安忠武王

  卷二之一

  王名伯顏,八隣氏,其父從宗王居西域。至元初,王奉使于朝,遂拜中書左丞相。七年,改同知樞密院事。十一年,復拜中書左丞相,總兵伐宋。十二年秋,入覲,拜右丞相。明年春,宋亡,第功增食邑六千戶。復同知樞密院事。二十六年,進知樞密院事。三十一年,加太傅,錄軍國重事。是歲,薨,年五十九。至大四年,勑建廟於臨安。

  至元初年,王奉使天子,世祖見其貌偉,聽其言厲,曰:「非諸侯王臣也,其留事朕。」遣介還報。建謀發令,才恒出廷臣上。由是上愈益賢之,勑中書右丞相安童女弟昭睿順聖皇后之姊之女女王,若曰:「為伯顏婦,不慚爾氏矣。」拜光祿大夫、中書左丞相,一時君相慶明,朝野晏清,號為極治。 【 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王姿凝峻,寡言。諸曹白事尤難決者,辭往復稠疊,王夷然如無聞,白已,舉目一兩語,破其歸要,事以决。省中始帖帖讋服,識其為真宰輔。 【 中庵劉公撰廟碑。】

  十一年,復拜左丞相,總襄陽兵伐宋。上曰:「曹彬不嗜殺人,一舉而定江南。汝其今體朕心,古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橫罹鋒刃。」王受命,馳至襄陽,諸軍纂嚴,禡師啟行。薄郢州,漂水溢塗, 【 漂水溢塗 「漂」原作「溧」,據明鈔本、聚珍本改。】 人病於涉。王曰:「吾且飛渡大江,而憚此潢潦耶!」麾使一騎前導, 【 麾使一騎前導 「麾」原作「度」,據清鈔本、聚珍本改。】 諸軍畢濟。 【 勳德碑。】

  郢城恃江為固,而兵精食足。耀兵不攻,潛由平江堰盪舟而過。郢將將二千人追我,王以百騎殿,郢人不敢逼,平章阿朮公適至,郢人走,王手斬其帥趙文義以徇。戰禽沙洋守將,壓新城而軍,列沙洋俘馘城下,不應。城陷,佩沙洋降將黃順金符,上為招討使,炫其榮於宋人。以故江陵諸郡,相繼送欵,遣別帥受之降。 【 勳德碑。】

  阿朮公使右丞阿里海涯來期渡江,不荅;明日又來,又不荅。阿朮自來,王曰:「此大事也,主上委吾二人,餘可知吾實乎!」潛刻期而去。將自沙蕪口入江,宋制置使夏貴將精兵守之。乃陽言明日圍漢陽,夏貴來援,我遣奇兵襲奪沙蕪口,大兵咸會江北岸。宋戰艦屬江中餘三十里,我以白鷂千艘爭陽邏堡,夏貴分兵拒戰。命阿朮公挽舟逆上,載死士三千夜渡。是年十二月也。明旦,王戰夏貴,江上兵奪陽邏堡,逸夏貴。諸將請曰:「貴大將而逸之,可乎!」王曰:「陽邏之捷,吾將遣使前告宋人,而貴走代吾使也。貴今來矣。」未幾,果以盧州歸。 【 勳德碑。】

  師既渡江,將佐咸賀,王曰:「天子威靈,阿朮武勇,將校用命,吾何力焉。」王陳師鄂城下,鄂恃漢陽,將戰,焚其蒙衝,火照城中。明日,鄂人及漢陽人皆下,留阿里海涯守之,規取荊湖。王與阿朮等東兵,興國、蘄、黃、南康、江州望旗輒靡,殿帥范文虎以安慶、張都統以池州來。 【 勳德碑。】

  二月,都督賈似道舟師十萬,陳丁家洲。 【 二月都督賈似道舟師十萬陳丁家洲 「舟」原作「州」,聚珍本作「舟」,與元文類卷二四丞相淮安忠武王碑合,今據改。又,按賈似道督師陳丁家洲在至元十二年二月,則「二月」上當書「十二年」,而將下文「七月」前之「十二年」刪去。】 我士賈勇索戰,軍容甚盛,似道聞鼓聲先遁,其師遂潰,獲都督府符印,斬虜無算。太平、寧國、建康、無為、鎮巢皆送筦籥,請城主。 【 勳德碑。】

  行省駐建康,時江東大疫,居民乏食,乃開倉振飢,發醫起病。人大喜曰:「此王者之師也。」 【 勳德碑。】

  有詔,時方暑熾,不利行師,俟秋再舉。王上奏曰:「百年逋寇,已扼其吭,風馳電擊,取之恐後,少爾遲回,奔播江海,遺患留悔矣!」上語使者曰:「詔爾丞相,朕不從中制也。」 【 勳德碑。】

  十二年七月,詔王入朝,進右丞相,辭曰:「阿朮功多,臣宜居後。」以阿朮為左丞相,賜從戰功臣爵賞有差。躬受廟謨。會諸將於淮安,同左丞相圍揚州,未下。 【 勳德碑。】

  左丞相阿朮才勇善戰,而士頗不附,王患之,乃獨禮敬加異。由是眾視王益敬以和,諸文武將佐,皆密悉其才用,臨事遣授,各盡其當,故能所向無前,動必有成。 【 廟碑。】

  十月,王馳至鎮江,分軍三道: 【 分軍三道 「道」原作「進」,據聚珍本改。】 參政阿剌罕以右軍出建康道,參政董文炳以左軍出海道,王以中軍出常州道,咸會臨安。 【 勳德碑。】

  攻常州,守將劉師勇遁,諸將請追之,王曰:「勿追,師勇所過,城守者膽落矣。」蘇、湖、秀州先師果降。 【 勳德碑。】

  阿剌罕、文炳皆來,駐臨安北。宰臣陳宜中發使來請降日,及期,宜中逃海,軍進皋亭山。宋主遣其臣齎國璽奉表納土。命董文炳入宋宮,取宋主居之別室,封庫歸之有司,宋滅,十三年三月也。 【 宋滅十三年三月也 據元史卷九世祖紀、卷一二七伯顏傳,至元十三年正月甲申,宋主趙■〈日上〈丝,灬代一〉下〉獻傳國玉璽及降表,則宋亡當在正月,此作「三月」誤。】 放散兵衛,罷易官府,軍錢塘沙上三日,海潮不至,宋人以為天助。宋主求見,王曰:「未入朝,禮無相見也。」留董文炳鎮臨安,經略閩越。【 勳德碑。】

  王用兵紀律外嚴,而中以聖訓不殺為主,威憺德懷,款附日至。或請入視降城府藏簿帳,以知金穀戶口多寡,王笑曰:「是欲夤緣噬吾民耳。」乃下令,諸將士敢有暴掠及入城者,以軍法論。所至犬雞不驚,四民晏然,獲來蘇之望。 【 廟碑。】

  江左繁阜滋久,金玉錦綺,珍異奇古之玩,在所充溢,王一不掛目。宋降將有以趙氏二宗女獻者,立叱去之。 【 廟碑。】

  四月,獻宋主趙■〈日上〈丝,灬代一〉下〉、謝后、全后于上都。 【 四月獻宋主趙■〈日上〈丝,灬代一〉下〉謝后全后于上都 據上引元史,獻宋主等事在是年五月乙未朔。】 上御大安殿,降封■〈日上〈丝,灬代一〉下〉瀛國公,遣大臣告成功於太廟。上勞王,王再拜謝曰:「奉陛下成算,阿朮効力,臣何有功能。」詔以陵州、藤州增食戶為六千。 【 勳德碑。又汲郡王公玉堂嘉話云:宋未下時,江南謠云:江南若破,百鴈來過。當時莫喻其意,及宋亡,蓋知指丞相伯顏也。】

  丞相伯顏既渡江,來朝京師,謂樞密副使張易、同簽趙良弼言:「都邑乃四海會同之地,貢賦之入,非漕運不可,若由陸運,民力憊矣。川瀆所經,何地逕便,此方今便宜,博加詢訪,必有知者。」至上都,入見,奏言:「江南城郭郊野,市井相屬,川渠交通,凡物皆以舟載,比之車乘,任重而力省。今南北混一,宜穿鑿河渠,令四海之水相通,遠方朝貢京師者,皆由此致達,誠國家永久之利。」上可其奏。至至元二十四年,前太史掾邊源言:「自安氏山穿渠,引汶水西北至臨清,可與漳水合。」省檄都漕運副使馬之貞行視、計工。自臨清由東昌而南,得河故道,過景德鎮至壽張,抵安氏山,袤三百里有奇,與源所言合。二十六年春正月庇役,五月即功。江淮、湖廣、四川、海外諸番土貢糧運,商旅懋遷,畢達京師,賜名曰會通河。 【 野齋李公文集。】

  十四年,宗王失烈吉畔,詔王將兵討之。與賊夾水而陣,久之不戰,令牧馬具食,賊疑而怠,俄引兵渡水,擊賊,失剌吉走死。 【 失剌吉走死 蒙兀兒史記已指出「走死」誤。按元史卷一二世祖紀至元十九年正月丁卯,「諸王札剌忽至自軍中。……撒里蠻執昔里吉等,北平王遣札剌忽以聞。」是十九年時昔里吉尚在,其死當在此次被執之後。】 【 勳德碑。】

  十八年,詔從皇太子撫軍北鎮。諭太子曰:「伯顏才兼將相,行全忠孝,故命從汝。」 【 故命從汝 「從汝」原互倒,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七本傳乙正。】 皇太子次舍,必與論天下事,待有加禮。 【 勳德碑。】

  別吉里迷失者嘗誣王以死,是年,得誅罪,勑王臨視,王與之酒,愴然不顧而回。上問其故,對曰:「彼罪自致,臣若臨刑,人將不知天誅之公也。」上賞其量。 【 勳德碑。】

  二十二年,宗王阿只吉失律,詔王代總北軍。遠斥候,謹隄防,足兵食,明賞罰,不肯要功生事,將校大和,敵人遠避。 【 勳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將反,報者遝至。詔王覘之,多載衣裘以往,至其境輒賜驛人。乃顏讌王,王以大義語乃顏,乃顏陽應而陰欲執王,酒闌趍出,與其從者潛分三道以逸,驛人以得衣裘故,爭獻馬以遞,遂脫追騎,以其實聞。佐上親征,奏李庭、董士選帥漢軍,得以漢法戰。金剛奴、塔不歹進逼乘輿,漢軍力戰,賊不能陣而走。及禽乃顏,王之謀畫居多。 【 勳德碑。】

  二十六年,進知樞密院事,總北軍。討叛王明里鐵木兒,大戰敗之,明日搜其伏兵,追斬二千餘級,馳書開喻明里鐵木兒,其人奉書以泣。有潛王于上者,詔以御史大夫月呂祿代之,居王大同,以俟後命。未至軍三驛,王遣使語大夫曰:「所至姑止,待我翦此寇,卿來不後。」時海都帥大兵以入,寇進我退,如是而南七日,眾帥怒曰:「寇至則走,何不武若是!果懼戰,胡不授軍大夫而誤國事也!」王曰:「海都入吾境,持重而殿,邀之則遁,誘使深入,一戰可禽。諸軍必欲速戰,戰非吾憚,果失海都,誰任其咎?」眾曰:「請任之!」王麾軍邀擊,敵兵大敗,殺虜幾絕,惟海都脫走。乃召大夫至軍,授印而去。 【 勳德碑。】

  三十年十二月,驛召至大同。上不豫。明年正月,宮車晏駕,遣使召成宗于撫軍,王總百官以定國論。兵馬使請日在鳴暮鍾,日出鳴晨鍾,問其故,對曰:「防變起也。」王曰:「汝將為賊耶!其如平日。」宰臣請誅盜內府銀者,曰:「幸赦而盜,不可長。」王曰:「盜何時無,今以誰命誅人?」其守正體大多類此。 【 勳德碑。又汲郡王公文集云:甲午歲正月癸巳,偕翰林諸君謁太傅伯顏,公姿威不見猛,簡不失和,真魁傑人也。公初至燕,詢諸何右轄曰:「翰林諸老今在者誰?」及是,歷問各官壽期,今供何職。酧禮問,顧相謂,曰:「國家所以養諸老者, 【 國家所以養諸老者 「國」原作「朝」,據清影元鈔本改。】 正以乞言論政而已。如遇事會議各顧官守,未免或偏。若集之同僚,則議論通一,為益良多。」乃知公深謀遠至,氣量含弘,朝廷之上軍國大計,心無適不在,所謂大臣以道事其君者也。】

  四月,成宗即位于上都大安殿。時親王有違言,王陳祖宗寶訓,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辭色俱厲,諸王股栗,趍殿下拜。 【 勳德碑。】

  五月,加太傅、錄軍國重事,依前知樞密院事。上意欲王入中書,時相忌之,王呼相語曰:「幸送兩罌美酒,我與諸王飲於宮前,餘非所知也。」 【 勳德碑。】

  江南行三樞密院,行省臣累陳非便,樞密臣庇之,有詔問王。王已病,張目對曰:「罷行樞密,兵柄一歸行省,於國事為完。」三院遂罷。 【 勳德碑。】

  王天質高厚,風神靜明,英偉端大,剛介莊廉。當大任而不動,遇大論而善斷。言笑有時,喜慍莫測。恒負天下之重,以神器尊安為務。仁視羣品,無間親疏,義使眾材,無比適莫。故四海公論,翕然歸之。其平宋也,將二十萬,猶將一人,賞罰信,紀律彰。大將稟命,仰之若神明,降人投誠,依之猶父母。未嘗妄戮一卒,未嘗妄殘一物。貨財不足移其心,聲色不足惑其志。師入臨安,禮賢黜罪,市肆不易,雞犬無驚。歸馬蕭然,囊惟衣被。畢事還朝,口不言功。連出總師,無役不最。嗚呼!碩德元才,生由間氣,良相名將,見諸行事。乃知宇宙之間,功名之表,自有大人也。 【 勳德碑。】

  天以正統命帝元,太祖皇帝奮起朔方,博爾朮、木華黎、博兒忽、赤老溫四傑輔之,滅克烈、滅乃蠻、滅夏、滅金,乃有天下三分之二。宋承中華之運,西距蜀、楚,東際吳、越,盡有荊、揚、益三州之野。 【 盡有荊揚益三州之野 「揚」原作「楊」,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改,即揚州,下同改。】 世祖皇帝紹運撫圖,肆弘大略,發兵二十萬,授丞相伯顏,不三年而滅宋。聖文神武,固勞造化,雋功偉烈,實由折衝。四傑開之於其前,一相擴之於其後。國家接五帝三王之緒,保無疆歷服,至于億萬維年,而功臣生分爵國,死配朝廷, 【 死配朝廷 「朝」聚珍本作「廟」,似是。】 有以也夫。 【 勳德碑。】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河南武定王

  卷二之二

  王名阿朮,兀良合氏。初從父都帥公征西南夷,有功。中統三年,拜征南都元帥,將兵伐宋。至元六年,加同平章事。十一年春,入覲,拜平章政事。十二年,留守揚州,拜中書左丞相。十三年秋,兩淮平,還朝,第功加食邑二千戶。二十四年,薨,年五十四。

  公沉幾有智謀,臨陣對敵,英毅果决,氣蓋萬人。癸丑歲,從父都帥公征西南夷,率精兵為候騎,所向摧陷,莫敢攖其鋒。至平大理,收諸部,降交趾,踐宋境,無不在焉。其破水寨掀闡城,奪闘艦於馬湖,舟指可掬,索盜馬於山楪,賊將生擒。而又鏖戰三湘,搴旗五陣。是皆樹立之駿偉者也。嘗蒙憲宗賞諭,有「阿朮未有名位,挺身奉國,特賜黃金三百兩,以勉將來。」其降大任於公,兆開於先者,誠不偶然也。 【 汲郡王公撰廟碑。又云:公祖諱速不臺,初以質子入侍,繼為百夫長。歲壬申,太祖經略中原,首攻桓州,公先登。丙子,帝會諸將於禿烈河,諭曰:「滅里吉部未附,疇為朕征之?」公即應詔,選裨將阿你出領百人為候騎,喻以方略。彼弗為備,大軍至,陣蟾河上,一戰而潰,遂降其眾。辛巳,追滅里吉酋長霍都,與欽察戰于玉峪,敗之。壬午,太祖征回回國,其王委國而去,命公逐之,及于灰里河,戰不利,公駐軍河東,戒其眾,人爇三炬以張軍勢,其王夜遁。繼遣公將萬騎,由不罕川追襲,既及,逃匿海嶼,則守其要害,彼進退失據,不旬日瘐死。癸未,請征欽察,竟收其境。又與斡羅思大、小密赤思老鏖戰,降之。丙戌,取撒里畏兀兒的斤、赤閔等部,又掠西蕃邊部。庚寅,太宗命睿宗循宋徼而北營取河南,公亦在行。是役也,大敗金將合達於三峯山。壬辰夏,睿宗還駐官山,留公總兵圍汴。金主北走渡河,尾敗於黃龍岡。癸巳秋,汴京降,俘金妃后、寶器獻闕下。其冬,圍金主於蔡。甲午,金亡。時汴梁受兵日久,歲荒民殍,公下令縱其北渡,俾就樂土。詔諸王拔都西征,以公為先鋒,遂虜八赤蠻妻子於寬吉海。 【 遂虜八赤蠻妻子於寬吉海 「寬吉海」,元史卷一二一速不台傳作「寬田吉思海」。】 辛丑,諸王拔都征兀魯思,為所敗,奏遣公督戰,遂擒兀魯思王也烈班。復從攻馬札部,其主怯憐兵勢張甚,諸王分五道以進,公出計挑誘至郭寧河,大軍會戰,不利。廼於下流木渡,直擣其城,拔之。公以歲戊申卒於禿烈河上,壽七十三。父諱兀良合歹,太祖朝,憲宗方髫齔,以公佐命故家,付之護育。及長,分掌宿衛。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國,破萬奴於遼東。 【 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國破萬奴於遼東 按「辛巳」為元太祖十六年,無定宗征女真國事。元史卷二太宗紀五年癸巳,有貴由伐萬奴並擒之,則「辛巳」當為「癸巳」之誤。】 己酉,定宗升遐,諸王拔都與宗室大臣冊立憲宗,議久未決,公以大義陳請,即定。壬子,時世祖在潛,奉詔征西南夷,命公總督軍馬,自旦當嶺入雲南境,摩些二部酋長迎降。涉金沙江,所在砦柵以次攻下之,遂取龍首關,翊世祖入大理國城。是年,分兵取附都善闡及烏爨之未附者。先是,羅部府大酋高昇,集諸部兵拒戰,大破於夷可浪山下。復收合餘燼,嬰城自守。城際滇池,三面皆水,堅嶮不易攻,以砲摧其北門,乃大震鉦鼓,進而作,作而止,如是七日,伺彼氣靡,夜五鼓潛師躍入,眾果內潰。克焉。而國主段興智逃匿昆澤, 【 段興智 原作「段智興」,據元文類卷二三平雲南碑及元史卷一六六信苴日傳改。】 併擒以獻。又知未降附者,遠近嘯聚,大為民梗。公命裨將脫伯、押真掩其右,合歹護尉掩其左,約三日圍合。與其子阿朮陷陣擊刺,禽獮草薙,川谷為之一空。不二年,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洎烏、白等蠻三十七部。兵威所加,如羅羅廝、阿伯等城,亦耒款附。乙卯秋,奉命出烏蒙, 【 奉命出烏蒙 「命」原作「會」,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命」,與秋澗集卷五○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合,今據改。】 趍瀘江,剷禿剌蠻三城。宋邊將來阨,戰屢交,斬獲不勝計,遂通道於嘉定、崇慶間,抵合州,濟蜀江。以雲南平,遣使獻捷於朝,還鎮大理。丙辰九月,遣使招降交趾,留介不報。十月,進兵壓境,國主陳光炳隔江列陣,公濟江,縱兵與戰,彼軍大壞,得舟逸去,率止郡治七日,光炳請罪內附。己未夏,憲宗遣使喻旨,約明年正月會於長沙。是秋,率四王兵三千騎,蠻、爨萬人,掠橫山寨柵,闢老蒼關,徇宋內地,自貴州蹂象州,突入靜江府,遂破辰、沅,直抵潭州。州大出兵,斷我歸路,公與四王掠其後,子阿朮橫擊于前,盡破走之。潭州又遣兵來犯,蹙之門濠,掩溺無筭,彼氣褫,不敢復出,壁城下者月餘。聞世祖駐師鄂渚,尋遣曲里吉思將千人來援,仍慰勞之,由滸黃北渡。庚申夏,飲至上都。至元八年,卒,年七十三。 【 年七十三 「三」元史卷一二一兀良合台傳及上引秋澗集均作「二」,似是。】 】

  中統三年秋九月,自宿衛將軍拜征南都元帥,治兵于汴。復立宿州。 【 廟碑。】

  至元元年八月,掠地廬江,入滁陽,自安慶經略兩淮,攻取戰獲,軍聲大振。 【 廟碑。】

  四年八月,觀兵襄陽,遂入南郡,取仙人、帖城等柵,俘生口五萬人,江陵晝鎖。宋人聞我斾還, 【 宋人聞我旆還 「聞」原作「間」,清鈔本、聚珍本均作「聞」,與上引秋澗集合,今據改。】

  多掠選兩淮驍悍騎五千、步萬人,併力邀襄、樊間。公謂諸將曰:「若不投宿江北,恐落賊便。」遂自安灘濟江,獨留精騎陣牛心山下,立虛寨,設疑火,夜半賊果至,伏兵發,斬首萬餘級。 【 廟碑。】

  初,公過襄陽,駐馬虎頭山,指顧漢東白河口謂諸將曰:「若築壘於此,以斷餉道,襄陽可圖也。」議聞於朝,許焉。五年九月,築鹿門、新城、白河等堡。 【 廟碑。】

  六年七月,大霖雨,漢水溢,宋將夏貴、范文虎相繼以兵來爭, 【 六年七月大霖雨漢水溢宋將夏貴范文虎相繼以兵來爭 按元史卷七世祖紀,范文虎援襄陽在七年九月,與夏貴援襄陽相隔一年餘,不得連書「六年七月」之下。】 又遣兵出沒東岸林谷間。公按觀兵勢,謂諸將曰:「此虛形,不可與戰,宜整舟師,以備新堡。」眾從之。明日,南船果趣新堡,大破之,殺溺生擒者五千,獲戰艦百餘艘。於是治戰艦,教水軍,築圜城,以逼襄陽。文虎率舟師來救,來知府以百艘泊百丈山,掣肘城役,皆邀擊於灌灘,敗走之。裨將矮張以軍襖百舫躍入襄州,尋乘輪船順流東走,公與都帥劉整分艤戰艦以待,燃薪照江兩岸如晝。公追戰至櫃門關,擒張,餘眾盡殪。 【 裨將矮張以軍襖百舫躍入襄州……餘眾盡殪 按此事元史卷七世祖紀繫於九年九月。】 【 廟碑。】

  九年三月,破樊城外郛,重圍逼之。襄、樊兩城,漢水出其間,宋人植木江中,鎖以鐵絙,中造浮梁,樊恃此為固。我以機鋸斷木,斧絙,燔其橋。襄援既絕,公率猛士攻而拔之。襄守將呂文煥懼而出降。 【 襄守將呂文煥懼而出降 按元史卷八世祖紀,呂文煥降在十一年二月。】 【 廟碑。】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東, 【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東 按元史卷一二八阿朮傳,掠地淮東在十年,則「七月」上當書「十年」。】 抵淮揚城下,彼以千騎出戰,公伏師道左,佯北,賊果乘之,擒騎將王都統。 【 廟碑。】

  十一年正月,公入覲,因奏兵事曰:「臣久在行間,備見宋人兵弱於昔,削平之期正在今日。」上付相臣議,久不决。公復奏曰:「今聖主臨御,釋亂朝不取,臣恐後日又難於今日。」上喜曰:「卿言允契朕意。」詔以兵十萬付之。 【 廟碑。】

  秋九月,師次郢之塩山,得生口四人,問知宋沿江九郡精銳,盡萃郢江東、西兩城,今欲師其間,騎兵不得護行兩岸,此危道也。不若取黃家涴堡,東有河口,可由中拖船入湖,轉而下江便。時雨九晝夜不息,公料大軍方集,餽餉不繼,水陸兩間,進退無據,吾大事去矣。遂與丞相伯顏議,决意前進,遂拖舟達江,舍郢而去。 【 廟碑。】

  初過郢,按行舟路,經大澤中,忽騎兵千人掩至,時從騎纔數十人,公即奮槊馳擊,所向披靡,彼驚走,追斬五百餘級,擒范、趙二統制。攻沙洋、新城,拔之。前次復州,守將翟貴迎降。 【 廟碑。】

  十一月,公往覘漢口兵勢,時夏貴已鎖大艦扼江、漢口, 【 時夏貴已鎖大艦扼江漢口 「鎖」上原衍「鑑」字,據清鈔本及秋澗集卷五○大元光祿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廟碑銘刪。】 兩岸備禦堅嚴。公曰:「可回舟輪河口,穿湖中,從陽羅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 從陽羅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按上引秋澗集無「夏」字。】 甚便。」 【 廟碑。】

  十二月,大軍至陽羅堡,攻之不克。公語丞相曰:「攻城下策,若分軍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磯下,伺隙擣虛,可以得志。」是夜,雪大作,黎明開霽。公遙見南岸多露沙洲,即率部曲徑渡,令載馬後隨。宋將程鵬飛來拒戰,公橫身盪决,蹀血大鏖中流,敗去,得船千餘艘。公登沙洲,急擊,攀岸步闘, 【 攀崖步鬪 「攀」原作「樊」,據上引秋澗集改。】 開而復合者數四,賊小卻。出馬於岸,遂苦戰,破之,追殺至鄂南門,岸兵敗走。夏貴聞公飛渡,大驚,引麾下兵三百艘先遁,餘皆潰亂,我軍乘之,江水為赤,陽羅堡亦拔,盡得軍實。丞相議師所向,或欲先取蘄、黃,公謂諸將曰:「若赴下流,退無所據。上取鄂、漢,雖遲旬日,可以萬全。」水陸趍鄂,焚其船三千艘,煙燄漲天,兩城大恐,漢陽、鄂渚投兵皆降。 【 廟碑。】

  十二年正月,黃、蘄、江州降。公率舟師趍安慶,范文虎出降。繼下池州。賈似道統兵扼蕪湖,遣宋京來請和。 【 廟碑。】

  二月,似道師次丁家洲。公與丞相議曰:「且和議未定間,昨我船出,彼已亂射, 【 彼已亂射 「彼」字原脫,據上引秋澗集補。】 又執我邏騎四人,宋人無信,惟當進兵。若避似道不擊,恐已降州郡今夏難守。若欲實和,俟渠自來。」遂與前鋒孫虎臣對陣,夏貴以戰艦二千五百艘橫亘江中,似道將後軍殿。時我已令諸將順江兩勢樹礮,擊其中堅,南軍陳動,趣我船急進,公挺身登艦,手柁衝船,雷鼓大震,喊聲動天地。我師掠彼舟,大呼曰:「宋人敗矣!」似道倉皇失措,舳艣簸蕩,乍分乍合,公以小旗麾將校率輕銳橫擊深入,宋軍大敗,即回棹前走,丞相以步騎夾岸掎之,追奔百五十里,殺溺死者蔽江而下。獲戰艦二百餘艘,都督府圖籍、符印悉為我有,軍資器仗狼籍不勝計。是日,似道以輕舸東走揚州,夏貴走廬州。 【 廟碑。】

  朝廷以宋重兵皆駐江都,臨安倚之為重,四月,命公圍守揚州。公次真州,與南兵戰珠金沙,殲其千人,獲鹽船三千艘。 【 獲鹽船三千艘 「船」原作「艘」,據聚珍本及上引秋澗集改。又「千」字,明鈔本邊改作「十」,聚珍本亦作「十」。】 既抵維揚,視揚子橋河路,漕真粟以助揚乏,即樹柵斷其餉道。宋都統姜才領馬步二萬來爭,期於必取,南軍夾河為陣。公麾騎士踰河,直斫姜陣,才所將多亡命叛降,餘皆淮卒勁勇,養銳日久,戰數合,堅不能卻。我佯北,才軍果逐之,我奮而回戈,萬矢雨集,彼不能支,騎先遁去,我隨以鐵騎蹂之,追奔斬馘萬八千餘級。 【 追奔斬馘萬八千餘級 「馘」原作「截」,據上引秋澗集改。】 兩淮鎮將張世傑、孫虎臣,以兵萬艘駐焦山東。七月,公登石公山,萆而望之,舳艫連接,旌旗蔽江,公曰:「可燒而走也。」遂摘抗健善彀者千人,載以巨艦,分兩翼夾射。公居中,合勢進擊。繼以火矢著其篷檣,煙燄赫赫,窘無所出。先是,虎臣命前舡悉沉鐵纜於江,示以先死,至是,欲走不能。前軍爭赴水死,後軍閧走,追至圌山,獲白鷂子七百餘艘。是後淮東諸城兵不敢出矣。 【 廟碑。】

  十月,拜中書左丞相,仍諭之曰:「淮南重地,庭芝狡獪,須卿守之。」時諸軍進取臨安,公駐兵瓜洲, 【 公駐兵瓜洲 「洲」原作「州」,據聚珍本及上引秋澗集改。「瓜州」在甘肅,與此無涉。】 彼絕應援,揚不能為後患,兵不血刃而兩浙平定,公控制之力為多。 【 廟碑。】

  十三年二月,夏貴舉淮西諸城來附,公謂諸將曰:「今宋已亡,庭芝未下,以外助猶多故也。若絕聲援,塞饟道,尚恐東走通、泰,假息江海。」乃柵揚之西北丁村,拒高郵、寶應糧運,貯粟以備灣頭堡,留屯新城,用逼泰州。又遣千夫長伯顏察帥甲騎三百壯灣頭兵力,仍諭之曰:「庭芝水路既阻,必從陸出,宜謹備之。如丁村烽起,當首尾相應,斷賊歸路。」六月,姜才知高郵米運將至,出步騎五千,果犯丁村,與我兵相抗。至曉,伯顏察來援,所將皆精兵,旗幟作雙赤月,大軍望其塵起,連呼曰:「丞相來矣!」南軍識其幟,才脫身走,追殺騎兵四百,步卒免者不滿百人。庭芝挾姜才東走,公率兵追襲,殺步卒千人,僅入泰州,廼築壘以守之。 【 廟碑。】

  七月,朱煥以揚州降。泰州守將開北門納我師,執庭芝等出,繼奉命戮揚州市。揚、泰既下,公申嚴士卒,不得入城致毫髮犯。有武衛軍校掠民二馬,即斬以徇。其號令肅,賞罰信,有古名將風。 【 廟碑。】

  九月,兩淮悉平。冬,北覲見世祖於大明殿,庭陳宋俘,設大讌賀。因上奏曰:「是皆陛下威德所致,臣何與焉。」第功行賞,實封泰興縣二千戶。 【 廟碑。】

  二十三年,奉命北伐叛王昔剌木等。明年凱旋。繼西征,至哈剌霍州,以疾薨。 【 廟碑。】

  公貴而不有其位,難而克任其責。料敵明,臨幾果,聞敵所在,忠勇奮發,不俟嚴辦,躍馬挺槊,陷陣深入,故士卒感服,爭出死力。南征北討,四十年間,大小百五十戰,未嘗敗衄。其追降生擒者,皆釋而不問。及處閒暇,恂恂似不能言。論者謂公智、信、仁、勇四者兼備,與孫、吳合云。 【 廟碑。】

  ○丞相楚國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楚國武定公

  卷二之三

  公名阿里海涯,畏吾氏。初事潛邸。至元元年,由中書省郎中參議省事。出僉河南行省,轉廉訪使。五年,治兵于汴,復同僉行中書省。七年,拜參知政事,兼漢軍都元帥。十一年,拜中書右丞。宋亡,拜平章政事。十五年,拜湖廣行省左丞相,未行薨,年六十。

  公幼聰穎而辯,長躬農耕,喟然曰:「大丈夫當立功國家,何至與細民勤本畎畝。」釋耒去,求讀北庭書,一月而盡其師學。甚為舅氏習拉帶達剌罕所異,歎曰:「而家門戶其由子大。」及從事大將卜隣吉帶,俾其子故中書右丞相呼魯不花,從受北庭書,又薦其忠謹,得宿衛潛藩。己未,從濟江,帝射虎未殪,公捨馬而徒,挺矛舂殺之。攻鄂先眾而登,禽一人還,流矢貫喉出頂。帝勇之,賜銀為兩半百。先是,聞吐蕃有貯甘露寶函石室藏山穴者,凡再使求之,皆為大蛇奇獸所懼莫敢,最後遣公至,無所見,竟與俱歸。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勸進之初,諸侯王議未一,惟一王塔察耳嘗有書,帝忘其誰在也,顧左右問,公曰:「臣所有之。」書出而决。 【 神道碑。】

  至元改元,參議中書省事,發言唯以當可事宜為心,不憚伯相而阿其所志。人有小疵必白帝前,眾畏其口。 【 神道碑。】

  五年,中書左丞劉武敏公整為策:「襄陽吾故物,由棄弗戍,使宋得竊築為強藩。復此,浮漢入江,則宋可平。」帝大然之。徵天下兵,領以元帥府,觀武襄陽,城白河,別開行中書省,以先少師、文獻公僉省,公為同僉。凡襄、鄧、唐、申、裕在太宗世所殘漢上諸州之民,避荒汴、洛間,與下戶賦寡者,悉徙而南,屯田給餉。尋罷帥府。詔故平章合丹、丞相史忠武公來涖師,宋遣人餽鹽茗襄陽,乃築長圍,起萬山,包百丈、楚山,盡鹿門,以絕之。又城峴首,開省其上。兵興事劇星火,公專入奏,能日馳八百里。 【 神道碑。】

  七年,拜參知河南行省事,兼漢軍都元帥,分將新軍四千六百。宋遣都統張貴、張順,將舟師從上游送袍甲犒師,自萬山接戰二十里,斬順,殺溺過所當,貴獨以餘眾入。後水暴漲,慮貴乘出,下令軍中,舟置燈篝,岸積薪槱。貴果結戰艦為陣宵遁,盡燃燈薪,戰四十餘里,斬之櫃門關。 【 神道碑。】

  九年,公請以西域礮攻樊城,拔而屠之,無噍類遺。襄陽甚慘,移攻具臨之,且曉守帥呂文煥:「君以孤軍禦我數年,今鳥飛路絕。帝實嘉能忠而主信,降必尊官重賜,以勸方來,終不仇汝,置死所也。」文煥感而出降,詔公偕以入覲。 【 神道碑。】

  十一年,授中書右丞,同忠武公行荊湖等路樞密院。公策能籍民為兵十萬,合舊軍,或丞相安童、伯顏一人,將之南伐,宋社必墟。制皆從之。故太傅伯顏與忠武時皆以左丞相,贈太保阿朮以平章,與公及故平章文煥以參政行省,將大軍發襄陽,將至郢, 【 將至郢 「至」原作「臣」,據元文類卷五九湖廣行省左丞相神道碑改。】 忠武疾還。 【 神道碑。】

  宋宿兵數萬,築新郢,夾江為城,橫鐵絙,鎖戰艦江中,巢礮彍弩,遏我舟師。郢北黃灣岸西,去江三里所,港通藤湖達漢,敵壁其上,攻拔之,拖舟入港。丞相惟與公數十騎覘新郢,趙、范兩都統鼓伏兵,發葭林,諸將倉卒有未甲者, 【 諸將倉卒有未甲者 「將」原作「相」,據上引元文類改。】 人人奮先,殄其一軍,兩將之首皆致。行克沙洋、新城,以臨復,復守臣翟貴逆降,大軍去而復叛。及漢陽,故平章夏貴以制置舟師陳漢口,水軍千戶馬成為導,由己未濟江沙武口塗入江,拔陽羅、青山、白湖諸壁,走貴軍。鄂守臣張晏然、王該、王勝以城下。遂徇州民衣冠關會,仍其服行,鄉郭帖然,無有奪菜秉者,民爭德吾元仁政義聲,恨服化晚。檄下漢陽、壽昌、信陽、德安。 【 神道碑。】

  大兵既東,分四萬人戍鄂,咨公留後。自陽羅置驛,以便行商。至蔡,方請移師江陵,而荊閫安撫高世傑,將艨艟千六百艘,卒二萬,規襲鄂。公分兵禦之,大敗之荊江口,降諸洞庭桃花灘。下岳,承制以守臣孟之紹為安撫使。即西師至公安。誓曰:「自今功者,健兒陞長百夫,百夫長千夫,千夫長萬夫,萬夫取進止。」因南風火沙市,戰城上,又戰城中,屠之。江陵精銳於是焉盡,制使朱禩孫辭疾,高節度達出降。下令安集如鄂、岳。傳檄歸、峽、澧、常德、辰、沅、靖、荊門、隨、郢、復,皆下之,官其守臣如岳。除宋苛法,衣食惸嫠。詔以世傑窮而來歸。棄江陵市,禩孫徵至京師死,猶沒入其妻子。還公于鄂。 【 神道碑。】

  初,公下江陵,驛聞,大燕三日,曉近臣曰:「伯顏東兵,阿里海涯孤軍戍鄂,朕嘗深憂。或荊、蜀連兵,順流而東,人心未牢,必翻城為內應,根本斯蹶,孰謂小北庭人能覆全荊。江浙聞是,肝膽落矣,而吾東兵可無後虞。」即封江陵民千家。 【 神道碑。】

  公移兵長沙,行拔湘陰。潭守臣植滉柱江中,自喬口至城凡十五所,皆斷之。又拔城西柵,射書招其守帥李芾速下,以活州民,不然拔城屠矣!不答。乃令諸將畫地分圍,决隍水,以樹梯衝礮鐵垻石心臺。百日,公中流矢,創甚,責戰益急,申命諸將:「凡所由久頓兵者,卒伍前駈,諸將安行其後也。自今萬夫、千夫、百夫長皆居前列,有退衄者,定以軍興法從事。」三日而拔。語諸將曰:「國家為制,城拔必屠。是州生齒繁夥,口數百萬,悉魚肉之,非帝諭伯顏『以曹彬不殺』者也。其屈法生之。」發倉以賑餓人。傳檄郴、全、道、桂陽、永、衡、武崗、寶慶,江西袁,連,皆下之。 【 神道碑。】

  幼主面縛,公入覲賀,始庭拜平章政事。還移兵靜江, 【 還移兵靜江 「靜」原作「竫」,按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傳作「靜」,與卷六三地理志合,此外湖廣別無「靖江」,之稱者,今據改,下同。】 破嚴關,敗馬都統臨川、 【 敗馬都統臨川 按元史卷六三地理志,靜江路轄下有臨桂、靈川,而無「臨川」。】 陳張兩總管小溶江,諭經略馬暨,不下,凡攻四十餘日而拔。公以靜江遠中土,非長沙匹,民性驁囂,易叛難服,不重典刑之,廣西它州不可言以綏徠,其阬之,市斬暨。傳檄下柳、鬱林、橫、邕、廉、象、潯、藤、梧、貴、昭、融、賓、宜、賀、化、高、容、欽、雷為州二十,廣東肇慶、 【 廣東肇慶 「東」字原脫,據元文類卷五九湖廣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補。】 德慶、封為州三,特磨農士貴、 【 特磨農士貴 「士」原作「土」,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傳改,此名元史多見。】 南丹牧莫大秀皆請內屬。乃閘全之湘水三十六所,以通遞舟。承制以萬戶史格行宣慰司靜江。 【 神道碑。】

  公還潭。宋餘孽益、衛兩王改元海中,爵以啗人,規復其舊,全、永諸州,與潭屬縣之民文才喻、周隆、張虎、羅飛之倫,大或集眾數萬,小亦千數,在在為羣,與江之北黃、蘄相煽以動,皆削平之。 【 神道碑。】

  宋將張世傑,傳欲襲肇慶、雷, 【 傳欲襲肇慶雷 清影元鈔本、聚珍本「雷」下有「瓊」字。】 詔公討之,且略地海外,無為賊巢。過柳州嶺,時暑,軍士病渴,所乘馬蹄地出泉,人資沃飲,至今名馬蹄泉。而偽安撫趙與珞已戍海南白沙港,公航海五百里,不崇朝而至,擊與珞,並獲偽使冉安國、黃之紀,皆磔之。諭降瓊、南寧、萬安、吉陽。聞偽衛王陷南恩, 【 聞偽衛王陷南恩 「衛」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補。】 公還襲走之,降方經略。會偽衛王死崖山,乃還。復諭降八番,以其酋龍文貌入覲,置宣慰司。從鎮南王伐交趾,其君蹈海去,得文毅、昭國兩王以歸。 【 神道碑。】

  燧嘗讀望諸君書,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未嘗不興慨歎於武敏,開用兵端,視南國為奇貨,思圖形丹青,垂譽竹帛,於今與後者,如取諸懷。及襄陽下,方戍淮西,功已不出乎己。大師南伐,復分兵淮東,渡江捷聞,一失聲而死。豈先福始禍者,誠如道家所忌耶! 【 又劉武敏公碑云:始上書策宋必平,時庭臣譁然異之,以為虛國病民,未見收其成功可歲月計者,不謀一喙。而天聰獨沃然,曰惟汝予同。為大興兵如所策,圍襄陽,而宋宿援師十萬于郢,訖不可前。乃遣間懷偽燕郡王昌化軍節度使告身、金印、牙符,聲致之公,以幸吾元假手以甘心也。公奔走,待罪闕下。 【 待罪闕下 「待」原作「即」,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改。】 詔磔死間,俾中書移書讓其謀國臣曰:「汝禮義邦,乃今出盜賊計,誣我大臣。」大賚加公,還之于軍。襄陽既下,詔丞相伯顏,將數十萬眾,浮漢濟江,俾公別將數萬眾,游擊淮南。公銳欲濟江,為首帥者累,不可,曰:「吾受詔特綴敵兵,使無西耳,濟江非所聞也。」及丞相入鄂,捷至,公失聲曰:「首帥束手,我乃顧成功後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其夕憤惋以死。】 而公鼓其孤軍,留戍所餘,不能倍萬,名城通都,身至力取,利盡海表,圖地籍民,半宋疆理。最所下州,荊之南十四,淮西四,湖南九,江之西二,廣西二十有一,廣東、海南各四,凡五十八。自餘洞夷山獠,荷氊被毳,大主小酋,棊錯輻裂,連數千里,受縻聽令者,猶不與存。其依日月之末光,張雷霆之餘威,以會其成功者,亦一世之雄哉。今列其由省幕戎麾,與所受降,登宰相者有二;蒙古帶、阿剌韓,平章十二:奧魯赤、虎突帖穆兒、阿力、史格、呂文煥、帖穆耳不花、李庭、李恒、張弘範、劉國傑、程鵬飛、史弼,右丞四:唆突、完顏那懷、闒出、樂落也訥,左丞四:塔海、唐兀帶、劉深、趙修己,參政十三:賈文備、鄭也可、何瑋、張鼎、樊楫、朱國寶、張榮實、囊家帶、烏馬耳、索羅合答耳、高達、馬應龍、雲從龍,都元帥、宣慰使、總管,萬夫、千夫之長,又什伯。是觀出其門者眾多,又足徵公善推勞人也。 【 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之三

  太師廣平貞憲王(呂祿那演)

  太師淇陽忠武王(月赤察兒)

  樞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太師廣平貞憲王(呂祿那演)

  太師廣平貞憲王

  卷三之一

  王名玉昔,阿爾剌氏,賜號月呂祿那演。初襲父職為右萬戶。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二十四年,將兵平乃顏,以功加太傅。二十九年,加錄軍國重事、知樞密院事。三十一年,進太師。元貞元年,薨,年五十四。

  公小字玉昔,迨至貴顯,寵以不名,賜號月呂祿那演,譯云能官也。 【 高唐閻公撰勳德碑。】

  國初官制簡古,置左、右萬戶,位諸將之上,首以公之祖博爾朮居右。 【 博爾朮,贈太師,謚武忠,善戰知兵。太祖在潛,共履艱危,征伐四出,無往不從。時諸部未寧,每遇武忠警夜,寢必安枕,寓直於內,與語或至達旦。蔑里期之戰,風雪迷陣,再入敵中,求太祖不見,急趍輜重,則御勒已還,臥憇車中,聞武忠至,曰:「此天贊我也。」及得天下,君臣之分益密。武忠既老,以病薨。子孛欒得襲爵。】 公弱歲襲爵,統按台部眾。器量宏達,襟度淵深,莫測其際。世祖聞其賢,驛召赴闕,見其風骨龐厚,解御服銀貂以賜。國朝重太官內膳之選, 【 國朝重太官內膳之選 「太」原作「天」,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兒傳改。】 特命公領其事。侍宴內殿,公起行酒,詔諸王妃皆執婦道。 【 勳德碑。】

  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公長臺憲,務振宏綱,弗親細故。興利之臣,欲援亡金舊制,併憲司入漕府;他日,當政者又請以郡府之吏,互照憲司檢底,公言:「風憲所以戢姦,若是,有傷監臨之體。」其議乃格。 【 勳德碑。】

  公事上遇下,一本於誠。事有廷辨,當雷霆之下,辭益鯁直,天顏為之霽威。 【 勳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顏叛東鄙,世祖躬行天討,命公總戎以先之。大駕至半道,則公已退敵,僵尸覆野,數旬之間,三戰三捷,獲乃顏以獻。詔選乘輿駞畜百蹄勞公,公謝曰:「天威所臨,猶風偃草,臣何力之有。」駕還,留公勦絕餘黨,執其酋金家奴,獻俘於朝,同惡數人,戮之軍前。明年,乃顏餘燼哈丹禿魯干復叛,再命公出師,兩與敵遇,皆敗之,追及兩河,威乘破竹,敵眾大衄,酋長遁去。時已盛冬,聲言駐兵俟春方進,忽倍道兼行,過黑龍江,徑擣巢穴, 【 徑擣巢穴 「徑擣」原作「往搆」,據元文類卷二三太師廣平貞憲王碑改。清鈔本、聚珍本「搆」均作「擣」。】 殺戮殆盡,其酋莫知所終,夷其城郭,鎮撫遺黎而還。國家承平日久,變生肘腋,貽九重宵旰之憂,公英猷載奮,不期月而三叛悉平。詔憫其勞,加太傅、開府儀同三司,申命禦邊杭海。 【 勳德碑。】

  二十九年,加錄軍國重事、知樞密院事,宗藩帥鉞一切稟命於公。特賜步輦入內。位望之崇, 【 位望之崇 「崇」原作「榮」,據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兒傳改。】 廷臣無出其右。 【 勳德碑。】

  三十年,成宗以皇孫撫軍北邊,公為輔行,請授儲闈舊璽,詔從之。 【 勳德碑。】

  鼎湖上仙,公奉鑾馭而南,宗室諸王畢會上都,定策之際,公起謂皇兄晉王曰:「宮車遠駕已踰三月,神器不可久虛,宗祧不可乏主。疇昔儲闈符璽既有所歸,王為宗盟之長,奚俟而弗言。」王遽曰:「皇帝踐祚,願北面事之。」於是宗親大臣合辭勸進,公復坐曰:「大事已定,吾死且無憾。」惟公一言,合臣民共戴之誠,成先皇付託之意。 【 勳德碑。】

  上即位,進秩太師,佩以尚方玉帶寶服,還鎮北邊。 【 勳德碑。】

  元貞元年冬,議邊事入朝,兩宮錫宴,酬酢盡歡,如家人父子然。還鎮有期,不幸遘疾,以十一月某日薨。 【 勳德碑。】

  ○太師淇陽忠武王(月赤察兒)

  太師淇陽忠武王

  卷三之二

  王名月赤察兒,許慎氏。至元十八年,由宿衛官拜宣徽使。三十年,拜知樞密院事。明年,加太保、錄軍國重事,樞密、宣徽使如故。大德四年,進太師。至大元年,拜和林行省右丞相,封淇陽王。四年,朝京師,薨,年六十五。

  王性仁厚儉勤,事母備諸孝敬。資貌英偉,望之如神。世祖雅聞其賢,復閔其父之死事也,年十六召見,容止端重,奏對詳明,上驚喜曰:「失烈門有子矣。」 【 王曾大父博爾忽,自太祖蚤年已見神聖,委心臣事,大業肇基,身餘百戰,竟薨于敵。是時官制簡古,止為第一千戶。大父脫歡,嗣父官,佐憲宗,四征不庭,日闢土疆。父失烈門,恒鎮徼外,後征六詔,懷服諸蠻,遘疾薨于軍。】

  即命領四怯薛太官。怯薛者,國制分宿衞供奉之士為四番,番三晝夜,凡上之起居飲食,諸服御之政令,怯薛之長皆總焉。 【 清河元公撰勳德碑。】

  至元十七年,長一怯薛。明年,詔曰:「月赤察兒秉心忠實,執事敬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曉暢朝章,用輒稱旨,不可以其年小而遲其官,可代線真為宣徽使。」 【 勳德碑。】

  二十六年,上討反者于杭海,皆陳,王奏曰:「丞相安童、伯顏,御史大夫月呂祿,皆嘗受命征戰,三人者臣不可以後之。今勍賊逆命,敢禦天戈,陛下憐臣,賜臣一戰。」上曰:「乃祖博兒忽佐我太祖,無征不在,無戰不克,其勳大矣。卿以為安童輩與爾家同功一體,各立戰多, 【 各立戰多 「多」清鈔本及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兒傳作「功」。】 自恥不逮。然親屬櫜鞬,恭衞朝夕,俾予一人,不逢不若,爾功非小。何必身編行伍,手事斬馘,乃始快心邪。」 【 勳德碑。】

  二十七年,桑葛既立尚書省,簧鼓上聽,殺異己者,箝天下口,以刑爵為貨而販之,咸走其門入貴價以買所欲,貴價入,則當刑者脫,求爵者得,不四年,紀綱大紊,人心駭愕。尚書平章政事也速答兒,王之太官屬也,潛以其事告王,王奮然奏劾。桑葛伏誅。上曰:「月赤察兒口伐大奸,發其蒙蔽。」乃以沒入桑葛黃金四百兩、白金三千五百兩,及水田、水磑、別墅賞其清彊。 【 勳德碑。】

  桑葛既敗,上以湖廣行省西連番洞諸蠻,南接交趾島夷,延袤數千里,其間土沃而人夥,畬丁溪子善驚好鬪,非賢方伯不能撫安。王舉哈剌哈孫荅剌罕,以為其省平章政事,凡八年,威德交孚,飛聲海外,入為丞相,天下稱賢。 【 勳德碑。】

  二十八年,都水使者請鑿渠西導白浮諸水,經都城中,東入潞河,則江淮之舟既達廣濟渠,直泊於都城之匯。上亟欲其成,又不欲役及細民,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與鑿。 【 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與鑿 「與」聚珍本作「興」。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兒傳云:「敕四怯薛人及諸府人專其役」,則似作「興」是。】 所司高深之,分賦之,刻日使畢。王率其屬,著役者服,操畚鍤,即所賦以倡,趨者如雲,依刻而渠成,賜渠名通惠河,而河為公私大利。上語近臣曰:「是渠,非月赤察兒身率眾手,成不亟也。」 【 勳德碑。】

  成宗登極,制曰:「月赤察兒盡其誠力,深其謀謨,抒忠於國,流惠於人,可加開府儀同三司、太保、錄軍國重事,樞密、宣徽使如故。」 【 勳德碑。】

  大德四年,拜太師。初,金山南北,叛王海都、篤娃據之,不奉正朔,垂五十年,時入為寇。恒命親王統左右部宗王諸帥,屯列大軍,備其衝突。五年,朝議北師少怠,紀律或失,命王亞晉王以督之。是年,海都、篤娃入寇,我為五軍,王將其一,鋒交,軍頗不利。王視之怒,披甲持矛,身先陷陣,一軍隨之,出敵之背,五軍合擊,敵大崩潰,海都、篤娃遁去,王亦罷兵歸鎮。賞功誅罪, 【 賞功誅罪 「誅罪」原作「謀罪」。按元文類卷二三太師淇陽忠武王碑作「誅辠」,「辠」即「罪」字,今據改。】 恩威服於敵人。厥後篤娃來請臣附,時武宗亦在軍,王遣使與武宗及諸王將帥議曰:「篤娃請降,為我大利,固當待命於上,然往返再閱月,必失事機。事機一失,為國大患,人民困於轉輸,將士罷於討伐,無有已時矣。篤娃之妻,我弟馬兀合剌之妹也,宜遣報使,許其臣附。」眾議為允。既遣,始以事聞,上曰公深識機宜。既而馬兀合剌復命,由是叛人稍稍來歸。 【 勳德碑。】

  十年冬,叛王滅里鐵木兒等屯于金山,武宗帥師出其不意,先踰金山。王以諸軍繼往,壓之以威,啖之以利,滅里鐵木兒乃降。其部人驚潰,王遣禿滿鐵木兒、察忽將萬眾深入,其部人亦降。察八兒者海都長子也,海都死,嗣領其眾,至是,我軍掩取妻子及其部人,兩部凡十餘萬口。 【 勳德碑。】

  至大元年,王遣使奏曰:「諸王禿苦滅本懷攜貳,而察八兒游兵近境,叛黨素無悛心,倘合謀致死,則垂成之功顧為國患。臣以為,昔者篤娃先眾請和,雖死,宜遣使安撫其子款徹,使不我異。又諸部既已歸明,我之牧地不足,宜處諸降人於金山之陽,吾軍屯田金山之北,軍食既饒,又成重戍,就彼有謀,吾已擣其腹心矣。」奏入,上曰:「是謀甚善,公宜移軍阿答罕三撒海地。」王既移軍,察八兒、禿苦滅欲奔款徹,不敢納,去留無所,遂相率來降,於是北邊以寧。 【 勳德碑。】

  上詔王曰:「公之先佐我祖宗,常為大將,攻城戰野,勳烈甚著。公國之元老,宣忠底績,清謐中外。朕昔入繼大統,公之謀猷又多。今立和林等處行中書省,以公為右丞相,依前太師、錄軍國重事,特封淇陽王,佩黃金印。宗藩將領,實瞻公麾進退。其益懋乃德,悉乃心力,毋替所服。」 【 勳德碑。】

  四年,王入朝,仁宗燕之于大明殿,眷禮優重。九月六日,疾病,敕御醫數輩診療,越三日薨。 【 勳德碑。】

  ○樞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樞密句容武毅王

  卷三之三

  王名土土哈,欽察氏。世為欽察國主,國亡,率其種人入宿衞。至元十四年,王將兵北伐,有功,除同知太僕院事,改衛尉院事,領羣牧司事。二十二年,拜樞密副使,攝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大德元年,遷同知樞密院事。是歲,薨,年六十一。

  公欽察人,其先係武平北折連川按答罕山部族,後徙西北絕域,有山曰玉理伯里,襟帶二河,左曰押亦,右曰也的里,遂定居焉,自號欽察。其地去中國三萬餘里,夏夜極短,日暫沒輒出。 【 日暫沒輒出 「輒」原作「輟」,據清鈔本、聚珍本改。按繆荃孫據本傳所輯靜軒集卷三樞密句容武毅王碑即作「輒」。】 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產宜馬,富者有馬至萬計。俗衽金革,勇猛剛烈,蓋風土使然。公之始祖曲年,高祖唆末納,曾祖亦訥思,世為欽察國王。太祖征蔑乞國,其主火都奔欽察,遣使諭亦訥思曰:「汝奚匿予負箭之麋?亟以相還,不然禍且及汝。」亦訥思謂使者曰:「逃鸇之雀,翳薈猶能生之,吾顧不如草木耶!」歲丁酉,憲宗在潛邸,奉命薄伐,兵已扣境,公之父班都察舉族迎降,從征麥怯思國。世祖征大理、伐宋渡江,率其種百人侍左右。以其俗善芻牧,俾掌尚方馬畜,歲時撞馬湩以進,其色清徹,號黑馬乳,因目其屬曰哈剌赤,蓋華言黑也。中統初,同氣有鬩牆之釁,靖亂第功,賞銀百兩。公年逾弱冠,亦以功受銀五十兩。班都察卒,乃襲父職,備宿衞。 【 高唐閻公撰紀績碑。】

  宗室海都粵自先朝,畔渙朔方,國家根本之地在北,詔遣皇子北平王率諸王鎮守之。至元十四年,諸王脫脫木、失烈吉叛,北平諸部暨祖宗所建大帳,盡為所掠。公請為國宣力,率兵討叛,以其年三月,敗敵將脫耳赤顏於納蘭不剌,邀諸部以還。夏四月,應昌部族只兒瓦角??構亂,脫脫木聞之,引兵相應,中途遇公,將會戰,擒其偵高者數十騎,敵乃引退。只兒瓦角??勢孤不能振,尋即殄滅。夏六月,聞敵駐禿兀剌河,馳至河上,追奔逐北,三宿而後返。秋八月,復敗敵於斡歡河,獲所掠祖宗大帳,北平部眾悉追還之。 【 紀績碑。】

  詔公率欽察驍騎千人,從大軍北伐。十五年正月,追失烈吉過金山,擒扎忽角??等以獻。繼敗寬折哥等,被創力戰,獲輜重羊馬甚眾。 【 紀績碑。】

  有旨,欽察種人,或隸諸王,或在民編,皆命析出,隸公部伍。於是戶給楮幣二千緡,歲賜粟帛,擇材堪宿衛者,從事輦轂。 【 紀績碑。】

  二十三年,置欽察親軍都指揮使,公以樞密副使攝都指揮使,衛之官屬,聽以公宗族將吏為之。夏六月,海都兵犯金山,詔公與大將朵兒朵懷共為守禦計。 【 紀績碑。】

  二十四年春,東藩諸王乃顏叛,陰結其屬也不干、勝剌哈於北邊,諜者二人至軍中,為公所執,盡得其情,遣使以聞,且言:「宜召勝剌哈等赴闕。」一日勝剌哈設宴,召公及朵兒朵懷,朵兒朵懷將往,公止之曰:「彼包藏禍心,吾屬至,必被擒,大軍誰與統屬?」遂不往。尋有旨令勝剌哈入朝,將東道進。公言於北安王曰:「若輩分地在東,脫有不虞,是縱虎入山林也。」乃命從西道進。既而有言也不干叛者,眾欲先聞于朝,然後發兵。公言:「兵貴神速,吾盡忠於國,當臨事制宜。若彼果叛,兵至可即屠之,否則與約而還。」眾以為然。即日啟行,公為前鋒,疾驅七晝夜,渡禿兀剌河,與也不干戰于孛怯嶺。彼大敗,俘獲無算,也不干僅以身免。 【 紀績碑。】

  世祖親征乃顏,聞也不干敗走,遣使諭公收其餘黨,沿河而下。遇叛王也鐵哥軍萬騎,擊走之,獲乃顏羣牧馬畜,擒叛王哈兒魯等,獻俘行在所,悉誅之。欽察、康里之屬,自叛所來歸者,即以付公,始置哈剌魯萬戶府,欽察之散處安西諸王部下者,悉令公統之。 【 紀績碑。】

  冬十月,乃顏餘黨復萌,成宗時在儲闈,詔命公扈從往征之。十一月,兵至海剌,誅叛王兀塔海等,降其部曲。 【 紀績碑。】

  二十五年,諸王也只里部眾為叛王火魯哈孫所掠,遣使告急。公復奉命從成宗率師往援。夏五月,與敵戰于兀魯灰,彼軍敗衄,也只里部眾盡復。師還,至哈剌溫山,聞叛王哈丹軼我邊鄙,宵濟貴烈河,大敗敵軍,哈丹脫身以竄,遼左諸部悉為我有,乃置東路萬戶府,鎮守其地。 【 績紀碑。】

  二十六年春,從皇孫晉王征海都。夏六月,兵抵杭海嶺,敵先據險,我師失地,為敵所薄,軍士隨潰。公一軍獨前鏖戰,久之,翼衛晉王而出。行至信宿,聞襲騎在後,公選精銳為殿,設伏以待之,襲騎聞之,遂不敢進。秋七月,世祖巡幸北邊,褒諭公曰:「惟昔聖祖肇基,失利於王罕,一二藎臣同飲班朮河水者,至今稱之。卿赤心衛社稷,馳譽朔南,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卿其勉旃。」還至京師,會宴羣臣,復諭公曰:「朔方人來,海都有言『杭海之役,使彼邊將人人善戰如土土哈,吾屬安所措矣。』凡有功將士,可令入見,朕欲面加優賞。」公言:「慶賞之典,蒙古將士宜先之。」世祖曰:「卿毋飾讓,若輩誠居汝曹之右,盍效汝曹力戰邪!」明日,召諸將士,頒賞有差。 【 紀績碑。】

  二十八年秋,公率哈剌赤萬人,北獵漢塔海,敵眾將入寇,知公在邊,遂引去。 【 紀績碑。】

  二十九年秋,略地金山,虜海都之黨三千餘戶,還駐和林。 【 紀績碑。】

  三十年春,有詔進取乞里吉思。師次欠河,氷行數晝夜,至其境,盡收五部之眾,屯兵鎮守之。遣使奏功,進秩龍虎衛上將軍,仍給行樞密院印,以便文移。夏五月,海都聞公取乞里吉思,引兵至欠河,復為公所敗,擒其將孛羅察。一歲之間三著雋功。 【 紀績碑。】

  成宗即位,以邊圉事重,須公鎮守,有旨無預朝會。 【 紀績碑。】

  元貞二年秋,宗室諸王附海都者,率眾來歸,邊民驚擾,往往逃匿山谷。公率兵直抵金山玉龍罕界,饋餉資糧,安集眾庶,導諸王岳木忽等入朝。 【 紀績碑。】

  公為將鷙猛,先期制敵,應變如神,尤善激昂士氣,臨陣誓師,人百其勇。至若出司閫鉞,入贊機樞,忠國大計,知無不言。古之所謂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於公見之。 【 紀績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四

  丞相興元忠憲王(完澤)

  丞相順德忠獻王(答剌罕)

  平章魯國文貞公(不忽木)

  平章武寧正憲王(徹理)

  ○丞相興元忠憲王(完澤)

  丞相興元忠憲王

  卷四之一

  王名完澤,土別燕氏。中統三年,以大臣子選侍東宮,遂拜詹事。至元二十八年,尚書省罷,拜中書右丞相,加太傅、錄軍國重事,居相位十三年。大德七年,薨,年五十八。

  中統三年,封皇子為燕王,領中書省,是為裕宗,詔選王府僚屬,聞公之賢,即以應選。久之,署東宮詹事長。入籌帷幄,出掌環衛,小心畏慎,夙夜在公,裕皇甚器重之。一日會宴宗室,指公語眾曰:「先正有言,為人上者,當務親善遠惡,善人如完澤豈易得哉!」 【 高唐閻公撰勳德碑。 又云:公祖土薛乘時草昧, 【 公祖土薛乘時草昧 「土薛」原作「士薛」。按元史卷一三○完澤傳作「土薛」,聚珍本改譯作「圖薩」,「圖」、「土」音近,且清鈔本下文即作「土薛」,今據改。下同。】 從太祖起朔方,平諸部。歲壬辰,太宗大舉伐金,六師趍休,先期命睿皇由陝右進,以土薛為前鋒,取道金、房,絕漢上流,略襄陽、方城而北,破金卒二十萬於陽翟。金亡,有事於蜀,襲武林、興元、閬、利諸州,拜都元帥。辛丑,取成都,誅宋將陳隆之,西蜀以平。父線真,早侍潛邸,中統元年,天戈北舉,捍禦不虞,率身先之,還拜宣徽使。四年,進中書右丞相。時朝制草創,登政府者多宿儒耆德,相與訏謨廟堂,皆經國永圖。】 鶴馭上賓,仍主東宮衛兵。 【 仍主東宮衛兵 「仍」字,明鈔本眉注:「仍」作「乃」;清鈔本原作「乃」,校作「仍」。】

  成宗以皇孫伐叛北方,詔公總治軍旅輔行者凡再。 【 勳德碑。】

  至元末,奸臣竊弄威福,事敗伏辜,端揆難其人,博選於眾,無以踰公,乃拜中書右丞相。登進善良,湔除弊法,朝政渙然一新。方權姦之熾,分遣使者,乘傳諸道,以會計為名,肆為掊克,公私騷然,公為奏請自中統初積歲逋懸,一切釋而勿論,迄今人賴其利。 【 勳德碑。】

  公承玉几末命,參定大策,內稟皇太后睿謀,外合宗親大臣之議,居冢宰統百官者踰三月,古之所謂不動聲氣,措天下於泰山之安,惟公足以當之。 【 勳德碑。】

  成宗纂承大統,首議加上祖考尊謚,致隆福長樂之養,分寶展親,大賚四海, 【 大賚四海 「賚」原作「資」,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改。】 鳧□□□之治, 【 鳧□□□之治 按三空格原文漫漶。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均自「鳧」字始脫四字,聚珍本改此四字為「朝廷」二字,畿輔叢書本則改補作「島夷天下」四字。】 一以倚公。 【 勳德碑。】

  公在相位,上體淵衷,勤卹民隱,數下寬大之詔,散財發粟,以鉅萬計,宣布皇仁,斯亦至矣。 【 勳德碑。】

  大德四年,加太傅、錄軍國重事。內秉鈞衡,外綜邊務,位望益崇,股肱心膂之託益重。 【 勳德碑。】

  天祐皇元,宗臣碩輔,稟靈河嶽者,不為不眾。若夫忠藎傳家,薦履上台,績用著於累朝,處中書十有二考,惟公一人。當其四罪咸服,治底雍熙,既彰世祖知人之明。至於運佐重光,元貞載造,偃革以宅南交,睦族以協萬邦,拯災救患博施濟眾,克廣聖朝安民之惠,致君唐虞之效,昭然在人耳目矣。 【 勳德碑。】

  ○丞相順德忠獻王(答剌罕)

  丞相順德忠獻王

  卷四之二

  王名哈剌哈孫,斡羅那氏。至元九年,朝廷錄勳臣後,拜宿衛官,襲號答剌罕。二十二年,拜大宗正。二十八年,拜湖廣行省平章政事。大德二年,拜江浙行省左丞相。是年,入拜中書左丞相。七年,拜右丞相。十一年夏,陞和林宣慰司為行省,王以太傅行省事。至大元年,薨,年五十二。

  王甫及歲,而識悟異凡兒,目不視戲。稍長,善騎射,尤習國書,聞儒者談輒喜。 【 中庵劉公撰勳德碑。】

  至元壬申,世祖錄勳臣後,一見異之,命襲號答剌罕。 【 王曾祖啟昔礼,以英才遇太祖於龍飛見躍之際, 【 以英才遇太祖於龍飛見躍之際 「英」字原文漫漶。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亦均闕此字。按元文類卷二五丞相順德忠獻王碑云:「忠武(即啟昔礼—引者)重厚有英才,遇太祖皇帝於龍飛見躍之際」,今據補「英」字。】 知可汗將襲之,趣告帝為備,果至,我兵縱擊,大破之,尋併其眾。以功擢千戶,錫號答剌罕。時官制惟左、右萬戶,次千戶,非勳戚不與。答剌罕,譯言一國之長。帝謂侍臣:「彼家不識天意,故來相害,是人告我,殆天所使,我許為自在答剌罕矣。」祖博理察,從睿皇取汴、蔡,滅金。丙申,錫分邑順德。考囊加台,從憲宗伐蜀,戊午,薨于軍。】 長宿衛百人,夙夜共職惟謹。嘗從獵,馬躓傷面,上直如常,帝命醫視,眷益重。【 勳德碑。】

  甲戌冬十月,帝獵三不剌歸,語皇太子曰:「答剌罕非常人比,可善遇之。」江左平,賜廉、欽二州,益其邑。 【 勳德碑。】

  乙酉,拜大宗正。時郡縣囚盜詐者,上宗正决,屬當遣使决死囚諸道,王重按獄詞,小不具,悉令覆勘,奏决者僅六十人耳。尋赦下,所活數百人。大同民羣鬪,歐鷹房三人死,近臣以變聞。帝怒,亟遣王治,止坐其首鬪者。京師有以偽造楮幣連富民百餘家,王盡釋之。保定諸郡旱,民當輸米京師,多以輕資就糴,有司摭為姦,欲沒其產賞告者,王得其情,皆縱去,曰:「舍貴就賤,民便事集,又何罪為。」 【 勳德碑。】

  柄臣擅威福益橫,知王惡己,忌之,數曲為邀致,竟不一往。其家僮冒禁殺牛,有司莫敢詰,王致以法,益忌。謀撓王以多事,奏請江南囚亦隸大宗正涖决,王曰:「彼間民教令未孚,若一切繩之,恐生亂。」帝是之而止。 【 勳德碑。】

  辛卯,帝念湖廣失治,欲遣近臣往,莫宜王。臺臣奏:「答剌罕在宗正,决獄平,即去,恐難其人。」帝曰:「彼地朕嘗駐蹕,治非斯人不可。」王遂行,授湖廣省平章政事。 【 勳德碑。】

  湖廣南瞰交趾、占城,西掖蜀,西南接南詔,東連吳、會,境壤且萬里。而八番兩江蠻獠,布溪峒間,虺蛇起伏跳踉,小戾則相讎殺,攻剽無時,故治視他省劇甚。王至,審利病,度先後,簡僚佐,撫兵民,威行德流,善遂頑革,錢粟刑獄,井井有條。 【 勳德碑。】

  自宋時有巨盜嘯黨,出沒湖湘,殆二十年不可制。王選士付以方略,悉擒誅之。江州隸江西省,有猾民餌官府恣虐,凡剽船江中羣盜,皆與為根穴交通。王知狀,徑縛以來,百救莫施,卒寘於死,遠近震悚。 【 勳德碑。】

  壬辰,置行樞密院,兵民政分,勢不相營,奸寇伺發,溪洞以閧。王入覲,列其不便,罷之。帝問王:「人言廉訪官反撓吏治,朕已令視之。卿謂若何?」王曰:「憲司職糾姦弊,貪吏所疾,妄為謗耳。」帝以為然。 【 勳德碑。】

  邊將征交趾,出其境,王戒曰:「無擾吾民。」有奪民魚菜者,杖其千夫長,一軍肅然。乃上奏曰:「往年遠征無功,民瘡痏未蘇,乃復有事,非國善謀也。」又發湖湘富民,屯田廣西,為圖交趾計。王以徙民瘴鄉,事固難成,必且怨叛,遣使密奏。吏抱券請署, 【 吏抱券請署 「券」字,元史卷一三六本傳作「卷」,似是。】 不答。俄使還報罷,民大悅。已而,廣西元帥府請募南丹戶五千,屯田襟要,謂「士不死瘴癘,餽餉有餘,蓄實空荒之地,為邕管之蔽,制諸蠻,控交趾,其利有六。」王喜,與之牛、種、農器,置長統焉。聞諸朝,到于今便之。 【 勳德碑。】

  湖廣舊無夏稅,柄臣援唐、宋末世為徵,王曰:「衰弊之政,聖朝可行耶!」竟奏罷。常、澧、辰等州大水,漂民廬,多死者,王亟發廩為之賑慰,凡災皆如之。 【 勳德碑。】

  甲午春正月,世皇登遐,王謹斥候,戒不虞,境內寧肅。 【 勳德碑。】

  大德戊戌九月,朝于上都,帝嘉其績,授光祿大夫、左丞相,行省江浙。視政凡七日,綱舉七十餘事,民風吏習,翕然為變。入為中書左丞相,杭之耆庶,伏地攀泣,馬不得前。 【 勳德碑。】

  王既當鈞軸,益以天下自任。每退食,延見四方賓使,訪以物情得失,吏治否臧,人材顯晦,年穀豐歉,採可行行之。凡論議,先以國典,參以古制,揆以時宜,必當而後已。其可否事,猶元化之運,順無留滯。惟不言利,不喜變更,一以節用愛民,重名爵為務。 【 勳德碑。】

  京師未有孔子廟,而國學寓他署,王喟曰:「首善之地,風化攸出,不可怠。」乃奏營廟學,嘗躬為臨視。既成,朝野瞻聳,選名儒為學官,奏遣近臣子弟入學,而四方來學者益眾。又郊祀久未遑,王總羣議奏行之。 【 勳德碑。】

  辛丑,同列以或者議倡言:「世祖以神武開一統,功蓋萬世。陛下未有伐國拓地之舉,以彰休烈。西南夷八百媳婦國弗率, 【 西南夷八百媳婦國弗率 「媳」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聚珍本補。】 可命將往征。」王謂:「山嶠小夷,去中國遼絕,第可善諭向化。苟將非其人,未見所利。」弗聽。竟奏發湖廣兵二萬人,丁壯役餽輓數十萬,將失紀律,果無功而還。諸蠻要擊,飢疫相仍,比至,將士存者纔十一二。會赦,有司議釋將罪,王曰:「徼名首釁,陷失士馬,非常罪比,不誅無以謝天下。」奏誅之。 【 勳德碑。】

  癸卯秋,拜中書右丞相。王常言治道先守令,至是選掄益詳,時號得人。定官吏贜罪十二章,及丁憂、婚娉、盜賊等制,禁獻戶及山澤之利。每歲春大駕幸上都,王必留守,其重可知已。時帝疾連歲,權移中闈,羣邪交扇,勢燄翕忽,王以身維之,奸不得逞,事以無撓。 【 勳德碑。】

  丙午,加開府儀同三司、監修國史,置僚屬,奏修功臣傳。 【 勳德碑。】

  冬十有一月,帝弗豫,王入侍醫藥,出總宿衛,且理幾務。諸藩王欲入侍疾,王拒之。 【 勳德碑。】

  丁未春正月,宸御晚駕。時武宗撫兵居北,王封府庫,稱疾臥闕下,理幾務如故。中闈以奸臣謀,絕北道驛,欲行祔廟禮,王格其事,密記授使間走,踰兩驛始得傳,馳報武宗。諸懷詐者數欲害王,王不為動。內外懍懍,視王以安。會仁宗擒滅其黨,發使迎武宗。四月,仁宗及皇太后如上都,王繼往。五月,武宗即位,加太保、錄軍國重事。 【 勳德碑。】

  和林控北邊,始置宣慰,時諸部落降者百餘萬口,乃罷宣慰,詔王以太傅為左丞相行省事,賜楮幣十五萬緡,黃金贏十二鎰,白金二千五百兩,帛四百端,乳馬六十疋。至和林,獲盜米商衣者,即斬以徇,攘竊屏息,行旅為便。分遣使發廩賑降口,復奏請錢七千三百萬緡,帛稱是,易牛、羊給之,又給網數千,令取魚食。遠者厄大雪金山,命諸部置傳車,相去各三百里,凡十傳,餽米數萬石,牛、羊稱之。又度地立兩倉,積米以待來者,全活不可勝紀。有飢乏不能達和林,往往以其男女弟姪易米以活,皆贖歸之。和林歲糴軍餉恒數十萬,主吏視利繆出納囊橐,滋弊久矣,立法遏其源。稱海屯田廢弛,重為經理,歲得米二十餘萬斛。益購工治器,擇軍中曉耕稼者,雜教部落。又浚古渠,溉田數千頃。穀以恒賤,邊政大治。 【 勳德碑。】

  至大改元,帝賜大帳如親王制,諸藩稟命戎事,則以宴之,仍賜酒米百斛,天下傾耳以俟復召。是冬十一月,遘疾,召其屬曰:「吾不起矣,不得報國矣!汝曹各自勉。此間金穀勿遺朝廷慮。」 【 勿遺朝廷慮 「遺」原作「違」,明鈔本、清鈔本校改作「遺」。按元文類卷二五丞相順德忠獻王碑作「勿貽朝廷慮」,元史卷一三六本傳作「毋貽朝廷憂」,則作「遺」是,今據改。】 其屬以聞,帝驚愕,命醫偕其子脫歡行。以閏月某日薨于和林,天雨木冰連日。帝大傷悼,敕大興尹買葬地昌平陽山南原,曰:「使天下後世,知吾賢相爾。」 【 勳德碑。】

  王神宇靖偉,簡重寡言,不見喜慍,望之儼然,知其為公輔器。其在宗正也,從世皇北巡,平宗王亂,初入叛境,王率三百騎,猝與敵遇,徐整騎突出敵背,連彀矢殪數人,敵披靡,帝壯之。其在中書也,引儒生討論墳典,至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為臣,歎曰:「人生不知書可乎!」乃館士教其子學。由是而觀,王之文武志略,本乎天性,奮身逢時,發於至誠。故其事業之見于世,剛明正大,巋巍煒燁如此。嗚呼!古所謂大臣者,王為無愧矣。 【 勳德碑。】

  皇元聖聖相承,天祐生賢,相臣將臣,炳烈相望,人才於斯為盛。若夫懷遠圖而略近功,先大綱而後小數,蘊江海之量,負山嶽之重,不威而令行,不言而人服,處難而無所惑,履變而不可奪,端委雍容而朝廷尊安,天下受其賜,惟忠獻王其人乎! 【 勳德碑。】

  ○平章魯國文貞公(不忽木)

  平章魯國文貞公

  卷四之三

  公名不忽木,康里氏。由國學生擢利用少監,出為燕南提刑按察使,召為參議中書省事,歷吏、工、刑三部尚書,拜翰林學士承旨。至元二十八年,拜中書平章政事。三十一年,出為陝西行省平章政事,將行,留為昭文館大學士、平章軍國事。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領侍儀司事。四年,薨,年四十六。

  康里,則漢高車。 【 康里則漢高車 「則」,聚珍本、畿輔叢書本及元史卷一三○不忽木傳均作「即」。】 其國內屬,質貴族子十人,燕真年最少,世祖時猶王也,莊聖太后遣之入侍,嘗同臥起,寒暑飢渴,曾不告勞。公其元子, 【 公其元子 「元」上引元史作「仲」。】 幼事裕廟於東宮,後因簡拔衛士子,廩以官帑, 【 廩以官帑 「官」原作「宮」,據聚珍本改。】 俾師贊善王恂,公在其間。恂從北征,太傅、魏國許文正公辭中書左揆,拜集賢大學士、國子祭酒,敕冑子與嘗游恂門者,皆從之學。公年十二,穎慧強敏,志力兼人。太傅非旬休不至家,恐妨授徒,每令諸生直日,以謝客至。公則持書崇朝放夕,坐中門不移,否則擁篲播灑,褰簾操杖。出必乘馬導前,無馬徒從,循循安之。其敬以孝,猶子事父,唯恐斯須仁義之言不聞,道德光輝不接也。太傅異之,易其國言不忽木者為時用,字用臣,固已見期用世。他日誦說餘力,纂記為帙,上起唐、虞,下訖遼、金,帝王名謚,統系歲年,在位久近,皆能闇誦。帝嘗試之,其應無滯。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舉國學生驛致上都,布官中書,宥密憲臺,公少利用監。出副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使,尋真為使。或訟靜之守臣盜官帑廩, 【 或訟靜之守臣盜官帑廩 「靜」,點校本元史卷一太祖紀校改作「淨」,且云:「淨」又作「靜」或「靖」,今統改作「淨」,以別於遼陽行省、甘肅行省之靜州及湖廣行省之靖州。】 靜隸河東山西道,彼自有使,勑不遣,俾公即按,歸報合旨,賜楮帛為千千五百。 【 賜楮帛為千千五百 按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三○本傳作「賜白金千兩鈔五千貫」。】 【 神道碑。】

  二十年,宣政使桑哥方見親寵,茶漕盧世榮阿以進言:「臣能使天下賦入倍其舊十。」帝以問公,對曰:「漢、唐聚斂之臣如桑弘羊、劉晏,世主初亦賞其納忠,及後賦國病民, 【 及後賦國病民 「賦」清鈔本校改作「賊」。】 為吏曹歷工曹轉刑曹,凡三為尚書,其位士師,用獄惟理詰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 【 神道碑。】

  河東山西道憲使貸母錢天府,約歲輸羊為角如干千、馬為蹄如干百,至則悉賦所部州縣而抑其估,為民所訟,勑公鞠於大同。入境,歲荒,發廩而始治獄,得其不法百餘事,罪當死,服辭皆具,邇臣與有故者,為之解脫,顧讒公以問獄行,不俟報可而擅發廩,率作違制,帝曰:「出使之臣,身見歲惡,須請而發,民殍死矣!何罪?唯移囚至京師。」公節陳欵辭,百無一遺,制人覆問:「使搒掠汝乎?」對以「未嘗。」曰:「未嘗,則汝受其辜何枉!」遂尸之市。 【 神道碑。】

  戰將某有功北陲,求欽察之奴人者,皆良為兵,隸己麾下,制可,乃多取編氓入籍。中書遣僉行省臣王國用覈之,為所釐正什七。彼遂讒其專行,不奉詔。帝怒斬之,刑曹受成命矣,公入陳:「勑惟以欽察之奴人者出而為兵,未聞以編氓奴籍欽察。或西域、河西諸人例此,雜取編氓以益其軍,則天下之戶耗矣。國用之忠宜旌,何罪而誅。」譬解數四而免。 【 神道碑。】

  北京地大震,陷城郭,壓死人民不可紀極。勑遣一國人平章振卹之,即其地,娶三妻歸。公入間: 【 公入間 「間」清鈔本改作「聞」,似是。】 「既失上遣大臣救災之旨,且觖民望。」其人庭辨不服,至以詈婦人言者相加,公曰:「汝妾事盜殺臣之子,又為盜殺臣制服,孰為非夫,孰為非夫!」其人汗愧噎默莫對,會太官將午舉皆趍出,帝顧謂左右曰:「若人平時似不能言,及其辨事,吐辭鋒出,人有不及嬰者。」 【 神道碑。】

  二十四年,桑哥憤中書殺世榮,奏立尚書省,盡統中書六曹,誣殺參政楊居寬、郭佑,中外為之不寒而凜。大為勾考,無遺利矣。勢燄薰天,求及門者如輻輳轂。自平章而下,省退則送歸其第,一旦,獨延公至堂,貌敬而忌忮日深。諷巨商偽為訟冤,入大珠貨公,及拒不受,伺其退食,必欲罪其不坐刑曹,闔省叩請而免,遂疾。帝還自上都,輦載其弟野禮失班,謂曰:「而兄必以某日來迎。」果以某日公立道周,見其孱瘠,曰:「卿躭苦於書致者,顧當國臣。」問祿幾何,對以滿病告者率不給。帝曰:「其父童丱事朕,恪勤至死。是又朕所教育,貧不能家,何以告為,其盡以給。」且厚賜之。 【 神道碑。】

  二十八年,桑哥伏誅。帝畋漷北,召至行殿,廢是省,還六曹中書,欲用為丞相,公辭:「丞相惟國人義為。曩籍盜殺臣獲黑簿,盡疏入賄其家主名,東宮之臣,唯無完澤。」帝嘗譽曰:「佳兒,我將賚汝,如斯人者義為。」乃以為中書丞相,拜公平章政事。恩眷日隆,大政疑令,動見諮諏。引右丞何榮祖同平章,屏棄凶邪,崇拔善良,飭為吏者皆親經術,一蠲苛虣之法,人心熙洽,以為復見中統、至元初治。 【 神道碑。】

  時方改提刑按察為肅政廉訪,上都留守司木八剌沙不便之,入言:「同知西京臣言:河東山西廉副受賕楮泉為千者五十。」欲因以廢諸司。帝召問公,奏曰:「是事誠有,彼何為不陳省臺?上都留司何與而知此?必告者得罪其司,為此誣言,緩其事耳。設廉副受賕,罪止其身,天下憲司,何與而盡去之。」帝意乃釋。 【 神道碑。】

  中書平章麥朮丁請復立尚書省,專領戶、工、刑三部,召公至上都議,公詰曰:「阿黑馬嘗以領部分中書戶、工敗,為制國用使又敗,為尚書省又敗,則併歸中書,終以奸贓狼戾,以取誅籍。後桑哥立尚書省,盡奪六部,其威虐貪墨益極,亦就梟夷。既廢復置,將効尤兩人耶!」制是之。 【 神道碑。】

  塔剌海求徵考中書錢穀逋懸,省臣請入止之,公曰:「無庸,急則宸衷必疑,有所覆護,宜聽其為。若曹小人,旋踵而敗。」未旬月,果以賄誅。 【 神道碑。】

  或請征海國流求與加包銀江南,公曰:「吾元疆理天下,四表之間,橫目窮髮,何所不臣,何資魚鰕之國,始廣土眾民哉。况冒至險航不測,出萬有一安之途,未必利也。始包銀出於河朔未平,真定守臣以公需數斂煩民,會其歲費徵之,以紓急一時,其後天下例之。至憲廟定制,戶率賦銀四兩,中統唯聽如數入鈔,實輕其舊之半。今江之南履畝而稅,輸酒醋課及他鄉里門徭水馬驛遞,又增包銀,則重斂矣,民將不堪。」事為之止。 【 神道碑。】

  公每上直,從容獻納,疑者釋,危者安,誣者得以白。上嘗論為君之難:「以一身臨四海,統萬機,一或逸弛,則民受其殃。」公對曰:「誠如聖諭,向使在昔帝王,咸知儆戒,力行善政,則羣生何患不遂哉!」又論:「老臣有言,天下事如圓枘方鑿,能少寬之,無往不可。」公曰:「人臣當以身徇國,難易在所不計。廢道違忠,以求耦從,則國家奚所賴耶。」上奇賞之。 【 瓠山王公撰墓誌。】

  癸巳冬,彗出東北,上夜坐齋宮,延勳舊大臣,問所以弭之之道。既退,公獨前奏:「臣聞之師,天象垂儆,代有之,聖帝明王,遇災省懼。漢孝文二年日食,詔求直言,輔不逮,辭切義正,具在方冊。」乃誦其辭,甫至「天下治亂,在予一人,惟二三執政猶股肱也。其悉思過失,丐以啟告,務省徭費以便民。」上拱坐,以手加額,曰:「朕誠意已萌,卿其覼誦之。」諸大臣復進,令再誦。公奏曰:「聖人之心,與天地通,災不難弭。若桑哥者,素捷給,特試用之,彌彌姦惡,肆毒吏民,中書不敢詰,臺察未嘗糾,因一人之言,即正其罪,天下稱快。臣知聖心與天地通,而漢文有所不及。今星芒之儆,咎在臣下。」詳論欵接,自四鼓逮翌早進膳,輟盤珍手賜之。其忠懇之志,應事敷言,類如此。 【 墓誌。】

  三十一年,帝不豫。故事,非國人元勳子孫已極貴者,不入侍。惟公嘗藥,以及彌留,無頃刻不在側,有少故出,猶必求之。其後格天發引,成廟繼極,其為升祔太室,請謚南郊,皆公領之。上以先朝舊臣,猷為倚毗,禮遇益優,詔令修行,法制因革,皆出其手。 【 碑道碑。】

  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乃力新風紀,推擇士子有令望者,皆置廉使。為政不皎皎以干譽,惟存大節,遵立臺初詔以行,不繁其令。一郡守子受賕,迫使證父,公曰:「持憲之臣,職在宣化清俗,所以厚人倫也。今使證父,何以興孝天下。罪其子,則父視人已靦面目。」宥密臣取人玉帶,惟奏入贜廢棄終身,御史輕之,則曉曰:「大臣貪墨,古人唯曰『簠簋不飾』,蓋不忍暴其惡,非苟私之,所以勵廉恥也。今而曰輕,將與小夫賤隸同笞辱乎,非『刑不上大夫』古人制律之本也。」人多其平恕。 【 神道碑。】

  四年,徽仁裕聖太后崩,公因過哀,所苦增劇,上使其弟式馬理圖偕尚醫視之,知其無及,但附奏謝而已。乃申顧祝,索酒滿引數觴以薨。天子震悼,遠近士夫,撫几伏筵哭失聲,曰:「縫掖方以扶植聖道,仰如喬嶽,不謂今也無依。往矣!哲輔亡矣!來固有位其相矣,非吾黨矣,行吾將誰尚矣!」都城之民為之罷市。 【 神道碑。】

  公自為相,左右兩朝,位至軍國,顯融極矣,被服唯儒生。公退未嘗廢書,自號靜得,得君而不恃,得人而不滿,居高位自卑若不足。天下視其身進退,為廟堂重輕者十年。 【 神道碑。】

  公經德迪慮,明允篤誠,動叶矩度,而未嘗為近名之事。至於故舊之義,雖久不渝。獎拔士類,寸長必錄。其行業表表,當百世不泯。 【 墓誌。】

  ○平章武寧正憲王(徹理)

  平章武寧正憲王

  卷四之四

  王名徹理,衍只吉氏。由宿衛擢利用監卿。至元二十八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大德元年,拜江南諸道行御史大夫。七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九年,入拜中書平章政事。是歲薨,年四十七。

  公生六歲而孤,母夫人蒲察君,介介自持,動以禮節,親戚不敢干以非義,教子讀書,天質粹美,不勤外傅,六經二氏,悉涉源委。以故聰明開益日多,才略兼人,恒以匡君經國自期。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至元十有八年,入見,帝賜之問,而奇其對,進侍帷幄,時詢民情,細微敷告無隱。 【 神道碑。】

  一諸侯王稱兵東北,帝自將征,入其地矣,軍中夜驚,公出撫遏,人識言音,喧咈一寂。跳梁既平,為奏兵餘之民,艱窶剝膚,不賑恤之,將不生活,賴賜穀帛牛馬脫寒飢者,亡慮數十萬人。 【 神道碑。】 擢利用監,古武庫也,匪簡在帝心人者,不以付之。 【 神道碑。】

  二十有三年,詔求逸遺于江之南,且省其俗。時相方急治賦,鬻民學田,官有其直,令既行矣,公則止還諸學,用為完廟養賢之須。歸以事聞,制甚嘉可。 【 神道碑。】

  二十有四年,桑葛分中書庶務立尚書省,初為平章,後為丞相。凡昔盜殺臣,為領部。為制國用使,為尚書省,所逋錢粟,併歸中書,舉誣為中書失徵,殺其二相。大為計局,鉤考毫釐,諸省承風,鄂省已劇,浙省尤酷。延蔓以求,失其主者,逮及其親,又失,代輸其隣,追繫收坐,岸獄充牣,搒掠百至。或關夫三木,責妻市酒以償。民不堪命,自經裁與瘐死者,已數百人。虐燄熏天,諸王貴戚,亦莫誰何,無不下之。獨公奮然數其奸贓, 【 獨公奮然數其奸贓 「公」字原脫,據元文類卷五九平章政事徐國公神道碑補。】 帝初未然,益犯威顏,言色俱厲。帝以為醜詆大臣,失幾諫禮,怒遣左右批其頰,辯不為止,曰:「臣非有仇於彼而然,直不忍其罔上自私。敢因雷霆一擊,遂爾結舌,使明帝有不受言之名,臣實憤恥。」帝意始解,命將衛士百人,控鶴倍之,入籍其家,得金寶衍溢棟宇,他物可資計者,將半內帑。罪既彰白,始鈐其人,諸繫計局者皆出之。又命籍黨惡,浙省諸臣,平章、左右丞、參政烏馬、蔑列、忻都、王濟等家,併桑葛之姻,鄂省要束木,皆醢以謝天下,以成其獄。凡四過徐,不入其家。為帝所忠,怒御史臺臣不善癉惡,坐觀致此,其自當汝罪,皆曰奪職、追祿、杖,三者唯命。江浙平章,夙有怨於臺,乘其憑怒,自傍激之,謂湖北廉使,功臣諸孫,盜燒鈔八百定,堂帖二十下,容姦數年,贓終未入,抱案帝前,示曰:「稽是可見悞。」裂卷為兩,縫半印,公曰:「縫用印者,以杜罔欺。汝為宰相,持半印案以訟人,餘半烏在。」其人言塞。帝顧罵而起,臺辯始釋。 【 神道碑。】

  拜平章政事,行省福建,賜為兩金五十、銀五千。令行禁止,民便安之。惟汀、漳劇盜積歲未平,公身將諸戍之兵,申明約束,不貪勝,不蹂禾稼,不入民舍,惟張皇武威,過柵不攻,示以整暇,晝則合圍山中,夜則稅野,偃旗仆鼓。賊或偽降,覘其何為,乃豐酒肉飲食,曉曰:「汝昔由不堪汙吏侵暴,潛逃居此,能棄險而還耕桑,則平民矣。吾安忍被汝反名,而加誅夷,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而利其財。」悉縱歸之。他柵聞者,相率以出。其渠歐狗,日浸南犇,大兵隨之,偷生隖中,其黨縛致于軍,血鋒刃者纔是一馘。自是,方三千里枹鼓不鳴,正席其堂畫諾而已。 【 神道碑。】

  帝不豫,公歸京師,嘗藥晨夕,俄然賓天,與諸侯王大臣,定策禁中,遣使逆成宗龍庭,入踐天位。 【 神道碑。】

  大德之元,拜江南諸道行御史大夫。一日,召其都事賈鈞謂曰:「明詔責使肅清宣明風俗教化,而刀筆流為御史者,肆為苛虐,惟急徵贓,以多為功,至迫子證父、妻證夫、弟證其兄、奴告其主,敗風教者。我實行之,汝宜以是出訓其屬。」帝聞之,以為得職風紀大體,微意栢臺。 【 神道碑。】

  七年,改浙省平章政事,其治如臺,門無私謁。以轉粟京師多資東南,居天下什六七,而松江填淤歲久,富民利之,當水出塗築為圍田,以故瀰漫浸灌,沮洳廣遠,民不可稻。公發卒數萬浚决,揵石堤之,導水入海,使復其故。凡身董役,經時而成,民得良田若干萬頃,至今賴之。 【 神道碑。 又吳松江記云:歲甲辰,前海運千夫長任仁發,以吳松江故道陻塞,使震澤之水,失其就下性,為浙西居民害,垂二十年。概然上疏,條其利病疏導之法。中書省以聞,特命平章徹理公董其役。公乃相其山川形勢之宜,高深廣挾之度,工役之數,錢谷之費,畚鍤之用,飲食之需,命民索陶乘屋,厚稾秸以防其卑濕,為醫藥以防其疾疫,時作輟以防其倦怠。上以誠感下,下以誠應上,民乃歡呼四集,樂於趍事赴功。始於大德八年冬十一月望前二日,西自上海縣界吳松舊江,東抵嘉定石橋,洪迤邐入海,長三十八里一百八十一步三尺,深一丈五尺,闊二十五丈,役夫為數一萬五千,為工一百六十五萬一千六百七十有奇,至九年二月晦畢工。復置閘竇,啟閉以時,物無疵癘,民無夭閼,而事竟集。】

  九年,召入平章中書,贊右丞相,專力一心,爕和庶政,希致隆平。纔一寒暑,責異己相曰:「方帝不豫,而乃阿中專决,吾誠不忍汝見敗國以喪元也。」遂疾不出,以十月八日薨。立朝之士,在野之民,齎咨咸曰:「古人有言:『昊天不弔』,『殲我良人』。矧鉅臣哉!」蓋棺之日,最其家,楮緡不滿二百,而債券積多至十萬。大臣清貧無公比倫,足昭炳白樂施為仁不富之實。既貴顯矣,妣夫人杖之,受不敢逃,其孝又何如也。 【 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五

  中書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書楊忠肅公(惟中)

  ○中書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書耶律文正王

  卷五之一

  王名楚材,字晉卿,遼東丹王突欲八世孫,金尚書右丞文獻公履之子,為燕京行省員外郎。歲乙亥,城降,遂屬國朝,扈從征伐諸國。辛卯,拜中書令。癸卯,薨,年五十五。

  公以明昌元年六月二十日生,文獻公通術數,尤邃於太玄,私謂所親曰:「此子吾家千里駒也,他日必成偉器,且當為異國用。」因取左氏之「楚雖有材, 【 楚雖有材 按今本左傳襄公二十六年作「雖楚有材」。】 晉實用之」,以為名字。 【 平章宋公撰神道碑。】

  公生三歲而孤,母夫人楊氏誨育備至,稍長知力學,年十七,書無所不讀,為文有作者氣。 【 神道碑。】

  金制,宰相子得試補省掾,公不欲就,章宗特勑就試,則中甲科,考滿授同知開州事。貞祐甲戌,宣宗南渡,丞相完顏承暉留守燕京,行尚書省事,表公為左右司員外郎。明年,京城不守,遂屬國朝。 【 神道碑。】

  太祖素有併吞天下之志,嘗訪遼宗室近族,至是徵詣行在。入見,上謂公曰:「遼與金為世讎,吾與汝已報之矣。」公曰:「臣父祖以來,皆嘗北面事之,既為臣子,豈敢復懷貳心,讎君父耶!」上重其言,處之左右,以備諮訪。 【 神道碑。】

  己卯夏六月,大軍征西,禡旗之際,雨雪三尺,上惡之,公曰:「此克敵之象也。」 【 神道碑。】

  庚辰,上駐驛於西域尋斯干城。時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見於西南,公因別造庚午元曆進之,其進表云:「漢、唐以來,其書大備,經元創法,無啻百家。其氣候之早晏,朔望之疾徐,二曜之盈衰,五星之伏見,疏密無定,先後不同,蓋建都立國之各殊,或涉歷歲年之漸遠,不得不為差也。唐曆八徙,宋曆九更,良以此夫。金用大明,百年纔經一改。此去中原萬里,不啻千程,昔密今疏,東微西著,以地遙而歲久,故勢異而時殊。今以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見于西南,較之於曆,悉為先天,誠所未聞而未見也。若夫漢、唐以來,曆算之書備矣,俱無此說。以是論之,月惟至晦則一日不見,是二十九日有月也。豈聖人命月之意本諸此乎!今以星曆考之,是年正月、四月雖皆為大盡,蓋亦未有朔日見月者也。」 【 張都燕居叢談。】

  是歲冬,大雷,上問公,公曰:「梭里檀當死中野。」已而果然。梭里檀,回鶻王稱也。 【 神道碑。】

  國初未有曆學,而回鶻人奏五月望夕月蝕,公言不蝕,及期果不蝕。明年,公奏十月望夜月蝕,回鶻人言不蝕,其夜月蝕八分。上大異之曰:「汝於天上事尚無不知,况人間事乎!」 【 神道碑。 又叢談云:庚辰歲,公在尋斯干城,當五月望,以大明曆考之,太陰當虧二分,食甚子正,時在宵中。是夜候之,未盡初更而月已蝕矣。蓋大明之子正中國之子正也,西域之初更西域之初更也,西域之初更未盡時,焉知不為中國之子正乎!隔以萬里之遠,遞遲一時,復何疑哉。此唐一行師有里差之說,謂千里互差一時者是也。二書所載不同。】

  壬午夏五月,長星見西方,上以問公,公曰:「女真國當易主矣。」逾年而金主死。於是每將出征,必令公預卜吉凶,上亦燒羊脾骨以符之。 【 神道碑。】

  行次東印度國鐵門關, 【 行次東印度國鐵門關 「國」原作「骨」,明鈔本校作「國」,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國」,與元文類卷五七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合,今據改。】 侍衛者見一獸,鹿形馬尾,綠色而獨角,能為人言:「汝軍宜早迴。」 【 汝軍宜早迴 按「軍」字,上引元文類作「君」,元史卷一四六本傳作「主」,似作「君」是。】 上怪而問公,公曰:「此獸名角端,日行一萬八千里,解四夷語,是惡殺之象,蓋上天遣之以告陛下。願承天心,宥此數國人命,寔陛下無疆之福。」即日下詔班師。 【 神道碑。】

  丙戌冬十一月,靈武下,諸將爭掠子女財幣,公獨取書數部、大黃兩駞而已。既而軍士病疫,唯得大黃可愈,所活幾萬人。 【 神道碑。】

  燕京多盜,至駕車行刼,有司不能禁。時睿宗監國,命中使偕公馳傳往治。既至,分捕得之,皆勢家子,其家人輩行賂求免,中使惑之,欲為覆奏,公執以為不可,曰:「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懲戒,恐致大亂。」遂刑一十六人,京城帖然。 【 神道碑。】

  己丑,太宗即位,公定冊立儀禮,皇族尊長,皆令就班列拜。尊長之有拜禮,蓋自此始。諸國來朝者,多以冒禁應死,公言:「陛下新即位,願無污白道子。」從之。蓋國俗尚白,以白為吉故也。 【 神道碑。 又李微撰墓誌云:「己丑秋,公奉遺詔立太宗,擇定八月二十四日,諸皇族畢至。至二十二日,尚猶豫不决,公曰:「此社稷大計,若不早定,恐生他變。」睿宗曰:「再擇日如何?」公曰:「過此日皆不吉。」至日,公與睿宗翼太宗登寶位。】

  時天下新定,未有號令,所在長吏,皆得自專生殺,少有忤意,則刀鋸隨之,至有全室被戮襁褓不遺者,而彼州此郡,動輒興兵相攻。公首以為言,皆禁絕之。 【 神道碑。】

  自太祖西征之後,倉廩府庫無斗粟尺帛,而中使別迭等僉言:「雖得漢人亦無所用,不若盡去之,使草木暢茂,以為牧地。」公即前曰:「夫以天下之廣,四海之富,何求而不得,但不為耳,何名無用哉!」因奏:「地稅、商稅、酒、醋、鹽、鐵、山澤之利,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 【 周歲可得銀五十萬兩 「十」原作「千」,據上引二書改。按本傳下文云:「自庚寅年定課稅所額,每歲銀一萬定」,可證作「十」是。】 絹八萬匹,粟四十萬石。」上曰:「誠如卿言,則國用有餘矣。卿試為之。」乃奏立十路課稅所,設使副二員,皆以儒者為之,如燕京陳時可、宣德路劉中,皆天下之選。因時時進說周、孔之教,且謂「天下雖得之馬上,不可以馬上治」,上深以為然。國朝之用文臣,蓋自公發之。 【 神道碑。】

  先是,諸路長吏兼領軍民錢穀,往往恃其富強,肆為不法。公奏:「長吏專理民事,萬戶府總軍政,課稅所掌錢穀,各不相統攝。」遂為定制,權貴不能平。燕京路石抹咸得不激怒皇叔,俾專使來奏,謂公「悉用南朝舊人,且渠親屬在彼,恐有異志,不宜重用。」且以國朝所忌,誣構百端,必欲置之死地。事連諸執政,時鎮海、粘合重山實為同列,為之股慄,曰:「何必強為更張,計必有今日事!」公曰:「自立朝廷以來,每事皆我為之,諸公何與焉?若果獲罪,我自當之。」上察見其誣,怒逐來使。不數月,會有以事告咸得不者,上特命公鞠治,公奏曰:「此人倨傲無禮,狎近羣小,易以招謗。今方有事於南方, 【 今方有事於南方 「南方」,明鈔本、清鈔本均校改作「南邦」,似是。】 他日治之亦未晚也。」 【 神道碑。】

  辛卯秋八月,上至雲中,諸路所貢課額銀幣,及倉廩物斛文簿,具陳於前,悉符元奏之數。上笑曰:「卿不離朕左右,何使錢幣流入如此,不審南國復有卿比者否?」公曰:「賢於臣者甚多,以臣不才,故留於燕。」即日授中書省印,俾領其事,事無巨細,一以委之。 【 神道碑。】

  宣德路長官、太傅禿花,失陷官糧萬餘石,恃其勳舊,密奏求免。上問:「中書知否?」對曰:「不知。」上叱出,使白中書省償之。仍勑:「今後凡事先白中書,然後奏聞。」 【 神道碑。】

  中貴苦木思不花奏撥戶一萬,以為採鍊金銀、栽種蒲萄等戶,公言:「太祖有旨,山後百姓與本朝人無異,兵賦所出,緩急得用。不若將河南殘民貸而不誅,可充此役,且以實山後之地。」上曰:「卿言是也。」又奏:「諸路民戶今已疲乏,宜令土居蒙古、回鶻、河西人等,與所在居民,一體應輸賦役。」皆施行之。 【 神道碑。】

  壬辰春,車駕至河南,詔陝、洛、秦、虢等州山林洞穴逃匿之人,若迎軍來降,與免殺戮。或謂:「此輩急則來附,緩則復資敵耳。」公奏給旗數百面,悉令散歸已降之郡,其活不可勝數。 【 神道碑。】

  國制,凡敵人拒命,矢石一發,則殺無赦。汴京垂陷,首將速不角??遣人來報,且言此城相抗日久,多殺傷士卒,意欲屠之。公馳入奏曰:「將士暴露凡數十年,所爭者土地人民耳。得地無民,將焉用之!」上疑而未决。復奏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貴之家,皆聚此城中,殺之則一無所得,是徒勞也。」上始然之,詔除完顏氏一族外,餘皆原免。時避兵在汴者,戶一百四十七萬。 【 時避兵在汴者戶一百四十七萬 按元史卷一四六本傳作「時避兵居汴者,得百四十七萬人」,似是。下文戊戌年云:「初籍天下戶,得一百四萬」,則聚汴之戶當不可為一百四十七萬。】 仍奏選工匠、儒、釋、道、醫、卜之流,散居河北,官為給贍。其後攻取淮、漢諸城,因為定例。 【 神道碑。】

  初汴京未下,奏遣使入城,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孫襲封,封衍聖公元措, 【 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孫襲封封衍聖公元措 按明鈔本眉批「重封字」。元文類卷五七中書令耶律公神道碑亦只一「封」字。】 令收拾散亡禮樂人等。及取名儒梁陟等數輩,於燕京置編修所、平陽置經籍所,以開文治。 【 神道碑。按遺山元公上公書云:夫自漢、唐以來,言良相者,在漢則有蕭、曹、丙、魏,在唐則有房、杜、姚、宋,數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當時百執事之人,毗助贊益者,不為不多。蓋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舉,而國家所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必藉學校教育、父兄淵源、師友講習,三者備而後可。喻如脩明堂揔章,必得梗楠豫章之材,預為儲畜數十年之間,乃能備一旦之用,非若起尋丈之屋,欂櫨椳楔雜出於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竊見南中大夫士歸河朔者,在所有之,聖者之後,如衍聖孔公;耆舊,如馮內翰叔獻、梁都運斗南、高戶部唐卿、王延州從之;時輩如平陽王狀元綱、東明王狀元鶚,濱人王賁,臨淄人李浩,秦人張徽、楊奐、李庭訓,河中李獻卿,武安樂夔,固安李天翼,沛縣劉汝翼,齊人謝良弼,鄭人呂大鵬,山西魏璠,澤人李恒簡、李禹翼,燕人張聖俞,太原張緯、李謙、冀致君、張德輝、高鳴,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鉉,雲中李微,中山楊果,東平李昶,西華徐世隆,濟陽張輔之,燕人曹居一、王鑄,渾源劉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賈庭揚、楊恕,濟南杜仁傑,洺水張仲經,虞鄉麻革,東平商挺,漁陽趙著,平陽趙維道,汝南楊鴻,河中張肅,河朔勾龍瀛,東勝程思溫及其從弟思忠,凡此諸人,雖其學業操行參差不齊,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於世者也。百年以來,教育講習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無幾。喪亂以來,三四十人而止矣。乃今不死於兵,造物者挈而授之,維新之朝豈無意乎!誠以閤下之力,使脫奔走之役,而聚養之,它日求百執事之人,隨左右而取之,將不能少助閤下蕭、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

  時河南初破,被俘虜者不可勝計,及聞大軍北還,逃去者十八九。有詔:「停留逃民及資給飲食者皆死,無問城郭保社,一家犯禁,餘並連坐。」由是百姓惶駭,雖父子兄弟,一經俘虜,不敢正視,逃民無所得食,踣死道路者,踵相躡也。公從容進說曰:「十餘年間,存撫百姓,以其有用故也。若勝負未分,慮涉攜貳;今敵國已破,去將安往?豈有因一俘囚,罪數百人者乎!」上悟,詔停其禁。 【 神道碑。】

  金國既亡,唯秦、鞏等二十餘州連歲不下,公奏:「吾人之得罪逃入金國者,皆萃於此,其所以力戰者,蓋懼死耳。若許以不殺,不攻而自下矣。」詔下,皆開門出降,朞月之間,山外悉平。 【 神道碑。】

  甲午,詔括戶口,以大臣忽覩虎領之。國初, 【 國初 原作「虎初」,據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改。】 方事進取,所降下者,因以與之,自一社一民,各有所主,不相統屬,至是始隸州縣。朝臣共欲以丁為戶,公獨以為不可。皆曰:「我朝及西域諸國,莫不以丁為戶,豈可捨大朝之法,而從亡國政耶!」公曰:「自古有中原者,未嘗以丁為戶。若果行之,可輸一年之賦,隨即逃散矣。」卒從公議。時諸王大臣及諸將校所得驅口,往往寄留諸郡,幾居天下之半,公因奏括戶口,皆籍為編民。 【 神道碑。】

  乙未,朝議以回鶻人征南,漢人征西,以為得計。公極言其不可,曰:「漢地、西域相去數萬里,比至敵境,人馬疲乏,不堪為用。况水土異宜,必生疾疫。不若各就本土征進,似為兩便。」爭論十餘日,其議遂寢。 【 神道碑。】

  丙申秋七月,忽覩虎以戶口來上,議割裂諸州郡分賜諸王貴族,以為湯沐邑。公曰:「尾大不掉,易以生隙。不如多與金帛,足以為恩。」上曰:「業已許之。」公曰:「若樹置官吏,必自朝命,除恒賦外,不令擅自徵斂,差可久也。」從之。是歲,始定天下賦稅,每二戶出絲一斤,以供官用;五戶出絲一斤,以與所賜之家。上田每畝稅三升半,中田三升,下田二升半;水田畝五升。商稅三十分之一。鹽每銀一兩四十斤。已上以為永額,朝臣皆謂太輕,公曰:「將來必有以利進者,則已為重矣。」 【 神道碑。】

  國初,盜賊充斥,商賈不能行,則下令,凡有失盜去處,周歲不獲賊,令本路民戶代償其物,前後積累動以萬計。及所在官吏取借回鶻借銀,周年則倍之,次年則並息又倍之,謂之羊羔利,積而不已,往往破家散族,至以妻子為質,終不能償。公請於上,悉以官銀代還,凡七萬六千定。仍奏定,今後不以歲月近遠,子本相侔,更不生息,遂為定制。 【 神道碑。】

  侍臣脫歡奏選室女,勑中書省發詔行之,公持之不下。上怒,召問其故,公曰:「向所刷室女二十八人,尚在燕京,足備後宮使令。而脫歡傳旨,又欲徧行選刷,臣恐重擾百姓,欲覆奏陛下耳。」上良久曰:「可。」遂罷之。又欲於漢地拘刷牝馬,公言:「漢地所有,繭絲、五穀耳,非產馬之地,若今日行之,後必為例,是徒擾天下也。」乃從其請。 【 神道碑。】

  丁酉,汰三教僧道,試經通者,給牒受戒,許居寺觀,儒人中選者,則復其家。公初言:「僧道中避役者多,合行選試。」至是始行之。 【 神道碑。】

  時,諸王貴戚皆得自起驛馬,而使臣猥多,馬悉乏,則豪奪民馬乘之,城郭道路騷動。所至則須索百端,供饋稍緩,輒被箠撻,館人不能堪。公奏給牌劄,乃定飲食分例,其弊始革。 【 神道碑。】

  諸路官府自為符印,僣越無度,公奏並仰中書省依式鑄造,由是名器始重。 【  趙衍撰行狀。】

  戊戌,天下大旱蝗,上問公以禦之之術,公曰:「今年租賦,乞權行倚閣。」上曰:「恐國用不足。」公曰:「倉庫見在可支十年。」許之。初籍天下戶,得一百四萬,至是逃亡者十四五,而賦仍舊,天下病之。公奏除逃戶三十五萬, 【 公奏除逃戶三十五萬 「戶」原作「民」,據畿輔叢書本及上引元文類改。】 民賴以安。 【 神道碑。】

  燕京劉忽篤馬者,陰結權貴,以銀五十萬兩撲買天下差發;涉獵發丁者,以銀二十五萬兩撲買天下係官廊房地基、水利、豬鷄;劉庭玉者,以銀五萬兩撲買燕京酒課;又有回鶻以銀一百萬兩撲買天下鹽課。 【 又有回鶻以銀一百萬兩撲買天下鹽課 「萬」字原脫,據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補。】 至有撲買天下河泊、橋梁、渡口者。公曰:「此皆姦人,欺下罔上,為害甚大。」咸奏罷之。嘗曰:「興一利不若除一害,生一事不若減一事。人必以為班超之言蓋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論。」 【 神道碑。】

  公自庚寅年定課稅所額,每歲銀一萬定,及河南既下,戶口滋息,增至二萬二千定, 【 增至二萬二千定 「至」字原脫,據上引元文類及元史卷一四六本傳補。】 而回鶻奧都剌合蠻撲買課稅,增至四萬四千定,公曰:「雖取四十四萬亦可得,不過嚴設法禁,陰奪民利耳。民窮為盜,非國之福。」而近侍左右,皆為所啗,上亦頗惑眾議,欲令試行之。公反復爭論,力不能奪,乃太息曰:「撲買之利既興,必有躡跡而篡其後者,民之窮困,將自此始矣!」 【 神道碑。】

  公正色立朝,不為少屈,欲以身徇天下,每陳國家利病,生民休戚,辭色懇切,上曰:「汝又欲為百姓哭耶!」 【 神道碑。】

  上素嗜酒,晚年尤甚,公數諫不聽,乃持酒糟之金口曰:「此鐵為酒所蝕,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臟,有不損耶!」上悅,賜以金帛,仍勑左右日進酒三鍾而止。 【 神道碑。】

  辛丑春二月,上疾篤,脈絕,諸藥不能療,皇后不知所以,召公問之。時姦臣竊政,鬻獄賣官,專令回鶻控治諸國,公對曰:「今朝廷用非其人,天下罪囚必多冤枉,故天變屢見,宜赦天下。」因引宋景公熒惑退舍之事,以為證。后亟欲行之,公對曰:「非君命不可。」頃之,上少蘇,后以為奏,上不能言,首肯而已。赦發,脈復生。冬十一月,上勿藥已久,公以太一數推之,不宜畋獵,奏之數回,左右皆曰:「若不騎射,何以為樂!」獵五日而崩。 【 行狀及汲郡王公文集云:太宗仁厚有餘,言辭極寡,服御儉素,不尚華飾。委任大臣,略無疑貳。性頗樂飲。及御下聽政,不易常度。當時政歸臺閤,朝野歡娛,前後十年,號稱無事。】

  壬寅春,后以儲嗣問公,公曰:「此非外姓臣所敢知,自有太宗遺詔在,遵而行之,社稷幸甚。」 【 墓誌。】

  奧魯剌合蠻方以貨取朝政,執政者亦皆阿附,唯憚公沮其事,則以銀五萬兩賂公,公不受,事有不便於民者,輒中止之。時后已稱制,則以御寶空紙付奧都剌合蠻,令從意書填,公奏曰:「天下,先帝之天下,典章號令,自先帝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詔。」尋復有旨,奧都剌合蠻奏准事理,令史若不書填,則斷其手。公曰:「軍國之事,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與焉!事若合理,自是遵行;若不合理,死且不避,况斷手乎!」后以公先朝勳舊,曲敬憚焉。 【 神道碑。】

  公天資英邁,迥出人表,雖案牘滿前,左酬右答,咸適其當。平居不妄言笑,及一被接納,則和氣溫溫,令人不能忘。素不嗜酒,間與賓僚宴集,終日端坐。平生不治生產,及其薨也,人有譖之者曰:「公為相二十年,天下貢奉皆入私門。」后使衛士視之,庫藏惟名琴數十張,古今書畫、金石遺文數千卷而已。篤於好學,不舍晝夜。嘗誡其諸子曰:「公務雖多,晝則屬官,夜則屬私,亦可學也。」 【 神道碑。 又陵川郝公文集云:當太宗臨御之時,耶律楚材為相,定稅賦,榷宣課,分郡縣,籍戶口,理獄訟,別軍民,設科舉,推恩肆赦,方有志於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投隙抵罅,相與排擯,百計攻訐,乘宮圍違豫之際,恣為矯誣,卒使楚材憤悒以死。】

  國家承大亂之後,天綱絕,人理滅,所謂更造夫婦,肇有父子者,信有之矣。加以南北之政,每每相戾,其出入用事者,又皆諸國之人,言語之不通,趣向之不同,當是之時,而公以一書生,孤立於廟堂之上,而欲行其所學,戛戛乎其難哉。幸賴明天子在上,諫行言聽,故奮袂直前,力行而不顧。然而其見於設施者,十不能二三,而天下之人,固已均受其賜矣。若此時非公,則人之類又不知其何如耳。 【 神道碑。】

  ○中書楊忠肅公(惟中)

  中書楊忠肅公

  卷五之二

  公名惟中,字彥誠,弘州人。國初,奉使西域。歲乙未,用兵漢上,領軍前行中書省。癸卯,拜中書令。壬子,出為河南經略使,遷陝右四川宣撫使。己未,王師伐宋,拜江淮宣撫使。是歲薨,年五十五。

  金末,公以孤童子事太宗,自知讀書,有膽略,太宗器之。弱冠,銜命使西域三十餘國,宣暢威靈,敷布條要,俾皆籍戶屬吏,數年而歸,乃有大用意。 【 郝文忠公撰神道碑。】

  廓出太子伐宋,命公於軍前行中書省,克宋棗陽、光化等軍,光、隋、郢、復等州,及襄陽、德安府,得名士數十人。收集伊、洛諸書載送燕都,立周子祠,建太極書院,俾師儒趙復等講授,公遂知性理學,慨然欲以道濟天下。 【 神道碑。 又周子祠堂記云:初周子祠祀之禮,盛於江左而未至於河朔,公領中書,始嗜其學,乃建太極書院於燕都,立周子祠,以二程、張、楊、游、朱六子配食,歲時釋奠。又刻太極圖、通書、西銘于祠壁,請雲夢趙復為師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選俊秀之有識度者為道學生。】 耶律楚材罷,遂以公為中書令。太宗崩,太后稱制,公以一相負任天下。 【 神道碑。】

  定宗即位,平陽道斷事官斜徹橫恣不法,詔公宣慰,公按誅之。出一府繩擉,莫不健其决。 【 神道碑。】

  金亡,恒山公武仙潰于鄧州,其餘黨散入太原、真定間,據大明川,用金開興年號,眾至數萬,出沒劫掠數千里,詔會諸道兵討之,不克。公仗節開諭,降其渠帥,其黨悉平。 【 神道碑。】

  憲宗即位,上以太弟鎮金蓮川,開府承制封拜,奏公為河南道經略使。初滅金,以監河橋萬戶劉福為河南道總管,盡有金源故地。福貪鄙殘酷,害虐遺民二十餘年。公至,召福聽約束,福稱疾不至。公命設大梃於坐,復召之,使謂福曰:「爾不奉詔,吾以軍法行事。」福以數千人擁衛見公,公即握大梃擊踣之,數日福死。百姓鼓舞稱快,河南大治。 【 神道碑。】

  遷陝右四川宣撫使,以諸軍帥橫侈病民,郭千戶者尤甚,殺人之夫而奪其妻,其子告公,馘之以徇,關中肅然。公語人曰:「吾非好殺,國家綱紀不立,致此輩賊虐良民,無所控告。不去不仁,何以為仁乎!」 【 神道碑。】

  歲己未,上總統東師,奏公為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撫使,俾建行臺,以先啟行,宣布恩信,蒙古、漢軍諸帥並聽節制。師還,薨于蔡州。公出入柄用者三十年,天下畏其勇而懷其仁。 【 神道碑。】

  皇朝誕膺天命,奄奠區夏,經略海外,既一再傳,始究內治。用公為相,與天下休息。公乃恢張規模,維繫綱紀,誅鉏兇渠,愛養黎獻,整領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續遺命,吾道賴以不亡,天下復見中國之治,繄公力焉。 【 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六

  總帥汪義武王(世顯)

  萬戶嚴武惠公(實)

  萬戶張忠武王(柔)

  元帥張獻武王(弘範)

  ○總帥汪義武王(世顯)

  總帥汪義武王

  卷六之一

  王名世顯,字仲明,鞏昌人。金季以戰功擢千夫長,累遷鞏昌府便宜總帥。金亡踰年,始屬國朝,職仍舊。尋賜金符,伐蜀有功。癸卯歲卒,年四十九。

  公系出汪骨族,貞祐二年,西北臲卼,階戰功起家為千夫長,八轉領同知平凉府事。正大四年,領隴州防禦使,進征行從宜,分治陝西西路行六部郎中。西南調度窘迫,公發家貲,率豪右助邊,隣郡效之,軍餉以之不絕。六年,以鞏州衝要之地,升鞏昌府,改兼治中,轉同知,兼參議帥府機務。是時,所在殘滅,饑疫薦臻,公與便宜總帥完顏仲德,擁將士吏民出保石門。九年,仲德勤王東下,公拜便宜總帥,制旨大約屬以社稷為念,公感泣自奮。至於糧械,莫不精贍。明年,京城變,郡縣風靡,公獨為之堅守。越三年,猶按堵如故,而外攻不弛,謂其眾曰:「宗祀已矣,吾何愛一死!千萬人之命懸於吾手,平居享高爵厚祿,死其分也,餘者奚罪。與其自經於溝瀆,姑徇一時之節,孰若屈己紓斯人之禍。」會頓兵城下,率僚佐耆老,持牛羊酒幣迎謁焉。曰:「吾征討有年,所至皆下,汝獨爾耳,何也?」對曰:「有君在上,賣國市恩之人,諒所不取。」王大說,勑其下絲髮無所犯。蓋乙未冬十月四日也。旦詣行帳,寵之以章服,職仍故。即日南征,鳩士馬截嘉陵,蹴大安,未幾覬旋,疊承獎賚。 【 楊文憲公撰神道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國家龍興朔漠,威行萬方,金源日蹙,吏士守者,或降或死且盡,不能成軍。山東、西之間豪傑並起,據保城壁,大抵非金署置之舊。鞏昌汪氏據高制遠,統郡縣數十,勝兵數萬,號曰便宜都總帥,柵石門為金守者三世, 【 柵石門為金守者三世 「世」原作「出」,清鈔本作「世」,與元文類卷三五汪氏勳德錄序合,今據改。】 及我兵攻鞏昌,則金亡已三歲矣。汪氏猶為金發喪,登陴哭三日。因皇子闊端以自歸,太宗察其誠,仍以便宜都總帥鎮故地,取蜀之役,資糧甲兵之賦,終始畢給,功多之紀,它將鮮儷焉。此諱世顯者所以封隴右王也。王有子七人,孫十又九人,多居將相官,封公者九人。傳五世,兄弟子孫百八十餘人,總軍鞏昌者既世其職,餘多大官。】

  丙申,備前鋒進次大安南,田、楊諸蠻結陣來援,公麾輕騎五百撓之,眾亂,首尾不相藉,潰走。日暮,南將曹將軍潛兵作掎角計,公單騎往突之, 【 公單騎往突之 「往」原作「馬」,明鈔本校改作「往」,清鈔本、聚珍本、畿輔本均作「往」,與明宋廷左輯楊奐還山遺稿卷上總帥汪義武王世顯神道碑合,今據改。】 格殺數十輩。黎明,軍合,殪其主將。王嘉歎之,賜名馬、佩刀。公退語所親曰:「吾已撤蜀之藩籬,行寢其堂奧矣。」 【 神道碑。】

  丁酉春,夜入武信城,燈市帖然,出其不意,全獲府庫,遂蹂資、普。 【 神道碑。】

  戊戌,軍葭萌之南,都統青澗劉阻山為柵,公選數百騎奪柵而入,多所俘殺,得其輜械。乘勝赴資州,壁山間識公旗幟,駭怖奔逸,鈔嘉定、峨眉以歸。 【 神道碑。】

  己亥秋,俾隸塔海公節制。道險霖雨阻潦,攀木緣磴,徹開州。聞蜀軍列萬州南岸,公伺夜伏兵上流,舟北岸以疑之,既而由上流皷革舟而下,襲破之。追奔逐北,直抵夔峽,公返而搏之, 【 公返而搏之 「搏」上引還山遺稿作「揉」,似是。】 幾無噍類。踄巫山,與援軍還,復勦三千餘級。比春,分兵掖江引還。及涪州,脩浮梁,信宿而辦,以濟南道之師。環攻崇慶,守者開門延敵,他將莫能支,公提戈首出,人服其膽勇,蘄併力以拔其城。天大暑,乃罷。秋覲,帝數其功,賜金符,公拜謝曰 【 公拜謝曰 「拜」下原衍「曰」字,據清鈔本及上引還山遺稿刪。】 :「實陛下威德所致,臣何預焉。」上樂其知體,首肯者再四。 【 神道碑。】

  辛丑,蜀帥陳隆之自稱百萬眾,馳書索戰。十月五日,公略地成都,薄城而陣, 【 薄城而陣 「薄」原作「傅」,據上引還山遺稿及元史卷一五五本傳改。】 彼屢戰屢卻,堅壁不出,公曉以禍福。十二日夜,田顯縋城效欵,覺之,公曰:「事急矣!」叱梯城入救,軍民從顯而出者七十餘口,獲陳隆之斬之。五日,公領精銳五百,擣漢州,州兵三千出戰,城閉盡陷。三日,軍畢集;又三日,克之。露布以聞,王擊節咨賞,仍賜田顯符印。 【 仍賜田顯符印 「符印」,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及上引還山遺稿均作「錢物」,明鈔本原脫此二字,邊補作「錢物」。】 【 神道碑。】

  癸卯春,公且疾,忽被召,即戒首途。既見,錫虎符,擢便宜總帥,手札付秦、鞏、定西、金、蘭、洮、會、環、隴、慶陽、平涼、德順、鎮戎、原、階、成、岷、疊、西和等二十餘州,事無鉅細,惟公裁决。以憂深責重,疾再作,竟不起。 【 神道碑。】

  公器局宏遠,資仁孝。奉養太夫人,斯須靡忘,征南得旨酒,不遠數千里載歸,以備滫瀡。處喪不御酒肉,劬勞之日,必致齋薦祭。喜儒術,聞介然之善,應接無少倦罷,羈人寒士至,解衣推食,生館死殯,各得其所。還自蜀,輦書數千百卷,而圖畫半之。士卒必與同甘苦,如父兄之於子弟,然臨陣整肅,無敢干者。憫新民未輯,刑清役寡,縱所不免,猶度力緩期,不至急暴,上下相安,不聞告訐。或有牽連,議從寬釋,同屬異主者,多盡力購聚之。每事先立規程,而後處之。以及訟庭驛舍,則靜若隆平時。休沐對客,命觴雅歌投壺而已。燕居逸遊,若不勝衣,遇敵先登,刈旗斬將,勇壓三軍,雖古名將無以加矣。 【 神道碑。】

  ○萬戶嚴武惠公(實)

  萬戶嚴武惠公

  卷六之二

  公名實,字武叔,泰安長清人。金季據東土,歲庚辰,籍所部州民來歸,太師、國王承制授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甲午,朝于和林,授東平行軍萬戶。庚子薨,年五十九。

  公幼警悟,略知讀書。及長,志節豪宕,不治生產,為人美儀觀,喜交結,好施與,落魄里社間。屢以事被繫,俠少輩愛慕之,多為出死力,以故得脫去。 【 遺山元公撰神道碑。】

  癸酉秋,國兵破中夏,已而北歸,東平行臺調民為兵,以公為眾所伏,署百夫長。明年春,泰安張汝楫據靈巖,遣別將攻長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長清尉,戊寅六月,攝長清令。八月,宋人取益都,乘勝而西,行臺檄公備芻糧,為守禦計。公出督租,比還而長清陷,尋以兵復之。有譖于行臺者,謂公與宋有謀,行臺疑公,以兵圍之,公挈老幼壁青崖,依益都主將以避之。宋因以公為濟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無不下,於是太行之東,皆公所節制矣。 【 神道碑。】

  庚辰三月,河南軍攻彰德,守將單仲力不支,數求公救,公請於主將,主將逗留不行,公獨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公知宋不足恃,七月,謁先太師、國王於軍門,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濬等州戶三十萬以獻,太師承制拜公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其年,進攻曹、濮、單三州,皆下之。 【 神道碑。】

  偏將李信留鎮青崖,嘗有罪懼誅,乘公出征叛降于宋,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辛巳,公以兵復青崖,擒信,誅之。進攻東平,守將和立剛棄城走,公入居之。 【 神道碑。】

  壬午,宋將彭義斌說青崖晁海叛,公之家人復被略去,義斌軍西下,郡縣多為所脅。乙酉四月,遂圍東平。公間遣人會大將孛里海軍,軍久不至,城中食且盡,乃與義斌連和,義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後圖之,請以兄事公。時麾下眾尚數千,義斌不之奪,而青崖所掠則留不遣。七月,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里海等軍相望,分公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公知勢已迫,即速趣孛里海軍而與之合, 【 即速趣孛里海軍而與之合 「速」原作「連」,據畿輔本改。「速趣」元史卷一四八本傳作「急赴」。】 戰始交,宋兵崩潰,乃擒義斌。不旬月,先所失部分盡復之。是冬,郡王帶孫取彰德;明年,取濮、東平;又明年,太師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為諸道之冠。 【 神道碑。】

  庚寅四月,朝于牛心之帳殿,天子賜之坐,宴享終日,錫公虎符,寵以不名,又數數目公,顧謂侍臣言:「若嚴公者,真福人矣。」 【 神道碑。】

  甲午,朝于和林城,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裨賜金符者八人。初,公之所統有全魏十分、齊之三、魯之九,及是,畫境之制行,公之地,於魏則別為大名,又別為彰德,齊與魯則復以德、兗、濟、單歸于我。 【 神道碑。】

  丁酉九月,詔命公毋出征伐。當是時,公以百城長東諸侯者十五年矣。始於披荊棘,扞豺虎,敝衣糲食,暴露風日,挈溝壑轉徙之民,而置之袵席之上,以勸耕稼,以豐委積。公帑所積,盡於交聘燕享祭祀賓客之奉,而未嘗私貯之。辟置俊良,汰逐貪墨,頤指所及,竭蹷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於野則知其為樂歲,出于塗則知其為善俗,觀于政則知其為太平官府,而公之心力亦已盡矣。上亦雅知公不便鞭馬,念其功而憫其勞,優恤如此。 【 神道碑。】

  公病風痺久,人有勸迎良醫者,笑曰:「人豈不死耶?得無疾痛以沒足矣。」 【 神道碑。】

  公既握兵柄,顓生殺,時年已長,經涉世故,乃更折節自厲,間亦延致儒士,道古今成敗,至前人良法美意,所以仁民愛物者,輒欣然慕之。故雖起行伍間,嚴厲不可犯,至於仁心為質者,亦要其終而後見也。 【 神道碑。】

  初,彰德既下,又破水柵,郡王怒其反復,驅老幼數萬欲屠之。公曰:「此國家舊民,吾兵力不能及,為所脅從,果何罪耶?」王從公言,釋不誅。繼破濮州,復欲屠之,公言:「百姓未嘗敵我,豈可與兵人併戮之。不若留農種,以給芻秣。」濮人免者又數萬。其後於曹、於定陶、於楚丘、於上黨,蓋未有不然者。大兵由武休出襄、鄧,公時在徐、邳間,以為河南破,屠戮必多,乃載金繒往贖之,且約束諸將,毋敢妄殺,有所鹵獲,必使之骨肉完保。靈壁一縣,當廢者五萬人,公悉救之。兵人既素服公言,重為資幣所誘,故皆全濟。中有求還鄉里者,悉縱遣之。是冬,大飢,生口北渡者多餓死,又藏亡法嚴,犯者保社皆坐,逋亡纍纍,無所於託,僵尸蔽野。公命作糜粥,盛置道旁,人得恣食之,所活者不知幾何人矣。 【 神道碑。】

  初,公之部曲有亡歸益都者數十人,益都破,皆獲之,人以為必殺,公一切不問。王義深,義斌之別將,聞義斌敗,將奔河南,凡公族屬之在東平者,皆為所害,河南破,公獲義深妻子,厚為賙恤之,送還鄉里,終不以舊事為嫌。其能人之所難能又如此。 【 神道碑。】

  東州既為樂土,四外之人託公以為命者,相踵也。公為之合散亡,業單貧,舉喪葬,助婚嫁,多求而不靳,屢至而不厭,肉骨之賜,蓋有不勝書者。故聞公之訃,遠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能罷。古所謂愛如父母,敬如神明者,於公見之。 【 神道碑。】

  帝王之興,天將舉全所覆者而畀之,時則有魁偉宏傑之士,為之倡大義,建大事,一六合之同異,定羣心之去就。初貞祐南渡,豪傑乘亂而起,四方之人無所歸命,公據上流,握勁兵,威望之著,隱若敵國,人心之所以為楚為漢者,皆倚之以為重。至是,曉然知天命所在,莫敢有異志。國家亦藉之,以成包舉之勢,非天使之倡大義,建大事,以應興王之迹,其能若是乎! 【 神道碑。】

  ○萬戶張忠武王(柔)

  萬戶張忠武王

  卷六之三

  王名柔,字德剛,易州定興人。金季累遷中都留守、行元帥府事。國兵至,被執,授河北東西等路都元帥。金亡,入覲,遂遷萬戶,將兵伐宋。中統三年,以年老乞致仕,封安肅公。至元三年,城大都,起判行工部事,進封蔡國公。五年,薨,年七十九。

  公少倜儻不羈,讀書略通大意,工騎射,尚氣節,喜游俠。金貞祐間,河朔擾攘,土寇蜂起,公聚族黨數千家,壁西山東流堝,選壯士,團結隊伍以自衛,遠近憚之,莫敢犯。以功授定興令,累遷清州防禦使。中都路經略使苗道潤表其材,加昭勇大將軍,遙領永定軍節度使,權元帥右都監,行元帥府事。興定初,道潤為其副賈瑀所害,瑀不自安,遣使者以好辭告公曰:「吾得除道潤,以君正直不以兵力黨惡人故也。」公怒叱使者還白瑀曰:「汝賊吾所事,不即送死,乃敢以此言相戲耶!」遂檄召道潤部曲,會易水之軍市川,告以復讎之意,眾因羅拜,推公為長。事聞,遷中京留守,兼知大興府事,時戊寅夏五月也,公年二十有九。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又陵川文集云:初,中都經略使苗道潤,與其副賈瑀有隙,一日,從數騎出,瑀伏甲射之,顛于道左,從者駭散。有何伯祥者,獨下掖之,道潤懣絕,不能乘。伏發前突,伯祥奮槍大呼,殺數人,賊乃遯去。遂取道潤所佩金虎符以出令,疾足間道聞諸朝。乃命易水公靖安民代道潤,伯祥因事之。是歲興定元年也。明年,靖公卒,伯祥以符節歸公。】

  方會兵攻瑀,而國朝大軍出紫荊關,遂率所部戰于狼牙嶺,馬跌被執,見主帥立而不跪,左右強之。公叱曰:「彼帥也,吾亦帥也,大丈夫死即死,終不偷生為它人屈!」帥壯而釋之。其散卒稍稍來集,主帥恐公為變,質二親于燕,公嘆曰:「吾受國厚恩,不意猖獗至此。顧忠孝不兩立,姑為二親屈。」遂委質焉。未幾,復舊職,建斾而南,下雄、易、安、保諸州。然猶不忘道潤之冤,必欲誅瑀,而瑀據孔山臺,拒命自若,遂攻之。臺無井泉,汲山下,公先斷其汲道,瑀乃降。公縛瑀,剖心以祭道潤,時人義之。 【 王文康公撰墓誌。】

  戊寅冬,徙治滿城。城小而缺,真定帥武仙會真定、深、冀兵數萬來攻, 【 會真定深冀兵數萬來攻 「真定」原作「鎮定」,據金史卷二五地理志、元史卷八五地理志改。下同。】 適令軍出,帳下才數百人,公以老弱婦女乘城,帥壯士突出敵後,毀其攻具。且策其師老而怠,從數騎策馬挾槊大呼入圍,敵皆披靡。復使緣山張旗幟,聲言救至,曳柴揚塵鼓譟以進。敵大潰,追擊,遺尸數十里。乘勝攻完州,下之。 【 州倅甄全慷慨就戮,公義而釋之,陞為守。】 祁陽、曲陽等帥皆來降,遂圍中山。仙遣其將葛鐵槍來救,戰于新樂,飛矢中公頷,落其二齒,公拔矢以戰,大破之,斬首數千級。仙猶畜憾,遣藁城令劉成將兵來侵,公生獲成而復縱之。 【 墓誌。】

  己卯秋八月,南掠地至皷城,單騎入城,諭以禍福,鼓遂降。進攻深澤、寧晉諸縣,皆下之。由是深、冀以北、真定以東三十餘城,莫不聽命,緣山反側鹿兒、和和、野貍、狼山諸砦,相繼望風納款。公之威名震河朔矣。 【 墓誌。】

  初,公在鄉里,聞賈瑀以軍三千掠其境,當饋而起,潛入行間,伺其行及半,奮踴大呼,多所殺傷,眾疑其有伏,委仗而遁。信安張甫亦嘗以數千人圍之,時全軍悉出,所留無幾,公三分之,更番接戰。甫與公相聞而不識也,因問:「張君安在?」公紿應曰:「適出且還,我曹卒隸耳。」甫懼乃退。保定王子昌阻水為固,它將莫敢近,公冒險徑渡,出其不意,生擒之以歸。其勇略類如此。 【 滹南王公撰勳德碑。】

  隣境帥僕散張哥者,素與公不相能,既而為麾下所殺,公聞之曰:「彼雖有過,然長上也。奈何擅殺之!」卒窮其主名,斬首以徇。 【 神道碑。】

  丁亥春,以滿城地隘不能容眾,乃移鎮于保。保當南北之衝,亂後荒空者十餘年。公乃剗荊榛,立市井,通商販,招流亡,不數年,官府第舍奐然一新。向者,井泉鹹鹵,不可飲食,遂引雞距、一畝二泉,鑿城門而入,疏為長河,以流穢濁。樓觀相望,陂池映帶,若圖畫然,遂為燕南一大都會。 【 墓誌。】

  初,州之廟學在保塞故堙之北,及公開府,則夾兩闤闠,囂然坌鬨,殆非清廟居神之所。遂於東南得爽塏地,謀遷神居,鳩工賦役,殿廡一新,講肄之舍,庖藏之所,以次具舉,高廣其舊幾於倍蓰。又為奎文樓于南,鑿璧水于西。歲戊午春,告成,迎神于廟,釋奠以落之。 【 陵川文集。】

  壬辰,天兵渡河。明年,汴降,諸將爭取金繒,公獨入史館,收金實錄、祕府圖書,仍訪求鄉曲耆舊、望族十餘家,若高戶部夔,李都運特立,趙禮部三子贄、克剛、克基,楊翰林子恕、壻賈庭揚,護送北歸。其薄汴梁,蹙歸德,陷汝南,攻徐、邳,公莫不身先士卒,橫槊轉鬪,大小數十戰,未嘗敗衄。 【 墓誌。 又遺山元公撰勳德第二碑云:京城之役,守者屢出接戰,我軍不能前,公躍馬橫戈而出,大呼諸帥,即馳入陣中,呼聲所及,無不披靡。汝南之役,金兵陣於南門外,決死戰,宋兵瞻望不進。公率步卒二十餘,涉水入陣,莫有當其鋒者。徐州之役,攻久不下,宋人出戰,公率死士五十人逆擊之,敵退走,明日急攻,城隨陷,論功第一。邳州之役,諸軍築壘,環其外,城中危迫,潰圍而出,望見公旗幟,即犯別帥軍,公率兵救之,又犯一軍,公復救之,敵竟敗,而諸軍賴之以全。】

  甲午,入覲,上勞之,歷數戰勳曰:「某軍之勝,汝之功也;某州之拔,又汝之功也。」如親見之,乃論功行賞,陞萬戶,易金虎符。公於江、淮遇戰,輒穎脫深入,斬將刈旗,折馘執俘而出。 【 墓誌。 又勳德碑云:棗陽之役,公奪外城據之,城中人啟南門出,諸軍為木柵禦之,公繞出其後,敵大潰。曹武之役,公出其不意,度九里關,宋兵覺,由西山翼而下,我軍方休,猝為所圍,公單騎突圍而出,遂屯曹武北長封嶺,緣山保聚皆攻下之,斬宋統制官十三人。黃州之役,州西有大湖,與江通流,公攻下之,得戰艦萬艘,順流而下,循江接戰十日,乃至城下,宋水陸並進,我軍合攻之,不戰而潰,州東門禦備甚堅,公率死士,奮戈而入,守者請和,乃班師。滁州之役,公率銳卒先登,城遂拔。】

  己亥,詔公以本官節制河南路兵馬。初,乙未、丙申間,諸道所統,仍金之舊,保居燕、趙之交,分隸無幾。辛丑,特詔還之,升州為府,錫名曰順天,別作一道,賜御衣數襲、尚廄馬百、所乘大宛名馬二。 【 墓誌。】

  大河自汴已失隄障,南放分流為三,杞為中潬,南接渦、渙,東連淮、海,浩瀚無際。宋人恃舟楫之利,駐亳、泗, 【 駐亳泗 「亳」原作「毫」,據清鈔本、畿輔本及元史卷一四七本傳改。】 犯汴、洛,以窺河南。大帥察罕以公威名素為敵人所畏,奏公揔諸軍鎮杞。公乃相地形以殺水勢,築為連城,分戍戰士,結浮梁以通往來,遠斥候以防衝突。津要既固,奸謀坐折,瀕河居民始得耕稼矣。久之,移鎮亳社。亳去杞又五百里,四面皆黃流,非舟楫莫能至。公至之日,葺民居,建府第,城壁悉甃以甓,又為橋梁,以通歸德,人民坌集,商旅舟車往來,如承平時。宋人睨視莫敢犯。 【 墓誌。】己未,扈從渡江。十一月,奉旨總領蒙古、漢軍城白鹿磯。公別遣將掠地千里,南至潭州。庚申二月,還自江上。 【 墓誌。】

  公氣貌雄毅,御軍嚴整,號令所及,將士凜然,恩信素厚,賞罰分明,旌麾所指,士爭前死,敵莫敢反顧。故所向有功,前無堅陣。 【 神道碑。】

  公將南渡也,語於眾曰:「吾戰爭二十年,殺人多矣,寧無冤濫?自今非對壘不復殺。」卒如其言。遇他將俘囚將被戮者,亦曲為勸諭而活之。降人親屬散落他所,則百方購求,必得而後已,或求於我,亦未嘗不與也。 【 勳德碑。】

  軍興以來,貧人或有所假貸,勢家出子錢要利,如羊生羔,歲輒倍之,往往賣田宅、鬻妻子不能償。公與真定史侯奏乞民間子錢,至倍而止,不得展轉滋胤,朝廷從之 【 神道碑。】

  公性喜賓客,每閑暇,輒引士大夫與之談論,終日不倦。歲時贍給,或隨其器能任使之。 【 神道碑。】

  公嘗以家人數千口,出為齊民。高陽公張甫、元帥牛顯之徒,皆嘗與公為敵,既歿,其妻子流離不能自存,公皆厚加收恤。其周急濟困之義,皆毅然為之。 【 墓誌。】

  ○元帥張獻武王(弘範)

  元帥張獻武王

  卷六之四

  王名弘範,字仲疇,萬戶忠武王第九子。初,代其兄攝順天府事。中統三年,授行軍總管,從征李璮。至元改元,授順天路總管。移守大名。六年,兵圍襄陽,授益都行軍萬戶。改亳州萬戶。宋亡,拜江東道宣慰使。請逐益、衛兩王,遂拜蒙古、漢軍都元帥。十六年冬,嶺海平,入覲。十七年,卒,年四十三。

  王年二十餘,其兄順天府總管弘略上計行朝,留攝其府事,吏民服其明决。時內附甫定,蒙古軍所過輒為暴,王曰:「國朝自有法制,我奉行之。」執暴者决以杖,入其境無敢犯者。順天者故保州,以忠武故陞府,名後有所避,又改今名曰保定云。 【 蜀部虞公撰廟堂碑。】

  中統三年,李璮叛濟南,親王哈必赤、丞相史天澤帥諸軍討之,以王為行軍總管,且行,請氈帳於忠武,忠武曰:「汝欲即安耶?」不與。乃命之曰:「璮違天必敗,汝勉之。雖然,璮劇賊也,圍城勿避險地,險則己無懈心,兵必致死。主者慮其險,苟有來犯,必赴救,可以立功。汝必勉之。」 【 汝必勉之 「必」道園學古錄卷一四淮陽獻武王廟堂之碑作「則」。】 及圍城,王軍城西,璮出軍突諸將,獨不向王軍,王曰:「吾固受教矣。我易受攻而彼不至,謂我弗悟也。」乃築長壘,內伏甲而外為壕,開東門以待。夜浚其壕加廣,璮不知也。明日,果擁飛橋來攻,橋不足踰壕,軍陷,其得陵壕者,突入壘門,遇伏皆死,降兩賊將。璮讋遂敗死。論功王最多。忠武聞之曰:「真吾子也。」或言於朝曰:「璮所以得為亂者,盡專兵民之權故也。」以此間諸侯,諸侯果不自安,遂罷其子弟之在官者,王亦例解總管。 【 廟堂碑。】

  至元二年,移守大名。未上,微服行民間,察其所患苦,見倉吏收民租,視所當輸倍蓰,怨言載道。明日視事,首取而治之,民大悅。是歲,大水,廬舍且盡,租稅無從出,王輒免之,計相以專擅罪王,王請入見,奏曰:「臣以為朝廷儲小倉,不若儲之大倉,非擅免也。」上曰:「何說也?」王曰:「歲以水不收,而必責之民,府倉雖實,而民死亡盡,明年租將安出?活其民,使均足於家,歲取有恒,非陛下府庫乎!此所謂大倉也。」上曰:「知體,其勿問。」 【 廟堂碑。】

  六年,大括諸道兵,益圍宋襄陽。益都兵,璮所教也,號勇悍難制,度諸帥無足統之者,乃以王為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戶。丞相伯顏命王軍鹿門,斷糧道,絕郢、復之援。主者曰:「鹿門有張九,漢水以東無慮矣。」於是,王言於丞相曰:「今規取襄陽,周於圍而緩於攻者,計待其自斃乎?然而夏貴乘江漲送衣糧入城,我無禦之者。而江陵、歸、峽行旅休卒,道出襄陽南者相繼也,寧有自斃之時乎!若築萬山以斷其西,立柵灌子灘以絕其東,則庶幾斃之之道也。」奏用其言,因移王軍萬山,令嚴恒無懈意。一日,出東門與諸將較射,大出敵兵猝薄城,諸將曰:「彼眾我寡,請嬰城自守。」王曰:「嘻,我與諸軍在此何事,敵至將不戰耶?敢言退者死!」即被甲上馬橫戈立,遣偏將李庭當其前,他將將六百人攻其後,親率二百騎為長陣敵之,步陣間陳而待。王下令曰:「聞鼓皆進擊,未皷勿動。」敵麾眾入陣,我不為動,至再且卻,王曰:「彼再進再卻,氣衰矣!」鼓之,前後奮擊,宋師大敗,得奔還者無幾。 【 廟堂碑。】

  八年,築一字城,進逼襄陽。破樊城外郛。九年,命攻樊城,流矢中王肘,王束創見主帥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陸攻樊,則襄出舟師來救,終不可取。若截江道,斷救兵,水陸夾攻之,則樊必破,而襄亦下矣。」從之。明日,復出率銳卒先登,遂拔樊。襄陽降,以宋將呂文煥入覲。上嘉之,有錦衣、白金、寶鞍之賜,將校行賞有差。 【 廟堂碑。】

  十一年,丞相伯顏帥師伐宋,命王率左部諸軍循漢江,東略郢而南。十二月,攻武磯堡,取之。大兵渡江,王為先驅。宋相賈似道以其師軍蕪湖,其帥孫虎臣軍丁家洲。王轉戰而前, 【 王轉戰而前 「王」字原脫,據上引道園學古錄補。又,宋相賈似道軍蕪湖以下事在至元十二年,下文之「十二年」當移置「宋相」前。】 大兵繼之,賈似道師潰。王前行宣布威德,所過降下,師次建康。上遣使諭丞相毋輕敵貪進,其少駐以待。王進說曰:「聖恩待士卒誠厚,今敵已奪氣,亡在旦夕,過自迂緩, 【 過自迂緩 「緩」原作「絕」,據聚珍本及上引道園學古錄改。】 資敵得為計,非策也。將軍治閫外,急緩之宜難制以渝度,乘破竹之勢,取之無遺策矣。」丞相然之,即日自馳驛至上前,面論形勢,得旨進師。 【 廟堂碑。】

  十二年,師次瓜洲,分兵立柵,奪其要害守之。揚州都統姜才者,宋之名將也,所統士有部落種人,自為一軍,勁悍善戰,至是以二萬人出揚子橋,都元帥阿朮與王當之,兩軍夾水而陳。王以十三騎絕渡衝之,陣堅不動,王引卻以誘之,其驍將本回紇人,鎧仗甚異,躍馬出眾,奮大刀直前趣王,王還轡反迎刺之,應手頓殪馬下,立陣者同口驩叫,震動天地。而敵人亦不覺失聲,遂潰走,追殺轉至城南門,斬首萬餘級,其自相蹂踐與陷壕水溺死幾盡,比得入城十無一矣。王素善槊,此戰眾尤服其奇雋焉。於是宋將張世傑、孫虎臣悉其國力,率水軍陣於焦山南北,將致死於我。我師合擊之,兵交,王之一軍橫衝其旁,宋師大敗。宋自是不復能軍矣。追奔於圌山之東,王奪其戰艦八十,俘馘以千數。上功,改亳州萬戶,賜名拔突云。 【 廟堂碑。】

  是年冬,丞相伯顏次臨安之長安鎮,中書左丞董公文炳左出京口,由海道會之,王亦將兵而左,師次宋郊。丞相遣使約降宋主,宋主幼,其大臣難於削號稱臣,請以伯姪為禮,往返未决。王將命入城,數其柄臣之罪而詰之,遂屈服,竟取降表來上。 【 廟堂碑。】

  宋亡,其主既歸朝,而十三年浙東又叛,王力疾討之。師次台州,遣人持書往諭,守將殺使焚書,我師怒拔之。眾請屠城,王不許,誅其首禍者而已,台民至于今感之。 【 廟堂碑。】

  十四年,拜江東宣慰使。其民新脫鋒鏑,王撫安之,期月境內稱治。 【 廟堂碑。】

  十五年,王入覲,請於上曰:「宋主既降,而其將張世傑奉其庶兄益王昰與弟廣王昺南奔,既立昰於閩而卒,又立昺於海上,宜致討焉。」乃拜蒙古、漢軍都元帥以行,陛辭奏曰:「國朝之制,無漢人典蒙古軍者。臣漢人,恐乖節度,猝難成功。願得親信蒙古大臣與俱。」上曰:「尔憶而父與察罕之事乎?其破安豐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師既南,而城復為宋有,進退幾失據,汝父至不勝其悔恨也。由委任不專,今豈可使汝復有汝父之悔乎。尚能以汝父宣力國家之心為心,則予汝嘉。今付汝大事,勗之哉!」面賜錦衣、玉帶,又辭曰:「遺爝未息,延命海渚,奉詞遠征,無所事於衣帶也。苟以劍甲為賜,則臣也得以仗國威靈,率不聽命者,則臣得其職矣。」上壯之,出尚方寶劍、名甲,聽自擇其善者。既拜賜,又諭之曰:「劍,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處之。」且行,薦李恒為己貳,從之。至揚州,選將校,發水陸之師二萬,分道南征。以弟弘正為先鋒,戒之曰:「汝以驍勇見選,非私汝也。軍法重,我不敢以私撓公。汝慎之。」弘正所向克捷。王進攻三江寨,寨據隘乘高,不可近,乃連兵環之,寨中懼,人持滿以待。王下令下馬治朝食,若將持久者。持滿者疑,不敢動,而它寨不虞也。忽麾軍連拔數寨, 【 忽麾軍連拔數寨 「忽」原作「忿」,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忽」,明鈔本校作「忽」,與上引道園學古錄合,今據改。】 廻擣三江,盡拔之。至漳州,親攻其東門,命將佐攻南門、西門,敵應之,乃乘虛入其北門,破之。鮑浦寨南瀕海,王曰:「陸攻之必走海。」令弘正圍以騎,它將攻其南門,又拔之。海瀕之郡,若潮若惠皆團結盤互,王威聲所至,恩信濟之,無不內附。 【 廟堂碑。】

  十六年正月庚戌,由潮陽港乘舟入海道,至甲子門,獲宋斥候將都統劉青、顧凱,乃知廣王所在。辛酉,至崖山。而它將自外省調至者,雖隸所部,然儕視不相下,有驕蹇意,幾敢違其號令,王以軍法斬其最甚者一人,眾皆懾服聽命。時宋人僑居海中,環列千餘艘碇之,建樓櫓其上,隱然堅壁也。王引舟師當之,然其地兩山東西對立,其北淺,舟膠不可進。我師由山之東轉而南入大洋,始得與之薄,又出騎兵斷其汲路,燒其宮室,而宋益困蹙無所容矣。世傑有甥韓在王軍中,三使招世傑,世傑不從。甲戌,恒自廣州至,舟小,更授以二海戰船,守北面。二月癸未,我師將戰,或請以砲攻之,王曰:「火起則舟散,不如戰也。」明日,四分其軍,分處其東南北三面,王自將一軍相去里許,下令曰:「宋舟西艤崖山,潮至必東遁,急攻之,勿令得去,聞吾樂作乃戰,違令者斬。」先麾北面一軍乘潮而戰,不克,李恒等順潮退。樂作,宋人以為且宴,少懈,王舟犯其前,南眾繼之。王命高搆戰樓於舟尾,以布障之,命軍士負盾而伏,令之曰:「聞金聲起戰,先金而妄動者死。」敵矢傅我舟如蝟,伏盾者不動。舟將接,鳴金撤障,弧弩火石交作,頃刻並破七舟,宋師大潰。宋臣以其主廣王赴水死,獲其符璽印章。張世傑北突吾軍而遁,令李恒追至大洋,不及。世傑走未至交趾,風壞舟,與將士盡溺死。於是嶺海悉平,宋無遺蘖矣。磨崖山之陽,紀功而還。 【 廟堂碑。 又牧庵撰左丞李恒廟碑云:宋幼主出降,其將相陳宜中、張世傑扶益王昰、衛王昺浮海趍福,立益王,元以景炎,閩、廣諸州應者十五,郡縣豪傑亦爭起兵。公出定反地,大破吳浚軍十萬南豐,浚走如張文虎,復合兵十萬,又破之,兜港伏尸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祥瑞金,又大破之。天祥走據汀,別將孔遵窮追,併破趙孟瀯軍,復其州而還。天祥復陷汀,行收兵出興國,又擊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降其眾二十萬,禽趙時賞以下文武將吏數百人。益王殂,廟以端宗。世傑復立衛王,元以祥興,移柵海中崖山,近去潮、廣治四百里。公進復梅、循、英德與廣之清遠,走王道夫,擊凌震海上,獲船三百艘,禽將吏宋邁以下二百人。又破其餘軍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帥張弘範至自漳,與共圍崖山。勢計窮蹙,度不能國,資政陸秀夫抱衛王蹈海死,獲其金璽,其將吏死焚溺者十萬餘人。翟國秀、凌震皆降,世傑遁去,風壞舟,死海陵港,南海平。】

  十月,入朝,賜宴內殿,慰勞良厚。然王以瘴癘疾作矣,上命尚醫護視,日以狀聞,遣近侍臨議用藥,曰:「吾有國事待其謀畫,必盡伎速愈之。」敕衛士坐其門,曰:「九拔都病甚矣,非必不可不見者,宣詔止之可也。」疾革,沐浴易衣冠,俾左右扶至中庭,面闕再拜,返居室,酌酒作樂,與親戚賓客為別,遺言毋厚葬。出南征時賜劍與甲,以畀嗣子珪曰:「汝父以是立功,其佩服毋忘。」語竟,端坐而薨。 【 廟堂碑。】

  王素敏悟,喜讀書,過目輒識大義,歌詩尤慷慨。身長七尺,脩髯如畫。機明氣銳,言辨捷出,勇略絕人。輕財下士,拔材於眾,己不以為惠。尚氣節,敦信義,與人交,久而益敬,剛直自將,不為勢位所屈,雖臨之以威,而辭氣洒落,理辯愈明。初,丞相伯顏至建康,大會諸將,出庫金行賞,而王後至,丞相曰:「祖宗之法,凡以軍事會集,罪加後,雖貴近材勇,無所貸,爾何敢後?」眾錯愕。王徐進曰:「臨戰未嘗後,受賞恥居先,何為不可?」丞相為之俛首。其能片言解疑誤,類如此。簿錄宋內府金帛,行省都事夾谷之奇與焉,既而多所遺失,或因以誣之奇,將就考驗。王曰:「之奇名士,行義有素,何可以此議之。」請以本身官爵及家帑保其必不然者,其後誣果明。南征時,宋文丞相天祥之軍在潮之五坡嶺,弘正掩擊獲之,縛文丞相以至,樁以戈使拜,不屈,王釋之,待以客禮。吏士或諫王曰:「敵人之相叵測,不可近。」王曰:「忠義人也,保無它。」求族屬被俘者,悉還之。及囚京師,聞王薨,至為之垂涕。 【 又玉堂嘉話云:至元十二年十二月,臨安降, 【 至元十二年十二月臨安降 按宋降在至元十三年正月,此為從玉堂嘉話之誤。】 度宗二庶子為陳宜中、文天祥、張世傑擁入許浦江口,時有黑龍見,因改號景炎。十六年,為帥臣張弘範破滅於崖山口,執文天祥至大都囚之,上屢欲赦出相之, 【 上屢欲赦出相之 「上」原作「王」,據秋澗集卷九七玉堂嘉話改。按玉堂嘉話成書於至元二十五年前,對忽必烈自不當稱「王」。】 竟不從。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戮於燕南城柴市。】 在海上得宋禮部侍郎鄧光薦,禮之,於家塾以為子師,嘗戒其子曰:「居官律己廉慎,則公明自生,御眾賞罰信用,則人致力,不懷報怨之心,怨亦自釋。」此三言者,皆王素躬行者也。凡行軍,非對敵未嘗敢妄殺。吏卒有病者,必為親視醫藥;不幸死,必轉送其家。凡賜與,即分頒士卒。麾下有功,賞或不時得,則慨然曰:人宣力如此,而受抑如彼,後或解體,將誰與共功乎!」甚者為之涕泣陳說,不得請不止,故人樂為之用。及為元帥,雖有所刑戮,亦必為之懇惻申諭。仁聞既著,薨之日,天下莫不傷悼痛惜焉。 【 廟堂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七

  太保劉文正公(秉忠)

  丞相史忠武王(天澤)

  平章廉文正王(希憲)

  左丞張忠宣公(文謙)

  ○太保劉文正公(秉忠)

  太保劉文正公

  卷七之一

  公名秉忠,字仲晦,順德邢臺人。少隱武安山,因祝髮從釋氏游。後居雲中,從海雲師應召北上,留侍潛邸,凡征伐謀議皆與焉。至元初,翰林王鶚請公改正衣冠,詔從之,遂拜太保,參領中書省事。十一年薨,年五十九。

  公風骨秀異,志氣英爽不羈。家貧,年十七為邢臺節度使府令史,以養其親。一日,因案牘事有不愜意,投筆歎曰:「吾家奕世衣冠,今乃汨沒為刀筆吏乎!」即棄去,隱於武安山。天寧禪師聞之,遣其徒招致為僧,以公知書工翰墨,命掌書記。後遊雲中,值海雲禪師被召北覲,過雲中,聞公博學多藝能,求相見,既見,約公俱行。謁上於潛邸,一見應對稱旨,自是屢承顧問。及海雲南還,公遂見留。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錄事公卒,訃音至,公懇求奔喪,上賜黃金百兩,仍遣使送至邢州。公持服營葬事,服除,被召復還和林。公獻書陳時事所宜者數十條,率皆尊王庇民之事,上嘉納之。 【 神道碑。】

  邢州,古名郡也。國初,為某官食邑,州舊萬餘戶,兵興以來不滿五七百。公言于上曰:「今邢州破壞如此,當得良二千石如真定張耕、洺水劉肅者治之,猶可完復如故。」上從之,請于憲宗,以耕為邢州安撫使,肅副之。兩人皆儒者,廉平向正。既至,蘇枯弱強,爬蠹剔荒,由是流民四集,宅爾宅,田爾田,未幾,改邢州為順德府。 【 韋軒李公撰文集序。】

  癸丑,從征大理,克城之日,令行禁止,未嘗妄戮一人,公之謀居多。甲寅,從征雲南。己未,從伐宋,由楊羅渡濟江,公曰:「古者軍賞不踰時,蓋急武功,作士氣也。今三軍暴露于外,又所至必捷,而未獲少酬其勞,可使近臣一人慰藉之。」上曰:「善。」即命忽剌孫以諭其志,故人人踴躍,皆樂為用。進圍鄂州,閱三月,宋人乞和,全師而還。 【 文集序。】

  丙辰,上始建城市而修宮室,乃命公相宅。公以桓州東、灤水北之龍岡,卜云其吉,厥既得卜,則經營,不三年而畢務,命曰開平,尋升為上都。 【 文集序。】

  上神武英斷,每臨戰陣,前無堅敵,而中心仁愛,公常贊之,以天地以好生為德,佛氏以慈悲濟物為心,方便救護,所全活者不可勝計。 【 神道碑。】

  庚申,上正位宸極,命公曰:「凡治天下之大經,養民之良法,卿其議擬以奏。」公即上採祖宗舊典,參以古制之宜於今者,條列以聞,深稱上意。詔下之日,綱舉目張,一時人材咸見錄用,文物粲然一新。 【 張忠宣公撰行狀。】

  至元元年,翰林承旨王鶚奏言:「書記秉忠,效忠藩邸,積有歲年,參帷幄之密謀,定社稷之大計,忠勤勞績,宜被褒崇。今聖明御極,萬物惟新,秉忠猶以野服散號守其初心,深所未安,宜與正其衣冠,崇以顯秩。」上覽奏,即日命有司備禮冊,授公光祿大夫,位太保,參領中書省事,賜第於奉先坊,給少府宮籍監戶甚眾。公齋居蔬食,終日澹然,與平昔略不少異。 【 神道碑。 又徒單公履撰墓誌云:公既大拜,以天下之重為己任,以身徇國,知無不為奏,建國號,定都邑,頒章服,立朝儀,事無巨細,有關於國家大體者,枚舉而縷陳之,無有遺者。 又魯齋文集云:初太保之奏朝儀也,因言高帝有言「吾乃今知皇帝之貴也」,上曰:「漢高眼孔小,朕豈若是。」】

  十一年,扈從至上都,居南屏山精舍,儼然端坐,無疾而薨。訃聞,上嗟悼不已,謂羣臣曰:「秉忠事朕三十餘年,小心慎密,不避險艱,事有可否,言無隱情。又其陰陽術數之精,占事知來,若合符契,惟朕知之,他人不得與聞也。」 【 神道碑。】

  公自幼好學,至老不衰,通曉音律,精算數,善推步,仰觀占候,六壬遁甲,易經象數,邵氏皇極之書,靡不周知。初,丁太夫人憂,毀瘠骨立,衣一弊裘三歲不易。及錄事公卒,雖身從天竺之教,而服食貶損,容貌衰戚,與循禮典而執通喪者無少異也。 【 神道碑。】

  國家列聖相承,咸以武功戡定禍亂,豐功偉績之臣,不為不多。若夫輔佐聖天子,開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光守成之業者,實惟公為稱首。上在潛邸,士之所以涉遠道冒風霜而至者,往往有所陳訴祈請,惟公獨無所求。閑燕之際,每承顧問,輒推薦南州人物可備器使者,宜見錄用,由是弓旌之招,蒲輪所迓,耆儒碩德,奇才異能之士,茅拔茹連,致無虛月。逮今三十年間,揚歷朝省,班市郡縣,贊維新之化,成治安之功者,皆公平昔推薦之餘也。 【 神道碑。】

  ○丞相史忠武王(天澤)

  丞相史忠武王

  卷七之二

  王名天澤,大都永清人。歲乙酉,嗣其兄職為都元帥。己丑,授真定、大名、河間、濟南、東平五路萬戶。壬子,授河南經略使。中統元年,授河南宣撫使,尋兼江淮軍馬經略使。二年,入拜中書右丞相。至元三年,皇子燕王領中書省兼樞密使,遂拜中書左丞相、兼樞密副使。八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十一年,與丞相伯顏總兵伐宋,至郢以疾還。十二年,薨,年七十四。

  歲庚辰,金將武仙以真定降,太師、國王命公兄天倪充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即鎮守,俾仙貳焉。公時年二十餘,身長八尺,騎射拳勇絕人,屬櫜鞬署帳前總領。 【 汲郡王公撰家傳。】

  乙酉春,公護母北歸,仙尋叛,都帥遇害,府僚王守道追公及燕,曰:「變起倉猝,部曲散在近郊,即迴斾,當不招自至。」公毅然曰:「不共國之讎,死亦當往,況不死耶!」遂傾貲裝易鎧仗,南還。行次滿城,得士馬甚眾。遣監軍李伯祐言狀於王, 【 遣監軍李伯祐言狀於王 「祐」明鈔本、清鈔本、畿輔本均作「佑」。】 就請兵濟討,即命公紹兄職,仍以國將笑乃歹統精甲三千為援,合勢進攻盧奴。仙驍將葛鐵槍擁萬眾來救,公撤圍逆之,奮先將士,灑血馳戰,呼聲殷地,無不一當十,葛氣禠,會日暮,退依泒水為阻。公料其墮歸,敵必宵遁,果然,乘之,眾大潰,生擒鐵槍,軍威大振。遂下中山,略無極,拔趙州,進駐野頭。仙懼,奔西山之抱犢砦。其年夏六月,復真定。無幾,宋將彭義斌陰與仙合,又圖竊取。公同國將禦諸贊皇,扼仙軍不得進,義斌勢蹵,燎山自固。公令監軍孫某提銳卒五十,公略其後,以鐵騎蹂之,斬義斌戲下。自是義勇之名,軒襮燕趙間。後數月,仙潛納諜者,匿大曆寺,夜斬關為內應,公跳走,藁守帥董俊以全軍授公, 【 藁守帥董俊以全軍授公 「藁」原作「槀」,據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秋澗集卷四八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元史卷一五五本傳改。】 復與笑乃歹破走仙。主帥忿民之反覆,驅萬人出,將勦焉,以示威,公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為賊脅制,今殺之何罪?」乃全釋之。公廼繕城壁,儲武備,為不可犯之計。歲荒食艱,捐甘攻苦,與眾共之。於是招流散,拊瘡痍,披荊榛,掇瓦礫,數年間,官府民聚以次完治。然高公、抱犢諸柵,仙之巢穴也,不即剪覆,終遺後患,隨攻下之,仙鼠竄而去。繼又取相衞蟻尖、蒼峪、馬武京等砦。 【 馬武京 上引元史作「馬武」。】 【 家傳。】

  太宗即位,公入覲。朝議方選三大帥,分統漢地兵,上素聞公賢,以杖麾公及劉黑馬、蕭札剌居右,詔為萬戶,其居左者悉為千夫長,遂以真定、河間、大名、東平、濟南五諸侯兵隸焉。 【 家傳。】

  庚寅冬,圍仙於汲,金將完顏合達以眾十萬來援,鋒始交,不利,諸將乘虛,一時奔北,公獨以千人繞出敵後,挺刃橫擊,敗一都尉軍,既而復與大軍合攻,仙逸去,復取衞州。 【 家傳。】

  壬辰,太宗由白坡渡河, 【 太宗由白坡渡河 「坡」原作「波」,據元史卷二太宗紀、卷一一九塔察兒傳、卷一二○曷思麥里傳改,元史已校。】 詔公以兵會河南,至則睿宗已破合達軍於三峰山。命公略地京東,遂招降太康、柘縣、瓦崗、睢州,追殺帥臣完顏慶山奴於陽邑。 【 家傳。】

  金主東播,復自黃龍崗來襲我新衞。公聞之,輕騎馳赴,比至已合圍,奮戈突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繼來。」復躍出,敵愕睨。明日,大軍至,內外夾擊,敗走蒲城,公尾其後。金將完顏白撒將兵尚八萬,我軍殺掠殆盡。金主以單舸東保歸德,公與諸軍會雎陽,撒吉思欲薄城背水而營,公曰:「若敵來犯,我進退失據,此豈駐兵地耶?」公以事赴汴,比還,撒吉思全軍皆沒。 【 家傳。】

  金主入蔡,諸道兵圍之,公當其北面,汝水阻其前,乃結筏潛渡,血戰連日,金遂以亡。 【 西溪王公撰行狀。】

  金亡,公還趙視師。自乙未版籍後,政煩賦重,急於星火,以民猝不能辦,有司貸賈胡子錢代輸,積累倍稱,謂之羊羔利。歲月稍集,驗籍來徵,民至賣田鬻妻子有不能給者。公詣闕奏其事,官為代償一本息而止;軍則中戶充籍,其征賦差貧富為定額,詔皆從之,諸路永為定制。 【 家傳。】

  戊戌己亥間,仍歲蝗旱,復假貸以足貢賦,積銀至萬三千餘鋌。 【 積銀至萬三千餘鋌 「千」原作「十」,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鈔本改。】 公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傾其家資,次及族屬官吏,均配以償,遂折其券。 【 家傳。】

  監郡忙哥撒兒,以國兵奧魯數萬散處州郡間, 【 以國兵奧魯數萬散處州郡間 「奧魯」原脫,據秋澗集卷四八開府儀同三司中書左丞相忠武史公家傳補。按「奧魯」明代漢譯為「老小營」,指征戍軍人的家屬所在。】 伐桑蹂稼,生意悴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嶺北。由是田里遂有生之樂,迄今真定兵甲民數勝於他郡,由公牧養其根本故也。 【 家傳。】

  國朝自金亡,歲有事於宋,公未嘗不在戎行。棗陽之役,城小而堅,主帥忿其攻久不拔,命徑乘其城,公先登,戰愈力,克焉。其攻襄陽也,宋以舟師數千陳峭石灘,掎角以綴我肘,公驅猛士兩舸直前擣之,彼氣既奪,奮槊盪决,覆溺者萬計。及取光化,復引絙首上,立陷其城。復州之役,敵以鬪艦三千艘鎖湖面為柵,公曰:「柵破,則復自潰。」遂募勇敢士四十輩,親皷而前,壞蕩無遺,復懼而降。其攻壽春也,宋人以我圍遠勢分,緩急首尾莫應,敵乘夜果來斫營,公單騎逆戰,手格殺數人,戲下繼至,盡驅敵人入淮水。至若掀滁州, 【 至若掀滁州 「若」原作「則」,據聚珍本改。上引秋澗集作「於」。】 蹂盱眙,掇寶應,瀕江渚湖,且破且降者二十餘所。雖會諸道兵共事,其伐謀制勝,愾敵樹功,未嘗不在羣帥之右。及策勳盟府,推讓行間,寸長不掩,故諸將曲盡其智能,士卒樂出其死力。論者謂公智信仁勇,有古良將風。上在潛邸,壬子春,行幕駐嶺上,極知漢地不治,河南、陝西尤甚。憲宗方倚任於牙魯瓦赤,乃因朝覲,請分河外所屬而試治之,乞不令牙魯瓦赤有所鈐制,詔許之。是時,河南民無依恃,差役急迫,流離者多,軍無紀律,暴掠平民,莫敢誰何,邊無備禦,宋人跳踉,內地之民多被殺虜。上舉公與趙公璧,立經略司於汴而代治焉。公於是選賢才居幕府,以清其源,置提領布郡縣,以察奸弊,均賦稅以蘇疲困,更鈔法以通有無,設行倉以給軍餉,人始免攘奪矣。立邊城以遏寇衝,民皆得以保全矣。誅奸惡以肅官吏,立屯田保甲以實邊鄙。利則興之,害則去之,不二三年,河南大治。行於野民安其樂郊,出于塗商免其露處。觀民俗則既庶而有教,察軍志則又知夫怯私鬪而勇公戰。威行惠布,陽開陰肅,內外修治,略無遺策。河流遠潤,衞亦復承平之舊,宋人為禜其北門矣。 【 行狀。】

  癸丑夏,上在六盤,召公議經略司事,公因奏曰:「始臣攝先兄軍民之職,先兄有二子,民權已歸其長楫,兵柄又歸其次權,臣可退休矣。」上曰:「無夫之婦,無父之子,誰當顧恤,此卿之良德也。」問以退休之由,公對曰:「臣一門三要職,分所當辭。」上曰:「昔成吉思皇帝封有功者十人為千夫長,因諭眾曰:『今所封之人有年幼者,汝等無疑,此人父兄俱有功於國,未及封賞而死,豈得不報!』又一家三子,其一襲父職;其次多才能,固不以既官一人而不用也;又其次或立功効,亦不以已官二人而不用也。豈無一門三要職者。」竟不許辭。【 行狀。】

  丁巳春,詔左丞相阿藍答兒勾較諸路財賦。阿藍答兒性苛刻,鍛鍊羅織,轉功為罪,例遭凌辱。公以勳舊獨容假之,公曰:「經略事我實主治,是非功罪,理當我責。今捨焉而罪餘人,心何能安!」用是得釋者甚眾。 【 家傳。】

  戊午秋,扈憲宗西征。明年夏,駐合之釣魚山。秋,疫作,方議回鑾,宋將呂文德帥艟艨千餘,蔽嘉陵江來犯,逆戰不利。上命公禦之,乃分軍為兩翼,跨江注射,親總舟師順流縱擊,敓鉅艦數百艘,追至重慶,三戰三捷,卒全師而還。 【 家傳。】

  中統元年,上即位,首詔公問以治國安民之術,公具疏以聞,大略以謂:「朝廷當先立省部以正紀綱,設監司以督諸路,霈恩澤以安反側,退貪殘以任賢能,頒俸秩以養廉,禁賄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應,內外休息。」上嘉納之。命公之鄂渚,撤江上軍。既還,詔授公河南宣撫使,兼江淮諸翼軍馬經畧使。 【 行狀。】

  二年夏五月,拜中書右丞相。公既秉鈞衡,細大之務,知無不為,然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蔽,不強時之不能,不禁民之必犯,體時順勢,通變制宜。於是清中書以正紀綱,分六部以綜名實,設撫司以肅州郡,退貪殘以簡賢能,霈恩澤以安反側,頒祿秩以養廉節,禁賄賂以絕倖門。又定省規十條,董正其機務。 【 家傳。】

  憲宗初年,括戶餘百萬,至是,諸色占役者強半,悉奏罷之。賦稅繭絲法畫均一,論思之際,處國相儒臣間,調諧彌縫,必使情通理得,期於事集功成,澤被生民而已。自是上下交孚,帝載熙緝,中書無留務矣。故中統初元,文物休明,階太平之治者,公之力居多。 【 家傳。】

  秋九月,扈從北征,次昔木土,與阿里不哥遇,上命線真將右軍,公將左軍,合大勢蹵之,北兵潰遁。 【 家傳。】

  三年春,李璮陰結宋人,以益都叛,率軍據濟南,上命親王哈必赤總諸道兵討之。璮兇勢甚張,繼命公往。公受命不至其家,輕騎奔赴。至則亟築長圍,樹木柵,遏其侵軼,使內外不相聞。凡四月,城中食盡,軍潰出降,生擒璮,斬軍門,誅同惡數十人,餘悉縱令歸家。明日,引軍東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開門迎降。初,公將行,上臨軒授詔,責公以專征之任,俾諸將皆聽節度。公自始至還,未嘗以詔旨示人,其謙退慎密如此。入見,上慰勞,公悉歸功諸將,若無一毫出於己者。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三齊平,公首奏:「兵民之權,不可併居一門,行之請自臣家始。」史氏子弟即日皆解紱而退。 【 家傳。】

  至元三年,皇太子燕王領中書省,兼判樞密院,以公為左丞相、樞密副使,遂議建三衞及留兵寓農之策,不二三年,國容軍實,蔚然可觀。 【 家傳。】

  六年,朝廷營取襄漢,詔公與駙馬忽剌出往經畫之。至則相要害,起一字城,聯亘諸堡,貯兵儲,絕聲援,示以久駐必取之基,明年以疾還。 【 家傳。】

  八年,授開府儀同三司、平章軍國重事,仍令丞相安童諭公曰:「中書省、尚書省、御史臺,或一月或一旬,遇有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必煩卿也。」 【 神道碑。】

  十年,宋將呂文煥以襄陽內附,聖天子赫然有掃清六合混一車書之意。明年春,詔公與丞相伯顏總大軍,自襄陽水陸並進,趣鄂渚渡江,中道病,不能進。上聞,遣使勞公,仍慰諭曰:「卿自朕祖宗以來,宣力者多矣。又首事南伐,異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便為憂勞,可且北歸,善自調護。」 【 又牧庵文集云:公方將百萬之眾南伐,至郢而疾,詔他將專制,而還公于軍,其辭若曰:「畫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可言!誠有不諱,碑汝之勳,班汝之爵,子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與汝子孫耶!」】 公還真定,上又遣其子杠與尚醫馳視,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終,死不足惜。第願天兵渡江,以殺掠為戒。」言訖而薨,略不及其家事。 【 家傳。】

  公忠亮有大節,出入將相近五十年,其元勳碩德,柱石四朝,師表百辟,殆古社稷臣,而氣貌循然,若無所為者。及臨大事,論大政,夷大難,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要以竭忠徇國,尊主庇民為心,一以至誠將之。其視富貴權勢,歛然畏避,若將有浼於己者。其善始令終,世儗之郭汾陽。而器量涵弘,識慮明哲,又根於天性然。 【 家傳。】

  公孝敬友愛,忠信誠篤,明而恕,寬而肅,言約而理到,氣和而色莊,人誣之而不辨,人譽之而不喜,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見利不苟就,見害不苟避。其行己也知時識勢,其臨事也應變制宜。 【 行狀。】

  公年四十,始折節讀書,酷嗜資治通鑑,真積力久,義精理貫,至成敗是非,往往立論出人意表,雖老師宿儒,有不加詳者。至於矢謨廟堂,運籌戎幄,良法美意,契合融會,見諸行事者,誠無愧於古人。 【 家傳。】

  初,武仙既害都元帥,公紹其職,及兄子楫長,即奏請以職歸之。太宗曰:「但聞爭官者多,讓職者鮮。卿此舉殊可嘉尚,朕自有官畀之。」即詔楫為真定路兵馬都總管。又奏次姪權充唐、鄧軍萬戶。憲宗駐六盤也,詔發民為兵,勑使擬公子為帥,公曰:「吾昆弟三人,大兄之子俱顯,仲之子未也,幸先之。」使者嗟服,竟以姪子樞充新軍萬戶。 【 行狀。】

  公嘗戒其子姪曰:「史氏起隴畝,際風雲,凉德薄効,其將幾何?今身名顯赫,宗族昌熾如是,何以答乾坤大造,累朝之恩私乎!若以王事歿身邊野,裹馬革歸葬,吾素願也。汝等謹服此訓,苟違吾言,與暴吾丘墓等耳。」 【 家傳。】

  初,公之取衞也,獲衞士蒲察輔之,公問:「金朝才幹之人,汝識者誰?」輔之以近侍局副使李正臣對,及破歸德,縛數人將殺之,公問一縛者為誰,曰:「我李正臣也。」公救免,遣人護送至真定,後任為參謀,一路事悉聽其施為措注焉。每南征北覲,公必署空名委劄數十通,有可用者即書畀之,或讒間之,公一不聽。衞既為公食邑,即命軍前參議王昌齡治之。衞前為蕭帥所節制,凡蕭氏所署矯虔之吏,所行蠹政,一切罷之,失職者造為誣毀,公用之愈篤。其知人之明,用人之專,類如此。【 行狀。】

  北渡後,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賢樂善,偕來游依,若王滹南、元遺山、李敬齋、白樞判、曹南湖、劉房山、段繼昌、徒單侍講,公為料其生理,賓禮甚厚,暇則與之講究經史,推明治道。其張頤齋、陳之綱、楊西庵、孫議事、張條山,擢用薦達至光顯云。 【 家傳。】

  憲宗駐合州也,一夕詔鞏昌汪帥及東諸侯軍,各摘銳士若干,以備宿衞,命公總之。有邊將蒲察琚者,偃蹇不為下,公含容之。明年,渾都海平,行臺上其功,獨琚名闕,公問之,或以前事對,公曰:「若戰功最多,其可後哉!」遂均賞賚。其忘過記功又如此。 【 家傳。】

  公初大拜,朝野交慶,公門閣蕭然,有面說公不以威權自張者,公因舉唐周墀為相問於韋澳曰:「力小任重,何以能濟?」澳曰:「願相公無權。」墀愕然不知所謂,澳曰:「刑賞爵祿,與天下共之,何權之有。」言者悚服而退。 【 家傳。】

  自中統建元以來,中書省官少即五六員,多至七八員,列坐一堂,凡政事議行之際,所見異同,互相軒輊,待其國相可否之,然後為定。公於其間,審其無害,則行之不疑,若有失當,心平氣和,委曲論列,期合於理而已,不以詭隨為得計,不以循默為知體。故在中書十餘年,或奉行上意,或更張事宜,彌縫扶持,天下陰受其賜者,不可勝計。 【 行狀。】

  嘗有上書奏先朝太宰請以汾陽王郭子儀、濟陽王曹彬例封謚者,上曰:「朕想郭子儀、曹彬皆有顯功,終身無大過,以致如此。今所奏豈其然哉,朕所知者史天澤其人也。」 【 行狀。】

  ○平章廉文正王(希憲)

  平章廉文正王

  卷七之三

  王名希憲,字善甫,畏吾氏,由父官廉訪使氏焉。初事潛邸,歲癸丑,授京兆宣撫使。丁巳,宣撫司罷,中統元年,復為京兆宣撫使。未幾,拜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就拜平章政事。四年,召入朝,拜中書平章政事。至元二年,分省山東,踰月召還。七年,罷相。十一年,行省事北京。明年,行省江陵。十四年,以疾召還。十七年,薨,年五十。

  公以辛卯五月二十五日生於燕,適孝懿公廉訪使命下,孝懿喜曰:「是兒必大吾門,吾聞古者以官受氏,天將以廉氏吾宗乎!吾其從之。」舉族承命。 【 河內高公撰家傳。】

  公幼魁偉,舉止異常。九歲,家奴四人盜五馬逸去,已而俱獲,失所盜物,時法制未定,盜咸當死,孝懿怒,將付有司,公泣諫止之,卒活此四人。孝懿北上,魏國夫人留居中山, 【 魏國夫人留居中山 「中山」原作「山中」,於文義不通。按元史卷一二五布魯海牙傳云:「莊聖太后聞其廉謹,以名求之於太宗,凡中宮軍民匠戶之在燕京、中山者,悉命統之,又賜以中山店舍園田、民戶二十,授真定路達魯花赤。」是希憲之母曾居中山。卷一二六本傳即云:「嘗侍母居中山。」今據乙正。】 有豪奴兩人酗酒出惡言,公曰:「是幼我也。」即械繫府獄,杖之,家人悉震懾,無敢譁者。公仁義之施,見諸幼年者已如此。 【 家傳。】

  年十九,侍孝懿北覲,入侍世祖潛藩,上亦目其多質,有威容,論議宏深,恩顧殊絕。 【 家傳。】

  公於書嗜好尤篤,雖食息之頃,未嘗去手。一日,方讀孟子,聞急召,因懷以進,上問:「何書?」對曰:「孟子。」上問其說謂何,公以「性善義利之分,愛牛之心,擴而充之,足以恩及四海」為對,上善其說,目為廉孟子。 【 家傳。】

  諸貴臣校射上前,一貴臣顧公箙三矢,欲取以射,公曰:「爾豈億我為不能耶?顧吾弓力差軟。」諸貴假以勁弓,三發連中。諸貴驚服曰:「真文武全材,有用書生。」 【 家傳。】

  上初以京兆分地置宣撫司,歲甲寅,還自雲南,即命公為宣撫使。京兆諸郡臂指隴蜀,諸王貴藩環擁周布,戶雜羌戎,尤號難治。公講民瘼,不憚設施,摧摘姦強,扶植貧弱,事無遺便。少暇,則延訪耆宿,如魯齋許公、雪齋姚公,咸待以師友,薦許公於潛邸,充京兆提學,俾教育人材,為根本計。辟河南智仲可參幕府。扁所居堂曰「止善」,公退,則坐於中,明經讀史,凡義理精粗,事務得失,研究纖密,必歸於是而後已。 【 家傳。】

  富民貸錢民間,至本息相當,責入其本,又以其息為券,歲月責償,號羊羔利。其徵取之暴,如夏以火迫,冬置凌室,民不勝其毒。公正其罪,雖歲月逾久,毋過本息對償,餘皆取券焚之,後著之令。 【 家傳。】

  國朝創制,凡名為士類者,毋隸奴籍,獨京兆多豪右,廢格不行。公至,一如令,有稍通章句者,亦來徼倖,其主蓄憾弗置,公哀其情,出私錢贖之,俾附儒籍。 【 家傳。】

  民有其妻與卜者厭詛其夫,置毒殺之,獄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宜減死卜者。」公並署伏法,澍雨隨應。 【 家傳。】

  歲丁巳,憲宗以世祖嘗受命經理河南關右,入讒者言,謂王府諸臣多擅權為姦利事,命其貴強相阿藍答兒以丞相行省事,劉太平以參知政事佐之,鉤校括索,不遺餘力,又取諸路酷吏分領其事,復大開告訐,虐燄恟恟。公言:「關中宣撫一司,某當身任,佐屬受成事而已。」事竟,卒無毫髮得。自是河南關右諸司,詔並停寢。公還王府,凡府屬漢人之在行者,悉命公領之,如古納言。 【 家傳。】

  歲己未,憲宗方駐蹕合州,而世祖已徑渡大江,取鄂城,克之日,命公入籍府庫。公引儒生百餘拜伏軍門,因言:「今王師一舉渡江,宜令軍中應俘獲南儒,並以官錢購遣還家,以廣異恩。」上嘉納之,所還者五百餘人。 【 家傳。】

  憲宗訃至,且聞河朔摘軍之擾,勑諸軍守鄂,公從世祖北還。因陳大計曰:「殿下太祖嫡孫,先皇母弟。前征雲南,剋期撫定,暨今南伐,率先取鄂,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賢傑,悉從人望,子育黎庶,率土歸心。今先皇奄棄萬國,神器無主,而殿下位親望重,功德兼隆,天意人心,灼然可見。」上頗然之,且命公前行,審察事變。公聞劉太平與先朝大將霍魯懷復至關右,又念先帝征蜀,嘗留大將渾都海以騎兵四萬屯守六盤,及征南諸軍尚散處秦、蜀,太平自先朝用事,與諸將要結,素習險詐,又畏主上英果,因關中形便,扇搖民心,驚動汾、晉、河南,誠非細故。及上既渡河,悉以聞奏,遣趙良弼西行,假以他故,偵伺事情,上深然之。 【 家傳。】

  憲宗南征,留季弟阿里不哥居守北庭,及訃聞,遣其用事臣脫忽思徵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槃,嘗以莊聖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講讀,及脫忽思至真定,怒槃不附己,械繫之獄,燕南諸路震駭,無所控語。公聞,訪槃於獄,言於上,釋之,民情大悅。 【 家傳。】

  上欲賜塔察兒王飲膳,難其人,公請行。既至,王甚歡,語及上渡江事,公曰:「主上聖德神功,天順人歸,高出前古,臣下論議已定。大王位屬為尊,若至開平,首當推戴,無為他人所先。」王大然之,許以身任其事。公還奏其言,上曰:「如此大事,卿輒言之,何不畏甚耶?」對曰:「臣所讀書云『時然後言』,臣語言之頃,得其誠心,故言。」 【 家傳。】

  歲庚申春,上在開平,諸王宗室相繼勸進,上謙讓未許,公以天時人事進言曰:「今阿里不哥雖殿下母弟,彼以前嘗居守,專制有年,設有姦人,俾正位號,以璽書見徵,我為後時。今若早承大統,頒告德音,彼雖遷延宿留,便名叛逆。安危逆順,間不容髮,宜早定大計。」上良久曰:「汝等能叶心輔翼,吾意已决。」促篆寶文,一冶而成,眾皆稱賀。翌日,上登寶位。 【 家傳。】

  時鄂兵未還,公奏言:「宋嘗壓以天威,彼已破膽,或遣信使諭以息兵講好,勑諸軍北歸,則恩威並著。」上善其言,乃遣使入宋。 【 家傳。】

  趙良弼還自關右,奏言:「劉太平、霍魯懷已行尚書省,拘收關中諸處錢穀,名為應接川蜀,實欲據有其地,與六盤相為表裏,其勢張甚。又四川大帥紐鄰一軍私屬,與六盤密邇,其副將乞台不華親戚軍屬,並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測。又聞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諸將,又散金帛,分賚將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撫,乃以關右四川併為一道,首命公為宣撫使,公受命馳赴。太平、霍魯懷聞之,以五月一日乘急傳入城中,密謀為變。秦人前被阿藍答兒、太平等威虐,聞其來皆膽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詔旨,遣人馳往六盤宣諭安撫。時庶事新集,人素懷公,不數日,官府粗定,頗知趣向。後旬餘,城門候引一急使至,云:「我來自六盤,斷事官闊闊出遣我。今渾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殺。又分遣人乘急傳,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華,各起軍馬來赴援。又多遺蒙古軍奧魯官兀奴忽等金帛,使盡起新軍,且約太平、霍魯懷同時舉事。」公集僚佐議曰:「聖上首命我輩,正為今日。事疑變生,脫致罪釁,我當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萬戶劉黑馬、京兆治中高鵬霄、華州尹史廣,掩捕太平、霍魯懷等,具得逆黨與六盤要結狀。又遣黑馬誅密里霍者於成都,總帥汪惟正誅乞台不華於青居。時關中無兵備,公嘗厚遇總帥汪良臣, 【 公嘗厚遇總帥汪良臣 「良臣」原作「惟良」,按點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憲傳已校改作「良臣」,今從改。下同。】 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併徵秦、鞏、平涼等處諸軍,俾將之進討。汪帥危疑,未即聽命,公取金虎符、銀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馳奏矣。」又付銀萬五千兩,以充犒賞,又出庫幣為軍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踐更,及在家餘丁,復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將之,逆擊。謂八椿曰:「君所將烏合,六盤兵精,毋與爭鋒,但張吾軍聲,使不得東,則大事濟矣。」 【 家傳。】

  公繫太平等於獄,一日,急報赦至臨潼,公曰:「勍寇在邇,太平等豈赦所原。」廼遣人逆止近郊,絞太平等於獄,尸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閣赦恩、徵調諸軍、擅帥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輩讀書所說權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權,事當從宜,無拘常制,坐失事機。」 【 家傳。】

  八椿遣其子執送紐鄰軍奧魯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渾都海重賞,欲舉軍應募,同行五十餘人,已械繫乾州,宜並誅戮,以警餘軍。」兩人者自分必死,公謂佐屬曰:「渾都海不能乘勢以東,保無他慮。今雖民心粗定,眾志未一,反側不安,亂何由息。彼皆諸軍將校,彼軍見其執囚,或別生心,為害不細。今因其懼死,並加寬釋,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發此軍餘丁,往隸八椿。」兩人者既得釋,果大喜過望,切諭其屬,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執諸校,此軍疑懼,駭亂四出,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諸校安全,且聞兩人語,人人感悅,八椿亦釋然開悟,果得精騎數千,將與俱西。公復謂八椿曰:「聞君欲深入追襲,慎無輕鬪,宜緩行追躡,掎角此寇。」渾都海亦知公有備,且據有六盤倉庫,遂西渡河,徑趣甘州。阿藍荅兒復自和林提兵與渾都海軍合,又遣姦人約結隴、蜀諸將,又使紐鄰兄恤敦者,為書招紐鄰。於是成都帥百家奴,興元帥忙古帶,青居帥汪惟正、欽察等,俱遣使來言,人心危疑,倉糧不繼,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測。公遣使申敕將吏曰:「公等皆勳業世冑,政宜協心畢力,無替先烈。一旦以觀望召釁,悔將何及!」兩川將帥素憚公威名,佩服忠藎,咸思輯睦,軍政怗然。上即拜公中書右丞,行秦蜀省事。 【 家傳。】

  時朝議欲捐兩川,退守興元,公聞,謂佐屬曰:「今四川已安,糧餉已給,忽出此議,必遺後悔。」即遣使論奏,朝廷是之。 【 家傳。】

  初,渾都海、阿藍答兒既合兵而東,我前軍失利,河右大震,西土親王執畢怗木兒輜重皆空, 【 執畢怗木兒輜重皆空 「兒」、「空」二字原脫,聚珍本作「哲伯特穆爾棄輜重」,與元史卷一二六本傳「執畢帖木兒輜重皆空」義合,今據補。】 就食秦雍。會親王合丹及汪帥、八椿等軍合,復與渾都海、阿藍荅兒大戰西凉,我師大捷,俘斬西軍略盡,得三叛首以送,梟之京兆市。三日諸軍還,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餉而居者不擾。事聞,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進拜平章政事,公時年三十矣。 【 家傳。】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處山谷,宜申敕軍吏,無妄虜掠,違者自本軍千戶以下,與犯人同科。又禁諸人毋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眾。又罷解鹽戶所摘軍,及京兆諸處無籍戶戍靈州屯田者,以裕民力。 【 家傳。】

  東川帥欽察獲宋知資州張炳震、興戎司統制王政,兩人俱言母老,咸願矜貸。公乃遣還,就為書遺四川帥余玠,大略諭聖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強弱異勢,較如白黑,彼方權臣用事,猜忌勳舊,終當瓦解。玠得書感愧,雖未即降,自是亦謹疆界,怗然自守而已。 【 家傳。】

  鞏昌帥府言,鎮戎州有謀為不軌者,反形已具,連引四百餘人。公詳扣之,得首惡五人,誅之,餘並原釋。 【 家傳。】

  詔大會諸王,公馳驛入朝,上已留公,參政商挺馳使奏曰:「向時渾都海之亂,若非廉相,關中安危未可知,兼關中軍民他人難制,惟廉相能得其心,聞朝廷欲留,人心驚疑,皆不自安。今關中最為重地,關西安,則河南、河北俱安,所係利害不小,乞早命公還鎮。」上不得已,還公西省。 【 家傳。】

  瀘州降將劉整囚我叛人數百,軍吏請誅以戒,王曰:「力屈而降,豈其心哉!」奏而免之。導整入覲,手書宰臣,使整有所觀感,恩浹其心,當得死力。 【 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詔括京兆諸郡馬、牛,以濟河西,王奏曰:「關中兵亂,凋瘵已極,歲賦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復二年,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禱終南,其夕大雨。 【 神道碑。】

  時以阿里不哥之變,北事未寧,恒有旨諭公與汪帥:「宜申敕將吏,嚴整部伍,及一切器備,所摘新軍,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費寅以利口才捷,仕國朝為同知興元府事,後坐法當死,會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懷憾以北,適李璮反山東,寅乘間讒公聚兵完城,當有他志。上命中書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視所告事,無一得。詔公還朝,公陛見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隴未寧,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隨宜所為,佐貳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請逮繫有司。」上撫御座曰:「當時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諭良久,拜中書平章政事。 【 家傳。】

  方逆璮未誅,平章趙壁素忌公勳名,倡言王文統一窮措大,由廉某、張易薦,遂至大用,今日豈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從容道潛邸事,良久及趙言,公曰:「向行蹕駐鄂,賈似道以木柵環城,一夕而辦,聖諭謂扈從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進言:『山東一王文統,才智士也,今為李璮幕僚。』詔問臣,臣對:『亦聞之,其心固未識也。』」上曰:「然,朕亦記此。」 【 家傳。】

  公在中書,毅然以振舉綱維,朘削冗類,裁抑僥倖,考覈名實為務,凡前政踵習故弊者,毋弛不張。故當時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 【 家傳。】

  公言:「國家自開創以來,凡納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孫,並奴視所部,而郡邑長吏,皆其皁隸僮使,此在古所無。宜從更張,俾考課黜陟。」始議行遷轉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 【 家傳。】

  丁太夫人憂,公率族親行古喪禮,勺飲不入口者三日,慟輒嘔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塊廬墓所。諸相以居憂無例,欲極力起公,相與詣廬,聞公號痛,竟不忍言。數月,制奪哀起復。 【 家傳。】

  至元二年,分省山東,黜陟官吏,省併郡邑,登能進賢,摧惡扶弱,物無遁情,山東諸侯皆震攝失次,公徐諭以「祖先創業之艱,汝曹宜一力與國,作成新政,庶幾保有基緒。」取其尤不法者數人,繫治之。舊以縣名戶不及者,立約裁省,轉易之地,遠不踰五百里,不兩月訖事,召還。 【 家傳。】

  公以舉選未立,權令各路,歲薦經明行修,及長於吏治者各一人,以備選擇。 【 家傳。】

  有中貴傳旨朝堂:「某事當爾。」諸相欲從之,公曰:「此小臣預政漸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 家傳。】

  時阿合馬寵眷日隆,已領左右部,其黨自相攻擊,上命都省推覆,眾畏其權,莫敢問。公獨窮治其事,阿合馬竟得决杖,遂罷所領,復還有司。 【 家傳。】

  上諭王曰:「吏弛法而貪,民廢業而逃,工不給用,財不贍費,先朝嘗以戚矣。自相卿等,朕無此戚。」王對曰:「陛下聖猶堯、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贊輔治化,以致雍熙,慙對天顏。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論及魏徵,王曰:「忠臣良臣,何代無之,顧人主用與不用爾。」 【 神道碑。】

  言者訟史丞相子姪布列中外,威權太盛,久將難制。詔王罷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澤深者,陛下也。粵自潛藩,多經任使,將兵牧民,悉著治效,以其可屬大任,固使丞茲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跡,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預此旨,他日一人訟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澤既罷,亦當罷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澤無對訟者。」 【 神道碑。】

  有訟西川帥欽察罪者,上勑中書急發使誅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爾遲回!」對曰:「欽察大帥,以一人之言被誅,西川必駭,逮之至此,與訟者庭對,暴其罪於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問。」既而卒無一實,欽察得免。 【 神道碑。】

  王奏議上前,讜論具陳,無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猶或容受,為天子臣,乃爾木強邪?」王對曰:「王府事輕,為天子論天下事,一或面從,天下將受其害,非不自愛也。」 【 神道碑。】

  方士請鍊大丹,敕中書給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為方士誑惑。堯、舜得壽,不假靈於大丹也。」上曰:「然。」郤之。 【 神道碑。 【 神道碑 按此段文字不見於元文類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為家傳之文。】 】

  上命公受戒國師,公對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對曰:「為臣當忠,為子當孝,孔門之戒,如是而已。」 【 家傳。】

  始建御史臺,外設諸道提刑按察司。時阿合馬專總財利,迺曰:「庶務責成各路,錢穀付之轉運,必繩治若此,胡能辦事?」公曰:「今立臺察,不獨事遵古制,蓋內則彈劾姦邪,外則察視非常,訪求民瘼,裨益國政,無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專恣,貪暴公行,然後事可集耶?」權臣語塞。 【 家傳。】

  回鶻官匿贊馬丁者,用事先朝,為怨家所訴,繫獄。未幾,詔釋大都見禁囚,詔至,公適在告,堂判無公署。至秋車駕還都,怨家復訴,上怒,召留守諸相詰之。公令取堂判補署之,曰:「倘天威莫測,豈可幸無已署獨苟免也。」公進,以前詔為言,上曰:「詔釋囚,併釋匿贊馬丁豈亦有詔耶?」公對曰:「不釋此囚,臣等亦未聞有詔。」上愈怒,曰:「汝等號稱讀書,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備員宰相,有罪當罷退。」上曰:「第從汝言。」即與左丞相耶律鑄並罷政事,寔至元七年也。 【 家傳。】

  當權姦柄用,公家居教子讀書,而憂國之心,食息不忘。聞一令之苛,戚見顏間,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問門客曰:「十月何以謂之小春?」客曰:「為其嫌於無陽。」公嘆曰:「陽豈可無,陰亦無絕,理也。聖人者進君子,抑小人,盡人道爾。」 【 家傳。】

  上嘗問:「希憲居家何為?」左右以讀書對,上曰:「讀書固朕所教,讀之不肯見用,何多讀為。」阿合馬讒曰:「日與妻孥燕樂爾。」上色變曰:「希憲清貧,何從燕設。」 【 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醫三人診視,或言須砂糖作飲良,時最艱得。王弟某求諸阿合馬,與之二斤,且致密意,王推著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終不以姦人所遺愈疾也。」上聞,特賜三斤。 【 神道碑。】

  先是,以嗣國王條輦哥行省鎮遼霫東,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將行,肩輿入辭,賜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幾,每啟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師,屢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實宜為,顧自退托爾。遼霫戶不數萬,政以諸王、國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聯絡旁午,明者見往知來,察微燭著,塔察兒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識朕此意。」 【 神道碑。】

  王至北京,問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稱駙馬,營於城外,繫富家,誣其祖父嘗貸子錢,訊之使償,無所於訴。」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駙馬者,其人怒,乘馬而來,直入省堂,徑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詰之曰:「制無私獄,汝何人,敢爾繫民?其械繫之。」哀禱請命,國王亦為之言,稍寬待對,一夕拔營遁去。 【 神道碑。】

  塔察兒使者傳旨,國王立聽,王坐自如,曰:「大臣無為王起者。」使者還語其王,王曰:「彼朝廷大臣,無違禮也。」詔國王臨國, 【 詔國王臨國 「臨」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均作「歸」。】 王獨行省事。 【 神道碑。】

  朝廷發寶鈔市馬六千五百,王遣市東州,盡所發鈔得羡馬千三百。王曰:「上之,則類自衒。其以馬依元直予它郡,它郡馬不入數,害及其民。」終不忍分彼此也。 【 神道碑。】

  長公主及國壻入朝,縱獵郊原,發民牛車,載其所獲,徵求須索,其費至鈔萬五千貫。王燕公主,從者怨食不及,王曰:「我天子宰相,非汝庖者。」國婿怒起,王隨之曰:「主壻縱獵原禽,非國務也。費民財不貲,我且馳奏矣。」國婿愕然,入語公主,公主出飲王酒,曰:「從者煩民,我不知也。請出鈔如數饋民,幸公止使者。」自後貴人過者,皆不敢縱。 【 神道碑。】

  王師渡江,急召王朝會。右丞阿里海涯下江陵,圖其地形上之,請曰:「荊州西距梁、益,南控交、廣,據江淮上游,誠為要地,非朝廷重臣開大府以鎮之,未足以綏新附徠遠人。」上夜召王,賜坐,曰:「荊南入我版籍,使新附者感恩忘苦,未來者懷化効順,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降其心也。南土濕下,於卿疾非宜,今以大事託卿,卿當不辭。賜卿田以其入食留者,馬五十疋以給從者。」王對曰:「臣每懼識度淺薄,不能仰荷重寄,何敢辭疾。」力請不受新賜。詔荊湖行省承制官三品以下,刻印板授,奏入制出。 【 神道碑。】

  公冒暑兼程以進,既至,阿里海涯率其屬郊迎,比公止車,已望拜塵中,南人大駭。先是,政無綱紀,士卒縱橫,剽奪商販,城門晝閉,燈火禁嚴,民心驚疑,生意蕭索。公即日開罪□□□□□軍歸營, 【 公即日開罪□□□□□軍歸營 按所脫五字原為墨釘。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亦均為墨釘,明鈔本、清鈔本則均為闕文。惟聚珍本將此段文字改作「公即日開諭令各軍歸營」。】 騎兵徙屯高敞,以便牧養,非調發請給不得輒出。闢城四門,毋得拘檢,弛燈火之禁。內外帖然,民始安枕。 【 家傳。】

  歸附之初,故官咸懷驚疑,陰有去志。公下車議錄用宣撫、制置兩司幕僚,以備採訪,左右難之,公曰:「今天下一家,皆大元臣子也,君等勿疑。」擇可與論議者二十餘員,訪逮物情,隨材錄用,人心感激,懷服威惠。不數月,政化大行。 【 家傳。】

  時宋故官禮謁大府,必以珍玩重器,動至數床。公至,亦來謁見,公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陞擢,當念聖恩,報効朝廷。使此物盡諸公己財,我取非義,一或係官,事同盜竊;若丐歛於人,不為無罪。慎勿為此,以蠹政害民。」公一無所受,各官感激謝去。 【 家傳。】

  有言南人立券鬻妻子者,公聞,蹙然曰:「人倫之壞一至此耶!」迺嚴為條禁,當相買賣者並坐,沒入所直,且即罪有司,立督絕。公號令一行,賞罰必信,凡下條約,所在奉行惟謹而不敢犯。 【 家傳。】

  公暇日登城,顧見城闉之外,滀水彌望,公曰:「此宋扞敵下策,當還之江流。」遂得陸地數百萬畝,招諭富民,隨力耕種,約以三年後減半收租,貧民趍之,曾未朞年,已成沃壤。 【 家傳。】

  初,江陵沙市後降,其倉儲不入官籍,恣豪右私取,公聞之,曰:「此皆民力,豈可徒資貪鄙。」迺令槩閱,得米二十萬斛,會公安民闕食,公發廩賑賚,全活益眾。 【 家傳。】

  王顧民粗安,乃曰:「風教不可後也。」遂大興學,旦日親至校官講授,以倡它郡。徹官屋以復竹林書院,與書萬四千卷,學者日盛。 【 神道碑。】

  王政化大行,聲及四遠,思、播田、楊二氏負固不下,重慶趙定應堅守恥降,皆遣使納款,王謂二使曰:「歸語爾主, 【 歸語爾主 「爾主」原作「而王」,據清影元鈔本及元文類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改。】 速歸所隸,以全民命,我已馳奏天子,詔安爾土矣。」奏上,上曰:「國家不用兵得地,未之見也。希憲坐致數千里之堅城勁士,其仁政為何如也。」寶慶、武崗、益陽、安化、善化、寧鄉諸城,籍編民冒圍納款,王移文其省,使安全之。 【 神道碑。】

  鎮遠溪洞蠻酋,以其樂工四十餘人,重譯來至,曰:「願奏土風於天子之庭。」王曰:「而輩獨無妻子乎?驅迫而來,豈其心哉!且天子仁聖,不重夷音。」皆泣拜而回。 【 神道碑。】

  關譏得江陵人私書,不敢發封,樞密臣發之上前,其語曰:「歸附之初,人無生意。大元皇帝命廉相出鎮荊湖,豈惟人漸德化,草木昆蟲咸被澤矣。」上嘆曰:「希憲不嗜殺人,故能致此。」 【 神道碑。】

  王或疾,士民羣走僧寺道館,為王祈福,語及,必額手叩齒祝曰:「願我公永長我人。」 【 神道碑。】

  王疾日劇,上聞,即命尚醫馳視。十四年春,僉樞密院事董文忠奏曰:「江陵熱濕,奈希憲沉痾何?」上即召還。荊南人聞王且去,皆號泣隨之,擁所乘車不得行,王慰諭再四,乃拜哭而別。大者繪像建祠,小者書版瞻禮。王囊橐蕭然,琴書自隨。 【 神道碑。】

  五月,公至上都,館華嚴寺。時太常卿田忠良領陰陽事,一日來問疾,公曰:「上都,聖上龍飛之地,天下視為根本。近聞龍崗遺火,此居民常事。今南人萃此,勿令妄談風水,惑動上意。」未幾,副樞張公易、左丞張公文謙果與南人數輩廷辯徙置都邑,二相力言不可,上不懌而罷。明日,召太常質前所言,忠良以公言對,上曰:「希憲方大病,念及此耶。」其議遂寢。 【 家傳。】

  詔徵名醫王仲明于揚州,未見行意,士大夫責之曰:「君術固妙,其能已億兆人之疾乎?蒼生懸望廉公復相久矣,能起廉公,是惠及天下也。」仲明乃至,進其良劑,能杖而起。上喜召入: 【 上喜召入 按「入」下,上引元文類有「曰」字,似是。】 「聞卿比得良醫,日俟痊復。」王對曰:「醫持善藥治臣沈疾,苟能戒謹,誠如聖諭。稍或肄惰,終將不療。」蓋以醫諫也。 【 神道碑。】

  會議立門下省,上曰:「首官何稱?」曰:「侍中。」曰:「侍中非希憲不可。」遣近臣諭旨曰:「鞍馬之任,不以勞卿,乘軒論道,時至治所,必須執奏,肩輿以入。」王附奏曰:「臣疾何恤,輸忠効力,生平深願。」時皇太子方聽政,遣人諭王曰:「上命領門下省,勿難羣小,吾為公除之。」阿合馬不利而止。 【 神道碑。】

  安西王相商挺以博古名世,嘗語公宜蓄古器物,以廣見聞,公曰:「古物無古於易與書者,他尚何求。」 【 家傳。】

  時營繕東宮,工部官請曰:「牡丹名品,惟相公家,乞移植數本,太子知出公家矣。」王曰:「若出特命,園雖先業,一無所靳。我蚤事聖主,備位宰相,未嘗曲丐恩幸,方爾病退,顧以花求媚耶!」請者愧止。 【 神道碑。】

  十六年春,詔復入中書,王稱疾篤。皇太子遣侍臣問疾,因叩治道,王曰:「君天下者二道,用君子則治,用小人則亂。臣病雖劇,委之於天。所甚憂者,大姦專柄,羣邪蠭附,誤國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開聖意,急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藥矣。」語聞,深嘉重之。 【 神道碑。】

  王嘗戒子恂、恪曰:「丈夫見義勇為,禍福安可逆必。」又曰:「宰相須有力量,未有無力量能為賢相者。天下事苟無牽制,三代可復也。」又曰:「稷、契、皋、夔、伊、傅、周、召便為不及,是自棄也。」又曰:「汝讀狄梁公傳否?梁公有大節,乃為不肖子所墜,汝輩當深以為警。」 【 神道碑。】

  公秉政中書凡六年,當是時也,朝廷清明,海內乂安,臺察百司,日漸張舉,官無滯事,野無遺才,權臣韜姦,羣小斂畏。故公常言:「君子小人,勢猶水火,必欲兼收並用,以致堯、舜之理者,前未聞也。」及公去位,姦臣滔天,羣小附起,天下靡然,風俗大變。彼雖外為狐媚求好,而投間抵巇,以相毒螫者,無所不至,而公卒以直言正道,至終其身不變。 【 家傳。】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大星殞于正寢之後樂堂,流光燭地,久之方滅,是夕,王薨。士大夫走哭相弔,天下知之者無不嗟傷,咸曰:「良相逝矣,蒼生何望!」上每追思之,曰:「當諸王大會議决大事,惟廉希憲能也。」 【 神道碑。】

  丞相淮安忠武王曰:「廉公,宰相中真宰相,男子中真男子。」可謂名言。 【 神道碑。】

  ○左丞張忠宣公(文謙)

  左丞張忠宣公

  卷七之四

  公名文謙,字仲謙,順德沙河人。歲丁未,召居潛邸。中統元年,拜中書左丞,行大名宣撫司事。至元改元,行省事于中興。七年,拜大司農卿。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昭文館大學士,領太史院事。十九年,拜樞密副使。是歲薨, 【 是歲薨 按元文類卷五八中書左丞張公神道碑云:「薨於私第之正寢,實二十年三月壬申也。」元史卷一五七本傳云:「十九年拜樞密副使,歲餘,以疾薨於位。」則張文謙之卒年當在至元二十年,此作「是歲」即至元十九年,誤。】 年六十七。

  公幼聰敏,讀書善記誦,自入小學,與太保劉公同研席,年相若,志相得。其後太保祝髮為僧,侍世祖於潛邸,薦公才可用。歲丁未,驛召北上,入見,占對稱旨,擢置侍從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牋奏,日見信任。 【 野齋李公撰神道碑。又先塋碑云:公少時,欲習簿書之事,軍資府君召而責之,公謝曰:「身漸長大,無所効用,仰衣食于父母,心不自安,故勉強為此。今蒙尊誨,敢不敬從。」即捨案牘之習,專志儒學。戊戌歲,會朝廷試天下儒士,公試大名中選,得免本戶徭役。】

  邢初分隸勳臣二千戶為食邑,歲遣人更迭監牧,類皆不知撫治,加之頻歲軍興,郡當驛傳衝要,徵需百出,民不堪命。會郡人赴愬王府,公與太保寔為先容,合辭言於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緩。盍擇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諸侯,取法於我,則天下均受賜矣。」世祖從之,命近臣脫兀脫、故劉尚書肅、李侍郎簡偕往。三人者同心為治,黜去貪暴,剗除宿敝,不朞月,流亡者復,益戶十倍。於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蓋自公發之。 【 神道碑。】

  辛亥,憲宗踐阼,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所言率賜俞允,公暨太保數條具時務所當先者,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後大駕所臨,若大理,若漢、鄂,公皆扈行。 【 神道碑。】

  世祖即位,首拜中書左丞,與平章王文統共政,建立綱紀,講明利疚,以安國便民為務。詔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統素忌克,謀議之際,屢相可否,積不能平,公遽求出,詔以本職行大名等路宣撫司事,且有後命曰:「第往,行詔卿矣。」比行,謂文統言:「天下生民,罷瘵日久,歲屬大旱,若不量蠲稅賦,將無以慰來蘇之望。」文統以為:「上新即位,國家經費不貲,且素無積儲,何所供億?」公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俟時和歲豐,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賦什之四,商酒稅額什之二。下車宣布德意,百姓歡欣鼓舞,思見德化之成。 【 神道碑。】

  二年春,入朝,還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綜務,鉅細畢舉,公之力居多。 【 神道碑。】

  三年,阿合馬領中書左右部,總司財賦,每事欲專輒奏聞,不關白省府,詔廷臣議之。公昌言曰:「分制財用,古有是理,不關預中書,無是理也。且財賦一事耳,中書不敢詰,天子將親莅之乎?」世祖曰:「仲謙言是也。」阿合馬語遂塞。 【 神道碑。】

  至元改元秋,詔公行省事中興。羌俗素鄙野,事無統紀,公求蜀士為人僕隸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牘,旬月之間,樞機品式,粗若可觀,羌人始遣子弟讀書,土俗為之一變。又疏唐來、漢延二渠,溉田十萬餘頃, 【 溉田十萬餘頃 「十」原作「千」,上引元文類、元史均作「十」,本書卷九太史郭公云:「計溉田九萬餘頃」,足證作「十」是,今據改。】 民迄今賴之。 【 神道碑。】

  三年,還朝。諸勢家告,言有戶數千,當役屬為私奴,朝議久不能决。公言:「奴與良,法當以乙未戶帳為斷,若已籍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歸勢家可也。自餘皆國家良民,必無為奴之理。」其議遂定,至今守以為法。 【 神道碑。】

  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亂惑眾,逮繫百餘人。事聞,世祖命中書省議,公謂:「愚民無知,為所誑誘,殺首惡三數人足矣。」丞相安童是其言,命公與斷事官普化涖决於濟南。既至,尸三人於市,餘並釋去,人以為死而復生。 【 神道碑。】

  七年,拜大司農卿。立諸道勸農司,巡行勸課,敦本業,抑游末,設庠序,崇孝弟。不數年,功効昭著,野無曠土,栽植之利遍天下。奏開籍田,祭先農先蠶;皆自公始。尋又奏立國子學,詔以魯齋許公為祭酒,選貴冑子弟教養之,所成就人材為多。已而分布省、寺、臺、閣,往往蔚為時望,達於從政,皆出公始終左右之力。 【 神道碑。】

  阿合馬當國,榷民鐵鑄為農器,厚其直以配民,創立宣慰司行戶部於東平、大名,不與民事,惟印楮幣,諸路轉運司怙勢作威,害民干政,莫敢誰何。公屢於世祖前極論其害,詔從公言,皆罷之。彼怒其沮己,數欲中傷,賴世祖眷知有素,計不得行。 【 神道碑。】

  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時阿合馬威權日熾,恣為不法,慮臺憲發其姦,奏罷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內臺。居數日,公奏復之。 【 神道碑。】

  十四年,拜昭文館大學士,領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曆歲久寖差,詔魯齋許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測驗改正,命公董其事。曆成,賜名曰授時,頒行天下。 【 神道碑。】

  十九年,拜樞密副使。首議肅兵政,汰冗員,選練將士,而優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 【 神道碑。】

  初,大理之役,我師至其城下,國主高祥拒命,殺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與太保劉公、左丞姚公入言曰:「殺使拒命者,其國主耳,非民之罪。」世祖從之,特免殺掠,所活者無算。漢、鄂之役,王師方啟行,公與劉公、姚公數言:「王者之兵,有征無戰,當一視同仁,不可嗜殺。」世祖曰:「保為卿等守此言。」既入宋境,諸將分道兼進,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軍士,毋肆殺戮,毋焚燒廬舍,所獲生口,悉縱遣之。其後混一之功,卒本於「不可嗜殺」等數語,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 神道碑。】

  公為人謙恭篤實,外和內剛。其好賢樂善,出於天性,人有寸美,必極口稱道。遭際以來,每以薦達士類為己任。或曰:「人心不同,豈能盡識,一有失當,得無累乎?」公曰:「人才何嘗累己,第患鑒裁未明,有遺才耳。且人臣以薦賢為職,豈得避纖芥之嫌,而負國蔽善乎。」一時聞人揚歷中外者,多公所舉。然未嘗有德色,平居慈祥樂易。與人交,不立崖岸。及當官論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於為義,苟一事可行,一善可舉,如梗茹在胷,必欲快吐而後已。若農事,若鈔法,謂生民之重本,有國之大計,尤拳拳焉。樂聞己過,僚屬或相規勸,雖其言甚切,自敵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優容之,過亦隨改,不少吝。晚歲篤於義理之學,摳衣魯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無他嗜好,惟聚書數萬卷而已。身居貴寵,自奉若寒士,門無閽隸,客至,倒屣出迎,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 【 神道碑。】

  世祖始居潛邸,招集天下英俊,訪問治道,一時賢士大夫,雲合輻輳,爭進所聞。迨中統、至元之間,布列臺閣,分任岳牧,蔚為一代名臣者,不可勝紀。至其愛君憂國,忠勤匪懈,好善疾惡,始終不撓;若時政之臧否,生民之利病,知之無不言,言之無不盡,曾不以用舍進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 【 神道碑。】

  嘗觀於世祖之世矣,自其在藩至於即位,文武小大之臣,乘運以興者,各以職事見功業,求其悃愊深厚,知為國之本,造權輿於屯昧不寧者,於公見焉。太保劉公學術通神明,機算若龜策,其所以為上計者審矣。當是時,軍國之重,則有宗親貴人,而書記征發之責,取才金氏之遺而有餘也。廼獨薦公為謀臣,在上左右,主儒者,使陳先王之道,雖若迂於智數,而世皇信用,以一天下,而貽子孫無疆惟休,其迹無得而名焉。嗚呼!自孔子、孟子沒,豪傑各以其資奮,而內聖外王之學,千餘百年無能道之者,生民况得被其澤乎。宋儒始有以遠接其端緒,而朱子為能集其書之大成,然猶以是取怪時人,身幾不免。自其學者誦而習之,亦或莫究其旨。許文正公衡生乎戎馬搶攘之間,學於文獻散逸之後,一旦得其書而尊信之,凡所以處己致君者,無一不取於此,而朱子之書遂衣被海內,其功詎可量哉。夫孰知先後扶持,時其進退久速,使其身安乎朝廷之上,而言立道行者,公實始終之也。嗚呼!微朱子,聖賢之言不明於後世,微許公,朱子之書不著於天下,微公,則許公之說將不得見進於當時矣,庸非天乎。中統建元以來,政術與時高下,獨成均之教彝倫,大農之興稼穡,曆象之授人時,凡出公之所為者,皆隱然而有不可變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其公之謂乎! 【 蜀郡虞公撰新塋記。】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八

  內翰竇文正公(默)

  左丞姚文獻公(樞)

  左丞許文正公(衡)

  ○內翰竇文正公(默)

  內翰竇文正公

  卷八之一

  公名默,字子聲,初名傑,字漢卿,廣平肥鄉人。歲己酉,召居潛邸。中統元年,拜太子太傅,辭不受,改翰林侍講學士,未幾以疾辭歸。三年,復召入朝,職如故。至元十七年,拜昭文館大學士。是歲卒,年八十五。

  公幼知讀書,確然有立志,叔祖旺時為郡工曹,欲使改肄刀筆,公不肯就,願卒習儒業。會國兵南下,公為所俘掠,間關險阻,還走達鄉井,家人輩皆已去,唯母氏存焉。驚怖之餘,母子俱得時疾,僵臥困憊中,重罹母憂,扶病槀瘞。而大兵復至,遂渡河而南,依母黨吳氏以居,服闋,贅于清流河醫者王氏,婦翁謂之曰:「世方多難,能業醫術,則可以濟人而善身。」因稍習之。壬辰,授館西華,以教讀為業。久之,河南復被兵,公還視其家,則盡室亡矣。逃難之蔡,遇儒醫李浩,授以銅人鍼法,能得其微妙。金末帝之遷蔡也,公以為大兵且至,不速去禍在旦夕,乃徙居德安之孝感縣。縣令謝憲子一見,與公相善,以語,孟、中庸、大學授公,公朝益暮習,以為初未嘗學,而學自此始,欣然日有所得。 【 野齋李公撰墓誌。】

  河南既下,中書楊君奉朝命招集釋、道、儒士,公應募北歸至大名。尋返鄉里,以經術教授邑人。病者來謁,無貧富貴賤,視之如一,鍼石所加,應手良已。久之,道譽益著。 【 墓誌。】

  上在潛邸,聞其賢召之。既至,首以三綱五常為言,上曰:「何為三綱五常?」公一一言之,上曰:「人道之端,無大於此。失此,則不名為人,且無以立於世矣。」公又言:「帝王之學,貴正心誠意,心既正,則朝廷遠近莫敢不正。」自是敬待加禮,不令暫去左右。嘗言及治道,上問:「今之明治道者為誰?」公以姚樞對,遂召用之。 【 墓誌。】

  壬子冬,賜以貂尾裘帽,時皇太子未冠,上命公教之。及征大理,以玉帶鉤為賜,曰:「此金內府物也,汝老人,佩服為宜。且太子見之,與見朕無異,庶幾知所儆畏。」逮公請南還,命大名、順德各給第宅田土,冬夏皆有衣物,歲以為常。 【 墓誌。】

  上即位,首召至上都,問曰:「朕嘗命卿訪求魏徵等人,有諸乎?」對曰:「許衡即其人也。萬戶史天澤有宰相才,可大用。」遂拜天澤為丞相。詔授公太子太傅,固辭,曰:「今東宮未正位號,且臣不敢當保傅之任。」乃授翰林侍講學士。 【 墓誌。】

  二年,公言于上曰:「臣事陛下十有餘年,數承顧問,有以見陛下急於求治,未嘗不以利生民,安社稷為心。以先帝在上,姦臣擅權,總天下財賦,操執在手,貢進奇貨,衒耀紛華,以娛悅上心。其扇結朋黨,離間骨肉者,皆此徒也。此徒當路,陛下所以不能盡其初心, 【 陛下所以不能盡其初心 「不能」二字原脫,明鈔本行間補此二字,清鈔本、聚珍本亦均有「不能」二字,與元史卷一五八本傳合,今據補。】 捄世一念涵養有年矣。今天順人應,誕登大寶,天下生民莫不歡欣踴躍,引領盛治。然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時功利之說, 【 唇吻小人一時功利之說 「功」原作「切」,明鈔本校改作「功」,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功」,與上引元史合,今據改。】 必不能定立國家基本,為子孫久遠之計。其賣利獻勤乞憐取寵者,使不得行其志,斯可矣。若夫鉤距揣摩,以利害驚動人主之意,無它,意在擯斥諸賢,獨執政柄耳。此蘇、張之流也,惟陛下察之。伏望別選公明有道之士,授以重任,則天下幸甚。」時平章王文統用事,故公言及之。一日,同在上前,公面詆之曰:「此人學術不正,必將殺天下後世,不可久居相位。」是冬,以疾引還。明年,文統事敗,上追憶公言,謂人曰:「曩言王文統可罷者,惟竇漢卿一人,向使言之者眾,朕寧不思之耶!」即遣使召公至京師,國有大政,時加咨訪。 【 墓誌。】

  公奏言:「三代所以曆數長久,風俗純粹者,皆自設學養士所致。方今宜建學立師,博選貴族子弟以教之,以示風化之本。」於是拜許衡國子祭酒,教養冑子,皆公言發之。 【 墓誌。】

  公嘗同太保劉公、左丞姚公等侍上前,詢及治道,公言:「君有過舉,為臣者當直言匡正,不可詭隨,都俞吁咈,此隆古所尚。今則不然,君曰可臣亦以為可,君曰否臣亦以為否,莫敢少異,非嘉政也。」上默然。詰旦,復同侍幄殿,會獵者失一海東青鶻,上盛怒,一侍臣從傍曰:「是人去歲失一鶻,今又失一鶻,宜加罪。」上釋獵者不之問,移怒侍臣,且杖之。諸公出,咸揖公賀曰:「非公誠結主知,安得感寤至此。」 【 神道碑。】

  公年八十,諸僚友致賀禮,符寶董公以聞,上恭默瞻仰,拱手於天曰:「此輩賢士,安得請於上帝,減去數年,留朕左右,同治天下。顧不諱歟, 【 顧不諱歟 「諱」原作「偉」,據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改。】 今老矣,良可惜也!」悵然久之。 【 神道碑。】

  公稟樂易,與人交不立崖岸,平居不好贓否人物,時人不過以柔愞書生待之。至其關國家大計,則面斥權貴不少撓,雖古之汲黯、朱雲無以加。蓋胷中所學純正,其志有所操守,故見於事業如此。上嘗謂侍臣曰:「朕訪求賢士幾三十年,惟得李狀元、竇漢卿二人。」又曰:「如竇漢卿之心,姚公茂之才,合而為一,始成完人矣。」 【 墓誌。 又楊文憲公文集云:李狀元諱俊民,字用章,澤州晉城人。資醇謹,重然諾,不妄交游。金承安中,舉進士第一,釋褐應奉翰林文字。南遷隱嵩州鳴皋山。北渡客覃懷,未幾入西山。既而變起倉卒,識與不識,皆以知幾許之。居鄉閭,終日環書不出,四方學者不遠千里而往,隨問隨答,曾無倦色。會皇弟經理西南夷,聞其賢,安車馳召,不得已起而應之,延訪無虛日。遽乞還山,王重違所請,遣中貴護送之。年八十餘而卒。世之知數者,無出子聰右,而子聰猶讓之。 又汲郡王公中堂事記云:先生在河南時,於隱士荊先生傳康節皇極數學。己未間,上在潛邸,令張仲一就問禎祥,優禮有加。中統元年,先生已歿,其言盡徵,追謚為莊靜先生,以旌其德云。】

  ○左丞姚文獻公(樞)

  左丞姚文獻公

  卷八之二

  公名樞,字公茂,營州柳城人,後遷洛陽。國初,為燕京行臺郎中,未幾辭去。歲庚戌,召居潛邸。中統元年,拜東平宣撫使。明年,召拜太子太師,辭不受,改大司農。四年,拜中書左丞。至元五年,出僉河南行省。十年,拜昭文館大學士,詳定禮儀事。十三年,拜翰林學士承旨。十七年,薨,年七十八。

  公自稚弱篤于孝敬,長力於學,晝則經紀其家,嚮晦則讀書,夜分不輟,妣夫人恐傷躭苦,每止之,乃塞窗,不使見燭,就枕必盡三鼓。聞將遷關中,考康懿公錄事判官於許,俾取師氏姑以來。公徒行懷書,困休於樹,宿止於邸,亦出以誦,自期甚高。宋內翰九嘉時有重名,方閑居許,折行位與之遊。一日,賓會,錄事名召公,內翰怒曰:「公茂負佐王之畧,豈可若是易之!」先祖曰:「同僚呼兒輩,宜然。」猶竟席不樂。其為前輩見推如此。 【 公姪牧庵撰神道碑。】

  壬辰,許城被圍,州版公軍資庫使,與副夜直,四鼓聞窗外嘆曰:「人獻東門。」出索之無得,副曰:「吾嘗遭兵河朔,鬼物云然,宜救吾家。」乃相與歸。至家,裹餱糧為逃死謀。日出,而東門果破,軍將蕭姓者曰:「吾嘗受丘真人教,汝軍中惟救人無殺,吾捄乃死。」公聞太宗詔學士十八人,即長春宮教之,俾楊中書惟中監督,則往依焉,中書少公六年,兄稱之,與偕北覲。時龍庭無漢人士夫,帝喜其來,甚重之。 【 神道碑。】

  乙未,詔二太子南征,俾公從楊中書即軍中求儒、道、釋、醫、卜。會破棗陽,併公所招將盡坑之,大將幕竹林間,公前辯析:「明詔如此,它日將何以復命。」乃蹙數人逃入竹中纔脫死數十人。繼拔德安,得江漢先生趙復仁甫,見公戎服而髯,不以華人遇之,至帳中,見陳琴書,駭曰:「西域人知事此乎!」公為一筦,與之言,信奇士,出所為文數十篇,以九族殫殘,不欲北,與公訣,蘄死,公留宿帳中,既覺,月皓而盈,惟寢衣存,乃鞍馬號積尸間,求至水裔,脫履被髮,仰天而號,欲投溺而未入也。公曉以「徒死無益,汝存,則子孫或可傳緒百世,保吾而北無它也。」遂還,盡出程、朱二子性理之書付公。江漢至燕,學徒從者百人,北方經學自茲始。 【 神道碑。 又靜庵筆錄云:趙仁甫本宋人,被俘居燕。其經學文章,雖李敬齋、元遺山亦推讓焉。上在潛邸,嘗召見,問曰:「我欲取宋,卿可導之於前乎?」對曰:「宋吾父母國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上悅。仁甫雖居燕,恒有思歸之志云。】

  歲辛丑,賜金符。以郎中牙魯瓦赤行臺于燕,時惟事貨賂,天下諸侯競以掊克入媚,以公幕長必分及之,乃一切拒絕。遂攜家來輝,懇荒雲門,糞田數百畝,脩二水輪,誅茅為堂,城中置私廟,奉祠四世。中堂龕魯司寇容,傍垂周、兩程、張、卲、司馬六君子像,讀書其間。衣冠莊肅,以道學自鳴。佳時則鳴琴百泉之上,遁世而樂天,若將終身。後生薄夫或造庭除,出語人曰:「幾褫吾魄。」又汲汲以化民成俗為心,自板小學書、語、孟。或問家禮,俾楊中書板四書、田尚書板詩,折衷易程傳、書蔡傳、春秋胡傳。又以小學書流布未廣,教弟子楊古為沈氏活板,與近思錄、東萊經史論說諸書,散之四方。時先師許文正公在魏,出入經、傳、子、史,泛濫釋、老,下至醫、卜、筮、兵刑、貨殖、水利、筭數,靡所不究。公過魏,與竇漢卿相聚茅齋,聽公言義正粹,先師遂造蘇門,盡錄是數書以歸,謂其徒曰:「曩所授受皆非,今始聞進學之序。若必欲相從,當盡棄前習,以從事於小學、四書為進德基。不然,當求他師。」眾皆曰:「惟先生命。」歲庚戌,文正公盡室來輝,相依以居。 【 神道碑。】

  上在潛邸,遣故平章趙璧來徵。既至,上大喜,日客遇之,時召與語,隨問而言,久之詢及治道。公見上聰明神聖,才不世出,虛己受言,可大有為,乃盡其平生所學,為書數千百言。首以二帝三王為學之本,為治之敘,與治國平天下之大經,彙為八目,曰脩身、力學、尊賢、親親、畏天、愛民、好善、遠佞。次及救時之弊,為條三十,曰:「立省部,則庶政出一,綱舉紀張,令不行於朝而變於夕。辟才行,舉逸遺,慎銓選,汰職員,則不專世爵而人才出。班俸祿,則贓穢塞而公道開。定法律,審刑獄,則收生殺之權于朝,諸侯不得而專,丘山之罪不致苟免,毫髮之過免罹極法,而冤抑有伸。設監司,明黜陟,則善良姦窳可得而舉刺,閣徵歛,則部族不橫於誅求。簡驛傳,則州郡不困於需索。修學校,崇經術,旌節孝,以為育人材,厚風俗,美教化之基,使士不媮於文華。重農桑,寬賦稅,省徭役,禁游惰,則民力紓,不趍於浮偽,且免習工技者歲加富溢,勤耕織者日就飢寒。肅軍政,使田里不知行營往復之擾攘。賙匱乏,恤鰥寡,使顛連無告者有養。布屯田,以實邊戍。通漕運,以廩京都。倚債負,則賈胡不得以子為母,如牸生牸,牛十年千頭之法,破稱貸之家。廣儲蓄,復常平,以待凶荒。立平準,以權物估。卻利便,以塞倖塗。杜告訐, 【 杜告訐 「訐」原作「訴」,明鈔本校作「訐」,清鈔本作「訐」,與元文類卷六○中書左丞姚文獻公神道碑及元史卷一五八本傳合,今據改。】 以絕訟源。」各疏施張之方其下,本末兼該,細大不遺。上奇其才,由是動必見詢。且使授太子經,日以三綱五常、先哲格言薰陶德性。 【 神道碑。】

  憲宗即位,詔凡軍民在赤老溫山南者,聽上總之,大為張宴,羣下罷酒將出,遣人止公:「頃者諸人皆賀,汝獨默然,豈有意耶?」對曰:「臣欲陳之它日,不謂遽問。且今天下土地之廣,人民之殷,財賦之阜,有加漢地者乎?軍民吾盡有之,天子何為?異時庭臣間之,必悔見奪。不若惟手兵權,供億之須取之有司,則勢順理安。」上曰:「慮所不及者。」遣人入聞,報可。公策:「太祖承天大命,兵取天下,功未及竟而遽陟遐。太宗平金,遣二太子總大軍南伐,降唐、鄧、均、德安四城,拔棗陽、光化,留軍戍邊,襄、樊、壽、泗繼亦來歸。而壽、泗之民,盡於軍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絕,雖歲加兵淮、蜀,軍將惟利剽殺,子女玉帛悉歸其家,城無居民,野皆榛莽。何若以是秋去春來之兵,分屯要地,寇至則戰,寇去則耕,積穀高廩,邊備既實,俟時大舉,則宋可平。」上善之。始置屯田經畧司於汴,西起穰鄧,宿重兵,與襄陽制閫掎角,東連陳、亳、清口、桃源,列障守之。又置都運司于衞,轉粟于河,繼餽諸州。陝西,則移隴右汪義武王戍利州,劉忠惠公黑馬于成都,割河東解之鹽池歸陝西,置從宜所,中糧興元,猶懼不繼,置行部秦州,順嘉陵漕漁關、沔州,轉粟入利。 【 順嘉陵漕漁關沔州轉粟入利 「漁」原作「渙」,明鈔本描改作「漁」,清鈔本、畿輔本均作「漁」,與上引元文類合,今據改。又,「州」原作「池」。按元史卷一二一按竺邇傳,太宗伐金,按竺邇「由兩當縣出魚關,軍沔州」;卷三憲宗紀八年四月,伐宋,「孛里叉萬戶由漁關入沔州」。據宋史卷八九地理志,沔州在嘉陵江流域,屬利州路,下轄長舉、略陽二縣,為利西路治所,在利州上游。元史卷一五五汪德臣傳云,憲宗命其「城沔州,沔據嘉陵要路。……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見,……即命置行部於鞏,立漕司於沔,通販鬻,給餽餉。……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澀,……既而魚關、金牛水陸運皆至。……魚關至沔水,迂回為渡百有八……。」並提及德臣「立利州之功」。由此可知「順嘉陵漕漁關、沔州,轉粟入利」確有其事。今據改「池」為「州」。】 【 神道碑。】

  大封同姓,勑上於南京、關中自擇其一。公曰:「南京,河徙無常,土薄水淺,潟鹵生之,不若關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陸海。」上願有關中。帝曰:「是地戶寡,河南懷、孟地狹民夥,可取自益。」遂兼有河內。 【 神道碑。】

  壬子夏,入覲,受命征大理。至曲先腦而,夜宴羣下,公陳宋祖遣曹彬取南唐,敕無效潘美伐蜀嗜殺,及克金陵,未嘗戮一人,市不易肆,以其主歸。明日早行,上據鞍呼曰:「汝昨夕言曹彬不殺者,吾能為之,吾能為之!」公馬上賀曰:「聖人之心,仁明如此,生民之幸,有國福也。」明年,大師及城,飭公盡裂橐帛為幟,書止殺之令,分號街陌。由是其民父子完保,軍士無一人敢取一錢直者。 【 神道碑。】

  上駐六盤,公疾,居關中,教使勸農,身至八州諸縣,諭上重農之旨。凡今關中桑成列者,皆所訓植。 【 神道碑。】

  丙辰,公入見。或讒王府得中土心,帝遣阿藍答兒大為勾考,置局關中,推集經略宣撫官吏,下及征商無遺,羅以百四十二條,曰:「俟終局日,入此罪者惟劉、史兩萬戶以聞,餘悉不請以誅。」上聞不樂。公曰:「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難與較,遠將受禍。未若盡是邸妃主以行,為久居謀,疑將自釋。」上遣使以來覲告,時帝在河西,不信,曰是心異矣,曰來詐也。再使至,詔許馳二百,乘傳棄輜重先。及見,天顏始霽,大會之次,上立酒樽前,帝酌之,拜退復坐,及再至,又酌之,三至,帝泫然,上亦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勑罷關西鉤考,廢行部安撫、經畧、宣撫、都漕諸司。 【 神道碑。】

  帝即大位,立十道宣撫使,諸侯惟嚴忠濟為強橫難制,乃以公為東平。至治郡,置勸農、檢察二人以監之,推物力以均賦役,罷鐵官。 【 神道碑。】

  二年,拜太子太師,公曰:「皇太子未立,安可先有太師?」還制中書。 【 神道碑。】

  改大司農,公奏:「在太宗世,詔孔子五十一代孫元措仍襲封衍聖公,卒,其子與族爭求嗣,為訟及潛藩,帝時曰:『第往力學,俟有成德達才,我則官之。』又聞曲阜有太常雅樂,命東平守臣輦其歌工、舞郎與樂色、俎豆、祭服至日月山,帝親臨觀,飭東平守臣,員闕充補,無輟肆習。臣宣撫東平,嘗閔先聖大賢之後,詩書不通,義理不究,與凡庶等,版洛士楊庸選孔、顏、孟三族諸孫俊秀者,授之經而學夫禮。盍真授庸教官,以成國家育才待聘風動四方之美。又詳議王鏞鍊習故實,宜令提舉禮樂,庶其歲久不致崩壞。」皆從之。 【 神道碑。】

  詔赴中書議事,謀定朝格,其勉諭曰: 【 其勉諭曰 「其」聚珍本與元史本傳均作「且」。】 「姚某辭避台司,朕甚嘉焉。省中庶務,須賴一二老成同心圖贊,仰與左三部尚書劉肅,往盡乃心,其尚無隱。」條成,與丞相史忠武公奏之,帝深嘉納。 【 神道碑。】

  李璮召其質子彥簡竊歸,反有跡矣。帝問:「卿料如何?」對曰:「使璮乘吾北征之釁,留後兵寡,瀕海搗燕,閉關居庸,惶駭人心,為上策;與宋連和,負固持久,令數擾邊,使吾罷於奔救,為中策;如出兵濟南,待山東諸侯應援,此成擒耳。」帝曰:「若是,賊將何出?」對曰:「出下策。」 【 神道碑。】

  三年,平章王文統伏誅,西域之人為所壓抑者,伏闕羣言:「回回雖時盜國錢物,未若秀才敢為反逆。」帝曰:「在昔潛藩,商訂天下人物,亦及文統,姚公茂言:『此人學術不純,以游說干諸侯,他日必反。』去年,竇漢卿上書累數千言,亦發其必為亂首。秀才豈盡皆斯人然!」文統之相,參政商公挺實譽之,至是,費寅以九事中時恚忌,訟商公為文統西南之朋,引陝西郎中趙良弼為徵,幽商公上都,以良弼多智略,疑為文統流亞,械擊于獄。會遣阿脫行院成都而無輔行,俾省擇人,公奏:「惟商挺可。陛下寬其前罪,責成斯行。」遂出而遣之。公又奏:「方踐阼之初,非良弼詗事關中,恐後事會,寧身負矯擅誅東、西川兩帥之罪,以寬陛下西顧之憂,推是為心,忠純皎然,安得與文統蓄異志者比。」 【 安得與文統蓄異志者比 「比」字原脫,據明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補。】 帝悟,出之。 【 神道碑。】

  四年,拜中書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罷世侯,置牧守,遷轉河東、山西、河南、山東官吏,公行省河東、山西,明年而歸。 【 神道碑。】

  或言中書政事大壞,帝怒,大臣罪有入不測者。公上言:「太祖開創,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後數朝,官盛刑濫,民困財殫。陛下天資仁聖,自昔在潛,聽聖典,訪老成,日講治道。如邢州、河南、陝西皆不治之甚者,為置安撫、經略、宣撫三司,其法選人以居職,頒俸以養廉,去污濫以清政,勸農桑以富民,不及三年,號稱大治。諸路之民望陛下之治己,如赤子之求母。先帝陟遐, 【 先帝陟遐 「先帝」原作「光啟」,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元史卷一五八本傳改。】 國難並興,天開聖人,纘承大統,即用歷代遺制,內立省部,外設監司。自中統至今五六年間,外侮內叛,繼繼不絕,然能使官離債負,民安賦役,府庫粗實,倉廩粗完,鈔法粗行,國用粗足,官吏轉換,政事更新,皆陛下克保祖宗之基,信用先王之法所致。今陛下於基業為守成,於治道為創始。正宜息聖心,答天心,結民心,睦親族以固本,建儲副以重祚,定大臣以當國,開經筵以格心,脩邊備以防虞,蓄糧餉以待歉,立學校以育才,勸農桑以厚生,是可以光先烈,成帝德,遺子孫,流遠譽。以陛下才略,行此有餘。邇者伏聞聰聽日煩,朝廷政令,日改月異,如始栽之木,生而復移,既架之屋,起而復毀。遠近臣民,不勝戰懼,惟恐大本一廢,遠業難成,為陛下之後憂,國家之重害。」帝恚為釋。 【 神道碑。】

  十年,拜昭文館大學士,詳定禮儀事。其年,襄陽下,初議大舉,公奏:「如求大將,非右丞相安童、同知樞密院事伯顏不可。」七月,伯顏陛辭,付勑書:「惟逆戰者如軍律,餘止殺掠。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殺,是亦一彬也。」既濟江下鄂,使至,夜召見公,帝憂見色,曰:「自太祖戡定天下,列聖繼之,豈固存之令久帝制南國耶?蓋天命未絕。朕昔濟江而家難作,天不終此,大惠而歸。今伯顏雖濟江,天能終此與否,猶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視之。其有事宜,可書以進。」公言:「嚴兵守鄂,無使荊閫斷陽羅渡,先遣使責負歲幣、留行人之罪。」明年,公又言:「由陛下降不殺虜之詔,伯顏濟江,兵不踰時,西起蜀、川,東薄海隅,降城三十,戶踰百萬,自古平南,未有若此之神捷者。然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軍官不思國之大計,不體陛下之深仁,利財剽殺是致。降城四壁之外,縣邑丘虛,曠土無民,國將安用?比聞揚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戰,我雖克勝,所傷亦多。宋之不能為國審矣,而臨安未肯輕下,好生惡死,人之常情,蓋不敢也,惟懼吾招徠止殺之信不堅,詐其來耳。宜申遣公幹官,專輔伯顏,宣布止殺之詔,有犯令者,必誅無赦。若此,則賞罰必立,恩信必行,聖慮不勞,軍力不費。老氏有曰:大兵之後,必有凶年,疾疫隨之,軍雖不試,而民止得其半。况今民去南畝,來歲之食將安所仰?帕手腰刀,必唱為亂,袒臂一呼,數十萬眾不難集也,壁山柵水,卒未易平。是一宋未亡,復生一宋。又南方官府,以情破法,鞭背文面,或盛竹絡投諸江中。又鹽鐵酒酤榷自漢代,其後因之不廢,今方新附,若復徵之,人必離散。」制曰:「鞭背黥面,及諸濫刑,宜急除之,榷酤後議。」 【 神道碑。】

  十三年,拜翰林學士承旨。宋平,凡其侍從之臣,以士子入見者,必令見公,詢其學行而官之。 【 神道碑。】

  十四年,上以自九月不雨至於三月,問可以惠利斯民者,公曰:「靡穀之多,無若醪醴麴糵,京師列肆百數,日釀有多至三百石者,月已耗穀萬石,百肆計之,不可勝筭;與祈神賽社,費以不貲,宜悉禁絕。」從之。 【 神道碑。】

  公天質含弘而仁恕,恭敏而勤儉。理生惟務本實,不事末作。未嘗疑人欺己,有負其德,亦不留怨胷中。憂患之來,不見言色。有來即謀,必反覆忠告,惟恐吾言之不盡。及秉筆中書,或咎公獨遺門牆故人, 【 或咎公獨遺門牆故人 「遺」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均作「遣」。】

  公曰:「用人威權,當出天子。果若賢才,烏避不聞。其鎖尾者,烏敢藉權樹親賓市私恩乎!」 【 神道碑。】

  ○左丞許文正公(衡)

  左丞許文正公

  卷八之三 【 卷八之三 「三」原作「二」,據本書目錄改。】

  公名衡,字仲平,懷慶河內人。金大安己巳,生于河南新鄭寓舍。壬辰,北渡,隱居大名。遷居于衛。甲寅,京兆宣撫使廉公奉潛藩命來徵。乙卯,授京兆提學,辭不受。中統元年五月,應召北上。二年五月,授太子太保,力辭不受,改國子祭酒。九月,以疾辭歸。三年九月,應召北上。至元元年正月,辭歸。二年十月,應召北上,詔入省議事。四年正月,辭歸。十一月,應召北上。六年,奏定官制。七年正月,拜中書左丞,力辭,不允。八年四月,改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十年七月,以遷葬辭歸。十三年七月,應召北上,修授時曆。十五年三月,授集賢大學士、兼教領太史院事。十七年春,曆成。八月,辭歸。十八年三月,薨,年七十三。皇慶二年,詔與宋儒周、程、張、邵、司馬、朱、張、呂九人從祀夫子廟廷。

  先生幼有異稟,賦性端慤,與羣兒嬉,即畫坐作進退周旋之節,羣兒莫敢犯。年七八歲,受學於鄉師。時國家多事,學校廢弛,惟農隙之際,下第老儒會閭里正句讀,以糊口爾。先生凡三易師焉,所授書輒不忘。嘗問其師曰:「讀書欲何為?」師曰:「應舉取第爾。」曰:「如此而已乎?」師大奇之。每從質句讀訓解,必問其旨義。師辭於父母曰:「此兒穎悟非常,它日必有過人者。流離之際,吾聊以遣日,豈能為之師乎!」父母固請,而師卒遁去。亂後,先生知三師皆遇難而無後,每歲時設位祭之終身。 【 祭酒耶律公撰考歲略。又云:先生十餘歲時,有道士欵其門,謂父母曰:「此兒骨清而神全,目光射人,當謹視之。苟非名冠天下,即當神游八表,馳騁方外者也,人間富貴不足道耳。但兩顴頗暗,清節有餘而安逸不足。惜乎父母俱不得見之。」】

  時歲飢,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先生聞人有書,即往求觀。父母危之,每與俱往,人厭其迂。 【 考歲略。】

  時民間徭戍繁迫,舅氏適典縣史,先生從授吏事,參摭名議,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應辦宣宗山陵,州縣追呼旁午,代舅氏分辦,因見執政,執政方怒,舅氏不敢見,及見先生應對,則以溫言撫慰。及還,嘆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責以自免,吾不為也。」遂不復詣縣,而决意求學。 【 考歲略。】

  是時,國日以蹙,民皆轉徙,無從師授,亦無書籍。父母知世將亂,因欲稍知占候之術,以為避難計,遂令與日者游。故於推步占候之家,見尚書疏義,皆散亂毀缺,先生凡三往,就宿其家,皆手錄之。由是刻意墳典,攷求古者為治為學之序,操心行己之方,一言一行必質諸書。故雖亂離之際,人亦稍稍從學焉。 【 考歲略。】

  亂後,先生隱居於魏。時竇默子聲以針術得名,累被朝廷徵訪,亦隱於魏,最知敬先生,每相遇,則危坐終日,出入經傳,泛濫釋、老,下至醫藥、卜筮、諸子百家、兵刑、貨殖、水利、算數之類,靡不研究。雪齋姚樞公茂方以道學自任,聞先生苦學力行,因過魏相與聚居,剖微窮深,忘寢與食。 【 考歲略。】

  壬寅,雪齋隱蘇門,傳伊洛之學於南士趙仁甫,先生即詣蘇門訪求之,得伊川易傳,晦庵論、孟集註,中庸、大學章句、或問、小學等書,讀之,深有默契于中,遂一一手寫以還。聚學者謂之曰:「昔所授受,殊孟浪也。今始聞進學之序,若必欲相從,當悉棄前日所學章句之習,從事於小學,洒掃應對,以為進德之基。不然,當求他師。」眾皆曰:「唯。」遂悉取向來簡帙焚之,使無大小,皆自小學入。先生亦旦夕精誦不輟,篤志力行,以身先之,雖隆冬盛暑不廢也。諸生出入,惴栗惟謹。客至,則歡然延接,使之惻然動念,漸濡善意而後出。 【 考歲略。】

  己酉,先生年四十一,自得伊洛之學,氷釋理順,美如芻豢。嘗謂:「終夜以思,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是歲,有讀易,私言先生於書於易尤多致力。然每學者請問,則必使之從事於小學,卒未嘗以此語之也。 【 考歲略。 又耶律公國學事跡云:「先生自得小學書,則主於此書,以開導學者。嘗寄其子書曰:「小學、四書,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 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然」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均作「照」。】 它書雖不治可也。」】

  庚戌春,先生力疾還鄉里,過衛,聞懷之政猶苛虐,遂止蘇門,與雪齋相比,以便講習,且為還鄉之漸。辛亥,雪齋赴徵,先生獨處蘇門,始有任道之意。 【 考歲略。】

  甲寅,王府徵教授京兆,遜于大名,使者訪焉,遂偕往。乙卯,廉公希憲宣撫關中,奏擬授先生京兆提學,仍給月俸,力辭不受,往返凡六七,不能強也。 【 考歲略。】

  庚申,上正位宸極,應詔北行。至上都,入見,問所學,曰:「孔子。」問所長,曰:「虛名無實,誤達聖聽。」問所能,曰:「勤力農務,教授童蒙。」問科舉何如,曰:「不能。」上曰:「卿言務實,科舉虛誕,朕所不取。」七月,還燕。 【 考歲略。】

  辛酉三月,應召至上都,時王文統秉政,深忌雪齋諸公,以先生素無因緣而弗憚也。及竇公力排其學術之非,必至誤國,文統始疑先生唱和其說。五月,授雪齋太子太師,竇公太子太傅,先生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內寔不欲備顧問也。竇公既以言文統不中,欲依春宮以避禍,先生獨以為不可,曰:「姑舍其不安於義者,且以一事言之。如中古以來,師傅與太子相見,則就西位東向,太子東位西向,公能為此事否?不然,是師道自我而亡也。」雪齋亦贊其說,相與懷麻力辭於闕下,凡數日,始從其請。由是改授雪齋大司農,竇公翰林侍講學士,先生國子祭酒。既拜命,以疾辭。九月,得告南還,仍奉旨教授懷孟路子弟。 【 考歲略。】

  壬戌九月,召至大都。先生居都下也,假館於道庵中,凡權貴豪右延請,皆不往,惟姚、竇二公時時相過,始終如一。 【 考歲略。】

  中書左丞張公仲謙,由大名宣撫復入中書,好善最篤,自初見先生,屢請執弟子禮,先生拒之而止,一時賢俊多所薦拔,凡中原士夫頗依賴之。而公亦以復古進賢為己任,每先生進退之際,必往返導達上意,挽之留之,冀有以不屑去也。然性褊數忤倖臣,故被譴責,至是遣人求言,先生貽書曰:「弔者在門,慶者在閭,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誠,克己就義,始若甚難,終知甚易。可委者命,可憑者天,人無率爾,事不偶然。舍苗不耘,固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徵於色,又發於聲,天道無他,庸玉汝成。」 【 考歲略。】

  至元元年正月,懇辭還懷州。六月,迅雷起中堂,時卜築於此而未遷也。先生與一二從者視役其下,雷雨驟至,火光滿室,墁匠從者皆昏仆,而先生弗動也。 【 考歲略。】

  二年十月,召至大都,即陳雷震不宜入見,上不許。十二月,奉旨入省議事,先生以疾辭。丞相安童素聞先生名,心慕之,乃就訪於行館,及還,心悅誠服,念念不釋者累日,謂左右曰:「若輩自謂相去幾何?蓋什百而千萬也,是豈繒繳之可及耶!」翼日,先生與丞相荅禮。 【 考歲略。】

  三年春二月,召至檀州後山,面奉德音:「竇漢卿獨言王以道,當時汝何為不言?豈孔子教法使汝若是耶?汝不遵孔子教法自若是耶?往者不咎,今後勿爾也。是云是,非云非,可者行,不可者勿行。我今召汝無他,省中事前雖命汝,汝意猶未悉,今面命汝。人皆譽汝,想有其實。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國事所以無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謀謨在汝。謂汝年老未為老,謂汝年小不為小,正當黽勉從事,毋負汝平生所學。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謹輔導。汝有嘉謨,先告安童,以達於我,我將擇焉。」先生對曰:「聖人之道至大且遠,而學者所得有淺深。臣平生雖讀其書,所得甚淺。然既叨特命,願罄所知者言之,所不知者亦不能強也。安童聰明,且有執持,告以古人言語,悉能領解,臣所知者盡告之。但慮中有人間之則難行,外用勢力納入其間則難行。 【 外用勢力納入其間則難行 「入」原作「人」,據聚珍本及許文正公遺書卷首考歲略改。】 臣入省之日淺,淺見如此,未知是否。」 【 考歲略。】

  夏四月,分省至上都,屢蒙訪問,遂奏陳時務五事。聖旨俞允,令「善寫以進,朕當詳之。」其一曰立國規模。歷論前代建國北方,奄有中夏,如魏如遼如金,能用漢法,故享國長久。今國家當行漢法,事在不疑。然萬世國俗,累朝勳貴,一旦驅之下從臣僕之謀,改就亡國之俗,其勢甚難,非三十年不能成功。齊一吾民,使之富實,興學校,練甲兵,隨時損益,裁為定制,如臣等輩,皆足以任此。在陛下篤信而堅守之,不雜小人,不營小利,不責近効,不惑浮言,庶幾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二曰中書大要。今仕者宜頒俸祿,使可資以為養,未仕者宜明立條式,俾就銓敘,則失職之怨少紓矣。外設監司糾察汙濫,內由吏部考訂資歷,則踰分之求漸可息矣。再任三任,抑高而舉下,則人才爵祿可得而差次之矣。至於貴家世襲,品官任子,驅良戶口之制,亦不可緩也。若夫得行與不得行,在上之委任者何如;而能行與不能行,在執政得人與不得人耳。其三曰為君難。其目曰踐言,曰防欺,曰任賢,曰去邪,曰得民心,曰順天道,六者乃為君難之目。舉其要,則脩德、任賢、愛民三者而已。此謂治本,治本立則綱紀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矣。其四曰農桑學校。今國家徒知歛財之巧,不知生財之由,不惟不知生財,而歛財之酷,又害於生財也;徒知防人之欺,不知養人之善。欲其不欺,非衣食以養其生,禮義以養其心不可也。徒患法令之不行,不思法令無可行之地。上多賢才,皆思為公,下多富民,皆知自愛,則令自行禁自止。誠能優重農民,勿使擾害,盡毆游惰之民,歸之南畝,歲課種樹,懇諭而篤行之,十年以後,當倉盈庫積,非今日比矣。自上都、中都下及司縣,皆設學校,使皇子以至庶人之子弟,皆從事於學,日明父子君臣之大倫,自洒掃應對至於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後,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和下睦,又非今日比矣。其五曰慎微。文多削稿。先生每有奏對,或欲召見,則上自擇善譯者,然後見之,或譯者言不逮意,上已領悟,或語意不倫,上亦覺其非而正之。至燕,先生以疾不復入省,因求還家養疾,許之。 【 考歲略。】

  四年十一月,召至大都。六年,奉旨議官制。先生與左丞張公、贊善王公同奏官制,送入中書。先生歷攷古今設官分職之本,沿革之由,與夫上下統屬之序,其權攝增置、冗長倒置、行之有弊者,率皆不取,自省部郡縣體統之正,左右臺院輔弼之制,內外百司聯屬控制之差,后妃儲藩隆殺之防,悉圖為定制以聞。其所以取捨,欲著成書而未暇也。 【 考歲略。】

  七年正月,拜中書左丞。入見,奏事畢,辭於上前,不允。大槩以為「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 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受」原作「愛」,據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許文正公遺書改。】 一則臣一介書生,遽當大任,非勳非舊,不足以服內外之人;二則無德無才,不能辦陛下責任之事;三則臣之所學迂遠,與陛下聖謨神算未盡吻合。陛下知臣未盡,信臣未至,直以虛名誤蒙采擢。臣若不自度,冒當聖眷,其旋致悔咎必矣。」上曰:「此事皆出朕意,無復多讓。」先生再三懇請,上命左右掖出,左右掖之,曰:「有旨令先生出矣。」將至門,復還奏曰:「陛下令臣出,當出省去耶?」上曰:「出殿門爾。」爾後連日求辭,不允。 【 考歲略。】

  夏五月,先生隨省赴上都,因具奏阿合馬專權無上,蠹國害民等事,渠由是銜之。或曰:「先生夜寢疏闊,無它防備,卒有橫逆,柰何?」先生曰:「主上在此,何得敢爾。脫或有之,亦命也,人生不應有如許計校。」 【 考歲略。又云:阿合馬欲以其子典兵柄,先生以為不可,謂「國家事權,兵民財三者而已。父位尚書省,典民與財,而子又典兵,太重。」上曰:「卿慮阿合馬反側耶?」先生曰:「此反側之道也。古者姦邪,未有不由如此者。」上以此語語西相,相詰先生曰:「公何以言吾反?」先生曰:「吾言前世反者皆由權重,君誠不反,何為由其道?」相復之曰:「公實反耳。人所嗜好者,勢利爵祿聲色,公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先生曰:「果以君言得罪,亦無所辭。」】

  先生以病告辭,丞相安童不許,臺官孛羅奏聞,聖意憫惻,召其子師可入見,喻以舉官自代。先生奏:「用人者天子之柄,臣下泛論其賢否則可,若授之以政,則當斷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覬覦市恩之漸。」 【 考歲略。】

  八年,授集賢大學士、國子祭酒。先生方居相府,丞相傳旨令教蒙古生四人,後又奉旨教七人,至是有旨令四方及都下願受業者,俱得預其列,即令南城之舊樞密院設學。 【 國學事跡。】

  先生自開學,家事悉委其子師可,凡賓客來學中者,皆謝絕之。先生嘗謂:「學中若應接人事,諸生學業必有所妨。外人謗怒是我一己之事,諸生學業廼上命也。」日令家具早饍午饍,以老疾,日西不復食矣。先生時年六十有二,以宿疾當忌鹽肉濕麵三年,且以治法不可以補,而體力復不可於瀉,故日節飲食,未嘗敢至於飽,以為飽則必有補邪氣也。然朝夕莅事,略無老人疲倦之意。 【 國學事跡。】

  先生嘗謂:「蒙古生質朴未散,視聽專一,苟置之好伍曹中,涵養三數年,將來必能為國家用。」乃奏召舊弟子散居四方者王梓、韓思永、蘇郁、耶律有尚、孫安、高凝、姚燧及其弟燉、劉季偉、呂端善、劉安中、白棟,皆驛致館下為伴讀,欲其夾輔匡弼,薰陶浸潤而自得之也。或謂:「先生何不博選時俊,而獨用其門生?」曰:「我但教人而已,非用人也。方以我之拙學教人,它人從否,未可知也。」 【 國學事跡。】

  先生欲以蒙古生習學算術,遂自唐堯戊辰距至元壬申,凡三千六百五年,編其世代歷年為一書,令諸生誦其年數而加減之。 【 國學事跡。】

  先生教諸生習字,必以顏魯公為法,嘗曰:「古者民無所知,聖人御世,有以教之。然聖人不可久生於世,故制為文字以記其言。文字之始義,取記言而已,後世習字書者多少話說,書固六藝之一,程先生謂:『一向好著,亦自喪志。』然其作字時甚敬,謂:『只此是學,此為可法。』」 【 國學事跡。】

  諸生讀書之暇,先生令蒙古生年長者,習拜及受宣拜詔儀,釋奠、冠禮時亦習之。小學生有倦意,令習跪拜、揖讓、進退、應對之節,或投壺習射,負者罰讀書若干遍。 【 國學事跡。】

  先生說書,章數不務多,唯懇欵周折,若未甚領解,則引證設譬,必使通曉而後已。嘗問諸生:「此章書義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踐行而不貴徒說也。先生嘗曰:「世謂能作文者可以驕人,至於能說書者亦可以驕人。諸生講書,但使之省解可也,何必要他會說。」及見學者能有疑問,先生喜氣溢于眉宇。嘗謂:「書中無疑看得有疑,有疑卻看得無疑,方是有功。」 【 國學事跡。】

  先生嘗曰:「敬敷五教在寬,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則是為教者當以寬容存心也。今日學中大體雖要嚴密,然就中節目須且寬緩。大槩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長,必一事有所短,千萬不同,遽難以強之也。學記自一年離經辨志,至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其始終節次幾多積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當使隨其學之所至而漸進也。蓋教人與用人正相反,用人當用其所長,教人當教其所短。」 【 國學事跡。】

  先生之教人也,恩同父子,義若君臣,因其所明,開其蔽而納諸善,時其動息而張弛之,慎其萌蘖而防範之。其日漸月漬,不自知其變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其言談舉止,望而知其為先生弟子,卒皆為世用也。 【 考歲略。】

  先生嘗言:「為學者治生最為先務,苟生理不足,則於為學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進,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於生理之所致也。諸葛孔明身都將相,死之日,廩無餘粟,庫無餘財,其廉所以能如此者,以成都桑土、子弟衣食自有餘饒爾。治生者農工商賈而已,士君子多以農務為生,商賈雖為逐末,亦有可為者,果處之不失義理,或以姑濟一時,亦無不可。若以教學與作官規圖生計,恐非古人之意也。」 【 國學事跡。 又云:歲時,諸伴讀以酒禮至先生家,先生辭曰:「所以奏取諸生者,蓋為國家,為吾道,為學校,為後進,非為供備我也。夫為官守學,所當得者俸祿也。俸祿之外,復於諸生有取焉,欲師嚴道尊難矣。」】

  國學之置,肇自許文正公。文正以篤實之資,得朱子數書於南北未通之日,讀而領會,起敬起畏。乃被遇世祖,純乎儒者之道,諸公所不及也。世祖聖明天縱,深知儒術之大,思有以變化其人而用之,以為學成於下,而後進於上,或疏遠未即自達,莫若先取侍御貴近之特異者,使受教焉,則效用立見,故文正自中書罷政為之師。是時,風氣渾厚,人材樸茂,文正故表章朱子小學一書以先之,勤之以洒掃應對,以折其外,嚴之以出入游息,而養其中,掇忠孝之大綱,以立其本,發禮法之微權,以通其用。於是數十年,彬彬然號稱名卿才大夫者,皆其門人矣。嗚呼!使國人知有聖賢之學,而朱子之書得行於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 【 蜀郡虞公文集。 又牧庵文集云:文正微時,于大名,于輝,于秦,于河內,以倡鳴斯道為己任,諄諄私淑,少長不一其年也,銳鈍不齊其才也,積多至數百人。聞之天聰,徵為成均。俄拜左丞,歲餘辭免,復求成均。後其弟子繼司鼎鉉者將十人,卿曹風紀、二千石吏,棊錯中外者又十此焉。其於隆平之治,豈不少贊乎。 又靜庵筆錄云:許先生居燕中,從學者頗多,卒不見得許子之學者,然好學者固有之,而託名干祿者亦有之。】

  襄陽下,上欲遂有江南,先生以為不可,其辭甚秘。 【 考歲略。】

  十年,諸生廩餼不繼,稍稍引去。又權臣屢毀漢法,四月,召赴上都議事,面請還鄉里。上命眾議其去留,雪齋云:「先生出處關時世之汙隆,我輩不可強之,先生自處審矣,今日直當以聖賢待之。」遂合辭奏曰:「國學設立,于今三年,教道嚴謹,諸生學問進長。許某所以告辭之意,言為年老殘疾,上世有數喪未葬,欲歸了此一事,其意甚哀,此係人子孝道之事,宜賜允從。」由是得告南歸。先生至懷,簡絕人事,常居山下,課僮僕,事耕墾。 【 考歲略。】

  十三年七月,使者來召,議改曆。十七年二月,測驗已周,曆事告成。自先生入院,恩眷愈隆,上每北還,必問先生安否,病則賜藥賜杖。至是,入見,皆跪奏事,上令先生起,賜坐,勞問久之。六月,疾益進。八月,得請還家,就除師可懷孟路總管,以便供養。 【 考歲略。】

  十八年春,先生疾甚,醫者診之曰:「偏陰偏陽謂之疾,今六脈皆平,先生其少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脈平者不治,吾殆將不起矣。」遂不服藥。頃之稍間,適仲春祭祀,先生曰:「吾一日未死,可不有事於祖考乎!」遂力疾奠獻如禮。既徹,家人餕,怡如也。遂曳杖于門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異,人精神能有幾,世事何時窮。」遂發嘆歌子朱子:「睡起林風瑟瑟,覺來山月團團。身心無累久輕安,况有清凉池館。句穩翻嫌白俗,情高卻笑郊寒。蘭膏元自少陵殘,好處金章不換。」歌罷,奄然而逝。俄而雷電晦冥,大風拔木。城中老幼往哭其門,征商過客相唁於途,雖農夫里婦亦嘆息焉。先生嘗語師可曰:「我平生虛名所累,竟不能辭官。死後慎勿請謚、立碑,必不可也,但書『許某之墓』四字,使子孫識其處足矣。賢耶不賢耶,碑於人何有。」至是,從其治命,葬而無碑。既葬,四方學者,有不遠數千里而來哭於墓者,蒲人王楫年踰六十,衰絰赴葬,司賓者辭曰:「門人衰禮歟?」楫曰:「吾師也,術藝之師歟?賓主之師歟?吾猶懼乎報之無從,吾將以愧夫王通之門人耳!」先生去世,朝野識與不識,莫不哀傷,以為斯道斯民之不幸。 【 考歲略。】

  先生居家勤儉,強於自治,公愛兼盡,不嚴而整。閨門之內若朝廷然,與夫人敬氏相待如賓,而夫人謙順自牧,周旋道義,先生亦賴其內助焉。 【 考歲略。】

  先生天資弘毅,卓然有守。其恭儉正直出於天性,雖艱危窮阨之際,所守益堅。好學不倦,聞一善言,見一善行,不啻飢渴,於利名紛華,畏若探湯,誠心自然,天下信之。建元以來,十被召旨,未嘗不起,然卒不肯枉尺直尋而去。每入奏對,以格君心為己任,氣質雍容,誠敬交孚,言雖切直而卒無忤也。衛士或舉手加額曰:「是欲澤被生民,堯、舜其君者也。」至於進退出處之際,勇於就義,凜然不可以勢利誘而威武屈也。逮其晚年,義精仁熟,身被四時之和,道出羣物之表,四方聞之知敬,望之知畏,親之知愛,遠之知慕。蓋其胷中浩大,無一毫人欲之私,純乎天理之正。故其動靜語默之際,周旋出入之頃,無往而非斯道之流行矣。 【 考歲略。】

  先生著述,曰小學大義,乃甲寅歲在京兆教學者讀小學口授之語;曰讀易私言,是先生五十後所作;曰孟子標題,嘗以教其子師可;曰四箴說、中庸說、語錄等書,乃雜出於眾手,非完書也。 【 考歲略。】

  先生嘗戒其學者姚燧曰:「弓矢為物,以待盜也,使盜得之,亦將待人。文章固發聞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將何以應人之見役哉。非其人而與之,與非其人而拒之,鈞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 【 牧庵文集。】

  翰林承旨鹿庵王公磐,襟宇蓋世,少所許可,獨敬禮先生,每相語,則曰:「先生神明也,磐老矣,徒增愧縮爾。」及先生訃音至,則曰:「設若朝廷賜謚先生,非『文正』不可。後世有知先生者,不易磐之言矣。」 【 考歲略。】

  先生居鄉里,凡喪葬一遵古制,不用二氏,懷州士夫家因以為俗,四方聞風亦有效之者。每遇其徒,未嘗面詆其非,但從容款話,其人已不覺內愧發赤,或涕出,悔其陷溺之深也。近舍有德公者,年百餘歲,嘗謂先生曰:「老僧苦行百年,亦不能作佛,徒為不孝之人,羞見祖宗於地下。但願勸小僧輩曷若還俗,以壽汝祖宗之嗣。」比化不度一人。 【 考歲略。】

  鹿庵贊先生之像曰:「氣和而志剛,外圓而內方。隨時屈伸,與道翺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書之堂。布衣蓬茅,不為荒凉。珪組軒裳,不為輝光。虛舟江湖,晴雲卷舒。尚友千載,誰與為徒。」管幼安、王彥方、元魯山、陽道州,蓋異世而同符者也。自關、洛大儒倡絕學於數千載之後,門人誦傳之,未能徧江左也。伊川歿二十餘年而文公生焉,繼程氏之學,集厥大成,未能徧中州也。文公歿十年而魯齋先生生焉,聖朝道學一脈,廼自先生發之。至今學術正,人心一,不為邪論曲學所勝,先生力也。所以繼往聖開來學,功不在文公下。 【 眉山劉公撰文集序。 又考歲略云:先生平生嗜朱子學,不啻飢渴,凡指示學者,一以朱子為主。或質以它說,則曰:「賢且專主一家,則心不亂。」及江左混一,始得閱其文,亦病其太多。】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九

  太史王文肅公(恂)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王文肅公(恂)

  太史王文肅公

  卷九之一

  公名恂,字敬甫,中山安喜人。初事潛邸,命為太子伴讀。中統元年,授太子贊善。至元十三年,奉詔修授時曆。十六年,拜太史令。明年,曆成。又明年,卒,年四十七。

  公生三歲,家人示之書帙,輒指丁字及風字能道之。母夫人授千文於膝下,一再過即盡識,鄉先生以詩來賀。六歲就外學,十三學九數,性與數會,輒造其極。 【 濟南楊公撰行狀。】

  歲己酉,太保劉公自邢北上,取道中山,方求一時之俊,召公與語,賢其才,欲為大就之。逮其南轅,載之來邢,復居磁之紫金山,勸為性理之學,公感太保之意,振迅奮厲,所業大進。太保上其學行,尋蒙召見,即以為太子伴讀。 【 楊公又撰墓誌。】

  中統辛酉,陞太子贊善。明年,太子封燕王,守中書令,領樞密使,勑兩府大臣,凡有啟稟,必以王恂與聞。初,中書左丞許公輯唐、虞以來嘉言善政為一編,書以進,上嘗召公講解,因之咨詢太子典學之功。又璽書命公於太子起居出入之際,飲食衣服之節,過悉意調護,非所宜接之人,勿令得前。 【 行狀。】

  公上牋言:「太子天下本,付託至重,當延名德與之居處。加之領中書、樞密之政,聖上詔條所當徧覽,庶務之本亦當屢省,官吏以罪免者,毋使僥倖更進,軍官害人尤甚,改用之際,尤不可非其人。民至愚而神,彼或變亂之餘,吾益不之疑,則反側化為忠厚,國勢增重矣。」 【 墓誌。】

  公蚤以算術妙天下,它日,太子以問公,公對曰:「算數,六藝之一耳。定國家,安人民,乃大事也。」每侍講讀,發明三綱五常之旨,大學本末先後之次第,及歷代治忽興亡之所以然。 【 墓誌。】

  公以正道經術輔翊裕宗,有古師傅之誼。裕宗嘗問歷代治亂,公以遼、金事近接耳目,即為區別善惡,而論著得失,上之。 【 家傳。】

  裕宗嘗從容語公宜言心所守,公對曰:「臣聞許衡嘗言:人心猶印板然,板本不差,雖摹千萬紙,皆不差;本既差矣,摹之於紙,無不差者。」裕宗深以為然。 【 家傳。】

  世祖擇勳戚子弟學於公,師道卓然。及公從裕宗撫軍稱海,始以諸生屬許文正公,名臣自是多學者,而國學之制興矣。 【 家傳。】

  國朝承用金大明曆,歲久寖疏,上常思釐正,公既以算術冠一時,故以委之。公奏必得明曆理者乃可,上問其人,公以左丞許衡對。許公時歸覃懷,詔乘驛詣闕。既至,命教領改曆事,本院屬官悉聽公辟。十七年,公與許公奏:「臣等合朔南星曆官,徧攷曆書四十餘家,晝夜測驗,創立新法,參以古制,推算辛巳歲,曆日成。雖或未至精密,而所差計亦微杪,比之前代曆家附會曆元,更立日法者,自謂無愧。伏惟陛下敬天時,頒正朔,授民事,不可不致精密,以為後代程式。必須每歲測驗修改,積二三十年,庶盡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職,永無改易,雖百世後,亦不復有先後時之弊矣。凡舊曆承訛踵陋,不可不革者,條具別狀以聞。」制曰:「可。」仍賜名曰授時曆,以其年冬至頒行中外。 【 行狀。】

  十八年,公奔堯封府君喪,晝夜悲號,食惟勺飲,臥不能寐,治喪一據禮經。前此母夫人劉氏、兄惲、弟恒、姪某,相繼下世,俱在槀殯,方將從府君以襄事于先兆,親營冢壙,有司遣力來相其役,公固辭不受。哀毀中凡舉五喪,用是屬疾日侵,皇太子屢遣醫診治。及葬,贈楮幣二千緡。及曆成論賞,而公已歿,復追賜之。太子因論大政,首思及公,顧左右稱惜良久。 【 行狀。】

  公資簡重,不妄言笑,不樂靡麗,不喜音樂。其與人少許可,雖權貴未嘗假以辭色,剛稜疾惡,至負高氣以忤之。既與許公同太史院,謂人曰:「先賢吾不得而見之,今得許公可矣。」漸磨之久,德宇為之一變,亦以其子姪受業焉。 【 墓誌。】

  自歲直辰、巳,當代賢公卿,如昭文竇公、平章廉公、左丞許公、樞密董公,相繼捐館舍,中外聞之,同發天不愸遺之嘆,而終于公。 【 而終于公 「終」原作「必」,據聚珍本改。】 公得年僅四十七,重為哀惜云。 【 墓誌。】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郭公

  卷九之二

  公名守敬,字若思,順德邢臺人。至元二年,由提舉諸路河渠遷都水少監。八年,遷都水監。十三年,都水監併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曆。十六年,遷同知太史院事。曆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會通河,命提調通惠河漕運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館大學士,知太史院事,累請致仕不許。延祐三年,卒,年八十六。

  公生有異操,不為嬉戲事。祖榮,號鴛水翁,通五經,精於算數、水利。時太保劉文貞公、左丞張忠宣公、樞密張公易、贊善王公恂同學於州西紫金山,而文貞公復與鴛水翁為同志友,以故俾公就學於文貞所。先是順德城北有石橋,以通達活泉水,兵後橋為泥潦淤沒,失其所在。公甫冠,為之審視地形,按指其處而得之。河東元公裕之文其事於石,其曰「里人郭生」者,即公是也。 【 太史齊公撰行狀。】

  中統三年,張忠宣公薦公習知水利,且巧思絕人,蒙賜見上都便殿。公面陳水利六事:其一,中都舊漕河,東至通州,權以玉泉水引入行舟,歲可省僦車錢六萬緡。通州以南,於藺榆河口徑直開引,由蒙村跳梁務至楊村還河, 【 由蒙村跳梁務至楊村還河 「楊村」原作「楊州」,明鈔本校作「楊村」,清鈔本、聚珍本均作「楊村」,與元史卷一六四本傳合,據改。】 以避浮鷄??甸盤淺風浪遠轉之患。 【 以避浮鷄??甸盤淺風浪遠轉之患 「浮鷄??甸」聚珍本作「白浮雞澤」。】 其二,順德達活泉開入城中,分為三渠引出城東,灌溉其地。其三,順德灃河東至古任城, 【 順德灃河東至古任城 「灃」原作「澧」。按澧河在湖南,與此無涉。寰宇通志卷五順德府云:「灃河,在任縣東十五里,上接南和縣,下流入真定府隆平縣界。」正與此合,今據改。下同。點校本元史本傳已校。】 失其故道,沒民田一千三百餘頃,此水開修成河,其田即可耕種。其河自小王村經滹沱,合入御河,通行舟栰。其四,磁州東北滏、漳二水合流處開引,由滏陽、邯鄲、洺州、永年下經鷄澤,合入灃河,其間可溉田三千餘頃。其五,懷、孟沁河雖已澆溉,尚有漏堰餘水,東與丹河餘水相合,開引東流至武陟縣北,合入御河,其間亦可溉田一千餘頃。 【 其間亦可溉田一千餘頃 「一」元文類卷五○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狀及元史卷一六四本傳均作「二」,似是。】 其六,黃河自孟州西開引,少分一渠經由新、舊孟州中間,順河古岸下至溫縣南,復入大河,其間亦可溉田二千餘頃。每奏一事,上輒曰:「當務者,此人真不為素飡矣。」即授提舉諸路河渠。四年,加授銀符、副河渠使。 【 行狀。】

  至元改元,從忠宣公行省西夏,興復瀕河諸渠。先是,西夏瀕河五州,皆有古渠,其在中興州者,一名唐來,長袤四百里,一名漢延,長袤二百五十里,其餘四州又有正渠十,長袤各二百里,支渠大小共六十八,計溉田九萬餘頃。兵亂以來,廢壞淤淺,公為之因舊謀新,更立閘堰,役不踰時而渠皆通利,夏人共為立生祠於渠上。 【 行狀。】

  二年,授都水少監。公言:「嚮自中興還,特命舟順河而下,四晝夜至東勝,可通漕運。及見查泊、兀郎海,古渠甚多,可為修理。」又言:「金時,自燕京之西麻峪村,分引瀘溝一支,東流穿西山而出,是謂金口。其水自金口以東、燕京以北,溉田若干頃,其利不可勝計。兵興以來,典守者懼有所失,因以大石塞之。今若按視故迹,使水得通流,上可以致西山之利,下可以廣京畿之漕。」上納其議。公又言:「當於金口西預開減水口,西南還大河,令其深廣,以防漲水突入之患。」眾皆服其能。 【 行狀。】

  十二年,丞相伯顏公南征,議立水站,命公行視所便。自陵州至大名,又自濟州至沛縣,又南至呂梁,又自東平至綱城,又自東平清河逾黃河故道,至與御河相接,又自衛州御河至東平,又自東平西南水泊至御河,乃得濟州、大名、東平、泗、汶與御河相通形勢,為圖奏之。 【 行狀。】

  十三年,立局改治新曆。先時,太保劉公以大明曆自遼、金承用二百餘年,浸以後天,議欲修正而薨。至是,江左既平,上思用其言,遂以公與贊善王公率南北日官,分掌測驗推步於下,而忠宣、樞密二張公為之主領裁奏於上,復共薦前中書左丞許公能推明曆理,俾參預之。公首言:「曆之本在於測驗,而測驗之器莫先儀表。今司天渾儀,宋皇祐中汴京所造,不與此處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極約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復欹側。」公乃盡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別圖爽塏,以木為重棚,創作簡儀、高表,用相比覆。又以為天樞附極而動,昔人嘗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極儀。極辰既位,天體斯正,作渾天象。象雖形似,莫適所用,作玲瓏儀。以表之矩方測天之正圓,莫若以圓求圓,作仰儀。古有經緯,結而不動,公則易之,作立運儀。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公則一之,作證理儀。表高景虛,罔象非真,作景符。月雖有明,察景則難,作闚几。曆法之驗,在於交會,作日食月食儀。天有赤道,輪以當之,兩極低昂,摽以指之,作星晷定時儀。以上凡十三等。又作正方案、丸表、懸正儀、座正儀,凡四等,為四方行測者所用。又作仰規覆矩圖、異方渾蓋圖、日出入永短圖,凡五等,與上諸儀互相參考。 【 行狀。】

  十六年,改局為太史院,以贊善公為太史令,公為同知太史院事,給印章,立官府。是年,奏進儀表式樣,公乃對御指陳理致,一一周悉,自朝至於日晏,上不為倦。公因奏:「唐一行開元間令南宮說天下測景,書中見者凡十三處。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遠方測驗,日月交食分數時刻不同,晝夜長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測驗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測景。」上可其奏。遂設監候官一十四員,分道相繼而出。先測得南海,北極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長一尺一寸六分,晝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衡岳,北極出地二十五度,夏至日在表端無景,晝五十六刻,夜四十四刻。岳臺,北極出地三十五度,夏至景長一尺四寸八分,晝六十刻,夜四十刻。和林,北極出地四十五度,夏至景長三尺二寸四分,晝六十四刻,夜三十六刻。鐵勒,北極出地五十五度,夏至景長五尺一分,晝七十刻,夜三十刻。北海,北極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景長六尺七寸八分,晝八十二刻,夜一十八刻。繼又測得上都,北極出地四十三度少。北京,北極出地四十二度強。益都,北極出地三十七度少。登州,北極出地三十八度少。高麗,北極出地三十八度少。西京,北極出地四十度少。太原,北極出地三十八度少。安西府,北極出地三十四度半強。興元,北極出地三十三度半強。成都,北極出地三十一度半強。西凉州,北極出地四十度強。東平,北極出地三十五度太。大名,北極出地三十六度。南京,北極出地三十四度太強。陽城,北極出地三十四度太弱。揚州,北極出地三十三度。鄂州,北極出地三十一度半。吉州,北極出地二十三度半。雷州,北極出地二十度太。瓊州,北極出地十九度太。 【 行狀。】

  十七年,新曆告成,公與太史諸公同上奏曰:「臣等竊聞帝王之事,莫重於曆。自黃帝迎日推策,帝堯以閏月定四時成歲,舜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爰及三代,曆無定法。周、秦之間,閏餘乖次。西漢造三統曆,百三十年而後是非始定。東漢造四分曆,七十餘年而儀式方備。又百二十一年,劉洪造乾象曆,始悟月行有遲疾。又百八十年,姜岌造三紀甲子曆,始悟以月食衝檢日宿度所在。又五十七年,何承天造元嘉曆,始悟以朔望及弦皆定大小餘。又六十五年,祖冲之造大明曆,始悟太陽有歲差之數,極星去不動處一度餘。又五十二年,張子信始悟日月交道有表裏,五星有遲疾留逆。又三十三年,劉焯造皇極曆,始悟日行有盈縮。又三十五年,傅仁均造戊寅元曆,頗采舊儀,始用定朔。又四十六年,李淳風造麟德曆,以古曆章蔀元首分度不齊,始為總法,用進朔,以避晦晨月見。又六十三年,僧一行造大衍曆,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定九服交食之異。又九十四年,徐昂造宣明曆,始悟日食有氣、刻、時三差。又二百三十六年,姚舜輔造紀元曆,始悟食甚泛餘差數。以上計千一百八十二年,曆經七十改,其創法者十有三家。自是又百七十四年,欽惟聖朝統一六合,肇造區夏,專命臣等改治新曆。臣等用創造簡儀、高表,憑其測到實數,所考正者凡七事:一曰冬至。自丙子年立冬後,依每日測到晷景,逐日取對,冬至前後日差同者為準。得丁丑年冬至在戊戌日夜半後八刻半,又定丁丑夏至得在庚子日夜半後七十刻,又定戊寅冬至在癸卯日夜半後三十三刻,己卯冬至在戊申日夜半後五十七刻半,庚辰冬至在癸丑日夜半後八十一刻半,各減大明曆十八刻,遠近相符,前後應準。二曰歲餘。自劉宋大明曆以來,凡測景、驗氣,得冬至時刻真數者有六,用以相距,各得其時,合用歲餘。今考驗四年,相符不差。仍自宋大明壬寅年距至今日八百一十年,每歲合得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刻二十五分,其二十五分為今曆歲餘合用之數。三曰日躔。用至元丁丑四月癸酉望月食既,推求日躔,得冬至日躔赤道箕宿十度,黃道箕九度有畸。仍憑每日測到太陽躔度,或憑星測月,或憑月測日,或徑憑星度測日,立術推算,起自丁丑正月至己卯十二月,凡三年,共得一百三十四事,皆躔於箕,與月食相符。四曰月離。自丁丑以來至今,憑每日測到逐時太陰行度推算,變從黃道求入轉極遲、極疾並平行處,前后凡十三轉,計五十一事,內除去不真的外,有三十事,得大明曆入轉後天。又因考驗交食,加大明曆三十刻,與天道合。五曰入交。自丁丑五月以來,憑每日測到太陰去極度數,比擬黃道去極度,得月道交於黃道,共得八事。仍依日食法度推求,皆有食分,得入交時刻,與大明曆所差不多。六曰二十八宿距度。自漢太初曆以來,距度不同,互有損益。大明曆則於度下餘分,附以太半少,皆私意牽就,未嘗實測其數。今新儀皆細刻周天度分,每度為三十六分,以距線代管窺,宿度餘分並依實測,不以私意牽就。七曰日出入晝夜刻。大明曆日出入晝夜刻,皆據汴京為準,其刻數與大都不同。今更以本方北極出地高下,黃道出入內外度,立術推求每日日出入晝夜刻,得夏至極長,日出寅正二刻,日入戌初二刻,晝六十二刻,夜三十八刻;冬至極短,日出辰初二刻,日入申正二刻,晝三十八刻,夜六十二刻,永為定式。所創法者凡五事:一曰太陽盈縮。用四正定氣立為升降限,依立招差求得每日行分初末極差積度,比古為密。二曰月行遲疾。古曆皆用二十八限,今以萬分日之八百二十分為一限,凡析為三百三十六限,依垛疊招差求得轉分進退,其遲疾度數逐時不同,蓋前所未有。三曰黃赤道差。舊法以一百一度相減相乘,今依算術勾股弧矢方圓斜直所容,求到度率積差,差率與天道實為脗合。四曰黃赤道內外度。據累年實測,內外極度二十三度九十分,以圓容方直矢接勾股為法,求每日去極,與所測相符。五曰白道交周。舊法黃道變推白道以斜求斜,今用立渾比量,得月與赤道正交,距春秋二正黃赤道正交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擬以為法,推逐月每交二十八宿度分,於理為盡。」 【 行狀。】

  十九年,太史王公卒。時曆雖頒,然其推步之式,與夫立成之數,尚皆未有定稿。公於是比次篇類,整齊分杪,裁為推步七卷、立成二卷、曆議擬稿三卷、轉神選擇二卷、上中下三曆注式十二卷。二十三年,繼為太史令,遂上表奏進。又有時候箋注二卷、修改源流一卷。其測驗書,有儀象法式二卷、二至晷景考二十卷、五星細行考五十卷、古今交食考一卷、新測二十八舍雜座諸星入宿去極一卷、 【 新測二十八舍雜座諸星入宿去極一卷 「入」原作「八」,據明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元史改。】 新測無名諸星一卷、月離考一卷,並藏之官。 【 行狀。】

  二十八年,有言漕事便利者,一謂灤河自永平挽舟踰嶺而上,可至上都;一謂瀘溝自麻峪可至尋麻林,朝廷令各試所說。其謂灤河者,至中道,自知不可行而罷,其謂瀘溝者,命公與往,亦為哨石所阻,舟不得通而止。公因至上都,別陳水利十有一事。其一,大都運糧河不用一畝泉舊源,別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經瓮山泊自西水門入城,環匯於積水潭,復東折而南,出南水門,合入舊運糧河。每十里一置閘,比至通州,凡為閘七,距閘里許上重置斗門,互為提閼,以過舟止水。上覽奏,喜曰:「當速行之。」於是復置都水監,俾公領之。首事於二十九年之春,告成於三十年之秋,賜名曰通惠。役興之日,上命丞相以下皆親操畚鍤為之倡,咸待公指授而後行事。置閘之處,往往於地中偶值舊時塼木,時人為之感服。船既通行,公私省便。先時,通州至大都陸運官糧,歲若干萬石,方秋霖雨,驢畜死者不可勝計,至是皆罷。是秋,車駕還自上都,過積水潭,見其舳艫蔽水,天顏為之開懌,特賜公錢一萬二千五百緍,仍以舊職兼提調通惠河漕運事。公又欲於澄清閘稍東,引水與北壩河接,且立閘麗正門西,令舟楫得環城往來,志不就而罷。 【 行狀。】

  大德二年,召公至上都,議開鐵幡竿渠,公奏:「山水頻年暴下,非大為渠堰,廣五七十步不可。」執政吝於工費,以公言為過,縮其廣三之一。 【 縮其廣三之一 「三」原作「二」,據北圖藏元刻本、清影元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改。】 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沒人畜廬帳,幾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謂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 【 行狀。】

  七年,詔內外官年及七十,並聽致仕,公以舊臣,且朝廷賴所施為,獨不許其請。至今翰林太史司天官不致仕者,咸自公始。 【 行狀。】

  公以純德實學為世師法,然其不可及者有三,一曰水利之學,二曰曆數之學,三曰儀象制度之學。决金口以下西山之栰,而京師材用是饒;復唐來以溉瀕河之地,而靈、夏軍儲用足;引汶、泗以接江淮之派,而燕、吳漕運畢通;建斗閘以開白浮之源,而公私陸費由省。又前後條奏便宜凡二十餘事,相治河渠泊堰大小數百餘所。其在西夏,嘗挽舟遡流而上,究所謂河源者。又嘗自孟門以東,循黃河故道,縱廣數百里間,皆為測量地平,或可以分殺河勢,或可以溉灌田土,具有圖誌。又嘗以海面,較京師至汴梁地形高下之差,謂汴梁之水去海甚遠,其流峻急,而京師之水去海至近,其流且緩,其言信而有徵。此水利之學,其不可及者也。古曆天周與歲周,小餘同於日度四分之一,漢、魏以來漸覺不齊,遂有破分之說,而立法未均,任意進退。公乃每以百年為率,小餘之下增損各一,以之上推往古,下驗方來,無不脗合。且自太初迄于大明,名曆七十餘家,其見施用於世者,四十有三,類多寫分換母,誇誑一時,間有翹出,如宋元嘉、唐大衍。近世紀元不過三數,然亦未臻至當,考驗天事,始雖親密,旋已不效。公所為曆,測驗既精,設法詳備,行幾五十年,未嘗一有先後天之差,去積年日法之拘,無寫分換母之陋。此曆數之學,其不可及者也。舊儀既多蔽礙,且距齒但有度刻而無細分,以管望星,漸外則所見漸展,尤難取的。公所為儀,但用天常赤道四游三環三距,設四游於赤道之上,與相套在內,同附直距於四游之外,與雙環兩間同結線距端,凡測日月星,則以兩線相望,劈取其正中所當之刻之度之分之秒之數。舊儀八尺,謂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其說見於周官、周髀等書,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嘗駮議。八尺之表,表庳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公所為表,五倍其舊,懸施橫梁,每至日中,以符竅夾測橫梁之景,折取中數,與舊表但取表端之景者,殊為審當。公於世祖朝進七寶燈漏,今大殿每朝會張設之,其中鍾鼓,皆應時自鳴。又嘗進木牛流馬,雖不盡得諸葛舊制,亦自機妙。成宗朝進櫃香漏,又作屏風、香漏、行漏,以備郊廟從幸。大德二年,起靈臺,水渾、運渾、天漏大小機輪,凡二十有五,皆以刻木為衝牙,轉相撥擊,上為渾象點畫周天星度,日月二環斜絡其上,象則隨天左旋,日月二環各依行度退而右轉。公又嘗欲倣張平子為地動儀,及候氣密室,事雖未就,莫不究極指歸。此儀象制度之學,其不可及者也。初,公年十五六,得石本蓮花漏圖,已能盡究其理。及隨張忠宣公奉使大名,因大為鼓鑄,即今靈臺所用銅壺。又得尚書璇璣圖,規竹篾為儀,積土為臺,以望二十八宿及諸大星。及夫見用,觀其規畫之簡便,測望之精切,智巧不能私其議,羣眾無以參其功。王太史,剛克自用者也,每至公所,覩其匠制,未嘗不為之心服。魯齋先生,言論為當代法,因語及公,以手加額曰:「天祐我元,似此人世豈易得?」嗚呼!其可謂度越千古矣。 【 行狀。】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

  尚書劉文獻公(肅)

  平章宋公(子貞)

  參政楊文獻公(果)

  宣慰張公(德輝)

  ○尚書劉文獻公(肅)

  尚書劉文獻公

  卷十之一

  公名肅,字才卿,威州洺水人。金興定中,登進士第。國初,為東平嚴侯幕官。歲壬子,應召北上,授邢州安撫使。中統元年,拜真定宣撫使。明年,召為右三部尚書,兼議中書省事。四年,致仕,仍議中書省事。是歲卒,年七十六。

  公幼氣孱,年十六始學屬句,日槀僅指半許,便能從諸生習為程文,下筆皆有理致。中興定二年詞賦進士第,辟新蔡令。始入其境,彌望皆蒿萊,問其故,則曰:「近歲征賦,率以牛力為差,民多匿牛於它所,而不得耕。」至縣,適賦夏稅,乃平其輕重以為定額,揭榜境內,曰:「自今種樹牧養,營運興造,續有增置者,更不加賦。」行之再稔,荒田耕墾殆盡,畜牧遍野。比秩滿,入為尚書省掾。科屬刑禁,會內藏庫吏告本庫官屬盜羅者,復有盜入宮竊內藏珠者,金主怒,併令窮治。有司捕盜不能獲,雜訊京市貨珠者,但指前庫吏盜珠貨已久,願代償他珠,而元盜羅又不獲,二事連及十一人。刑部、大理皆欲處以極刑,宰相以下莫敢異同,公獨執而不行,以謂:「本捕之賊物非正贜,而欲置人於死,恐涉冤枉,皆當駮出。」辯論月餘,咸釋出之。 【 平章宋公撰墓誌。】

  汴梁下,公挈家入東平,嚴武惠公招致幕下,署行尚書省員外郎,改行軍萬戶府經歷。東平歲賦丁絲包銀,而復輸蛾蠒十餘萬兩,色絹萬匹,民不堪重。公白武惠,奏而罷之,諸路復綿絹自此始。漕渠决河間散水口,役夫萬人,東平獨膺十之四,主役者且築且穴,工無已時。公白武惠曰:「此我之劇疾也。」數其謾不時塞,請於朝,即減其役,尋罷之。軍儲糧歲輸新衛,東平水運萬石至舊衛,再輦而南五十里,公具圖言於武惠,奏乞立衛州倉,朝議從之。公在東平二十年,贊畫為多。 【 商文定公撰墓碑。】

  聖上初在潛邸,以介弟之親輔政先朝,銳意太平,徵聘四方宿儒俊造,賓接柄用,以更張治具。立安撫司於邢,爬疏蕪穢,立經略司於汴,開斥邊徼,立宣撫司於秦,保釐封國,公首膺邢州之選。自金干戈擾攘,土豪崛起,惟知聚歛,孰為法度程式。公到郡,公私闕乏,日不能給。遂興鐵冶,以足公用,造楮幣,以通民貨,車編甲乙,受顧而傳,馬給圉戶,恒養而驛,官舍既修,賓館有所,川梁倉庾,簿書期會,羣吏法守惟謹,四方傳其新政焉。 【 墓碑。】

  上即位,勵精為治,置十路宣撫司,以總天下之政,公治真定。真定行用銀鈔,奉太后旨,交通燕、趙以及唐、鄧之間,數計八千餘。 【 數計八千餘 按元史卷一六○本傳作「凡八千餘貫」,疑此脫「貫」字。】 中統新鈔將行,銀鈔之價頓虧,公私囂然,不知措手。公言救之之術有三:舊鈔不行,下損民財,上廢天子仁孝之名,依舊行用,一也;新舊兼用,二也;必欲全行新鈔,直須如數收換,庶幾小民不致虛損,三也。省議嘉之,從其第三策。城西木方隄堰,歲久缺壞,公行視,急修之,撤沙易土,植柳其上。秋果大雨,滹沱水至,無害,郡人德之。 【 墓碑。】

  二年,公被召議立省部,首拜右三部尚書,一時典憲,多出公手。尋有旨兼議中書省事。是年以年老求退,上曰:「卿耆年宿德,飽諳政事,宜立範模,使後人易於遵守。朕之意也,可無辭。」明年,復上章請老,始許以本官致仕,仍給半俸終身,議中書省事如故。 【 墓碑。】

  公喜論天下事,軍國之大計,米鹽之細務,罔不周知,辭簡理順,未嘗疾言遽色,惟善是欲,不滯於一己之私。中統以來,左曹之任,以通才得名者,獨公一人焉。 【 墓碑。】

  ○平章宋公(子貞)

  平章宋公

  卷十之二

  公名子貞,字周臣,潞州長子人。國初,為東平行臺幕官。中統元年,拜益都宣撫使,召為右三部尚書。王師圍濟南,參議行中書省事。至元二年,拜翰林學士,參議中書省事。未幾,拜平章政事。三年,以年老辭位,詔中書大事即其家議之。五年,薨,年八十。

  公貌清奇,耳聳過眉一寸許,相者以為必壽且貴。資敏悟,學如夙習。弱冠,工文賦,隨薦書試禮部,同族兄知柔補太學生,齊名一時,有大、小宋之名。 【 太常徐公撰墓誌。 又東平吳公疏堂集云:公為進士時,嘗試禮部,出與兩舉子過相者李茂問焉,茂謂:「二人者皆擢甲科,一人無官祿,一不過為縣主簿。」徐指公謂曰:「不及第,官一品,壽八十。」後皆如其言。】

  貞祐板蕩,公避地河南,居無何,復還鄉里。潞州亂,東走趙、魏間。宋將彭義斌據大名,召為安撫司計議。義斌歿,偕眾歸國朝,東平行臺嚴魯公聞其名,招置幕府,為詳議官, 【 為詳議官 「為」原作「置」,據聚珍本改。】 兼提舉學校。初,嚴行臺上計闕庭,多徑由近侍奏决,至與丞相耶律公有違言,公勸行臺致禮,通情好,每事咨稟,示不敢專。耶律公喜,亦深相接納,中外交懽,諸鎮雅重。行臺因是益倚言公。 【 墓誌。】

  歲壬辰,行臺戍黃陵,金兵悉力來攻,我師不利,敵勢頗張,曹、濮以南皆震懾。有自敵中逃歸者,言敵且至,人情恟恟。公請行臺斬橫議者首,以令諸城,境內復安。繼而汴梁潰,飢民北徙,殍殣相望。公議作廣廈,糜粥以食之,復以羣聚多疫,人給米一斛,俾散居近境,所全活無慮萬計。及士之流寓者,悉引見行臺,周惠尤厚,薦名儒張特立、劉肅、李昶輩十餘人,皆自羈旅拔之同行,與參謀議。四方聞義而來依者,館無虛日,故東平人物視他鎮為多。 【 墓誌。】

  乙未,受朝命遷右司郎中,行臺所轄五十餘城,仍有堡寨諸戶,自守令以下皆大偏小校,倔起田畝,不閑禮法,昧于從政,官吏相與為囊橐以病民。是時,天下略定,庶事草創,率歛之繁,營屯之擾,法度未立,民不安生。公謂:「十羊九牧,民窮而無告。」乃倣前代設觀察采訪之比,分三道按刷文檢,均科賦稅,糾舉官吏,公居中主其事。於是初立程式,與為期會,黜私獎勤,視其後者而鞭之,吏民始知有官府之政,撫治之道焉。東平一道二十餘萬戶,生口不啻百萬,所以安居暇食,得享有生之樂者,公之功也。 【 尚書李公撰神道碑。】

  時諸將校例有部曲戶,謂腳寨,幾四百所,各擅賦役。公請罷歸州縣,行臺初難之,既而政令歸一,人以為便。 【 墓誌。】

  行臺薨,子忠濟襲爵,以公耆德宿望,表于朝,授參議東平路事,兼提舉太常禮樂。公倡新廟學,敦命前進士康曄、王磐為教官,自先聖、顏、孟子孫至生徒幾百人,咸繼庖廩,俾肄藝業。春秋釋奠,隨季程試,必親臨之。齊魯儒風,為之一變。 【 墓誌。 又高唐閻公文集云:國初,嚴侯忠濟首建郡學,延康先生曄為之師,四方來學者甚眾。先生高唐人,歲歸拜掃先塋,學生王伯祥者,一夕夢與諸生郊迎先生於北郭外陳家橋,同輩方聚立橋南,遙望先過橋北者,皆衣金紫,夢中殊駭異,覺即語同舍。其後十餘年,罷侯置守,始定朝儀,賜百官章服,凡夢中所見衣金紫者,果至通顯,如翰林徐公琰、李公謙,總管孟侯祺,尚書張公孔孫、夾谷公之奇,右丞馬公紹,中丞吳公衍,凡十餘人,其立橋南者,皆泯沒無聞焉。】

  己未夏,上南伐,遣使聘至濮,虛己以問,公對曰:「本朝威武有餘,仁恩未洽。天下之民嗷嗷失依,所以拒命者,特畏死爾。若投降者不殺,脅從者勿治,則宋之百城,馳檄而下,太平之業,可指日而待也。」上善其言,禮遇甚厚。 【 神道碑。】

  中統建元,授益都等路宣撫使。未幾,入覲,拜右三部尚書。會創立省部,一時典章制度,多公裁定。尋上以公知兵,詔參議軍前行中書省事。公單車至戰壘,觀形便,遂以策上丞相史公曰:「今璮賊擁眾東來,送死孤墉,此天與我也。宜急增築外城,俾不得突走,則勢日窘,糧盡援絕,不攻而自潰矣。」議與史公合,遂擒璮。 【 墓誌。】

  凱還,公上便宜十事,大略謂:「官爵,人主之柄,當自朝廷出,一命以上,並付吏部,以為永選。 【 以為永選 「選」聚珍本作「制」,似是。】 律令,國之紀綱,今民所犯,各由所司輕重其罪,宜早刊定,明頒天下,使官知所守,民知所避。且監司總統一路之政,所用猥雜,不厭人望,乞選公廉有才德者,俾居其職。臨民官皆相傳以世,非法賦歛,困苦無告,亦宜遷轉,以革久弊。又立國學,教冑子,勑州郡提學課試諸生,凡三年一闢,貢舉中第者入仕,則人材輩出矣。」詔命中書施行之。 【 墓誌。】

  至元二年,罷世襲官,初行遷轉法。詔公同左丞相耶律公按行山東,調選所部長次官。 【 墓誌。】

  還朝,改翰林學士,參議中書省事。復奏乞頒吏祿,定職田,以養廉勤,而戒貪惰,從之。 【 墓誌。】

  拜平章政事,因陳切於時務者十二策,上皆嘉納焉,悔用公晚。公以年老懇辭,上曰:「卿精力未衰,勉為朕留,措置大事,毋苦引年。第令百司有倫序,即聽卿自便。」 【 墓誌。】

  三年十一月,乃得請,特勑中書,凡有大事,即其家訪問。公居私第,每聞公家事有不宜於民者,猶削牘封奏之,其拳拳愛君之心,老而彌篤。始得寒疾,汗之不解,家人將進劑,公曰:「死生有命,將餌藥何為。」疾革,諸子請遺言,公曰:「汝輩皆長立,平昔教之者為不少,尚何言耶!」 【 墓誌。】

  ○參政楊文獻公(果)

  參政楊文獻公

  卷十之三

  公名果,字正卿,祁州蒲陰人。 【 祁州蒲陰人 「祁」原作「祈」,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傳改。按元史卷五八地理志,蒲陰屬祁州,元別無「祈州」。】 金正大初,登進士第。國初,為河南課稅及經略司幕官。中統元年,拜北京宣撫使。明年,入拜參知政事。至元六年,出為懷孟路總管,其年薨,年七十三。

  公性聰敏,為文無所不能,尤長於樂府。幼失怙恃,從人南渡,嶇崎轗軻十餘年,自宋遷亳,自亳遷許昌,以教讀為生。正大甲申,擢進士第。會參政李蹊行大司農於許,公以詩送之,李大嗟賞,歸言於朝,舉偃師令。到官數月,以廉幹稱。改令蒲城、陝縣,皆號繁劇,而公優為之。方將書考上上,而陵谷變遷矣。歲己丑,楊公奐徵收河南課稅,起公為經歷官。繼而萬戶史侯經略河南,復為參議。公於草創之際,俱稱辦事。未幾,朝廷設十道宣撫,以公使北京。中書省立,拜參知政事。公外若沉默,內藏諸用,其所裨益為多。及例罷,猶詔與左丞姚公日赴省議事。至元己巳,出守懷州,公時年七十有三矣。 【 王文康公文集。又楊叔能事言補云:楊正卿為人美風姿,工詞翰。避亂河南,草草娶於羈旅中,爾後登科歷職,遂與之偕老。比之恃其一第,無罪出數妻,必欲得富貴而有才貌者,嗚呼!君子哉正卿!】

  中統初,無斥其名某相當國,自洛陽起西庵楊公宣撫遼西。既至莅事,公為喻云:「回婦越商相為室家,言說不能通,畫地為圖,令以意求之,十纔得其一二。每夕回婦焚香祝天,雪泣而言,越商不知也。鄰有曉回語者,潛聽譯之云:「注祿神官獨不能遠以從近也耶!』」傳至廟堂,諸公笑之數日齒冷。其明年,公入大參。 【 牧庵文集。】

  尚書禮部會驗,舊例內外官行移,親王、宰相不署姓,執政署姓解亦不書名,實古禮尊賢貴德之義。照得懷孟路總管楊少中係前執政官,見申部文解書名,似或於禮未宜,乞依舊例止書姓不書名,尚書省依,至元七年十月。 【 國朝典章。】

  公判河內,嘆廟學庳陋,創為禮殿五楹,位先聖先師洎十哲像事之。未幾,公請老而去。 【 野齋李公文集。】

  ○宣慰張公(德輝)

  宣慰張公

  卷十之四

  公名德輝,字耀卿,冀寧交城人。國初,為丞相史忠武王幕官,尋召居潛邸。中統元年,拜河東宣撫使。入拜翰林學士、參議中書省事。出為東平宣慰使,就僉山東行省,復召參議中書省事。表乞致仕。未幾,起為侍御史,遂致仕歸。至元十一年,卒,年八十。

  公資穎悟,自童孺力學,嶷然如成人。弱冠,有聲場屋間,四赴庭試。貞祐兵興,家業蕩盡,以世故試補御史臺掾。時有盜殺卜者,有司蹤跡之,獲僧匿一婦人,畏搒掠誣服,云嘗以私謀質問,故殺以塞口,獄具待報。公疑其冤,其後果得賊。趙禮部秉文、楊戶部慥器其材,交口薦譽。其所游者雷、李、元、白,皆當世名士。 【 汲郡王公撰行狀。】

  汴都下,北渡,僑居成安縣,故相史公開府真定,聞其名,聘充經歷官。乙未,從開府南征,凡籌畫調度,倚公為重。軍士多避役亡去,獲必戮以厲餘者,公極言其不可,後配之穴城而已。光州下,蓽山農民團結為固,開府令攻之,公曰:「鄉民為自保計,當以禍福開諭,如或旅拒,加兵未晚。」從之,皆相繼來降,全活者不可勝計。師還,兼提領真定府事。板蕩後,民耗弱不任差役,官從胡商貸子錢,以充貢賦,謂之羊羔利,歲久來責所負,例配徵民伍,有破產不能償者。公言於開府,請於朝,止一本息付之。又料民實其等第,賦稅之輸,豪富者先之,而貧窮者得以末減。升真定府參議,興滯補弊,多所裨益。由是聲望隆於諸鎮,而上達於闕庭矣。 【 行狀。】

  上在王邸,歲丁未,遣使來召。既見,王從容問曰:「孔子沒已久,今其性安在?」對曰:「聖人與天地終始,無所往而不在。王能行聖人之道,即為聖人,性固在此帳殿中矣。」王曰:「或云遼以釋廢,金以儒亡,有諸?」對曰:「遼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親覩,宰執中雖用一二儒臣,餘則武弁世爵,若論軍國大計,又皆不預,其內外雜職,以儒進者三十之一,不過閱簿書,聽訟理財而已。國之存亡,自有任其責者,儒何咎焉!」王悅,乃詢以「祖宗法度具在,而未施設者甚多,將若之何?」公指御前銀槃曰:「創業之主,如制此器,精選白金,良匠規而成之,畀付後人,傳之無窮。今當求謹厚者司掌,廼永為寶用。否則不惟缺壞,恐有竊之而去者。」王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訪中國人材,公因舉魏璠、元好問、李冶等二十餘人,王屈指數之,間有能道其姓名者。王問:「農家作勞,何衣食之不贍?」對曰:「農桑,天下之本,衣食所從出。男耕女織,終歲勤苦,擇其精美者輸之官,餘麄惡者將以仰事俯畜。而親民之吏復橫斂以盡之,民則鮮有不凍餒者矣。」戊申春,公釋奠,致胙於王,王曰:「孔子廟食之禮何居?」對曰:「孔子萬代王者師,有國者尊之,則嚴其廟貌,修其時祀。其崇與否於聖人無所損益,但以見時君尊師重道之心何如耳。」王曰:「自今而後,此禮勿廢。」王又問曰:「今之典兵與宰民者,為害孰甚?」公曰:「典兵者,軍無紀律,專事殘暴,所得不償其失,害固為重。若司民者,頭會箕斂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蠹亦非細。」王默然良久曰:「然則柰何?」公曰:「莫若更選族人之賢如口溫不花者,使主兵柄,勳舊如忽都虎者,使主民政,則天下皆受其賜矣。」其年夏,公得告將還,因薦白文舉、鄭顯之、趙元德、李進之、高鳴、李槃、李濤數人。陛辭,又陳孝侍親、友兄弟、擇人材、察下情、貴兼聽、親君子、信賞罰、節用度,規戒於王。公在朔庭朞年,每進見,延訪聖賢道德之奧,脩身治國之方,古今治亂之由,詳明切直,多所開悟。故呼字賜坐,賚錫之禮殊渥。 【 行狀。】

  公奉旨教冑子孛羅等,及修理鎮之學官,內外煥然一新。廼會生徒行祀禮,衣冠濟濟,有承平之舊。郡邑化之,文風翕然為振。 【 行狀。】

  壬子,公與元好問北覲,奉啟請王為儒教大宗師,王悅而受之。繼啟:「累朝有旨蠲免儒戶兵賦,乞令有司遵行。」王為降旨。仍命公提舉真定學校。 【 行狀。】

  王即皇帝位,起公為河東南北路宣撫使。汾、晉地廣物眾,官世守,吏結為朋黨,侵漁貪賄,以豪強相軋,其視官府紀綱、民之疾苦,殆土苴然,而貧弱冤抑,終莫得伸。公下車,得其姦贜尤甚者,若太原石抹氏、平陽段李、河中忽察忽思等數十人,械庭下,數其罪惡,杖而出之。於是抉剔吏弊,遴選官屬,庶政一新,所部肅然。訟牒日以百數,胥吏疲於傳命,公逆見隨决,剖析以理,折衷於法,皆情得而去,吏但受成而已。耆耋不遠數百里來觀,至以手加額云:「六十年不期復見此太平官府。」吏民戴之若神明焉。歲歉民乏食,請於朝,發常平粟貸之,及減其秋租有差。河東賦役,素無適從,官吏囊橐為姦,賦一征十,民不勝其困苦,故多流亡。公閱實戶編,均其等第,出納有法,數十年之弊一旦革去。西川元帥紐鄰重取兵一千一百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隸鳳翔屯田者八百餘人,屯罷,兵不歸籍;會僉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數,公皆條奏之,上可其請。兵後孱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庸藉衣食,歷年滋久掩為家人,驗藉質券,悉出之為民。文水田氏婦嘗鬻二子,以償長男徒罪之贜,公至,翻異之,究其情,以鬻子故,取公使錢贖還之。 【 行狀。】

  二年春,考績于京師,為十路最。陛見,上勞之,命疏時所急務,具四事以奏:一曰嚴保舉以取人,所以絕請託而得可用之才;二曰給俸祿以養廉能,所以禁贜濫不使侵漁於民;三曰易世官而遷郡邑,所以考治迹、革舊弊而攄民之冤;四曰正刑罰而勿屢赦,所以絕幸民、息盜賊而期於無刑。皆深切時事,上嘉納焉。 【 行狀。】

  拜東平路宣慰使。東平巨鎮也,其政賦獄訟之繁,視河東為倍蓰。如李祐之財,劉忙古、楊怯里之贜奸,皆窮其根株不少貸。方春旱,種不下,祈於泰山,一夕甘澍沾足。宣慰使八刺、同知寶合丁,其下崔彥等數十人,假其權勢,干擾庶政,公廉知,繫之獄,彼力為營救。公怒曰:「君欲黨姦人而違制令乎?」竟抵之罪。每一事必與同署周折三數,乃得施行,彼雖有後言,中心實畏服焉。八剌以盜賊充斥,獲者欲處以死,公曰:「吾豈敢曲法從汝妄殺乎!」八剌密以聞,有旨:「張耀卿所言准合條例,可從之。」奏免遠輸豆粟二十萬斛,和糴粟十萬斛。寶合丁議欲官賦繭絲,令民稅之而後輸,公曰:「是無上以毒下也, 【 是無上以毒下也 「無」聚珍本作「富」,元史卷一六三本傳作「誣」。】 且輸納後期之責孰任之?」遂罷其事。有寡婦馬氏,將鬻其女以閉逋賦,分己俸代之,仍蠲其額。 【 行狀。】

  至元三年秋,參議中書省事。宰相傳旨,令坐都堂議事,凡軍國大政,必諮訪而後行。有旨,令趙彝使日本,命都堂議勑高麗詔以進,公曰:「趙彜本宋人,萬一所言不實,恐妄生邊釁,遺笑遠邦。」明日,同宰執奏之,遂止。 【 行狀。】

  五年春,起公侍御史,同平章塔察兒行御史臺,辭不拜。有言沿邊將校冒代,軍士虛耗廩幣者,上怒,勑使按治,仍以其事諭公陳奏,公奏曰:「在昔將校備嘗艱阻,與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襲爵,或以微勞進用,豈知軍旅之事乎!致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約束耳。若悉痛繩以法,則人不自安。今但易其部署,選武毅有才略者任之,則軍政自新,時委風憲官體究,庶革其弊。」宰執傳旨,命公議御史臺條例,公奏曰:「御史執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據而行?此事行之不易,又難中止,陛下宜慎思之。」後數日,復召公曰:「朕慮之已熟,卿當力行。」對曰:「若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糾彈,女謁無令奏事,諸局承應人皆得究治。」上良久曰:「可徐行之。」公以衰老懇請,命舉可任風憲者,公手疏烏古論貞、張邦彥、徒單公履、張豸、張肅、李槃、張昉、曹椿年、西方賓、周止、高逸民、王博文、劉郁、孫汝楫、王惲、胡祗遹、周砥、李謙、魏初、鄭扆等以聞。又乞致仕,許之。 【 行狀。】

  公天資剛直,博學有經濟器。容色毅然不可犯,望之知為端人正士。遇事風生,果於斷决。庭議剴切,矯矯然有三代遺直。其扶善良,疾姦惡,革弊政,美風化,要以濟時行道,盡忠所事,以實惠及民,成敗利鈍,初不計恤。其兩鎮巨藩,再入中書,雖權貴素以嚴厲稱者,與之抗禮,往復論難,不毫髮相假貸,時或齟齬,其耿耿自信,氣終不下。既為上所深知,凡大政令必咨决焉。論者為省臺肇建,進用儒學,開太平之基,公寔為啟迪之先。故譖毀不行,才退復召,終始眷顧之禮不少衰。上問八剌:「張耀卿曾受賂否?」曰:「若言其受賂,豈不畏上蒼乎!」與人交,重然諾,不戲言笑。在尊俎間,亦以禮法自持。故元遺山呼為畏友,雖親舊不敢干以私。恤患難,周困急,至質衣典書無難色。儒士宋子昭羈於豪權家,言於上官,出之。蜀儒古生售於市,鳩銀贖焉,仍給據為良。張新軒子琥已結婚,無以成禮,分俸以給。屢與遺山、敬齋游封龍山,時人目為龍山三老云。 【 行狀。】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一

  左丞李忠宣公(德輝)

  參政商文定公(挺)

  樞密趙文正公(良弼)

  參政賈文正公(居貞)

  ○左丞李忠宣公(德輝)

  左丞李忠宣公

  卷十一之一

  公名德輝,字仲實,通州潞縣人。初事潛邸。中統元年,授燕京宣撫使。歷山西宣慰使、太原路總管。至元五年,召為右三部尚書。八年,拜北京行省參知政事。十一年,遷安西王相。明年,以王相撫蜀。又明年,拜西川樞密副使。十七年,拜安西行省左丞,命未下而薨,年六十三 【 年六十三 「三」,明鈔本邊改作「二」,清鈔本作「二」,牧庵集卷三○中書左丞李忠宣公行狀亦作「二」。】

  吏部君且卒,指公謂宗夫人曰:「吾為吏治獄,不任悍鷙刻削,人蒙吾力脫罪罟齒平民者眾,天或報施善人,是兒其大吾門者。」公方五歲,哭之如成人。家纔儲五升菽,夫人舂蓬稗為糧,芼藜莧為菹,活之荒歲。既就外傅,嗜讀書,束於貧,無以自資,輟業。十六,監酒豐州,祿食先足甘旨,有餘則市筆札錄書,夜誦不休。已乃厭糟麴,歎曰:「志士顧安此也耶!仕不足以匡君福民,隱不足以驩親善身,兩間之間, 【 兩間之間 「兩間」聚珍本作「兩大」。】 人壽幾何,烏可無或有聞,同腐草木也!」絕少年輩不游召,其所親與,率一時名公碩儒。 【 牧庵姚公撰行狀。】

  歲丁未,用故太保劉公薦,徵至潛藩,俾侍皇太子講讀,薦故翰林侍讀學士竇默、宣撫司參議智迂賢,皆就徵。 【 行狀。】

  癸丑,先朝封周親,割京兆隸潛藩,擇庭臣可理賦者,俾調軍食,實出公從宜使。時汪忠烈公始宿兵利州,扼四川衿喉,規進取,數萬之師仰哺於公。乃募民入粟綿竹,散幣集之,或給鹽券使歸京兆受直,陸輓興元,水漕嘉陵,一年而錢粟充棟於軍中。宋臣余玠議棄平土,即雲頂、運山、大獲、得漢、白帝、釣魚、青居、苦竹築壘,移成都、蓬、閬、洋、夔、合、順慶、隆慶八府州治其上,號為八柱,不戰而自守矣。蹙蜀之本,實張於斯。 【 行狀。】

  中統改元,為燕京宣撫使。燕多劇賊,造私幣,雜真行民間,陰結死友,相誓復仇怨殺人。公悉捕誅之,雖中省開府在燕,令行禁止,多不上白,由是忤時相意,以誣去位。 【 行狀。】

  三年,惡己相反誅, 【 惡己相反誅 「己相」,明鈔本描改作「相以」,畿輔本作「相以」,疑是。】 以為山西宣慰使。罪權勢之籍民為奴,免而良者將千人。 【 行狀。】

  至元改元,罷宣慰司,授公太原路總管。至是潛藩故臣相無有出為二千石吏者,上以太原難治,故留居此。公愈益勤勵,崇學教以明人倫,表孝節以善風俗,逐姦贜以剔民賊,裁婚葬俾師簡儉,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 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按元文類卷四九中書左丞李忠宣公行狀無「民」字,與下文「立社倉以虞水旱之歉」適成對句,疑是。】 立社倉以虞水旱之歉,一權度以絕欺詐之攘,嚴鼓柝以警奇袤之覬,凡與民漸磨仁義者,無弛不張,嘉禾瑞麥,六出其境。 【 行狀。】

  五年,徵入為右三部尚書。人有訟財而失其兄子者,公曰:「何疑焉,叔殺之也!」深竟其獄。公所信厚及權貴言可撼公者,莫不請求,保為衣冠之族,無有是也,謾不為應,懸己俸為賞購之,其家人果上變告,情狀呈露,言者慚服,叔竟以是病死。 【 叔竟以是病死 「病」聚珍本作「論」。】 【 行狀。】

  七年,上以蝗旱為憂,俾錄山西、河東囚。行至懷仁,民有魏氏發得木偶,持告其妻,挾左道厭勝謀殺己,經數獄,服詞皆具,自以為不冤。公燭其誣,召鞠其妾,搒掠一加,服不移晷,蓋妬其女君,謂獨陷以是罪,可必殺之也。即直其妻,而杖其夫之溺愛受欺,當妾死罪,觀者神之。 【 行狀。】

  皇子安西王有土關中,奏求公輔己,以故官改安西王相。至則視瀕涇營牧故地,可得數千頃,起廬舍,疏溝澮其中,假牛、種、田具賦予貧民二千家屯田,最一歲入,得粟麥石十萬,蒭槀束百萬。 【 行狀。】

  十二年,詔以王相撫蜀。其年重慶猶城守,東、西川各開樞府,合兵數萬人圍之。公至成都,兩府爭遣使咨受兵食方略,公危語動之曰:「宋今既亡,重慶以巨擘之地不降何歸?政以公輩利其剽殺,不得有子女,懼而不來耳。不然,他日兵未嘗戰,及招討畢某偕中使奉璽書來赦,最宜正言明告,嚴備止攻,以須其至,反購得軍吏杖之,為偽得罪,懷之入降,水陸之師雷鼓繼進,實堅其不下也。中使不喻詐計,竟以不奉明詔反命。如是者,皆公輩玩寇疆場心迹之著白者。况復軍政不一,相訾紛紛,朝夕敗矣,豈能必成功為哉!」公出未至秦,瀘州畔,而重慶圍果潰,再退守瀘州,十三年秋也。 【 行狀。】

  十四年,詔以不花與公代為西川副樞,公兼王相。大軍既發,公留成都供億,食纔支半月,賦粟繼之,官船不足,括商民船千艘,日夜督運,其年復瀘州。 【 行狀。】

  十五年,重慶之圍再合,踰月即下,紹慶、南平、夔、施、思、播諸山壁水柵隨之皆下。 【 紹慶南平夔施思播諸山壁水柵隨之皆下 「慶」原作「興」,據聚珍本改。按李德輝作戰在四川,與浙江紹興無涉。據元史卷六○地理志,重慶與紹慶同屬四川南道宣慰司。】 而東樞府,猶故將也,懲前與西川相觀望致敗,惡相屬,願獨軍圍合州。初,公撫蜀徑東川歸,以為重慶帥閫受圍,必徵諸屬州兵,盡銳拒守,合州空虛,誠使諜人持書曉之,兵隨其後,亦制合一奇也。即出合俘繫順慶獄者縱之,使歸語州將張珏,以天子威德遠著, 【 以天子威德遠著 「著」原作「有」,明鈔本描改作「著」,清鈔本、聚珍本均作「著」,與元史卷一六三本傳合,今據改。牧庵集卷三○中書左丞李忠宣公行狀作「布」。】 宋室淪亡,三宮皆北。又頌聖量含弘,錄功忘過,能早自歸,必取將相,與夏、呂比。又為書反覆禮義禍福譬解,其言以為「均為臣也,不親於其子孫,合之為州,不大於宋之天下,子孫舉天下而歸我,其臣顧偃然負阻窮山,而曰吾忠於所事,不亦甚惑!昔也此州人,不自為謀求去就者,以國有主,寧死不欲身被不義之名,故爾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猶欲以是行之,則戲下以盜賊遇君,竊若首以徼福一旦不難也。」又約書言為檄,刊木於山,浮板於江。珏未及報,而公還王邸。至是,合遣李興、張郃 【 張郃 「郃」原作「郤」,據元文類卷四九中書左丞李忠宣公行狀及元史卷一六七本傳改,元史已校。】 十二人者詗事成都,皆獲之,當斬,復為書縱歸,使喻其將王立,其言如喻珏者,而益剴切。興至,立亦計夙與東府有深怨,懼誅,使興等導帥幹楊獬懷蠟書,間至成都降。公從兵纔數百人赴之,東府害其來,爭有言:「前歲公為書招珏,誠亦極矣,竟不見寤,無功而還。今立,珏牙校也,習狙詐不信,特以計致公來,使與吾爭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必定降。」公曰:「前歲合以重慶存,故力可以同惡。今也孤絕,窮而來歸,亦其勢然。吾非攘若功者,誠懼汝憤其後服,誣以嘗抗蹕先朝,利其剽奪,快心於屠城也。吾為國活此民,豈計汝嫌怒為哉!」即單舸濟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罷置其吏。合人自立而下,家繪事之。川蜀平,復以王相還邸。 【 行狀。】

  十七年,西南夷羅施鬼國既降復叛,詔雲南、湖南、四川合兵三萬人誅之。兵且壓境,公適被命在播,亟遣使止兵勿進,別遣人趣鬼國使降,酋長熟公名,曰:「是活合李公耶,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屬百萬人,微公來死且不降。今得所歸,蔑有貳矣。」公以其言來上,聖意開允,改鬼國為順元路,以其酋為宣撫使。及公薨,蠻夷聞訃,哭之甚哀,其私親為位而祭者,動輒數百千人。合州安撫使立衰絰率吏民迎拜,哭聲震山谷,為發百人護喪興元。僉播州安撫使何彥請順民欲立廟以祀。夫邊徼遠夷之人未易懷服,公之所以能得其心者,顧豈以聲音笑貌為哉!語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若公之言動,出乎身加乎民,發乎邇見乎遠,彼西南之人被生死骨肉之賜者,無慮億萬計,其為忠信篤敬,不既大矣乎! 【 野齋李公撰神道碑。】

  公天性孝悌,事太夫人,深愛和氣,愉色婉容,自幼至貴,能養志順色,未嘗少失懽意。於兄姊,友愛彌篤,凡有俸賜,必均及之。資稟雅重,與人交,疏澹寡合,不為詡詡態,久而後知其篤至。居官清慎,非義一毫不取。羅施鬼國之入附也,有以受馬千數譖公于朝者,上曰:「是人朕所素知,雖一羊不妄受,寧有是事!」 【 神道碑。】

  公為王相七年及事先王五年,言必切切臣職子道,請聞斯行以絕專嫌,簡約侍衛以裁浮費,無急土木殫匱民力者,中外所厭誦。凡人賢而有聞,滿調將東歸,必薦汲之王,陞秩留之,故關輔得士為多。 【 行狀。】

  初,權臣阿合馬與公偕侍潛邸,及當國用事,公未始一至其門,彼常卑恭求好,拒之愈力,其所守類此。 【 神道碑。】

  ○參政商文定公(挺)

  參政商文定公

  卷十一之二

  公名挺,字孟卿,曹州濟陰人。其先本姓殷氏,避宋諱改焉。國初,為東平行臺幕官。入事潛邸,為京兆宣撫司郎中,就遷副使。中統元年,改宣撫司為行中書省,遂僉行省事。明年,進參知政事,坐言者罷。起為四川行樞密院事。至元元年,入拜參知政事。六年,同僉樞密院事。累遷副使。十年,出為安西王相。十五年,王薨。十七年,王相府罷,坐事得免。二十年,復為樞密副使。尋以疾辭。二十五年,薨,年八十。公生於大安己巳,至少保沒,年二十有四,汴京陷,北走,依冠氏趙帥天錫,與元好問、楊奐游。 【 清河元公撰墓碑。】

  東平嚴武惠公統齊、魯、魏五十四城,號行省,招徠名士,以禮聘公,俾教諸子經學。武惠卒,嫡先死,遺命以子忠濟嗣,時朝命未下。公教忠濟為喪主哀而中禮,弔者敬悅,輔之見大臣,奏其克嗣,制可。忠濟辟公為經歷官,凡五年。出倅曹州,未幾歸東平,日與魯諸賢為琴詠。會復官經歷,贊忠濟大興學校,聘康曄說書,李昶說春秋,李禎說大學,學生百餘人,養之優厚,督於課試,後皆通顯。東州多士,公實作之。 【 墓碑。】

  憲宗朝,世祖以貴介弟填撫中夏,得專征誅,聞公有經濟略,左官諸侯,遣使徵至鹽州,召對稱旨,字而不名。間陪燕語,因曰:「挺來時,李璮城朐山,東平當餽米萬石。東平至朐山,十石致一石,且車淖于雨必後期,後期罪死。請輸沂州,使璮軍取食便。」世祖曰:「愛民如此,忍不卿從。」 【 墓碑。】

  詔以京兆分世祖,教楊惟中宣撫關中,公為郎中。焚斬之餘,八州十二縣戶不滿萬, 【 八州十二縣戶不滿萬 「二」原作「三」,據北圖藏元刻本、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五九本傳改。】 皆驚憂無聊,賴公佐惟中,進賢良,黜貪暴,明尊卑,出淹滯,定規程,主簿責,印楮幣,頒祿稍,務農薄稅,通其有無。朞月,秦民乃安,誅一大猾,羣吏咸懾。明年,惟中罷,教廉希憲來使,登公副之。 【 墓碑。】

  丙辰夏,我師征南,詔京兆布萬疋、米三千石、帛三千段,械器稱是,輸平凉為軍需。軍期迫甚,郡人大恐,公曰:「它易集也,運米千里,妨我蠶麥。」郿州長王姓者,雅為公所禮,平凉人也,公召與之謀,王曰:「不煩公運,僕有家粟積平凉,盡以代輸。」公大悅,載直與之,它輸亦如期。 【 墓碑。】

  有旨割懷孟益世祖,教公往治。既至,一多金子酗酒殺人,坐死,取豪猾杖於市,一郡懼,乃濟之以恩。懷人至今縷道其善。 【 墓碑。】

  丁巳,丞相阿藍答兒會計陝西、河南,罷宣撫司,公還東平。 【 石?巢陵周公撰墓誌。 又牧庵文集云:先是,分封世祖以京兆戶寡,益以懷孟,且詔總天下之兵,遂置經畧司于河南、宣撫司從宜所于關西、行部于秦州、漕運司于衛、安撫司于邢臺,遣諸軍屯田戍邊,首淮尾蜀,以休秋春士馬往來之勞。東西數千里,道不拾遺,中土諸侯民庶翕然歸心。歲丁巳,宗親間之,遂解兵柄它王,遣阿藍答兒至京兆,大集汴、蜀兵民之官,下及管庫征商之吏,皆入計局,為條百四十二,文致多方,且曉眾曰:「惟劉萬戶、史萬戶兩人罪請于朝。」蓋謂忠順公、丞相忠武公也,自餘我則專殺。虐燄薰天,多迫人於死。明年,世祖身至帝所,命下而事始緩,猶杖兵民諸官,凡昔所置諸司皆廢。】

  己未,憲宗親征蜀,以圖宋。世祖趨荊、鄂,軍于小濮,召問軍事,公對曰:「蜀道險遠,瘴癘時作,難必有功,萬乘豈宜輕動。」世祖默然久之,曰:「卿言正契吾心。」 【 墓碑。】

  憲宗崩於軍,庚申,世祖至自鄂,道遣張公文謙過公,公語張公曰:「殿下班師,師屯江北,脫有一介馳詐發之,軍中留何符契?」張公驚,亟追及言之。世祖大寤,罵曰:「無一人為我言此,非商孟卿幾敗大計。」速遣使至軍立約。不日,阿里不哥之使至軍,軍中斬之。 【 墓碑。】

  公赴召開平。初,憲宗征蜀,季弟阿里不哥留守和林,至是,左右部諸王大人咸會開平,阿里不哥不至。會者勸進曰:「殿下太祖嫡孫,大行母弟,以賢以長,當有天下。」上謙遜未許。公與廉公希憲參大議,潛進言曰:「先發制人,後發人制。天命不敢辭,人情不敢違,事機一失,萬巧莫追。」上頷之。明日,會者力請,遂即位。 【 墓碑。】

  阿里不哥兵起,公奏曰:「南師可還備選,西師可軍便地。」從之。以廉公及公宣撫陝、蜀。公等至關中,六盤之兵已應和林,公謂廉公曰:「為六盤策有三:選鋒乘虛,直擣京兆,上也;恃財聚兵,觀釁走利,中也;重裝北赴,歸重和林,下也。」廉公曰:「策彼何出?」公曰:「出下」。已而果如所策。是時,人持二志,關、隴日閧,鞏昌汪帥兵號勁果,其弟良臣適至,公等承制佩良臣虎符,出庫銀萬五千兩,使歸發兵。乃完城濬隍,借兵於民,拜八椿為將,公戒之曰:「公帥未練之卒,出應勍敵,揚聲借勢,使賊不敢東向,續出方略以摧之,慎勿輕與交鋒,使之知我虛實。」師出,八椿違戒而衄,敵兵恇而西去。公命八椿追至甘州,汪良臣將兵來會,咸聽諸侯王合丹號令。合丹陳于北,八椿陳于南,良臣陳于中,大戰甘州東,殺大將阿藍答兒、渾都海,斬首虜無算,關、隴平。捷聞,上報曰:「卿等古名將也,臨機制變,不遺朕憂。」遂改宣撫司為行中書省,進廉公為右丞,公為僉行中書省事。明年,進公參知政事。 【 墓碑。】

  宋瀘州將劉整囚我降人數百,乃來歸,將論誅之,公盡釋囚之。聞邊將不和,公輒手書開諭,皆得其死力,若蜀師紐鄰、閬帥楊大淵、青居山帥欽察是也。 【 墓碑。】

  興元倅費寅有罪懼誅,以借兵完城事訟公于朝,上召公便殿,曰:「使卿關中、使卿懷孟,兩著治效,今訟卿者還至。卿豈有所掣耶?亦驕而志隳耶?」公對曰:「臣在秦三年,豈能事事當理。上負聖恩,下欺臣心,有死不為。鉅寇滿野,借兵完城,事豈得已,且有前旨也。功若自歸,罪則分人,非臣所事。欲加之罪,臣請就戮。」上顧侍臣,數公大計,屈伸手指凡十有七,謂公曰:「卿無罪。今委卿四川,勉之,行大用卿。」出金虎符佩公,行四川行樞密院事。 【 墓碑。】

  至元元年,入中書。上欲知經學,公與姚左丞樞、竇學士默、王承旨鶚、楊參政果纂五經要語凡二十八類以進。 【 墓碑。】

  初,中統三年,立領部,以阿合馬總錢穀,至是革去。公與太保劉公等奏燕王為中書令,入省聽政,罷世官,行遷轉法,併州縣戶耗者。 【 墓誌。】

  二年,平章趙璧奏立諸路行省,丞相耶律鑄行省河東,公為之貳,旋召還。 【 墓誌。】

  六年,同僉樞密院事。連年遷僉書、遷副使。數軍實,差萬戶、千戶等三,給軍吏俸,使四千人屯田,給牛、種、農器,墾田三萬畝,收其穫以餉親軍。汰不勝軍者戶三萬,戶一丁者亦汰去;若于丁多業寡、業多丁寡者,財力相資,合出一軍。 【 墓碑。】

  十年,封皇子忙阿剌為安西王,立王相府,以公為王相。上曰:「王年少,河迤西盡以委卿。」公進十策於王,曰睦親鄰、安人心、敬民時、備不虞、厚民生、一事權、清心源、謹自治、固本根、察下情,王為置酒嘉納。 【 墓碑。 又牧庵文集云:至元九年,立皇子為安西王。明年,至長安,營于素滻之西,毳殿中峙,衛士環列,車間容車,帳間容帳,包原絡野,周四十里,中為牙門,譏其出入。其時犍河之外,秦固內地,教令之加,于隴、于凉、于蜀、于羌,諸侯王、郡牧、蕃酋,星羅棊錯於是間者,靡不輿金篚帛,效馬獻琛,輻輳庭下,勃磎竭蹙,如恐于後。其大如軍旅之振治,爵賞之予奪,威刑之寬猛,承制行之。自餘商賈之征,農畝之賦,山澤之產,鹽鐵之制,不入王府,悉邸自有。又明年,詔益封秦王,綰二金印。易府在長安者為安西,六盤者為開成,皆聽為官邸用,不足,取之朝廷,歲或多至楮幣貫計者百三十萬。裁七年而棄其國。】

  王薨,王妃使公請嗣于天子,未允。明年,又入請,賜允,猶未遣也。公病于京兆。其年,王妃殺王相趙昞于六盤,辭連公及子瓛,逮至行在所,下公吏,久之得免。 【 墓碑。 又墓誌云:至元十五年冬,王薨,王子阿難答當嗣,王妃命公請于上,上曰:「齒弱,祖宗之訓未習也。卿姑行王相府事以俟。」初運使郭琮、郎中令郭叔雲與王相趙昞搆隙相攻。人或告趙昞不法,王妃命囚之六盤獄以死。朝廷疑擅殺之,執二郭鞠問,伏辜,事無一毫及公。惟王府女奚徹徹以預二郭謀,將刑,規以求生,始有曖昧語,罥公及其子瓛亦知之。上怒,召公拘於趙氏,瓛下獄。上命趙氏子曰:「商孟卿老書生,可與諸儒讞其罪。」宋儒青陽夢炎以議勳之義,為奏曰:「臣宋儒,不知商孟卿向來之功可補今日之過乎?」上不懌,曰:「是同類相助之辭也。」僉樞密事董文忠奏曰:「宋儒不知商孟卿何如人,臣以曩時推戴之功語之矣。」上良久曰:「其事果何如?」對曰:「臣目未覩,耳固聞之,殺人之謀,商孟卿不預也。」上默然不答。十六年春,有旨:商孟卿不可全以無罪釋之,籍其家。是冬,始釋公及瓛。】

  二十年,復樞密副使,尋以疾免。二十一年,趙氏子復訟父死,公又被逮,百餘日乃釋。公嘆曰:「蘇端明貶黃州,作雪堂於東坡,貶惠州,築室於白鶴觀,若將終身,善處變矣。吾有慕焉。」遂茸小圃於都城之南以居,澹然與造物者遊。朝士及僧道日造門問遺不絕,益為世所重。 【 墓誌。】

  曹有阜曰:「左山公自號左山老人,著詩千餘篇,尤善隸書,時人銘其先世者,以不得公書為未孝。」 【 墓碑。】

  公具文武材,明允公亮,慷慨有大志。遭際世祖聖神之主,道同氣合,獲展宏略,功在社稷,德洽黎元,慶流子孫,可謂一代英傑者矣。雖罥安西之獄,事旋昭雪,克終令名,蓋有以也。 【 墓碑。】

  ○樞密趙文正公(良弼)

  樞密趙文正公

  卷十一之三

  公名良弼,字輔之,趙州贊皇人。國初,舉進士,教授趙州。歲辛亥,召居王邸,歷邢州、陝西幕官。己未,王師伐宋,參議元帥府事。中統元年,拜陝西四川宣撫使。至元七年,授高麗經略使,奉使日本。還朝,改四川經略使。十年,拜同僉樞密院事,居官九年,以疾辭歸。二十二年,薨,年七十二。

  公女直人,避遼章帝宗真諱易真為直,以部族朮要甲姓,佐金祖平遼、宋功,世長千夫,戍真定贊皇,人不能金言者譌為趙家,其曾大父鎮國上將軍諱祚者,喜曰:「天將華姓吾家耶!」因趙姓。 【 牧庵姚公撰廟碑。】

  公少聰警,負膽膂機數。其父元帥、右都監節死,謚忠憫,公官公奉職。 【 公官公奉職 聚珍本作「公襲官奉職」。】 義宗播歸德,上黨公部將防城提控崔立,殺守相降而自王,猶譏城門,妄出入者殺,積骸狼藉。公侍母夫人,懷其家牒及忠憫以上世遺繪,曰:「非是無以知吾生族。」彷彿儀形,雜薪丐人竊出,將歸趙。及河,已集將北之民數千,惟七艘濟舟,兵病民之爭,挺刃亂投,及夫人首,公臂受之,幾折,兵顧見哀, 【 兵顧見哀 「哀」原作「衰」,明鈔本描改作「哀」,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哀」,今據改。】 手援以登。 【 廟碑。】

  公輦母夫人北渡河至鄉,奉事之外,日從名儒講論文藝,尤致意司馬氏通鑑,歷代典章制度,兵馬彊弱,地理阨塞,有關國家興衰治亂者,無不記憶。戊戌,朝命試諸道進士,公中優選,教授趙州。 【 野齋李公撰墓碑。】

  上居潛邸,用薦者召公北上,占對稱旨。會立邢州安撫司,擢公為幕長。邢久不得善吏,積弊日深。公區畫有方,事或掣肘,則請諸王府,再閱歲,凡六往返,所請率賜俞允,邢賴以治。升陝西宣撫司郎中。 【 墓碑。】

  己未,王師伐宋,大臣霸都魯為元帥,公參議帥府事,兼江淮安撫使,五戰皆捷。渡江至鄂,分道趣湖南,攻下岳州,抵潭州而還。用兵有紀律,未嘗妄戮一人。 【 墓碑。】

  大駕北幸,陳時務十二事,言皆有徵,上深嘉歎。至衛,驛遣如京兆,訪察秦、蜀人情事宜,不踰月,具得其實還報,且列十事上聞,多見采用。 【 墓碑。】

  公言:「高麗雖名小國,依阻山海,國家用兵二十餘年,尚未臣附。前歲世子王倎來朝,適鑾輅西征,留滯者二年矣,供張疏薄,無以懷輯其心,一旦得歸,將不復來,宜厚其館穀,待以藩王之禮。今聞其父已死,誠立之為王,遣送還國,世子必感恩戴德,願脩臣職,是不勞一卒得一國也。」上是其言,即日改館世子,顧遇有加。尋賜封冊遣還,高麗遂壹意內附,皆自公發之。 【 墓碑。】

  上即位,首立陝西宣撫司,廉公希憲為使,商公挺為副使,公參議司事。時甫罹大變,眾心未一,事機少忽,變生意外。公受命即就道,先二公至,知事不可緩,乘機决策,前事而發。廉、商二公繼至,同心協謀,卒平大亂,安反側,公贊畫之力居多。九月,改宣撫司為行中書省,拜公陝西四川宣撫使,兼參議行省事。屬用武之際,調兵馬,給糧餉,所統九路,稟成受事,日不暇給,心計口授,物來則應,卒贊成秦、蜀之功。 【 墓碑。】

  二年冬,省諸路宣撫司,公遂不出。居無何,費寅以九事訟諸朝,誣廉公、商公有異志,指公為徵。寅成都人,初我師取四川,攻之急,宋邊將力憊不支,遣寅入秦為間,厚資之使仕于我。寅桀黠,久不敗,至同知興元府事,後以姦惡事覺,宣撫司鞠之,獄成待報,會赦免。寅銜之,捃摭二公所行涉于疑似者,攻訐以報怨。時方懲李璮、王文統之叛,上聞是說,信之,召公問焉,對曰:「臣與二人共事者九年,寧有是事?」再三問,對如初。訊以九事,皆枚舉以對。上以為彊辯飾辭,益怒,威刑臨恐,譴訶百至,公守前說而力辨其誣,至捫膺而前進,乞剖心明之。旁睨者為之褫魄,公神色自若。明日,有旨命中書訊鞠,寅辭屈。奏請右丞南合代廉公行省事,往就按問,會寅逆謀敗,遂解。 【 墓碑。】

  至元七年春,授高麗安撫使,尋改經略使。先是,數遣使使日本,竟不得要領而還,上必欲通使,而未得其人。公既受命,私念高麗、日本止隔一水,人何地不可死,等死耳。吾為國家,何惜一行。遂以奉使請。前使過高麗,名為遣人護送,取道對馬、一岐等島,實漏密謀,益懼其日本既通,有以軋己也。公曲為防遏,使不得逞其計,自絕景島登舟,徑趍太宰府。既至,宋人與高麗、聃羅共沮撓其事,留公太宰府,專人守護,第遣人往返議事,數以兵威相恐,或中夜排垣破戶,兵刃交舉,或火其鄰舍,喧呶叫號,夜至十餘發,公投牀大鼾,恬若不聞。如是者三日,彼詐窮,變索公,呼守護所大加詬責:「彼來請受國書。」公言:「國書當俟見國主日致達。」數欲脅取,公以辭拒之,嘖有煩言,隨方詰難,彼不能屈。日本遂遣使介十二人入覲,上慰諭遣還,其國主擬奉表議和,會宋人使僧曰瓊林者來渝平,以故和事不成。公還,以疾請歸老樊川。 【 墓碑。】

  詔授四川經略使。未幾,復召議進討日本,公奏曰:「臣前歲渡海,留居彼地者幾再歲,熟知其民俗凶狠驍勇,不識父子之親,不知上下之禮,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家置干戈,百姓皆兵。其地山水居多,可佃者極少,無桑蠶絲枲。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益富。且舟楫恃風而行,忽值風變,漂流觸撞,沉溺之禍莫可預防。雖賁、育之勇,良、平之智,將無所施。臣奉使時,同行三舟為風所漂,會集先後有相去二十餘日者。用兵無慮百舟,隨波星散,寄命滄海,欲進退齊一,協力成功,難矣。」 【 墓碑。】

  十年,授同僉樞密院事。首議軍律,若賞功罰罪,兵符軍籍,教練之類,條具三十餘事,皆次第行之。 【 墓碑。】

  公自日本得上氣之疾,既入樞府,適用兵江表,食少事殷,力疾不懈,久之浸至羸瘠,屢請謝事,凡九年始遂所請。 【 墓碑。】

  公與清河相共政八年,諷視權臣,姦欺結舌,其傍若無與己然者。加太盛盈蚤,宜收身末路。比聞譽僧善役鬼神,試每有徵者,於上前,大臣可巫事君耶?罪且相及。公辭疾,三年,其人見誤是僧,坐擅發衛兵以醢。 【 廟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至元十九年,丞相阿合馬方用事,妖僧高菩薩、千戶王著,乘人心之不與,構變圖殺之。時裕皇方從上北廵,賊乃結黨數百人,偽為儀服器仗,矯稱皇太子,夜扣建德門,啟鑰而入,直抵太子宮西門,傳令開宮門。工部尚書張公九思方留宿禁中,遽啟叱戶者毋得擅啟關,使語傳令者曰:「它時殿下還宮,必以完澤、賽羊先,請見二人則啟關矣。」賊計窮,知不可紿,循牆而南行,且語曰:「前門可入也。」張公偵聞之,曰:「其詐明矣。」亟遣人走告守前門者,而賊已至,急呼阿合馬出,與左丞郝禎俱為賊擊死。樞密副使張易,素稱有權畧,為上倚信,故以宥密留京。賊之入也,傳太子令索兵甚遽,易素惡相姦,即以兵與之,坐棄市。而論者以為易知謀,請傳首郡邑。張公入告裕皇曰:「張易不察賊詐,而與之兵,罪至死宜矣。以為預賊謀,則無也。大臣被罪而死,傳首則過矣。」裕皇悟,言諸上而從之。】

  公為人精敏,饒知略,見義勇為,臨難不苟避。初,阿藍答兒、劉太平之來會計也,二人性資狠愎,恣為威酷,盛暑械人熾日中,頃刻即死。招集羣不逞輩,開導告訐,橫生羅織,官吏望風畏遁,死于威恐者二十餘人。公時為宣撫司郎中,挺身直前,一司之事己獨任之,酬應上命,綱領曹局,威怒之下竟事無一辭屈撓,中外歎服。日本之行,寇盜之間阻,風濤之艱險,異俗之狠戾,瀕於死者蓋以百數,卒之全節而歸。古所謂有專對之材,不辱君命者,公其有焉。 【 墓碑。】

  宋平,諸將校及新附官屬入朝,詔聽樞府受贄見之禮。公日積所有,立贊皇廟學,市田六百畝,以贍給生徒。又別市地千六百畝,為趙郡學田,且釋俘戶三,以供二廟灑洒。溫縣別業故有地三千畝,公致仕南歸,析而為二,以其六畀懷州,以其四畀孟州,皆永隸廟學。自以身出儒素,示不忘本也。 【 墓碑。】

  或問為治,公曰:「『必有忍,其乃有濟。』人性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必克己,然後可以制怒;必順理,然後可以忘怒。能忍所難忍,容所難容,事斯濟矣。」 【 墓碑。】

  聖主嘗問僉院趙良弼:「高麗小國,匠人棊人皆勝漢人,至於儒人通經書,學孔、孟,漢人只是課賦吟詩,將何用?」良弼對奏:「此非學者之病,實在國家所尚。尚詩賦,則人必從之;尚經學,則人亦必從之矣。」 【 魯齋文集。】

  ○參政賈文正公(居貞)

  參政賈文正公

  卷十一之四

  公名居貞,字仲明,真定獲鹿人。初事潛邸。中統元年,授中書左右司郎中。參議中書省事、給事中。至元十年,襄陽降,授襄陽路總管。十二年,僉行中書省事。十四年,遷湖北道宣慰使。明年,拜江西行省參知政事。十七年,薨,年六十三。

  公年十五,汴亂,奉妣夫人孫踰河居天平。甫冠,入官行臺。于時法制寬簡,凡受事者,惟以賄先,或餽黃金為兩半百,峻絕不取。太宗聞之,稱其清慎,特勑有司月給白金為兩百。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汴京之破,金族屬及朝臣子孫奴於人者,公悉聞而民之。 【 汶上曹公撰行狀。】

  世祖淵龍,驛致諸邸,與語合意,俾董城上都。竟工,丁妣夫人憂去。及踐天位,首以為中書左右司郎中,不名惟官命之坐政事堂,位宰相下,他為郎者莫與之班。由善國言,大小庶政不資舌人,皆特入奏。其冬,帝自將討叛王漠北,漢人惟丞相史公及公從行,有暇,陳說資治通鑑,納君於善。一日,帝問:「卿郎俸幾何?」公如數對,則曰:「何薄如是!」勑增之,公曰:「品制宜然。」後太保劉公奏公參知政事,公又曰:「他日必有由郎援例求執政者,將何為禦?」皆不許。 【 神道碑。】

  有言華人富且反者,上以問公,公曰:「盜由貧起,未聞富而反。」或曰:「山東李璮非富以叛耶?」公曰:「璮之變,在於權太重。今郊遂之民,或凍餒欲死,子獨言其富,何耶?」上深是其言。 【 行狀。】

  雲中民一母三子,伯從軍,季殺兄,眾議以母故原其死,公曰:「弟殺兄,天下大惡也。若恤其母,宜免從軍者以養。」上可之。 【 行狀。】

  至元改元,參議中書省事,詔同先世父中書左丞公行省河東山西,罷世侯,置牧守。 【 神道碑。】

  五年,再為左右司郎中。盜殺臣平章欲擅利權,病其束手,中書不得肆欲,奏求分六曹繁務,立尚書省,授公中書給事中,與丞相惟署制勑而已。同兩丞相史公、耶律公潤色國史。 【 神道碑。】

  十一年,詔丞相伯顏、平章阿朮、右丞阿里海涯行中書省,將圍襄諸軍濟以新籍之兵,合數十萬眾,平宋,授公宣撫使,議行省。浮漢濟江下鄂,大師其東,留右丞及公戍鄂。 【 神道碑。 又苦齋雷公文集云:歲甲戌冬十二月,天兵由陽羅洑渡江,直抵鄂州,薄城而營,鄂人開門出降。丞相議曰:「方有事東南,比城實為根本,須擇人守之。」留右丞阿里海涯及公分省而治。右丞與公謀守禦之策,公曰:「江陵,宋制閫所在,屯諸重兵。聞諸將不睦,遷徙之民盈城,復皆疾疫,而又芻薪乏闕,杜門不敢樵採。不乘隙先之,咫尺春水瀰漫,儻彼順流而下,則鄂危矣。」亟以驛聞。明年春,右丞奉命引兵西討,獨以公主省事。】

  十二年,授公僉行中書省事。荊閫遣安撫使高世傑來襲,右丞出禦,敗之,降世傑,乘銳下岳,進拔江陵,又移軍圍潭。獨公留戍,士民求見者,前其人而卻其摯金帛,一錢不入其門,酒茗之微亦絕,戢吏卒無入鄉,敢縱暴者,刑以重典。發庾賑飢、宋宗室仰食官者,仍廩之,不變其服,而行其楮幣。弛湖荻禁,聽民漁樵。東南未下之州,商旅滯此者,給繻歸之。創舟百數十艘,操以水軍。免括商民,置藥局,遣醫更視疾癘。 【 神道碑。】 婁安邦以信陽來歸,從其子入覲矣,裨將陳思聰屠其家,或議加兵,公曰:「為是益堅其叛,惟可計致。」遣朱千戶從十人往,使戒無操兵,好謂之曰:「汝與安邦同功,有怨盍明之省,何俟其出而屠其家?或仇黨夙夜甘心於汝柰何?宜身至省告余以故,余則直汝。不然,少猶豫,則以叛加興兵誅矣。」思聰果來,隨徵其妻子、其徒至,數以戕賊主帥家,與未受使言迎射殺其從二人罪,併肆其子諸為亂於市。 【 神道碑。】

  幼主既降,其相陳宜中、文天祥挾益、衛兩王,逃之閩、廣,爵人號年,東南大蠢,覬倖之徒,相煽以動,大或數萬,小亦千數,在在為羣。蘄寇起司空山,剽黃及壽昌。壽昌距鄂尤邇,鄂屬縣傅高,亦集眾跳梁為應。公多為檄曉曰:「汝皆平民,為賊驅脅至此,俘殺之獲子女貨財,渠惡悉有,汝何利焉!捐父母妻子,徒受叛逆之名以取族,為鄉里所醜。今能投兵返其居者,復齒平民,不蹤跡其既往;有斬賊首至者,以級多少受賞;以渠首至者,官之。」言中其情,上下猜阻,稍稍離渙,壓以官軍,遂盡誅橛,翦平無留,高亡之江西武寧。公又檄:「敢舍匿者,誅及其鄰。」窮無所歸,變姓名返家,為尉束縛致,磔死。初,遣萬戶某者討是賊,其人顧以高為辭,請急盡殲鄂之豪傑大姓,以絕禍本。公曰:「應賊者高,鼠子何為,旋就梟夷!豪傑大姓初無與知,柰何以高誣誅,逆天欺君以禍民?汝第往,吾能必其無他。」其人出,留所善部將,戒曰:「聞吾還軍,汝舉烽城樓,內外合發,必盡殲是。」會其戰不利,水死,其事始彰。鄂人大恐,轉益德公,恃為司命。時精兵盡於圍潭,居守半老疾,乃雜新民乘城,民相誓曰:「設寇誠至,吾曹二三千人,必無回顧其家,專擁衛賈相。」 【 神道碑。】

  江左之定也,詔夷其城,公獨完鄂不隳,後屢更寇,卒莫能犯。

  十四年,拜湖北宣慰使,民素父母愛,而神明敬之,號送其去,像事於學。 【 神道碑。 又苦齋文集云:初朝廷易省為宣慰司,以公為使,命書已下印章未至,公閉門不出。鄂民大為駭懼,驕將悍卒,爭用威力,志在財幣,酣嗜虜掠,密有屠戮大姓之議。公聞知事勢紛紜,不得已起而視事。或者猶執前議,公曰:「若此城皆逆,吾以一家保之。」闔境賴以存全。】

  十五年,遷江西行省參知政事,先聲至江西,民有迎訴千里外者。時其省收海隅偽命甚急,有者坐以連賊,無者謂為靳匿將為後用,誅論巨室踰三百家,猶有幽獄未斷者。公至,出其非辜,下令凡宋告身以城來者,朝廷既加其舊官之矣,自餘蓄此無所敘復,徒自取禍,其悉投水火。敢有以索兵仗為名,挾入民家,罔為收匿,以起獄取貨,與奴妾人子女,痛繩以法。大水壞民廬室蓋藏者,發粟以賙,其逃登屋木者,遣吏具舟載糜粥糗糒以食,脫沉溺數萬家。 【 神道碑。 又行狀云:公遷江西,時連雨飢,欲發廩以賑,或以為必咨中書乃可。公曰:「若然,則民其魚矣。先行後聞,不從者於我乎償。」所全活數萬人。】

  宰相出入,以甲士導從,至省班立庭下。其冬大雪,墮地旋消,移時不能滿寸。右丞塔出顧謂公曰:「南方並有北寒減三月。」公曰:「相公襲貂裘,熾炭其前,而帳幄於後,言是則宜。彼庭立者,必以為加三月矣。」右丞謝其失言,休士於廡。由是知其為心,斯須不忘恤下也。 【 神道碑。】

  十六年,李梓發盜據南安,公虞他將往則為暴,堅其不下,請身往平,纔從兵千,營于城北,為檄推誠招懷。梓發度其猖獗日久,勢不敢歸,以其徒知公有素,戰不為用,乃閉妻子一室,自焚死,眾皆散還其鄉。不戮一人,平南安歸。江東饒之屬縣都昌杜萬一挾左道媚人,有眾萬數,狂僭置相。公曰:「都昌與吾南康止限彭蠡,此寇不馘,將亂南康。」乃調國兵戍遏彭蠡西瀕,別遣方招討將其軍伏仗舟中,偽為商農,徑造茇舍,生擒萬一與其相曹者以歸,磔龍興市。其徒駭散,復其民居。後有列巨室姓名百數來上,云與賊連,公曰:「大慝誅矣,延求何為!」火之。 【 神道碑。】

  十七年,詔再征日本,賦江浙、江西、湖廣三省再造海艦。公極言如是將亂江南,欲身任入聞,陳其過舉,他相以為不可廢閣詔令,異同之間公薨于豫章,而始成戰艦,遣宣慰某者總致于軍東征,丞相憤失軍興,將以是日斬使。忽詔下,既江西海艦後期,罷兵。君子謂公薨猶利國,猶古尸諫云。 【 神道碑。】

  公家居事妣夫人,曲盡孝敬,迨薨,移是以養寡姊。視政之休,未嘗廢書,從戎亦橐駞負書以行,延師私塾,毓德諸子,日或一至其舍。事世祖二十有一年,其居中當睿聖大有為之時,與二三元臣,上以毗贊其經國,下以燮熙其子民者,十有三年。出而經理南紀,謀猷大軍,于襄陽、于湖廣、于江西。新造之邦,嚮化未淳,安而集之,煦而濡之,如恐一夫不獲其所。逐有海隅之難, 【 逐有海隅之難 「逐」,元文類卷六一參知政事賈公神道碑作「一」,清鈔本作「遂」,聚珍本作「卒」。】

  盜賊附起,禍譬而賞勸,德綏而威撻,徐革其面而浹其心,俾方三數千里之氓,一喙同辭,稱其仁人。求能推守大帝諭忠武王以曹彬取南唐不殺之訓者,無公亞疋。 【 神道碑。】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二

  內翰王文康公(鶚)

  內翰王文忠公(磐)

  尚書李公(昶)

  太常徐公(世隆)

  ○內翰王文康公(鶚)

  內翰王文康公

  卷十二之一

  公名鶚,字百一,開州東明人。金正大初,中進士第,累擢尚書省右司員外郎。金亡,居保定。歲甲辰,召居王邸。中統元年,拜翰林學士承旨,奏立翰林國史院,詔從其請。至元五年,致仕。十年,卒,年八十四。

  公幼穎悟,讀書日記千餘言,終身不忘。長工詞賦,有聲場屋。年十九,由東平貢禮部,再薦科名,會河朔亂,舉家南渡。流離頓挫中,身愈困而學愈力,故其成就有過人者。正大甲申,登詞賦第一甲第一人第。 【 始公之生,有大鳥鳴于庭,鄉張先生奫號博物,見之曰:「此鶚也。」因為制名,字曰百一,蓋取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之義,且語人曰:「此子後有大名,當居百人之一。」迨及第,果魁百人。】 釋褐賜緋,授奉直大夫、 【 授奉直大夫 「授」原作「受」,據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本傳改。】 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修官。再考,改歸德府判官兼城父令。下車之後,立教條,正風俗,未幾政成,吏畏而民安之。廉司以治聞,遷同知申州事兼汝陽令,政聲籍甚。俄丁內艱。金主遷蔡,起復尚書省都事,陞右司員外郎兼翰林修撰。金主見公言事深中時病,惜其柄用之晚。 【 太常徐公撰墓碑。】

  蔡陷,萬戶張柔素聞公名,輦之北渡,館于保州者餘十年,深自韜晦,若將終身焉。 【 墓碑。】

  上之在潛邸也,好訪問前代帝王事迹,聞唐文皇為秦王時,廣延四方文學之士,講論治道,終致太平,喜而慕焉。歲甲辰,遣故平章政事趙璧、今禮部尚書許國禎首聘公於保州, 【 今禮部尚書許國禎首聘公於保州 「禎」原作「楨」,據秋澗集卷一九禮部尚書許公挽辭及元史卷一六八許國禎傳改。】 從人望也。公自以亡國纍臣,義不可再仕,辭疾者久之,已而就道。既至,上一見喜甚,賜之坐,呼狀元而不名。朝夕接見,問對非一,凡聖經所謂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無不陳於前,上為聳動。嘗諭公曰:「我今雖未能即行,安知它日不能行之耶!」 【 墓碑。】

  公北行時,故人馬雲漢以宣聖畫像為贈,既達北庭,適值秋丁,公奏行釋奠禮,上悅,即命辦其事。公為祝文,行三獻禮,禮畢,進胙於上。上既飲福,熟其胙,上下均之,其崇敬如此。自是春秋二仲歲以為常。主上所以尊師重道者,實公啟之。 【 李愷撰言行錄。】

  丙午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上問公應受賀否,公以富弼故事對,遂罷宴徹樂,明日始受賀。 【 言行錄。】

  上留公漠北二載,恐年老不可再歷冬寒,召公謂曰:「朕欲遣人送子南歸,子何所欲?」公對曰:「臣本閑人,誤蒙寵召,待遇加厚,亦已幸矣,復何欲之有。但願吾王好賢樂善之心,有加無替,則臣之受賜豈有量耶!」 【 言行錄。】

  庚戌春,憲宗遣故參知政事李舜咨以安車來徵,公同玉峯、魏璠應召,訪及軍國大計,稱旨,將任以政,公力辭而還。 【 墓碑。】

  上龍飛,特授公翰林學士承旨,公遂舉李冶、李昶、王磐、徒單公履、高鳴、徐世隆同為學士。公視諸老,年最高,學最博,言最切直,若政之美疵,事之可否,人之賢不肖,皆極言正論,無所顧忌。至於主盟吾道,獎進後學,推轂人材,布列臺閣,紀綱法度,文物典章,煥然一新。 【 墓碑。】

  公奏言:「自古帝王得失興廢,班班可考者,以有史在。我國家以威武定四方, 【 我國家以威武定四方 「威」原作「成」,據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改。】 天戈所臨,罔不臣屬,皆太祖廟謨雄斷所致,若不乘時紀錄,竊恐歲久漸至遺忘。金實錄尚存,善政頗多;遼史散逸,尤為未備。寧可亡人之國,不可亡人之史。若史館不立,後世亦不知有今日。」上甚重其言,命修國史,附修遼、金二史。 【 墓碑。 又言行錄云:初,公侍王邸,屢以史事為言,嘗舉楊奐、元好問、李冶,宜令秉筆。至是,公申前請,命立翰林國史院。時元、楊已物故,又舉李冶及李昶、王磐、徐世隆、徒單公履、郝經、高鳴為學士,楊恕、孟攀麟為待制,王惲、雷膺為修撰,周砥、胡祗遹、孟祺、閻復、劉元為應奉。凡前金遺老,及當時鴻儒,搜抉殆盡。】

  公又言:「學校久廢,無以作成人材。宜選博學洽聞之士,提舉各路學校,嚴加訓誨,以備它日選用。」上可其奏,為立十路提舉學校官。 【 墓碑。】

  是時,任賈胡以錢穀事,夤緣為姦,欲乘隙取相位,求薦於公。公奮然曰:「即欲舉此人為相,吾不能插驢尾矣。我以衰老之年,無以報國,忍為此耶!」後數年竟用為相,切弄威福,無所不至,為王著刺而殺之。 【 商文定公撰先塋碑。】

  至元五年春,屬有微恙,懇乞致仕,詔允其請,然有大事則遣中使就訪焉,又勑有司歲給廩祿,俾終其身。 【 墓碑。】

  十年八月,公薨。上聞之,嗟悼,且問臨終何語,左右以不用釋、老、冥錢為對。公無恙時,嘗謂「世俗以疾革之言為遺囑,當神思昏亂,其言非復可從。」故自七十以來,手書治命,歲一更之,預為戒勑嗣子之綱,庀治後事,俾身後有所遵守,如釋、老、冥錢之弗用,皆治命云。 【 墓碑。】

  十五年秋九月,翰林承旨和魯忽孫、前中書左丞張文謙奏請:「狀元藩邸舊人,嘉言善猷,於國多所裨益。今已云亡,在典禮宜有封謚。」詔特贈謚曰文康。 【 墓碑。】

  公豈弟樂易,無城府崖岸。愛交遊,喜施舍,家釀法酒,客至輒留飲,談笑終日,氣不少衰。在翰林十餘年,凡大誥命大典冊皆出公手,以文章魁海內,而未嘗談文章。嘗謂門人曰:「分章析句,乃經生舉子之業,求之於致知格物之理,則懵如也。為己之學,當以窮理為先。」故一時學者翕然咸師尊之,如中書左丞濶濶子清、右三部尚書柴禎輩,皆出公門。 【 墓碑。】

  公向侍王邸,嘗請葬祭金主,許之。及達汝陽,求訪百至,竟無遺弓可獲,但具牢醴表誄,為位以哭,哀動蔡人,其大節如此。 【 墓碑。】

  ○內翰王文忠公(磐)

  內翰王文忠公

  卷十二之二

  公名磐,字文炳,廣平永年人。金正大中,登進士第。中統初,擢益都等路宣撫副使。王師圍濟南,參議行中書省事。遷翰林直學士。出為真定宣慰使。至元元年,復召入翰林,尋兼太常卿,進拜承旨。居翰林二十年,累乞致仕,不許,年八十二始遂所請。三十年,卒,年九十二。

  公自幼志趣不凡,為學即知自勉。金遷都汴,舉家南渡河,居汝之魯山。既冠,聞偃城麻徵君九疇為時名儒,裹糧往從之學,勤苦百至。擢正大四年經義進士第,授歸德府錄事判官,不赴。自是為學益力,涵泳經史,漸浸百氏,發為歌詩古文,波瀾閎放,浩無津涯,邈乎其不可窮已。歲壬辰,河南受兵,避難南走襄陽,宋制置司素挹公名,署議事官。丙申,襄陽難作,公孑身北歸,至洛西,適楊中書惟中被命招集士流,一見喜甚,錄其名,授以告身,惟所欲往,遂北游河內。居亡何,值王榮之變去,隱共山,尋遷相下。會東平總管嚴公興學養士,虛師席迎致。公師道尊嚴,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即之溫然和懌,隨問隨答,亹亹忘倦,其辭約,其義明,學者於句讀抑揚之間,已得之矣。受業者常數十百人,往往為名士。居數年,東游齊,樂青社風土,遂有定居之志。 【 野齋李公撰墓誌。】

  中統建元,拜益都等路宣撫副使,頃之以疾辭去。三年春,李璮萌異志, 【 李壇萌異志 「李」字原脫,據聚珍本補。】 公覺之,柴車載妻子潛出,挺身走濟南,遂乘馹至京師。時王文統始伏誅,朝士惴恐不安。公至,侍臣以聞,上即日召見,詢問再四,嘉其誠節。王師圍濟南,上知公家屬在圍城中,授參議行中書省事,日圖軍務,一語不及其私。齊亂平,挈妻子來居東原。 【 挈妻子來居東原 「東原」,畿輔本原作「東平」,校改為「東原」。按元史卷一六○本傳作「東平」,且云其致仕後「命其壻著作郎李穉賓為東平判官,以便養。」疑作「東平」是。】 【 墓碑。】 【 墓碑 聚珍本作「墓誌」,且下文均作「墓誌」,似是。按本書例,凡首注出處,必列其作者之名,此則無。】

  拜真定、順德等路宣慰使。禁戢奸暴,扶植善良,民賴以安。先是,衡水監縣忙兀帶,挾勢行私,所為不法,部民趙清發其奸,訴諸有司,既具伏矣,監司之立也,其妻懼,謀盡去趙氏而滅其口,賂家人醉以酒,暮夜潛入清家,清逃匿獲免,其父母妻子殲焉。清來訴,權要不為申理,且欲易其獄辭。公曰:「誠若是,死者何辜!」竟奏擬置諸法,籍其家貲,以其半付清。真定賈胡有稱貸取息者,不時償則逮繫私室,搒掠桎梏,恣為威虐,人不勝酷,目之曰「閻羅王」,數干撓公府,同僚畏忌,惟所指麾。公正色詰責,呼五百捽抑以出,撻之數十,時治事西北城上,命擠之投諸地,郡人稱快。迄公去,不敢復然。 【 墓碑。】

  至元七年春,復徵拜翰林學士。入謁宰相,首言:「方今害民之吏,轉運司為甚,至有稅人白骨,使民間槀殯不得改葬者,盍速罷去,以蘇民乎。」已而運司果罷。 【 墓碑。】

  權臣阿合馬秉政,諷大臣奏言尚書省當併入中書,拜右丞相安童為三公,蓋名示尊崇,實奪之相權,奉旨會議。公言:「兩省合而為一,命右丞相總統之為便。如其不然,則兩省姑宜依舊。三公既不與政,不宜虛設。」權臣私論為之沮止。 【 墓碑。】

  兼太常少卿,時宮闕未立, 【 時宮闕未立 「宮」原作「官」,明鈔本、清鈔本均描改作「宮」,聚珍本作「宮」,今據改。】 朝議未定,凡遇稱賀,臣庶無問貴賤,皆集帳殿前,執法者厭其多,揮杖擊之,逐去復來,頃刻數次。公慮為外國笑,上奏曰:「按舊制,天子宮門不應入而入者,謂之闌入,由外及內罪輕重各有差。宜令宣徽院,籍兩省而下百司官姓名,各依班序,聽通事舍人傳呼贊引,然後得進。有敢越次者,殿中司糾察罰俸;不應入而入者,宜准闌入治罪,庶望朝廷禮肅。」後遂定朝儀如公言。又言:「曲阜,宣聖鄉里,林廟所在,前代給百戶,以供灑掃,國朝因仍皆蠲復差賦。夫百家歲賦為鈔不過六百兩,僅可比朝廷一六品小官終年俸給。聖朝疆宇萬里,歲入財賦以億萬計,詎肯惜一六品官俸不以待孔子哉!於府庫所益無多,於國體所損甚大。」初累朝給林廟灑掃戶百,復其家,至是,尚書省臣括戶悉收為民,故公言及之。 【 墓碑。】

  九年,上聞天下獄囚滋多,勑諸路自死罪以下,皆縱遣之,期以秋七月,來歸京師受刑,及期皆至。上惻然矜閔,悉原其罪。其後詔詞臣草詔,將戒諭天下,而不宣旨意,久之皆不稱旨。公乃以釋囚之意命辭進讀,上喜曰:「此朕心也,欲言而不能形之於口,卿能為朕言之。」嘉獎不已。 【 墓誌。】

  十年,再乞致仕,詔不從,仍舉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謙宜居翰苑。 【 墓誌。】

  國子祭酒許衡將告歸,上命中書左丞張文謙問公,公言:「自古有國家者,必與人材共治。若無學校,人材何從而得?今許某教生徒有法,數年之後,皆可從政,事體所繫至大。某素廉介,意其所以求退者,得非生員數少,坐糜廩祿,有所不安而然耶!宜增益生員,使之進學,庶幾人材有成,某之受祿亦可以少安矣。」詔從之。 【 墓誌。】

  十一年秋,患腰腂痛,艱於行步,家居養疾。上遣使存問,賜以名藥,公嘗言:「前代用人,二十從政,七十致仕,所以用其材力,閔其衰老,養其廉恥之心也。今入仕者既不限年,而衰老病患者,或至扶舁抱負而登廳堂,其人既自不知恥,朝廷亦不以為非,甚不可也。」每遇會集議政之際,數數及之,故自始得疾,即自停月俸,歷冬迄春,堅乞致仕。上遣使諭之曰:「卿年雖高,非任劇務,第安坐教人耳,何以辭焉!」仍諭旨右丞相:「王學士素著忠順之節,祿之終身可也。」復詔有司盡給所停俸,公不得已復出,國有大政,必咨訪而後行。 【 墓誌。】

  有詔集百官,問鈔輕物重事,學士王文炳對云:「物貴則不足,物賤則有餘。要以節用而不妄費,庶物貨可平。」 【 玉堂嘉話。】

  時方伐宋,凡帷幄謀畫有所未允,則遣中使詢問,公悉心敷對,皆見納用。又將有事于日本,遣使問公,公奏言:「今方伐宋,當用吾全力,庶可一舉殄滅。若復分力於東夷,恐曠日持久,功卒難成。俟宋滅,徐圖之未晚也。」 【 墓誌。】

  江南既下,公言禁戢軍士,選擇官吏,賞功罰罪,推廣恩信,所以撫安新附,消弭寇盜之策甚備,皆略施行之。 【 墓誌。】

  十三年冬,朝議欲汰冗官,權臣以不便,按察司欲因之省去,公奏疏曰:「外路州郡,去京師遙遠,濫官汙吏,侵害小民,無所控告,惟賴按察司為與申理。若指為冗官,一例罷去,則小民冤死而無所訴矣。若曰京師有御史臺,足以糾察四方之事,是大不然。御史臺糾察朝廷百官、京畿州縣尚有不及,况能周徧外路千百城之事乎?若欲以按察司併入運司,今之運司專以營利增課為職,與管民官恒分彼此,豈暇顧細民之冤抑哉?臣以為存之便。」按察司由是得不罷。 【 墓碑。】

  自江南撫定,賞賜有功,但遷加職位,有至宰執者二十餘人,因議更定官制。公奏疏曰:「歷代制度,有官品,有爵號,有職位,爵號所以示榮寵,職位所以委事權。臣下有功有勞,隨其大小酬以官爵;有才有能,稱其所堪處以職位,此人君御下之術也。臣以為有功之人,宜加遷散官,或賜以五等爵號,如漢、唐封侯之制可也,不宜任以職位。」 【 墓誌。】

  十九年,王師將大舉伐日本。公入諫曰:「日本島夷小國,海道險遠,勝之則不武,不勝則損威,不伐為便。」時軍行有日矣,上以為非所宜言,天威震怒,謂公曰:「此在吾國法,言者不赦,汝有它心而然耶?」公對曰:「臣赤心為國,故敢有言。若有它心,向者何為從叛亂之地冒死歸國乎!且臣以八十之年,又無子息,有它心欲何為耶?」遂出。翌日,上遣侍臣以溫言慰撫,使無憂懼。 【 墓誌。】

  二十一年,公以年老,願乞骸骨以歸。丞相和禮霍孫以聞,詔允其請,進資德大夫致仕,仍給半俸終身。前行之一日,公卿百官供張祖餞。明日,皇太子錫宴于聖安寺,公卿百官送至麗澤門外。仍命其壻仕于其府,以便奉養。大臣燕見,上數問公起居狀。公恬愉靜默家事,不復關白者凡十年。 【 墓誌。】

  公性剛方,凡議國政,必正言不諱,雖上前奉對, 【 雖上前奉對 「奉」明鈔本邊改作「奏」,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奏」。】 未始將順苟容,上嘗以古直稱之。夙有重名,持文柄主盟吾道,餘二十年,天下學士大夫,想聞風采,得被容接者,終身為榮。言論清簡,義理精詣,世之號辯博者,方其辭語縱橫,援引徵據宜莫可屈,公徐開一言,即語塞不得出聲。為文沖粹典雅,得體裁之正,不取尖新以為奇,不尚隱僻以為高。詩則述事遣情,閑逸豪邁,不拘一律。程、朱性理之書,日夕玩味,手不釋卷,老而彌篤。燕居則瞑目端坐,以義理養其心,世俗紛華,略不寓目。惟善嗜書,晚年益造精妙,筆意簡遠,神氣超邁,自名一家,持縑素求書者,繼踵于門,應之不少拒,人得遺墨,爭寶藏之。 【 墓誌。】

  ○尚書李公(昶)

  尚書李公

  卷十二之三

  公名昶,字士都,東平須城人。金興定中,登進士第。國初,為東平嚴侯幕官。中統元年,召至京師。明年,以翰林侍讀學士行東平路總管同議官。至元五年,召拜吏禮部尚書。七年,除南京路總管,不赴。八年,起為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遂致仕歸。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七。

  公幼精敏,六歲知讀書,性澹靜,講學之外,一無所好。年十二三學為程文,下筆為時輩所稱。初,教授君困躓場屋,一夕夢在李彥榜下登第,數名閱計偕之士,無之,因以命公。年十六業成,質幹清癯,甫能勝衣,將從教授君赴春闈,儕輩或少君,教授君不恤也。及期肆筆數千言,比亭午已脫藁。典試者見其敏給,大加賞異。命下,公中本經第一,教授君果居其下。且意義褒貶,所取各異,人以比歆、向父子。釋褐調孟州溫縣丞,未赴,寓陳之項城,聚書深讀,務為無所不聞,仍手自抄錄,為日課不輟。 【 野齋李公撰墓碑。】

  金亡,公奉親還東平,嚴武惠公一見,待遇加禮,授行臺都事,凡入覲出征,不令去左右。行臺罷,改行軍萬戶府知事。武惠薨,令中書右丞忠濟嗣政,升公經歷。東平大府,民繁事殷,公處贊畫之任,圖慮深遠,未始依違苟從。平章宋公時居幕長,議論率與公合。若府政得失,民生利病,屢為嗣公言之。居數歲,同列者趣向不同,移疾求去,會丁教授君憂,即杜門不出。服除,嗣公不欲以幕僚相屈,位公師席,躬率僚屬,講問經傳,多所開益,魯諸生執經受業者,前後非一。 【 墓碑。】

  己未,上將伐宋,次濮陽,召公問治國用兵之要,治國則以用人、立法、賞罰、君道、務本、清源為對,用兵則以伐罪、救民、不嗜殺為對,上嘉納之。 【 墓碑。】

  上即位,建元中統,驛召至京師,時備咨訪,凡國政可否,知無不言。其年冬,車駕北征,徵需煩索,行中書省科取稅賦,雖逋戶不貸,公移書諸相,其略曰:「百姓困於弊政久矣,聖上龍飛,首頒明詔,天下之人如獲再生,拭目傾耳,思見太平。半年之間,人漸失望,良以渴仰之心太切,興除之政未孚故也。側聞欲據丁巳戶籍,科徵租稅,比之見戶,或加多什六七,且止驗見戶應輸,猶恐不逮,復令包補逃故,必致艱難。苟不以撫字安集為心,惟事供億,則諸人皆能之,豈聖上擢賢更政之意哉!」省府為蠲逋戶之賦。 【 墓碑。】

  二年春,內難平,公上表稱賀,因示諷諭曰:「患難之作,上天所以存警戒,願日新其德,雖休勿休,戰勝不矜,功成不有,選官以修政,崇儉以養民,恒以北征宵旰之勞,永為南面佚豫之戒。」上為之歛容,擢用有期。屬東平萬戶嚴忠範代其兄為本路總管,奏請公偕行,將師用其言,詔授翰林侍讀學士,行東平路總管同議官。 【 墓碑。】

  朝議令老疾輸賦,公貽書書省府曰:「聖上即位之初,凡鰥寡廢疾之人,命所在優恤。去歲省府常有榜諭,俾給糧收養。旬月之間,一予一奪,非所以示信于民也。」從之。 【 墓碑。】

  至元五年,詔起公吏禮部尚書,格品條式,選舉禮文之事,多出公裁定。宰相素重公,凡有集議,必延置上座,傾聽言論。會制府有升省之議,遂請老而歸。 【 墓碑。】

  八年,拜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務持大體,不事苛細。一出按行,則致仕不復出。 【 墓碑。】

  公資簡重,後生小子,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前則溫粹見于面。樂於誨誘,有所問,則叩竭終始,無所隱。或不可與言,則未嘗妄交一語。薄於世味,每以安恬退處為心,故其居官日淺,而未嘗作期月留也。家居安坐一榻,書史滿前,窮日夕不少厭。 【 墓碑。】

  ○太常徐公(世隆)

  太常徐公

  卷十二之四

  公名世隆,字威卿,陳州西華人。金正大中,登進士第。國初,為東平行臺幕官。中統元年,拜燕京宣撫使。三年,除太常卿。至元元年,遷翰林侍講學士,兼太常卿,又兼戶部侍郎。七年,拜吏部尚書。出為東昌路總管。擢山東道提刑按察使。十五年,移江北淮東道。十七年,召為翰林學士,又召為集賢學士,皆以疾辭不行。二十二年,卒,年八十。

  公生而穎悟,七歲入小學,應對進退,輒異常兒。年十五,有賦聲。二十二,登正大四年進士第,京朝官又章辟公為縣令。朝請遣人辭焉,且戒公曰:「汝年少,學未至,毋急仕進,更當多讀書,涉獵往事,以益智識。俟三十入官,未晚也。」公奉教,為學益刻厲,經史諸子百家,靡不研究。 【 東平徐公撰墓碑。】

  壬辰之亂,朝請歿。癸巳,河南破,公輦太君北渡河,嚴武惠公知公名,招致東平幕府,俾掌書記。公勸武惠收養寒素,一時名公多歸焉,故東平人物之盛為諸道最。武惠薨,嗣侯襲職,署公詳議,職雖贊佐,侯寔師之。先帝即位之歲,置總六部於燕京,以公充拘攉燕京路課稅官,公謂理財非所能也,力辭而歸。 【 墓誌。】

  大元受天命,肇造區夏,列聖相承,未遑文治。上在潛邸,獨喜儒士,凡天下鴻才碩學,往往延聘,以備顧問。壬子歲,自漠北遣使來徵公,見于日月山之帳殿,上方治兵征雲南,因問:「此行何如?」公對曰:「昔梁襄王問孟子:『天下烏乎定?』孟子曰:『定于一。』襄王曰:『誰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夫君人者,不嗜殺人,天下可定,况蕞爾之西南夷乎!」上曰:「誠如威卿言,吾事濟矣。」是歲,雲南諸國降。上既登極,每有征伐,必諭以不殺,於是四方未稟正朔之國,願來臣屬者,踵相躡於道,十餘年間,際天所覆,咸為一家,土宇之廣,開闢以來未有也。不嗜殺人之効,其捷若此。然一言寤意,皆自公發之。 【 墓誌。】

  東平自武惠公時得亡金太常登歌樂,有旨取觀,公典領以行。既見,上欲留公,公以母老辭,遣尚書柴公送公還。又明年,今參政商公由東平經歷赴召北上,嚴侯遂令公代之。公既正位幕長,軍民之利害,公事之得失,知無不言,其所救正者非一。 【 墓誌。】

  中原版蕩之後,鄆學久廢,嚴侯修復,以養生徒,公從臾之力居多。又歲署題考試,等其甲乙,屢中高選者,擢用之。時自入學,親為諸生講說,其課試之文,有不中程者,輒自擬作,與為楷式。一時後進,業精而行成,人才輩出,如翰林學士閻復、太子諭德李謙、浙東按察使孟祺、禮部侍郎張孔孫、太子贊善夾谷之奇等是也。 【 墓誌。】

  中統建元,擢公燕京等路宣撫使。京師久號難治,下車以新民善俗為務。車駕往還,貴近迎送,百色供億,從容以辦。中書省檄諸路當養禁衛之羸馬,數以千、萬計,芻秣與其什器,前期戒備。公曰:「國馬牧於北方,往年無飼於南者。上新臨天下,京畿根本地,煩擾之事,必不為之,馬將不來。」吏曰:「此軍需也,其責不輕。」公曰:「責當我坐。」遂弗為備,馬果不至。清、滄鹽課,前政虧不及額,公綜覈之,得增羡若干,勑賜白金三十笏,以嘉其能。 【 墓誌。】

  二年,移治順天。歲饑,民乏食,公發廩貸之,所全活者甚眾。 【 墓誌。】

  三年,宣撫司罷,公還東平。總管嚴公奏:「太常登歌樂,向聖主觀于日月山,既而發還,今十餘年矣。乞增宮懸大樂、文武二舞,令舊工教習,以備大祀。」上可其請,就除公太常卿以主之,兼提舉本路學校事。 【 墓誌。】

  四年,上問堯、舜、禹、湯為君之道,公取書所載帝王事以對,上喜曰:「汝為朕直解進讀,我將聽之。」書成,上命翰林承旨安藏譯寫以進。 【 墓誌。】

  至元元年,除翰林侍講學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諮訪而後行,詔命典冊多出公手。公選前賢內外制可備館閣用者,凡百卷,曰瀛洲集,至今用之。 【 墓誌。】

  六年,作新大都于燕,宗廟之制未有議者,公奏曰:「陛下帝中國,當行中國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祀必有清廟。」因以圖上,乞勑有司以時興建,從之。踰年而廟成,公之所教太常禮樂亦備,遂迎祖宗神御,入藏太室,因奉安而大饗焉。禮成,上悅,賞賜良渥。 【 墓誌。】

  公在翰林、太常,所薦僚屬多海內名士,時號得人。尋兼戶部侍郎,奉勑議立三省,遂定內外官制上之。 【 墓誌。】

  時宮闕落成,而朝儀未立,公奏曰:「今四海一家,萬國會同,朝廷之禮,不可不肅,宜定百官朝會儀。」從之。 【 墓誌。】

  七年,拜吏部尚書。公以銓選無可守之法,為撰選曹八議。 【 墓誌。】

  九年,公乞補外,除東昌路總管,佩虎符。至郡,專務以德率下,不事鞭箠,吏不忍欺,民亦化服,期年而政成。乃修廟學,起驛舍,新公廨,區處皆有條序,力省功倍,而民不知勞,郡人頌之。 【 墓誌。】

  十四年,起為山東提刑按察使。某路有妖言之獄,所司逮捕凡數百人,公為剖析絓誤者十八九,悉縱遣之。 【 墓誌。】

  十五年,移公淮東道按察使。淮安安撫使許瓊,亡宋邊將,家人有告瓊匿官庫財者,憲司繫其妻孥以徵之。公謂同僚曰:「許所匿者,亡宋之物也,豈可與今盜官財者同論耶?」同僚不以為然,公獨抗章辨明,行臺是之,釋不問。 【 墓誌。】

  詔發南北兵征日本,遠近愁歎,江浙尤甚。公奏疏諫之,語頗剴切,當路者恐忤旨,不即以聞。已而,上意寤,其事亦寢。 【 墓誌。】

  二十二年,丞相安童再秉國鈞,圖任舊人共政,奏公雖老,使之坐而策國事,尚可用也。遣使召公,公老病辭不能行,附奏便宜九事,賜田十頃。公時年八十,至秋病增劇,作八十可老歌以自遣,所以處死生,若久客而將歸焉。易簀之際,吟諷弗輟。 【 墓誌。】

  公儀觀魁梧,襟度宏博,慈祥樂易,人忤之,無忮心與慍色。與人交,一以誠,藩籬廓達,洞見肺腑。喜賓客,樂施與,及好獎進士類,人有片善,稱之惟恐不至。然和而不流,羣而不黨,清而能容,仁而能斷。時論推之,以為有公輔器。 【 墓誌。】

  公明習前代典故,尤精律令。事有至難,獄有大疑,使公决之,不假閱成案,立談之間,引援區別,冰釋理順。載法之文,法外之意,無不包舉,雖專門名家者,亦不如是之審。至論事,口悱悱然若訥者,及秉筆而書,頃刻千百言,言盡意到,燦然成文,人謂尚書說事手敏于口。 【 墓誌。】

  公之奏議典贍詳悉,無迂疏之累。古文純正明白,無奇澁之偏。歌詩則坦夷瀏亮,無雕斵晦深之病。四六則駢儷親切,無牽就支離之弊。雖然,在公悉為餘事,惟愛君憂國之心,堅如金石,不以仕宦為汙,不以辭退為高,亦不以衰老疾病為憊。苟聞時政有所可否,論思獻納,恒若言責之在己,惓惓不替,至死乃已,合于古人畎畝不忘君之義也。 【 墓誌。】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三

  廉訪使楊文憲公(奐)

  內翰李文正公(冶)

  太史楊文康公(恭懿)

  ○廉訪使楊文憲公(奐)

  廉訪使楊文憲公

  卷十三之一

  公名奐,字煥然,乾州奉天人。國初,舉進士中選,授河南路徵收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歲壬子,參議京兆宣撫司事。乙卯,卒,年七十。

  君母程嘗夢東南日光射其身,旁一神人以筆授之,已而君生,父蕭軒翁以為文明之象,就為制名。年十一,丁內艱,哀毀如成人,日蔬食,誦孝經為課,人以天至稱焉。又五年,師鄉先生吳榮叔。未幾,賦業成,即有聲場屋間,不三十,三赴庭試。興定辛巳,以遺誤下第,同舍盧長卿、李欽若惜君連蹇,勸試補臺掾。臺掾要津,仕子慕羡而不能得者,君答書曰:「先夫人每以作掾為諱,僕無所似肖,不能顯親揚名,敢貽下泉之憂乎!」正大初,君草萬言策,將詣闕上之,所親謂其指陳時病,辭旨剴切,他人所不敢言,保為當國者所沮,忠信獲罪,君何得焉!君知直道不容,即日出國門而西,教授鄉里。 【 遺山元公撰墓碑。】

  癸巳,汴梁陷,微服北渡,羈孤流落,人所不能堪,君處之自若也。冠氏帥趙侯壽之延致君,待之師友。間會門生朱拯自京師輦書至,君得聚而讀之。東平嚴公久聞君名,數以行藏為問,君終不一詣。或問之故,君曰:「不招而往,禮歟?且業已主趙侯矣,將無以我為二三乎!」 【 墓碑。】

  戊戌,天朝開舉選,特詔宣德課稅使劉公用之試諸道進士。君試東平,兩中賦論第一。俄從監試官北上,謁中書耶律公,力奏薦之,宣授河南路徵收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陛辭之日,言於中書公曰:「僕不敏,誤蒙不次之用,以書生而理財賦,已非所長。又河南兵荒之後,遺民無幾,烹鮮之喻,正在今日,急而擾之,糜爛必矣。願公假以歲月,使得拊摩創罷,以為朝廷愛養基本萬一之助。」中書甚善之。君初莅政, 【 君初莅政 「莅」原作「在」,據北圖藏元刻本、聚珍本改。按元遺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楊君神道之碑作「涖」,清鈔本作「蒞」,足證作「莅」是。】 招致名勝,如蒲陰楊正卿、武功張君美、華陰王元禮、下邽薛微之、澠池翟致忠、太原劉繼先等,日與商略條畫約束,一以簡易為事。按行境內,親問監務,月課如干,難易若何。有循習舊例以增額為言者,君訶之曰:「剝下罔上,若欲我為之耶?」即減元額四之一,公私便之。官長所臨率有餽餉,君一切拒絕。不踰月政成,官民以為前乎此,蓋未有漕司惠吾屬之如是也。在官十年,乃請老于燕之行臺。 【 墓碑。 又公文集云:歲在己丑十有一月,中書耶律公以軍國大計舉近世轉運司例,經理十路課稅,易司為所,黜使稱長,相豐歉,察息耗,以平歲入,奏可一聽中書省總之。開創伊始,制度未遑,天下郡縣,猶以財賦自贍。不重其權,則無以剗其弊,故官吏污濫,得廉糾之,刑賦舛錯,得釐正之。至於風俗之疵美,盜賊之有無,楮貨之低昂,得季奏之。凡佐吏許自辟以從, 【 凡佐吏許自辟以從 「佐」原作「在」,據聚珍本改。】 被選者以為榮。】

  壬子九月,王府驛召入關,尋被教參議京兆宣撫司事。累上書,乃得請。閒居鄉郡,築堂曰歸來,為佚老之所,雖在病臥,猶召子弟秀民諭之曰:「吾鄉密邇豐、鎬,民俗敦朴。汝輩皆當孝弟力田,以廉慎自保,毋習珥筆之陋,以玷傷風化。」病革,處置後事如平時,敕家人:「吾且死,勿以二家齋醮,貽識者笑。」遂引觴大噱,怡然而逝。 【 墓碑。】

  君不治生產,不取非義,仕宦十年,而家無十金之業。然其周困急,恤孤遺,扶病疾,助葬祭,力雖不贍,猶強勉為之。與人言,每以名教為言,有片善,則委曲獎藉,惟恐其名之不著。或小過失,必以苦語勸止之,怨怒不計也。 【 墓碑。】

  初,泰和、大安間入仕者,惟舉選為貴科,榮路所在,人爭走之,程文之外,翰墨雜體,悉指為無用之技,尤諱作詩,謂其害賦律尤甚。至於經為通儒,文為名家,不過翰苑六七公而已。君授學之後,其自望者不碌碌,舉業既成,乃以餘力作為詩文,下筆即有可觀。性嗜讀書,博覽強記,務為無所不闚,真積力久,猶恐不及,寒暑飢渴,不以累其業也。作文剗刮塵爛,創為裁製,以蹈襲剽竊為恥。禮部閑閑趙公、平章蕭國侯公、內翰馮公、屏山李公,皆折行位與相問遺,河朔士夫舊熟君名,想聞風采所過求見者,應接不暇,其為世所重如此。暮年還秦中,秦中百年以來,號稱多士,較其聲問赫奕聳動一世,蓋未有出其右者,前世關西夫子之目,今以歸君矣。 【 墓碑。】

  君著述有還山集六十卷,始於古賦,次之以古律詩,又次之碑誌、記說、銘贊、雜文。槩言十卷,隱而天道性命之說,微而五經百氏之言,明聖賢之出處,辨理欲之消長,可謂極乎精義入神之妙矣。天興近鑑三卷,自壬辰正月至甲午六月絕筆,其書法如古之史臣,其議論如胡氏之春秋也。正統書六十卷,自唐、虞至于五代,一年一月一日各有所書事,三代以上存而不議,秦、漢而後附之以論。其敘曰:「正統之說,所以禍天下後世者,凡以不出於孔、孟之前故也。且夫湯、武之應天順人,後世莫可企及,猶曰『予有慙德,武未盡善。』後世僻王乃復賴前哲,概以正統之傳,非私言乎!今八例曰得、曰傳、曰衰、曰復、曰與、曰陷、曰絕、曰歸。始皇十年貶絕陷者何,懲任相之失也;太宗傳之而曰得者何,志奪宗之惡也;責景帝者何,短通喪也;責明帝者何,啟異端也;與明宗者何,有君人之言也;與周世宗者何,世宗而在禮樂可興也。」如是八例,其說累數十萬言,以謂不如是,則是非不白,治亂不分,勸戒不明,雖綿歷百千萬世,正統之為正統昭昭矣。 【 正統之為正統昭昭矣 按此段文字闕注出處,聚珍本補「墓碑」二字。然核之元遺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課所長官兼訪使楊君神道之碑,文字頗多出入,疑另有所本。】

  ○內翰李文正公(冶)

  內翰李文正公

  卷十三之二

  公名冶,字仁卿,真定欒城人。金正大末登進士第。壬辰,北渡,居太原,藩府交辟,皆不就。至元二年,召拜翰林學士。明年,以疾辭歸,居元氏之封龍山。十六年,卒,年八十八。

  公幼讀書,手不釋卷,性穎悟,有成人之風。既長,與河中李欽叔、龍山冀京甫、平晉李長源為同年友。屏山李先生令代作墓銘數篇,一夕而就,屏山大加賞異。正大七年,登詞賦進士第,調高陵簿,未上。從大臣辟,權知鈞州事。時調度方殷,公掌出納,無規撮之誤。壬辰正月,城潰,公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間,人所不能堪,公處之自若也。 【 事跡。】

  先生才大而雅,識遠而明,閎於中而肆於外,蓋將以斯文鳴斯道者也。在河南時,文聲已大振,及壬辰北渡,隱于崞山之桐川,聚書環堵中,閉關卻掃,以涵泳先王之道為樂,雖飢寒不能自存,亦不恤也。是後由崞而之太原,之平定,之元氏,流離頓挫,亦未嘗一日廢其業,手不停披,口不絕誦,如是者幾五十年。先生之於學,其勤至矣。人品既高,真積之力斯久,所以優柔饜飫,深造自得,兼眾人之所獨,經為通儒,文為名家,其名德雅望,又為一時衣冠之龍門也。退然自以為不足,嘗曰:「名為吾眼中之昧。」蓋先生性喜退密,恥於近名,所學所行,切於為己,而非以為人也。 【 門生集賢焦公撰文集序。】

  世祖方居潛邸,歲丁巳五月,遣按忒木兒、董文用馳傳來召,且曰:「素聞仁卿學贍才優,潛德不耀,久欲一見之,切毋它辭。」既至,帝問:「汝在河南,居官者誰最佳?」公對曰:「百餘年間人才未易數,在今日論之,其險夷一節,則完顏仲德甚可嘉尚。」又問:「仲德讀書否?」對曰:「仲德策論進士,觀其以國忘家,以主忘身,實自讀書中來。」又問:「完顏合答及蒲瓦何如?」對曰:「二人將略俱短少,帝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問:「魏徵、曹彬何如?」對曰:「徵忠言讜論,知無不言,實為唐朝名臣第一。彬伐河南,未嘗妄殺一人,當在方叔、召虎之列,韓、白、衛、霍在所不論。」又問:「今居官之人,有如魏徵者否?」對曰:「今之人側媚成風,欲比魏徵實多愧矣。」又問人材,對曰:「天下未嘗乏材,求則得之,舍則失之,理勢然耳。且今之儒生如魏璠、王鶚、李獻卿、蘭光庭、趙復、郝經、王博文輩,皆可用之材,又皆賢王之所素知,已嘗聘問者也。舉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盡耳。夫四海之內,曷止此數子哉!誠能廣延於外,將見雲集輻湊於朝廷矣。」又問:「回鶻人可用否?」對曰:「漢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鶻人亦有君子小人。但其人貪財嗜利,廉謹者少,在國家擇而用之耳。」又問:「天下當如何而治?」對曰:「夫治天下,欲難則難於登天,欲易則易於反掌。蓋有法度則治,控名責實則治,進君子退小人則治,如是而治天下,豈不易於反掌乎!無法度則亂,有名無實則亂,進小人退君子則亂,如是而治天下,豈不難於登天乎!且為治之道,不過立法度,正綱紀而已。紀綱者上下相維持,法度者賞罰示懲勸。今則大官小吏,下至編民,皆自縱恣,以私害公,是無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賞,有罪者未必被罰,甚則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獲寵,是無賞罰也。法度隳,紀綱壞,天下不變亂已為幸矣。」又問:「昨者地震何如?」對曰:「天裂為陽不足,地動為陰有餘。地道陰也,陰太盛則變常矣。今之震動,或姦邪在側,或女謁盛行,或讒慝弘多,或刑獄失中,或征伐驟舉,五者必有一於此矣。然天之愛君,如愛其子,故出此以警之。苟能辨姦邪,去女謁,屏讒慝,減刑獄,止征伐,上當天心,下合人意,則可變咎證為休徵矣。」 【 王庭問對。】

  先生平生愛山嗜書,餘無所好。晚家元氏,買田封龍山下,以供饘粥,學者稍稍從之。歲久,從游者日益多,所居不能容,鄉人相與言曰:「封龍山中有李相昉讀書堂故基,兵革以來,荊棘堙廢不治。若芟而葺之,令先生時憇杖屨,而棲生徒,豈不為吾鄉之盛事哉。」以告先生,先生欣然從之,則相與聚材鳩工,日增月積,講堂齋舍以次成就。舊有大成殿獘漏傾欹,又重新之。未幾,朝廷聞先生賢,安車聘之。既至,奏對稱旨,欲處以清要,先生謝曰:「老病非所堪也。」懇求還山,朝廷知不可留,遂其意。後四年,詔立翰林院於燕京,再以學士召,仍勑真定宣慰司驛騎賫遣先生起,就職纔期月,又以老病尋醫去。 【 王文忠公撰書院記。 按公與翰苑諸公書云;諸公以英材駿足,絕世之學,高躡紫清,黼黻元化,固自其所。而某也,孱資瑣質,誤恩偶及,亦復與吹竽之部,律以廉恥,為幾不韙耶。諸公愍我耄昏,教我不逮,肯容我竄名玉堂之署,日夕相與刺經講古,訂辯文字,不即叱出,覆露之德,寧敢少忘哉。但翰林非病叟所處,寵祿非庸夫所食,官謗可畏。幸而得請,投跡故山,木石與居,糜鹿與游,斯亦老朽無用者之所便也。】

  翰林視草,唯天子命之,史館秉筆,以宰相監之,特書佐之流,有司之事耳。非作者所敢自專,而非非是是也。今者,猶以翰林、史館為高選,是工諛譽,而善緣飾者為高選也,吾恐識者羞之。 【 敬齋泛說。】

  吾聞文章有不當為者五,苟作一也,徇物二也,欺心三也,蠱俗四也,不可以示子孫五也。今之作者,異乎吾所聞矣,不以為所不當者之為患,惟無是五者之為患。 【 泛說。 公著述有文集四十卷,壁書叢削十卷,泛說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側圓海鏡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卷,其它雜書又十餘卷。】

  或問學,李子曰:「學有三,積之之多,不若取之之精,取之之精,不若得之之深。」 【 泛說。】

  李子年二十以來,知作為文章之可樂,以為外是無樂也。三十以來,知搴取聲華之可樂,以為外是無樂也。四十以來,知究竟名理之可樂,以為外是無樂也。今五十矣,覆取二十以前所讀論、孟、六經等書讀之,乃知曩諸所樂,曾夏蟲之不若焉,尚未卜自今以往,又有樂於此也以否。 【 泛說。】

  初,聶侯珪以土豪歸國,帥平定者最久,雅親文儒,聞敬齋李公之名而賢之,輦至郡舍,會遺山元公還太原過之,為數日留,因追憶閑閑、文獻二老,作詩云:「百年喬木欝蒼蒼,耆舊風流趙與楊。為向榆關使君道,郡中合有二賢堂。」聶侯起謝曰:「此珪志也。」方經始而聶侯卒。至元二年,劉侯天祿繼守是州,為屋數楹,置趙、楊、元、李四公像其中以事之。惟閑閑、文獻以道德文章為一代宗師,昔在禮部、翰林對持文柄,時號楊、趙,遺山、敬齋皆二公門下客,自南都時才名已相埒。北渡後,常往來西州,寓志于文字間,賡唱迭和,世亦謂之元、李。海內之人,識與不識,往往誦其詩,讀其書,敬仰其人,蓋所謂聞而不得見,見而不得親者。獨是一郡,閑閑之桐鄉,文獻之梓里也,人歌清靜之政,家服孝友之化,而又接見遺山、敬齋,凡僚吏士庶,每話及中州耆舊,必以四賢為稱首,堂而祠之宜矣。 【 太常徐公撰四賢堂記。】

  ○太史楊文康公(恭懿)

  太史楊文康公

  卷十三之三

  公名恭懿,字元甫,奉元人。隱居不仕。至元十二年,召至京師。未幾,辭歸。十六年,以修曆召,曆成,授集賢學士,兼太史院事。十八年,辭歸。二十年,以太子賓客召;二十二年,以昭文館學士、領太史院事召;二十九年,以議中書省事召,皆辭疾不行。三十一年,卒,年七十。

  公以正大乙酉生,童而讀書,記識強敏,日數千言。時艱,從中大夫逃亂而東,不恒其居,于汴,于歸德,于天平,雖間關險阻,未嘗怠弛其業。年十七,侍中大夫西歸,無田于郊,假室以居,鄉鄰或繼其匱,皆謝不取,惟服勞以為養。暇則力學,綜博於書,無不經目而究心者。摳衣之徒, 【 摳衣之徒 「徒」字原脫,明鈔本補「徒」字,清鈔本、聚珍本亦均有「徒」字,與元文類卷六○領太史院事楊公神道碑合,今據補。】 戶外滿履,橫經入問,為析疑義, 【 為析疑義 「析」原作「折」,據明鈔本、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類改。】 源源其辭,若引江河而下之。名聲日延,海內搢紳友中大夫者,馳書交譽,知之膚者,求觀其文,侈其肆者,以為鱣堂之席有繼,與其極者,直期以宗盟斯道於將來。時已邃易、禮、春秋,思有纂述,恥為章句儒而止。志於用世,反覆史學,以監觀廢興存亡、理亂得失於千數百年之中,輔治之具禮樂兵刑,禮樂非王者果為,不可興行於天下,兵恃以芟暴亂而安元元,刑取其弼教循本以求,皆仁義之資也。不講之有素,或一旦帥三軍,為士師,貿貿焉不知其方,反受成教武人俗吏乎。年二十四,始得朱子集註章句四經、太極圖、小學、近思錄諸書,誦其言而惟其意,嘆曰:「人倫日用之常,天道性命之妙,皆萃此書。今入德有其門矣,進道有其途矣,吾何獨不可及前脩踵武哉。」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動靜云為一乎持敬。 【 動靜云為一乎持敬 「乎持」明鈔本校作「持乎」,清鈔本作「持乎」。】 行之以剛健,居之以悠久,日就月將,俟其成功於潛齋之下,自任益重,前習盡變,不事浮末矣。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歲甲寅,司徒許文正公,奉潛藩教來秦,公往見之,際其道德之光,聞其仁義之言,於傾蓋頃歸心服曰:「世烏有斯人之倫。」敬事猶師,而司徒友之亦至,分庭而行,抗席而坐。一遇講貫,動窮日力,而所造益深,平居訒於為言。喪中大夫,絕口水漿五日,喪葬用牲, 【 喪葬用牲 「喪」原作「器」,明鈔本描改作「喪」,清鈔本、聚珍本均作「喪」,與元文類卷六○領太史院事楊公神道碑合,今據改。】 盡祛桑門惑世之法,為具不足,稱貸益之,棺槨皆黃腸,衣衾必縟,疏衰餐粥,悲憂為疾,杖始能起。司徒會葬歸,語學者曰:「小子志之,曠世墜典,夫夫特立而獨能行之。」聚居六年,司徒東歸。喪妣夫人,猶中大夫,其疾益阽。三輔士夫,知由禮制自致其親者,皆本之公。 【 神道碑。】

  先是,宣撫司、行省欲以掌書記共議事祿之,皆不能屈。至元七年,詔司徒由國子祭酒拜中書左丞,始與右丞相安童共政,日譽公賢,丞相以聞。十年,遣使來召,疾不能行。十一年,儲皇下教中書:「汝如漢惠聘四皓者,其聘以來。」故丞相遣郎中張元智書致是命。其冬,下車京師,上遣國王和童勞其遠來。他日入見,上問何鄉、先德為誰、從何師學、子今有幾,無不周悉。明年月正元日之翼日,上御香殿,以大師南伐,使久不至,方念之深,欲筮之。時以日者待詔公車,百十為輩,獨以命公,蓋以其道德素著,可交神明者,其言頗秘。 【 神道碑。】

  侍讀徒單公履請設取士之科,詔先少師文獻公、司徒竇文正公與公雜議,公上奏曰:「三代以德行六藝,賓興賢能。漢舉孝廉,兼策經術。魏、晉尚文辭,而經術猶未之遺。隋煬始專賦詩,唐因之,使自投牒,貢舉之法遂熄,雖有明經,止於記誦。宋神宗始試經義,亦令典矣,哲宗復賦詩,遼、金循習。將救斯弊,惟如明詔嘗曰:『士不治經學孔、孟之道,日為賦詩空文。』斯言足立萬世治安之本。今欲取士,宜敕有司,舉有行檢通經史之士,使無投牒自賤, 【 使無投牒自賤 「賤」上引元文類作「薦」。】 試以五經四書大小義、史論、時務策。夫既從事實學,則士風還淳,民俗趍厚,國家得識治之才矣。」奏入,上善之。丞相每咨世務,倚以自毗,會其北征,公遂請畢男婚而歸。 【 神道碑。 【 神道碑 「碑」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補。】 】

  十六年,詔安西王相敦遣赴都。九月,入見,詔於太史院改曆。十七年二月,副樞領太史、易教領太史衡及公等上改曆奏曰:「臣等徧考自漢以來,曆書四十餘家,精思推算,晝夜測驗,舊儀難用,而新者未備,故日行盈縮,月行遲疾,五行周天,其詳皆未精察,四方亦未測驗參考。臣等共議,權以新儀木表,與舊儀所測相較,得今歲冬至晷景及日躔所在,與列舍分度之差,大都北極之高下,晝夜刻長短,參以古制,創立新法,推算成辛巳曆。雖或未精,然比之前改曆者,附會曆元,更立日法,全踵故習,顧亦無愧。然必每歲測驗修改,積二三十年,庶盡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職,測驗恒久,無改歲之事矣。」又合朔議曰: 【 合朔議 「議」原作「曆」,據畿輔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傳改。】 「日行曆四時一周,謂之一歲,月踰一周,復與日合,謂之一月,言一月之始,日月相合,故謂合朔。自秦廢曆紀,漢太初止用平朔法,大小相間,或有二大者,故日食多在晦日或二日,測驗時刻亦鮮中。宋何承天測驗四十餘年,進元嘉曆,始以月行遲速定小餘,以正朔望,使食必在朔,名定朔法,有三大二小,時以異舊罷之。梁虞■〈廣刂〉造大同曆,隋劉孝孫造皇極曆,皆用定朔,為時所阻。唐傅仁均造戊寅曆,定朔始得行。貞觀十九年,四月頻大,人皆異之,竟改從平朔。李淳風造麟德曆,雖用平朔, 【 雖用平朔 按上引元史「用」上有「不」字,似是。本傳上文云:「貞觀十九年,四月頻大,人皆異之,竟改從平朔」,李淳風之造麟德曆則不當再用平朔,不然下文「遇四大則避人言,以平朔間之」,就前後矛盾。】 遇四大則避人言,以平朔間之,又希合當世,為進朔法,使無元日之食。至一行造大衍曆,謂『天事誠密,四大三小何傷。』 【 天事誠密四大三小何傷 「三」原作「二」,按前引元文類作「三」;元史卷一六四郭守敬傳敘及一行造曆亦云:「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元史卷五三曆志有「天事誠密,雖四大三小庸何傷。」今據改。】 誠為確論,然亦循常不改。臣等更造新曆,一依前賢定論,推算皆改從實。今十九年曆,自八月後,四月併大,實日月合朔之數也。」是日,方列跪未讀奏,詔賜魯齋及公坐,諭曰:「卿二老,毋自勞,謹教示諸人耳。」四月,授集賢學士,兼太史院事。 【 墓誌。】

  徵士蕭■〈奭斗〉誌其墓曰:「朱文公集周、程夫子之大成,其學盛於江左,北方之士聞而知者,固有其人,求能究聖賢精微之蘊,篤志於學,真知實踐,主乎敬義,表裏一致,以躬行心得之餘, 【 以躬行心得之餘 「餘」原作「於」,明鈔本描改作「餘」,清鈔本眉校作「餘」,聚珍本亦作「餘」,與上引元文類合,今據改。】 私淑諸人,繼前脩而開後覺,粹然一出乎正者,維司徒暨公。」嗚呼!誠知德不易之言哉。 【 神道碑。 【 神道碑 「碑」字原脫,據清影元鈔本、清鈔本、聚珍本補。】 】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四

  左丞董忠獻公(文炳)

  內翰董忠穆公(文用)

  樞密董正獻公(文忠)

  ○左丞董忠獻公(文炳)

  左丞董忠獻公

  卷十四之一

  公名文炳,字彥明,真定藁城人。少為藁城令,入事潛邸。中統元年,宣慰燕南諸道。二年,授山東東路宣撫使,未至,召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 【 召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 「衛」原作「御」,據元文類卷七○藁城董氏家傳及元史卷一五六本傳改。按元無「侍御親軍」。】 三年,授山東經略使。至元三年,授鄧州光化行軍萬戶、河南統軍副使。七年,改山東統軍副使。九年,遷樞密院判官,行院淮西。十一年,拜參知政事,遂與丞相伯顏合兵取宋。宋亡,拜中書左丞。十四年,還朝,拜僉書樞密院事。是歲,薨, 【 是歲薨 按本傳正文,文炳死於至元十五年九月十三日,與上引元文類、元史合,則此「是歲」當作「十五年」。】 年六十二。

  龍虎公薨時,公年始十六,率諸稚弟事母李夫人。李夫人有賢行,治家嚴,篤於教子。公學侍其先生,警敏善記誦,自幼儼如成人。 【 清河元公撰家傳。 又李野齋撰墓誌云:公幼岐嶷,舉動如成人,嘗率羣兒嬉戲,部分左右,習為行陣之事,指揮號令,無敢違者。】

  歲乙未,以父任為藁城令,同列皆父時人,少公,吏亦不之憚。居半歲,明於聽斷,以恩濟威,同列束手下之,吏抱案求署,不敢仰首,里人亦化服。縣貧,重以旱蝗薦饑,而府徵日暴,民殆不能生。公以私穀數千石予縣,縣得以少寬民。前令乏軍興,貸於人,而貸家息入歲倍,率取償民之蠶麥。公曰:「民困矣,頭會箕歛,不足己責。吾為令,義不忍,吾代償。」乃以田廬若干畝所,計直予貸家。遂業貧民縣之閒田,教之敏藝,而豪不敢奪。流離漸還,數年間,民食以饒。初料民,敢隱實者,誅籍其家。公務眾其力,而寡其居,眾危不可,公曰:「為民獲罪,亦所甘心。」由是藁民富完至今。外縣民或銜負, 【 外縣民或銜負 「銜」原作「御」,明鈔本描改作「銜」,清鈔本、聚珍本均作「銜」,與上引元文類合,今據改。】 不直其縣,而投牒求直於公,嘗上計府,外縣人聚觀之,曰:「吾亟聞董令,董令顧亦人耳,何明能若神也!」府索無厭,公抑不予。或讒之府,府欲中公,公曰:「吾終不能剜民規利。」即棄官去。 【 家傳。】

  世祖在藩邸,癸丑秋,奉憲宗命征南詔。公率義士四十六人騎從世祖南詔,後世祖軍,人馬道死亡,比至吐蕃,止兩人能從,兩人翼公徒行,顑頷蹢躅,取死馬肉續食,日不能三二十里,期必達。會東使過公,至軍言狀,世祖亟命公弟文忠解尚廄五馬,載糗糒來迓。既至,世祖壯其忠,閔其勞,勞賜優渥。用輒稱旨,由是日親貴用事。 【 家傳。】

  己未,我師伐宋,上駐蹕淮西之仙居山,旁有臺山砦,宋人行光山縣事於其上。公受命往取之,親抵砦下,再四開諭,守者不應。公免冑示之曰:「以吾之兵威,視舉一砦如拉朽耳。所以不即取者,正欲活汝等故也。」守者感悟,遂降。 【 墓誌。】

  秋九月,師次羊羅洑。羊羅洑,宋之要害也,築堡于岸,陳船江中,軍容甚盛。公請於世祖曰:「長江天險,宋所恃以為國,勢必死守,不奪之氣不可,臣請嘗之。」與敢死士數十百人當其前,率弟文用、文忠,載艨衝鼓櫂疾趍,士叫呼畢奮。鋒交,公麾眾走岸搏戰,宋師大敗。文用帆船報捷,世祖大喜,戟手上指曰:「天也!」明日,渡諸軍圍鄂州,會上崩,閏十一月班師。 【 家傳。】

  世祖即皇帝位于上都,是為中統元年,上命公宣慰燕南諸道。還奏曰:「人久馳縱,一旦遽束以法,危疑者尚多。與之更始,宜赦天下。」制曰「可」。反側者遂安。 【 家傳。】

  三年,山東守將李璮反,據濟南。璮劇賊,善用兵。會諸軍圍之,璮不得遁。久之,賊勢日衄,公曰:「窮寇可以計禽。」乃抵城下,呼璮將田都帥者曰:「反者璮耳,餘來即吾人,毋昧取誅死也。」田縋城降。田,璮愛將,既降,眾亂,遂禽璮。璮勝兵有浙、漣兩軍, 【 璮勝兵有浙漣兩軍 疑「浙」字誤。按李璮據山東,浙江尚屬南宋,遠非其勢力所及。藁城嘉靖縣志卷八董文炳遺愛碑作「漣海兩軍」,似是。】 可二萬餘人,勇而善戰,主帥怒其與賊,配諸軍陰殺之,公當殺二千許人,公言主帥曰:「賊由璮脅,從者何罪,殺之徒膏草土耳,良乖陛下仁聖。陛下往伐南詔,或妄殺人,雖大吏亦罪之,是宜勿殺。」帥從之。大悔已殺者,而殺之者亦自恨失計。 【 家傳。】

  璮伏誅,山東賊未靖,山東搖,以公為山東東路經略使,率親軍以行。出金銀牌五十,有功者聽予。閏九月,公次益都,留兵于外,從數騎衣裳而入。至府,不設警衛,召璮故將吏立之庭,曰:「璮狂賊,詿誤若曹 【 詿誤若曹 「詿」原作「註」,據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元文類卷七○藁城董氏家傳、元史卷一五六本傳改。】 璮誅死,若曹為王民,陛下至仁聖,遣經略使撫汝,相安毋恐。經略使不敢格上命不予有功。」所部大悅,山東安。 【 家傳。】

  至元三年,上懲李璮潛弭方鎮之橫,以公代史氏兩萬戶為鄧州光化行軍萬戶、河南等路統軍副使,造戰艦數百艘,肄水戰,預講取宋方略,凡阨塞要害,盡諸禦備,列柵築堡,深為吾利。上召公密謀,欲大發河北民丁,公曰:「河南密邇宋境,人習江淮地利,河北畊以供需,河南戰以啟土。宋平,則河北長隸兵籍,河南削籍為民便。又將校素無俸稍,連年用兵,至有身為大校出無馬乘者。臣即所部,千戶私役兵士四人,百戶二人,聽其顧役,稍食其力。」上皆從之,始頒將校俸錢,以秩為差。 【 家傳。】

  七年,改山東路統軍副使,治沂州。沂與宋人接壤,鎮兵仰給內郡饟餽,有詔和糴本部,公亟命收州縣所移文。眾皆爭以違詔,公曰:「第止之。」乃遣使入奏,略曰:「敵人接壤,知吾虛實,一不可;邊民供頓甚勞,重苦此役,二不可;困吾民以懼來者,三不可。」上大悟,仍舊和糴內郡。 【 家傳。】

  九年,遷樞密院判官,行院事淮西。築正陽兩城,兩城夾淮相望,以綴襄陽,以擣宋腹。 【 家傳。】

  十年,拜參知政事。 【 十年拜參知政事 按藁城嘉靖縣志卷八董文炳遺愛碑、卷九神道碑均繫此事於至元十一年,元史卷八世祖紀至元十一年三月辛卯有「董文炳為參知政事,行中書省事於淮西」,可證此作「十年」誤。】 夏,霖雨水漲,宋淮西制置使夏貴師舟師十萬環攻我急,矢石雨下,公禦之城上。夜貴去復來,俄飛矢貫公左臂著脇。公拔矢授左右,發四十矢許,房矢絕,索矢左右,又十餘發,矢不繼,而不能張滿,遂悶絕幾殆。明日,水浸淫入郛,麾士郤避,貴乘之,壓吾軍而陣。公病創,子士選請代戰,壯而遣之。公飲痛束創,手劍督戰。士選與貴將搏,斬貴將以戈,貴將仆,不死,獲之以獻。貴去,不敢復來。 【 家傳。】

  王師大舉入宋,丞相伯顏行中書省,自襄陽東下,及宋人戰於羊邏洑。公以九月發正陽,十一年正月會丞相于安慶。 【 十一年正月會丞相于安慶 按元史卷八世祖紀、卷一二七伯顏傳,伯顏軍至安慶在至元十二年二月,此作「十一年正月」誤。】 安慶守將范文虎以城降。公請於丞相曰:「行省兵既勞於羊邏洑,行院兵當前行均勞。」宋都督賈似道禦師陳於蕪湖,似道棄師走。次當塗,公言丞相曰:「采石當江之南,和州對峙,不取,慮有後顧。請先取和州。」許之,遂降知州事王喜。 【 家傳。】

  三月,有詔時向暑,師宜持重,行中書省駐劄建康,行樞密院駐劄鎮江。時真州、揚州堅守不下,常州、蘇州既降復叛。久之,張世傑、孫虎臣誓真、揚兵,致死於我,真、揚兵先期敗,不敢出。世傑等陳大艦萬艘,碇之焦山下江中,勁卒前左。公身犯前左,載士選別船,而弟子士表請從,公顧曰:「吾弟僅汝一息,脫吾與士選不返,士元、士秀猶足殺敵,吾不汝忍也。」士表固請,乃許。公乘輪船,建大將旗鼓,翼二子船,大呼突陣,諸將繼之,飛矢蔽日。戰酣,短兵相接,宋人亦殊死戰,聲震天地,橫屍委仗,江水為之不流。自寅至午,宋師大敗,世傑走,公追及夾灘。世傑收潰卒復戰,又破之。世傑走海,公船小不可海,夜乃還。俘甲士萬餘人,悉縱不殺,獲戰艦七百艘,宋力自此窮矣。 【 家傳。又王文忠公撰墓碑云:淮東之役,士元陳兵揚子橋,賊夜出擣營,士元搏戰,身受十七創而卒。左右祕不以聞,會四弟文直訃至,乘其哀發之,問其疾,告之故,公一慟而止,曰:「真吾子也!」】

  冬十月,王師分三道,而左公由江竝海趍臨安。先是,江陰軍僉判李世脩乞降,奪於勢不能來,城復為宋。公予之檄,世脩以城來,令權本軍安撫使。所過民不知兵,凡所獲生口,悉縱遣之,無敢匿者,以故威信前布,望旗自靡。張瑄者有眾數千,自宋時負海陸梁,公命招討使王世強及士選往降瑄。士選單舸至瑄所,諭以威德,瑄降,得海舶五百,瑄後至大官。 【 家傳。】

  十三年春正月,次鹽官。鹽官,臨安劇縣,俟救不下,招之,一再反,將佐請屠縣,公曰:「縣去臨安不百里遠,聲勢相及,臨安降有成約,吾殺一人將誤大計,况屠縣。」於是遣人入城諭意,縣降。 【 家傳。】 公會丞相於臨安北,張世傑欲以其主逃之海,公繞出臨安城南,戍浙江亭。世傑計不行,竊宋主弟吉王昰、廣王昺南走,而宋主■〈日上〈丝,灬代一〉下〉出降。丞相命公入城,罷宋官府,散其諸軍,封庫藏,收禮樂器及諸圖籍。取皇帝諸璽符上之丞相。丞相以宋主凱還,有詔留事一委公。禁戢豪猾,撫慰士女,宋人不知易主也。時翰林直學士李槃奉詔招致宋士至臨安,公謂之曰:「國可滅,史不可沒。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餘年,其太史所記具在史館,宜悉收入,以備典禮。」乃得宋史及諸注記凡五千餘冊,歸之于國史院典籍氏。 【 家傳。】

  宋宗室福王與芮赴京師,徧以重寶致諸貴人,公峻卻不取。及官錄與芮家,具籍所致貴人重寶,獨無公名。丞相朝奏曰:「臣等奉天威平宋,宋既以平,懷徠安集之功,臣董文炳實最諸將,留事謹奉詔矣。」上曰:「文炳吾舊臣,忠勤朕所素知。」 【 家傳。】

  拜中書左丞。時張世傑奉宋主弟吉王昰據台州,閩中尚為宋守。敕公進兵,所過禁士馬無敢履踐田麥,曰:「在庾者吾既食之,在野者汝又蹂之,新民何以續命。」是以南人不忍以兵鄉公。次台,世傑遁,諸將先俘州民,公下令曰:「台人首效順,我不暇有,而世傑據之,民何罪?敢有不縱所俘者,以軍法論。」得免者口數萬。薄溫州,溫州未下,令曰:「毋取子女,毋掠民有。」眾曰:「諾。」守將火城中逃,公亟命撲滅火,追禽守將,數其殘民之罪,斬以徇。逾嶺,閩人扶老驩迎,漳、泉、建寧、邵武諸郡皆送款來,凡得州若干、縣若干、戶口若干。閩人感公德最深,至今廟而祀之,水旱疾病禱焉。 【 家傳。】

  十四年,北圉有警,上將北狩。正月,亟召公。四月,公至自臨安。比至,上日問來期。及至,即召入。公拜稽首曰:「今南方已平,臣無所効,請事北圉。」上曰:「所亟召卿,意不在此,竪子盜兵,朕自撫定。山以南,國之根本也,盡以託卿,卒有不虞,便宜處置以聞。中書省、樞密院事無小大,咨卿而行,已勑主者,卿其勉之。」公踧踖避謝,不許。因奏曰:「臣在臨安時,阿里伯奉詔檢括宋諸藏貨寶,追索沒匿甚細,人實苦之。宋人未洽吾德,遽苦之以財,恐非安懷之道。」即詔罷之。又曰:「臣有專擅之罪。初,泉州蒲壽庚以城降,壽庚素主市舶,謂宜重其事權,俾為我扞海寇、誘諸蠻,臣解所佩金虎符佩壽庚矣,惟陛下鑑裁。」上大嘉之,更賜金虎符,燕勞畢,即聽陛辭。 【 家傳。】

  公凡在上都三日,至大都,更日至中書、樞密,不署中書案。平章阿合馬方怙寵用事,生殺任情,惟嚴憚公,奸狀為之少歛。執筆起請曰:「相公官為左丞,當署省案。」請至再四,不肯署。後或私問其故,公曰:「主上所付託者,在根本之重,非文移之細。且吾少徇則濟奸,不徇則致讒,讒行則身危,而深失付託本意。吾是以預其大政,而略其細務也。」 【 家傳。】

  十五年夏,公有疾,奏請解機務。詔曰:「大都暑熾,非病者宜,卿可此來,固當愈。」公至上都,奏曰:「臣病不足領機務,西北高寒,觔骸暢逸,當復自愈,請畢力北役。」上曰:「卿固忠孝,是不足行。樞密事重,以卿僉書樞密院事,中書左丞如故。」公辭,不許,遂拜。 【 家傳。】

  八月,上生日,禮成,賜宴,掌禮者奏公坐,坐公上坐,每尚食上食輒輟賜公。是夜,疾復作,敕諸御醫日來診視。九月十三日夜,疾革,洗沐而坐,召文忠等曰:「吾以先人死事,恨不為國死邊。今至此,命也。願董氏世有男能騎馬者,勉報國,吾死瞑目。」言畢,就枕薨。上聞,痛悼之良久。 【 家傳。】

  公忠實似其父,人主益信之,嘗曰:「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故讒間不行,而功立在軍。或與長官爭事,長官國人,持己見不公是,公日第上兩奏,得可,事乃行。長官輒不敢上,卒公是。蓋上嘗誡長官者曰:「董文炳老成練事,汝父行也。事事聽之,文炳不我負也。」 【 家傳。】

  公平居不妄笑語,毅然有不可犯之色,立朝諤諤,有古大臣風。故上每論漢人功臣謂可任大事者,必首公,而追惜其壽止於六十二也。 【 家傳。】

  公孝友天至,居母喪,哀毀骨立,奉祀事一遵其父而有嚴。教諸弟如嚴師,諸弟事之如嚴君,雖貴顯如文用、文忠歸休沐,不敢先私室,侍立終日夜不敢坐,不問不敢對。裘馬金帛,公未嘗先御,有即盡賜諸弟。閨門之間肅然。而諸弟或以過被笞,皆悃款受之以改。及喪公,皆毀瘠踰禮,而思其蚤孤,深賴賢兄以成之也。世之言家法者,比為萬石君奮家云。 【 家傳。】

  公好讀書,延禮儒士,士雖賤必接以禮,若金翰林學士滹南王若虛先生、真定提舉侍其先生軸,存則師尊之,沒則恤其孤,而侍其提學家子孫,與之婚姻至今。雖在兵馬間,教諸子不蹔廢。公退,日一再至塾,程其學。 【 程其學 「學」下原衍「家」字,據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及元文類卷七○藁城董氏家傳刪。】 與儒者講明聖人之道,評品史事,夜分乃休。居官清慎,家無餘財,其子孫化之,亦能清慎世其家。 【 家傳。】

  公薨後十餘年,姦臣相哥事敗,有詔董文炳子名士選者速召入,上曰:「汝知汝父事朕否?」士選拜謝曰:「臣愚不足以知。」上曰:「若父忠勤不欺,能成吾大事。汝士選不必遠學,學而父足矣。」又嘗問士選曰:「汝知曹彬如何?」士選謹對曰曹彬云云,上曰:「曹彬不殺降一事,較之而父未足為多。必欲盡書而父,竹帛有既也。」 【 家傳。】

  ○內翰董忠穆公(文用)

  內翰董忠穆公

  卷十四之二

  公名文用,字彥材,忠獻公之弟也。初事潛邸。中統初,大名宣撫司奏為左右司郎中,歷兵部及西夏行省郎中。至元七年,除山東道勸農使,改工部侍郎,出為衛輝路總管。十九年,召為兵部尚書。明年,除禮部尚書,遷翰林集賢學士,知祕書監。二十二年,拜江淮行省參知政事。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明年,除大司農。又明年,除翰林學士承旨。大德元年,歸老于家,薨,年七十四。

  公生十年,元帥公死王事于歸德,母李夫人治家嚴,伯兄忠獻公文炳教諸弟有法。公內承家訓,而外受學侍其先生軸,故學問早成,弱冠以詞賦試中真定。 【 弱冠以詞賦試中真定 聚珍本「定」下有「鄉舉」二字。】 時以真定藁城奉莊聖太后湯沐,庚戌太后使擇邑中子弟來上,公始從忠獻公謁太后和林城。世祖在潛藩,命公主文書,講說帳中,常見許重。癸丑,世祖以憲宗命自河西征雲南大理,忠獻公在行,公與弟正獻公文忠先在軍中督糧,具贊軍務。丁巳,世祖令授皇子經,是為北平王、雲南王也。又使為使,召遺老於四方,而內翰竇公默、左丞姚公樞、鶴鳴李公俊民、敬齋李公冶、玉峰魏公璠偕至,於是王府得人為盛。己未,世祖以憲宗命取宋,公發沿邊蒙古、漢人諸軍理軍需。將攻鄂州,宋以賈似道、呂文德將兵抗我,水陸軍容甚備。九月,世祖臨江閱戰,忠獻公請曰:「宋恃江為險,兵力厚,法當先之奪其氣,臣請先。」公與正獻公固請偕行。世祖親料甲冑,擇大艦授之。乃率敢死士數十百人,鼓棹疾呼奮進,直薄南岸。諸軍亦爭進,宋軍來赴戰,三合三敗之。公乘小舟歸報世祖。世祖方駐香爐峰,因策馬下山,問戰勝狀,則扶鞍起立,竪鞭仰指曰:「天也!」且命傳令它師曰:「今夕毋解甲,明日將圍城。」既渡江,會憲宗崩,閏十一月師還。 【 蜀郡虞公撰行狀。 又遺事云:公從世祖圍鄂,聞憲宗登遐,猶欲待城破,公一日三諫,以神器不可久曠,宜俟登位後,以一偏師來,即了江南事,遂班師。】

  世祖即位,建元中統,公持詔宣諭邊郡,且擇諸軍充侍衛。七月,還朝。中書左丞張文謙宣撫大名等路,奏公為左右司郎中。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參議都元帥府事。三年,山東守臣李璮叛據濟南,從元帥闊闊帶統兵伐之,五月而克其城,璮伏誅,山東平,元帥公卒還。都元帥阿朮奉詔取宋,召公為屬。公辭曰:「新制,諸侯總兵者,其子弟勿復任兵事。今伯兄以經略使總重兵,鎮山東,我不當行。」帥曰:「潛邸舊臣,不得引此為說。」公病不行。 【 行狀。】

  至元改元,召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自渾都海之亂甫定,民間相恐,動竄匿山谷,而省臣方入奏,同僚不知所為。公曰:「宜鎮以靜。」乃為書置通道諭之,然後粗安。始開唐來、漢延、秦家等渠,墾中興、西涼、甘、肅、瓜、沙等州之士為水田若干,於是民之歸者戶四五萬,悉授田種,頒農具。更造舟置黃河中,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時近屬貴人曰只必鐵木兒者鎮西方,其下縱橫,需索旁午,不可會計,省臣不能支。公坐幕府,輒面折以國法。其徒積忿,譖公,貴人怒,召使左右雜訊之,意叵測。公曰:「我天子命吏,請得與天子所遣傅貴人者辨。」天子所遣傅貴人者,中朝舊臣,嘗事莊聖太后,來詰問公不承貴人旨意狀。公曰:「我漢人,生死不足計。我所恨者,仁慈寬裕如貴人,以重威鎮遠方, 【 以重威鎮遠方 「威」,元文類卷四九翰林學士承旨董公行狀及元史卷一四八本傳均作「戚」。】 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傷貴人威名,於事體不便。」因僂指其不法者數十事。詰問者驚起去,白貴人,即召公謝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怠。」自是譖不行,而省府事粗立。二年,入奏經略事宜。還,以上旨行之,中興遂定。 【 行狀。】

  八年,立司農司, 【 八年立司農司 「八」,聚珍本作「七」,與元史卷七世祖紀至元七年二月壬辰「立司農司」合,疑是。】 授公山東東西道巡行勸農使。山東中更叛亂,多曠土,公巡行勸勵,無間幽僻。入登州境,見其墾闢有方,公為詩表異其守移刺某。於是列郡咸勸,地利畢興,五年之間,政績為天下勸農使之最。 【 行狀。】

  十二年,丞相安童公奏公為工部侍郎,代紇石里,紇石里者,阿合馬私人也。其徒間安童公罷政,即使鷹監奏曰:「自紇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給鷹食,鷹且瘦死矣。」上怒,輒召治之,因急逮公,入見,上望見曰:「董某顧為爾治鷹食者耶!」置不問,別令取給有司。 【 行狀。】

  十三年,出公為衛輝路總管, 【 出公為衛輝路總管 「輝」原作「耀」,明鈔本校作「輝」,清鈔本、聚珍本及元文類卷四九翰林學士承旨董公行狀、元史卷一四八本傳均作「輝」,今據改。】 佩金虎符。郡當要衝,民為兵者十九,餘皆單弱貧病,不任力役。會初得江南,圖籍金玉財帛之運,日夜不絕于道,警衛輸輓,日役數千夫。公奭然憂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穡事,殆不可。」乃從轉運主者言:「郡邑胥校足備用,不必重煩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誠然,即行公言。事萬一有不虞,罪將誰歸?」公即為手書具官職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時耕,而運事亦無不具者。諸郡運江淮粟于京師,衛當運十五萬,公曰:「民籍可役者無幾,且江淮舟行風水不時至,而先弊吾民以期會,是未運而民已憊矣。」乃為集旁郡通議,立法驛置,民力以紓。十四年,以職事詣汴,漕司方議通沁水,北東合流御河,以便漕者。公曰:「衛為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輒溢出百十里,間雨更甚,水不得達于河,即浸淫及衛。今又道之使來,豈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會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衛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與沁水平,勢不可開也。」事得寢不行。為郡多善政,民有去思碑。 【 行狀。】

  十六年,受代歸田里,茅茨數椽,僅避風日,讀書賦詩,怡然燕居。裕宗在東宮,數為臺臣言:「董某勳舊忠良,何以不見用也!」十八年,臺臣奏起公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不赴。 【 行狀。】

  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召公為兵部尚書。自是朝廷有大議,未嘗不與聞。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專肆而忌廉察官者,建議行臺隸行省,狀上,集議,公議曰:「不可。御史臺譬之臥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為虎也。今司憲僅在, 【 今司憲僅在 「憲」字原脫,明鈔本校補「憲」字,清鈔本、聚珍本均有「憲」字,與道園類稿卷二○翰林學士承旨董公行狀合,今據補。】 紀綱猶不振,一旦摧抑之,則風采薾然,無可復望者矣。」又曰:「前阿合馬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賄入官,及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為不可使阿合馬售私恩,而朝廷驟歛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後吏有所憚,民有所赴愬。則是按察司者,國家當飭勵之,不可摧抑也。」後悉從公議。 【 行狀。】

  轉禮部尚書,遷翰林、集賢學士,知祕書監。時中書右丞盧世榮,本以貨利得幸權要為貴官,陰結貪刻之黨,將錙銖掊克為功,乃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歲當倍增,而民不擾也。」詔下會議,人無敢言者,公陽問曰:「此錢取諸右丞家耶?將取之民?取諸右丞家,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說矣。牧羊者歲常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則主者固悅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又可得哉!民財亦有限,取之以時,猶懼其傷殘也,今盡刻剝無遺毳,猶有百姓乎!」世榮不能對。丞相安童公謂坐中諸君曰:「董尚書真不虛食俸祿者。」議者出,皆謝公曰:「公以一言,折聚歛之臣,而厚邦本。」仁人之言,其利博哉,豈不信然。世榮竟以是得罪。 【 行狀。】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公力辭,上曰:「卿家世非它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錢穀細務也。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公遂行。行省長官者,素貴倨多傲,同列莫敢仰視,跪起稟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可否,無所遷就,雖數忤之,不顧也。有以上命建浮屠於亡宋故宮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數百人,而猶欲併大建佛寺。公坐中謂其人曰:「非時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長官者曰:「參政柰何格上命?」公曰:「非格上命也,今日重困民力,失民心,豈上意耶!」然竟得少紓其程。二十三年,將用兵海東,徵歛益急,有司為姦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口語勝矣。」乃請入奏事,大略言疲國家可寶之民力,取僻陋無用之小邦,其條目甚悉。言上,事亦罷。 【 行狀。】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當理細務,吾當先舉按察使。」乃舉胡公祗遹、王公惲、雷公膺、荊幼紀、許楫、孔從道十餘人為按察使,又舉徐公琰、魏公初為行臺中丞,當時以為極選。方是時,桑葛當國用事,寵奉方熾,自近戚貴臣,見桑葛皆屏息遜避,無可誰何。公以舊臣任御史,號不易為。桑葛令人風公贊己功於上前,公不荅。又自謂公曰:「百司皆具食丞相府,獨御史臺未具食丞相府。」公又不答。屬朔方軍興,糧糗粗備,而誅責愈急。公謂之曰:「民急矣,外難未解,而內戕其根本,丞相宜思之。」於是遠近盜賊蜂起,公持外郡所上盜賊之目,謂之曰:「百姓豈不欲生養安樂哉!急法苛歛使至此耳。」又謂之曰:「御史臺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當助之,不當抑之也。御史臺不得行,則民無所赴愬,無所赴愬而政日亂,將不止臺事不行也。」浸忤其意益深,乃摭拾臺事百端,公日與辯論,不為屈。於是具奏桑葛姦狀,詔報公,語密外人不知也。桑葛日誣譖公于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戇傲不聽令,沮撓尚書省,請痛治其罪。」上曰:「彼御史職也,何罪!且董某端謹,朕所素知,汝善視之。」 【 行狀。】

  遷大司農。時欲奪民田為屯田,公固執不可,則又遷公為翰林學士承旨。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東宮,以公耆舊,欲使公授皇孫經,具奏上,以上命命之。公每講說經旨,必傅以國朝故實,丁寧譬喻,反覆開悟,故皇孫亦特加崇禮焉。 【 行狀。】

  三十一年,上命公以其諸子入見,公曰:「臣蒙國厚恩,死無以報,臣之子何能為!」命至再三,終不以見。是歲,世祖升遐,成宗將即位于上都,太后命公從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剌,公奏曰:「先帝新棄天下,陛下遠狩不以時還,無以慰安元元,宜趣還京師。且臣聞,人君猶北辰然,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不在勤遠略也。」上悟,即日可其奏。是行也,上每召入帳中,問先朝故事,公亦盛言先帝虛心納賢,開國經世之務,談說或至夜半。公自先帝時,每侍燕,與蒙古大臣同列,裕宗嘗就榻上賜酒,使毋下拜跪飲,皆異數也。上在東宮時,正旦受賀,於眾中見公,召使前,曰:「吾鄉見至尊甚憐汝。」輒親取酒飲之。至是,眷賚至渥,賜鈔三百定。 【 行狀。】

  是年,詔脩世祖實錄,公於祖宗世系功德、戚近將相家世勳績,皆記憶貫穿,史館有所考訂質問,公應之無所遺失。 【 行狀。】

  公性孝友,四時祭祖禰,輒思慕感愴,如將見之。事伯兄如事父,教子弟嚴而有禮。為學以誠實為主本,故其文章議論,皆質直忠厚,不為華靡。其從政,寬裕慈愛,簡於細務,至於謀大事、决大議,則剛毅正直,磊落可觀。歷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論為己任。故言事上前,必引古證今,從容盡達其蘊而後已。平居聞朝政有一未善,輒終夜不寐,倚壁歎恨不置,曰:「祖宗艱難成立之天下,豈可使賊臣壞之!」故每與朝議,即奮言不顧危禍,以片言折權姦定國是者,不可勝紀,朝廷賴之。在御史臺、行中書省時,所遭皆大姦劇惡,每恨公不順己,計萬方欲殺之,公一不以為意,曰:「人臣在位,豈愛身苟容,而上負國家,而下負生民乎!」公仕宦五十餘年,凡十八命,祿俸之餘盡以買書,而家無饘粥之資,卒賣其京城之宅,以償積貸,逮薨之日,惟有祭器書冊而已。其好賢樂善,尤出天性,雖待下士,必盡禮,至老且貴,終不倦。人有善,必推舉之,而名公大人聞公所薦,亦必曰:「出董公門,佳士也。」故天下之士爭歸之。與人謀,至忠款,故國人有為使遠方,若出而領兵治民者,必來受教而後行。公為開導訓誨,足以歆動其意,至有欣然聽之終日忘去者。而蒙古大臣見之,必曰:「此故老也。」皆改容待之。嗚呼!可謂忠厚誠實君子者矣。 【 行狀。】

  ○樞密董正獻公(文忠)

  樞密董正獻公

  卷十四之三

  公名文忠,字彥誠,忠穆公之弟也。初事潛邸。中統元年,置符寶局,除符寶郎。至元十八年,陞局為典瑞監,遂除典瑞監卿。未幾,拜僉書樞密院事。是歲,薨,年五十二。

  憲宗即位,明年壬子,公年二十有二,始入侍世祖潛藩。承旨王文康公鶚言詩教,問公能乎,對曰:「臣少讀書,唯知入則竭力以事父母,出則致身事君而已,詩非所學。」 【 牧庵姚公撰墓碑。】

  癸丑,從征南詔。己未,伐宋,王師臨江,與兄忠獻公文炳、故翰林承旨文用,率勇士乘鵃舟?了求先濟,教遣他將舟師繼之,三戰三捷,得敵艨艟百艘,遂進圍鄂。 【 墓碑。】

  上正宸極,置符寶局,以公為郎。居益近密,上嘗不名,唯第呼董八,亦異數也,而不為容悅,隨事獻納。 【 墓碑。】

  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領中書,建陳十事,言忤天聽,公曰:「丞相由勳閥王孫,夙以賢聞,今其始政,人方延佇傾耳,而所請若是,後何以為?」乃從旁代對,懇悃詳切,如身條疏者,始得開可。 【 始得開可 「開」,明鈔本、清鈔本、聚珍本均作「聞」。】 【 墓碑。】

  八年,侍講徒單公履欲行貢舉,知上於釋崇教抑禪,乘是隙言儒亦有是,科書生類教, 【 科書生類教 「書生」原作「主」,明鈔本於「科」下補「書」字,「主」作「生」;清鈔本、聚珍本均作「書生」,與元文類卷六一僉樞密院事董公神道碑合,今據補改。按元史卷一四八本傳作「科舉類教」。】 道學類禪。上怒,已召先少師文獻公、司徒許文正公與一左相廷辯。公自外入,上曰:「汝日誦四書,亦道學者。」公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經究心孔、孟之道,而為賦詩,何關脩身,何益治國!由是海內之士,稍知從事實學。臣今所誦,皆孔、孟言,烏知所謂道學哉。而俗儒守亡國餘習,求售己能,欲錮其說,恐非陛下上建皇極,下脩人紀之賴也。」事為之止。君子以為善於羽翼斯文。 【 墓碑。】

  十一年,以太師南伐,民困供億,奏蠲常歲他名之征。後燕見降將,問宋所由以亡,皆曰:「賈似道當國,薄武人而唯文儒之崇,武人怨之。後太師至,外而疆埸,內而京都,莫有鬪志,釋甲投戈,歸命恐後。」上問公之言何如,公曰:「似道薄汝,而君則爵以貴汝,祿以富汝,未嘗汝薄也。而以有憾而相,移怨而君,不戰而坐視亡國,如臣節何!似道薄汝,豈亦逆知汝曹不足恃為一旦用乎!」上深善之。 【 墓碑。】

  公嘗進言:「田器古無笇,所以劭農。今冶官列肆,以求贏利,至鋤鎛之屬,亦皆市鬻於耕者,非便。」詔遂罷之。又言:「職虞者將盡徙獵戶,無慮數千,戍郢中,往往質妻賣子,哭聲震路,或自經死,實單弱不中徙,徒紛擾無益。」詔止之。 【 涿郡盧公撰墓誌。】

  時患多盜,勑苟犯皆殺無赦,在在繫纍,充牣犴獄。公言:「今殺人于貨,與竊取一錢直上鈞死,一斷不屬,慘黷莫甚。恐於陛下致祥之氣,好生之德,多所干傷。」勑革之。 【 墓碑。】

  或告漢人歐國人傷,或告太府監屬盧摯盜斷監布,上命殺以懲眾。公言:「今刑曹於囚罪入死者,已有服辭,猶必詳讞,是事未可因人一言,遽置重典。宜付有司簿責閱實,以俟後命。」乃遣近臣腯滿覈歐傷,公覈監布。告歐得誣,杖遣之。監布,蓋太府始受,端外皆有羡尺,適尚方工官有需,其人惜毀成端,斷羡以給,非身利而為也。降旨原之。責侍臣曰:「方朕怒際,卿曹皆結喙,非董八啟沃朕心,則殺是非辜,必竊竊取議中外矣。」賜金尊,曰:「用旌卿直。」儲皇亦曉宮臣曰:「方壓以雷霆,而容止話言,暇不失次,卒矯以正,實人臣難能者。」太府屬摯而泣謝曰:「鄙人腰領,賴公以全。」公曰:「吾雅非知子,其必拯濟諸阽危者,蓋為國平刑,非期子見德也。」其返而摯。 【 墓碑。】

  自安童北伐,阿合馬獨用,盜弄威福,眾立親黨,懼平章廉希憲復相,必防其私,表以右丞,行省江陵者踰年。公奏:「希憲昭代名臣,今端揆虛席,不可久使居外,以孤人望,宜早賜還。」從之。 【 墓碑。】

  十六年十月,還自萬壽宮祝釐所,奏曰:「陛下始以燕王為中書令、樞密使,纔一至中書。後冊儲皇,累使明習軍國事者,十有餘年。終守謙抑,非不奉明詔也,亦朝廷處之未極其道。夫事已奏裁而始啟白,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 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任」原作「在」,據聚珍本及牧庵集卷一五董文忠神道碑改。】 不敢以令可否,制勑而已。以臣所知,曷令有司啟而後聞,其有未安,斷以制勑,則理順而分不踰,必不敢辭責元良矣。」其日,盡前省院臺臣將百人,上面諭曰:「自今庶務,聽皇太子臨决而後入聞。」 【 墓碑。】

  禮部謝昌元請立門下省,封駮制勑,以絕中書風曉近習奏請之源。上銳欲行之,詔廷臣雜議。怒承旨王公磐曰:「如是益事,汝不入告,而使南土後至之臣言之,用學何為!必今日開是省。」廷臣三日始奏公為侍中,兼其屬多至數十人,其臣弗便也,入言:「陛下將別置省,斯誠其時。得人則可寬聖心,以新民聽,今聞盜詐之臣與居其間。」言多目公,公恚辯曰:「上每稱臣不盜不詐,今汝顧臣而言,意實在臣。其顯言盜詐何事?」上出奏者,公猶愬不止,且攻其賊國之姦。上曰:「朕自知之,彼不汝言也。」然終忌公得君,清慎無過,莫可指以為報者,乃以楮鏹萬緡為壽,求交驩,擯棄不取。 【 墓碑。】

  忠獻公卒官中書左丞,故太傅伯顏公表其可相,上使嗣為,公曰:「臣兄有戡定南土之勞,位是則可。臣給事居中,宣何力焉,而可嗣為!」 【 墓碑。】

  十八年,陞局為典瑞監、郎為卿。俄僉書樞密院事,卿如故。始不從蹕,留居大都,凡宮籞、城門、直舍、徼道、環衛、營屯、禁兵、太府、少府、軍器、尚乘等監,皆領焉。兵馬司舊隸中書,併付公將,權臣累請奪還中書,不報。 【 墓碑。】

  冬十月某日,鷄鳴將入朝,忽踣家庭,氣息奄奄,上遣中使持藥投救不及,遂絕,傷悼不已,猶覬其息,勑勿速歛,五日乃匶。且知公圖書外,無他居積,賻錢數千萬, 【 賻錢數千萬 「千」,元史卷一四八本傳作「十」,似是。】 歸葬其鄉。最始至終,實三十年,征伐蒐田,無地不從。凡乘輿、衣服、鞶帶、藥餌,小大無慮百數十橐,靡不司之,中夜有需,不以燭索可立至前。風雨寒暑,饑渴駿奔,心無怠萌,口絕勩語,屬屬乎惟以執事不恪獲譴為懼。故能滋久眷寵彌深,為臣則然。其在家出門,弟弟敦宗,賢賢信友,淵毅而明炳,遜恭而易直,倫理之間,人文粲然。元臣故老奉朝請者,上所存問,及有欲言,皆由公傳達,權倖不敢讒危之。及是,則皆出涕几筵曰:「哀哉!若人曾未中壽而不淑,自茲君側失正人矣。」一貴戚獨曰:「天乎!世無吾曹一人,誠不加少,而奪公歸耶!」下至庸人販夫,亦失聲投業。 【 墓碑。】

  公於誅賞大政,往往預聞,是非予敓,毅然不回,要歸公論,晦顯略詳,當簡於書, 【 當簡於書 「當」,清影元鈔本、聚珍本均作「常」。】 其見幾慮遠,時然後作,使天下被澤無眹,眾所未及知,而上獨知之者,此亦不得而論也。故上嘗語皇太子曰:「竭誠許國,能於大事,多所建明者,惟董文忠為然。」 【 墓誌。】

  ●國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五

  國信使郝文忠公(經)

  靜脩劉先生(因)

  ○國信使郝文忠公(經)

  國信使郝文忠公

  卷十五之一

  公名經,字伯常,澤州陵川人。召居潛邸。歲己未,扈從濟江,授江淮宣慰司副使。中統元年,拜翰林侍讀學士,充國信使,奉使于宋,宋人館于真州,凡十六年始得歸。卒,年五十三。

  公幼不好弄,沈厚寡言。金季亂離,父母挈之河南,偕眾避兵,潛匿窟室,兵士偵知,燎煙于穴,爩死者百餘人,母許以預其禍。公甫九歲,暗中索得寒葅一瓿,抉齒飲母,良久乃蘇。其卓異見於童稚若此。 【 高唐閻公撰墓誌。】

  金亡,北渡,僑寓保定。亂後生理狼狽,晨給薪水,晝理家務,少隙則執書讀之。父母欲成其志,假館于鐵佛精舍,俾專業於學,坐達旦者凡五年。蔡國張公聞其名,延之家塾,教授諸子。蔡國儲書萬卷,付公管鑰,恣其搜覽。公才識超邁,務為有用之學,上泝洙、泗,下迨伊、洛諸書,經史子集,靡不洞究,掇其英華,發為論議,高視前古,慨然以羽翼斯文為己任。自是聲名籍甚,藩帥交辟,皆不屑就。 【 墓誌。 又保定苟公撰行狀云:公嘗自誦曰不學無用學,不讀非聖書。達必先天下之憂,窮必全一己之愚,賢則周、孔,詎如韋如脂,為碌碌之徒而已耶,故慨然以興復斯文道濟天下為己任。讀書則專治六經,潛心伊、洛之學,一以窮理、盡性、脩己、治人為本,其餘皆厭視而不屑也。故世之為詞章學者,始則羣聚訕笑,終亦拱視而服之矣。江漢趙先生曰:「江左為學讀書如伯常者甚多,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氣,立於天地之間者,蓋亦鮮矣。」】

  世祖在潛邸,羅致異儁,挹其聞,遣使者一再起公。既奉清問,上稽唐、虞,下迨湯、武,所以仁義天下者,緩頰以談,粲若所陳也。帝喜隃所聞,凝聽忘倦,且俾書所欲言者,條數十餘事,皆援據古義,劘切時病。及踐阼更化,用公之言居多。 【 涿郡盧公撰墓碑。】

  歲己未,憲宗自將伐宋,建益上流,世祖總東師,跨荊、鄂。公建議大槩以謂「彼無釁可乘,未見其利。唯修德以應天心,發政以慰人望,簡賢以尊將相,惇族以壯基圖,撫殊俗,制列鎮,以防窺竊,結盟保境,興文治,飭武事,育英材,恤罷氓,以培埴元氣。藏器於身,俟時而動,則宋可圖矣。」帝偉公所論,以為江淮、荊湖南北等路宣撫副使。然勢不中止,遂絕江圍鄂。守將賈似道駴,遽請和,屬憲廟升遐,王師言還。 【 墓碑 又按公班師議云:今吾國內空虛,塔察國王與李行省肱髀相依,西域諸胡窺覘關隴,隔絕旭烈大王,病民諸姦各持兩端,觀望所立,莫不覬覦神器,染指垂涎。一有狡焉,或啟戎心,先人舉事,腹背受敵,大事去矣。且阿里不哥已行赦令,令脫里察為斷事官、行尚書省,據燕都,按圖籍,號令諸道,行皇帝事矣。雖大王素有人望,且握重兵,獨不見金世宗、海陵之事乎?若彼果决,稱受遺詔,便正位號,下詔中原,行赦江上,欲歸得乎?願大王以社稷生靈為念,奮發乾剛,斷然班師,與宋議和,置輜重,以輕騎歸,渡淮乘驛,直造都,則彼之姦謀,冰釋瓦解。遣一軍逆大行靈舁, 【 遣一軍逆大行靈舁 「舁」元史卷一五七本傳作「輿」。】 收皇帝璽。遣使召旭烈、阿里不哥、摩哥諸王,會喪和林。差官於汴京、京兆、成都、西涼、 【 西涼 原作「西京」,據聚珍本及郝文忠公集卷一八班師議、元史卷一五七本傳改。】

  東平、西京、北京撫慰安輯,召太子鎮守燕都,示以形勢。則大寶有歸,而社稷安矣。】

  世祖御極,欲柔服宋人,以公奉使,告登寶位,且徵前日請和之議。或為公言:「宋人譎詐叵信,盍以疾辭。」公曰:「自南北遘難,江、淮遺黎,弱者被俘略,壯者死原野,兵連禍結,斯亦久矣。聖上一視同仁,務通兩國之好,雖以微軀蹈不測之淵,苟能弭兵靖亂,活百萬生靈於鋒鏑之下,吾學為有用矣。」乃授翰林侍讀學士,佩金虎符,充國信使。 【 墓誌。 又行狀云:陛辭,公請與一二蒙古人偕行,詔不許,曰:「只卿等往,彼之君臣皆書生也。」】

  公方隃淮,邊將李璮輒潛師侵宋,兩淮制置使李庭芝寓書于公,衊以款兵,館留真州,藉為口實。公答書:「弭兵息民,通好兩國,實出聖衷。日諭邊將,戢戍守圉,以契和議,眾所聞知。今啟釁自璮,一旦律以違詔,將無所逃罪,此何與使人事也。」公復上書宋主,移文其執政,論辯古今南北戰和利害甚悉,皆不報。顧窮極變詐,以撼公之志,知其終不可怵於詭數也。楗鐍館所,塹垣栫棘,驛吏訶閽,夜士鳴柝,防閑挫抑,獄犴之嚴,不啻如此。介佐而下,久於囚羈,戚嗟尤怨,無復生意。公語之曰:「鄉顧望不前,將命之責。一入宋境,死生進退,聽其在彼,守節不屈,盡其在我者。豈能不忠不義,以辱中州士大夫乎!但公等不幸,須忍死以待。揆之天時人事,宋祚殆不遠矣。」眾服其言,亦皆自振勵。 【 墓碑。 又行狀云:公將入宋境,憂朝廷初政,治具未完,遣使上封事,言闕失,以為國家振舉綱維,脩明禮樂,雖不能便如三代,亦當期致漢、唐,不宜苟且參用憸人,以蠹國政。又極論風俗者,天下之命脈,方今最為敗亂,當速修理。 又云:宋人既留公不遣,見公辭氣曾無少沮,明年伴使朱寶臣為報本朝異聞,公弗聽,復累言之,公厲聲曰:「此事斷無,設若有之,當發遣我輩還國。」宋人知公志節終不可奪,亦不忍害,反畏而敬之。 又按公與宋論本朝兵亂書云:主上之立,固其所也。太母有與賢之意,先帝無立子之詔。主上雖在潛邸,久符人望,以親則尊,以功則大,以理則順。愛養中國,寬仁愛人,樂賢下士,甚得夷夏之心,有漢、唐英主之風。加以地廣兵強,神斷威靈,風蜚雷厲,其為天下主無疑也。故屬籍之尊而賢者,合丹大王,先帝之終,率先推戴;摩歌大王,主上庶弟也,在諸王中,英賢亞於主上,先帝臨終,畀以後事,先歸推戴;塔察國王,士馬精強,嘗代主上帥東諸侯,亦先推戴;旭烈大王,主上母弟也,總統西師,鎮壓西域二十餘國,去中國三萬餘里,亦遣使勸進,言「兄亡弟及,祖宗法也。長兄既沒,次兄當立,兄若不立,吾誰與歸?」主上乃集大統,應天人。即位之初,聘起諸儒,更定制度。不意一二懼罪不逞之徒,糾合奴隸,間離骨肉,劫立阿里不哥,締起兵端,拒命漠北。以次則幼,以事則逆,以眾則寡,以地則偏,兵食不足,素無人望,則彼卒無所成無疑也。今主上既以正立,一時豪傑,雲從景附,奄有中夏,縱彼小有侵軼,則塔察國王一族足以平盪,其余三十餘王,猶卷甲牧馬,從容營衛。矧中國諸侯,如史、如李、如嚴、如張、如劉、如汪,大者五六萬,小者不下二三萬,虓將勁卒,莅習兵革, 【 莅習兵革 「莅」原作「荏」,明鈔本邊改作「莅」,清鈔本作「莅」,今據改。】 視蒙古、回鶻尤為猛鷙,其肯使蠹國害民之尤者復肆虵豕。彼之屈強,祇以自斃,而不足以為害也明矣。】

  至元十一年,丞相伯顏奉辭南伐,江、漢名城,望風鄉附。世祖命禮部尚書廉希賢,詰宋執行人之故,遂以禮歸公。聞嬰疾在塗,醫問絡繹。既至,錫燕路朝,以張異睠,隱其瘁於厪事也。詔治疾於家,病遂殆,不起,以聞,天子悼焉。命其子采麟起家知林州。凡從公使宋者,賜爵各有差。 【 墓碑。】

  初,公之使宋也,內則時相王文統,忌公重望,排置異國,陰屬邊將違詔侵宋,沮撓使事,欲以款兵,假手害公;外則宋權臣似道,竊卻敵為功,取宰相,畏公露其丐盟幸免之跡,遂主議羈留,舉國皆知其非,似道不恤也。公拘儀真館,十有六年。去國未幾,而文統伏誅,甫歸國,宋探誤國之罪,似道殛,宋隨以滅。然則懷姦怙寵,傾陷善良,雖暫若得計,機發禍敗,曾不旋踵。抑宋有亡徵,公與阨會,其患難不渝,始終名節,窘一時而亨百世者,初非不幸也。 【 墓碑。】

  公幼至孝,撫諸弟極厚,待宗族疏近如一,篤友樂施。德於己者,雖細惠必報。然偉特方嚴,風岸陗立,眾不可攀,薰良蕕奸,題帖無貸, 【 題帖無貸 「題帖」聚珍本作「獎黜」。】 故用世之志,適際可為。已墮奇擯,既處幽所,日以立言載道為務,撰續後漢書,絀丕儕權,還統章武,以正壽史之失。著春秋外傳、易外傳、太極演、原古錄、通鑑書法、玉衡貞觀。刪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各數十卷。公於辭以理為主,雄渾有氣。文集若干卷,傳於世。 【 墓碑。 又臨川吳公文集云:昔公使宋,留江淮間十有餘年,常貽書宋之君相,其言忠厚懇惻,內為國計,外為宋計,其心平恕廣遠,真古之仁人君子哉。宋之柄臣阻遏掩蔽,不使上聞,以自速滅亡,悲夫!公前時從世祖渡江取鄂,作望黃鶴樓詞,他人處此,必謂乘方興之勢,殄垂盡之命,一舉而吞噬之也夫何難,而公之詞乃曰:「問南朝之士,有何長策,更休把蒼生誤。」則其忠厚懇惻之言,平恕廣遠之心,與後來貽書之意同,真古之仁人君子哉。】

  ○靜脩劉先生(因)

  靜脩劉先生

  卷十五之二

  先生名因,字夢吉,雄州容城人,隱居不仕。至元二十年,召為右贊善大夫,未幾辭歸。又召為集賢學士,以疾辭。三十年,卒,年四十五。延祐中,賜謚文靖公。

  君天資卓軼,早歲讀書屬文,落筆驚人。既又涵浸義理,充廣問學,故聲名益大以肆。裕宗方毓德青宮,聞其賢,以右贊善大夫召至京師。未幾,辭以親老歸養。居數歲,朝廷尊仰德誼,拜集賢學士,又以疾辭。踰年,遂不起,春秋四十有五,縉紳惜之。 【 野齋李公撰文集序。】

  先生上宰相書曰:「因幼讀書,接聞大人君子之餘論,至如君臣之義,自謂見之甚明。姑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所以得安居而暇食,以遂其生聚之樂者,君上之賜也。是以或給力役,或出智能,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勢之必然,亘萬古而不可易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嘗效尺寸之功,以報國家養育生成之德,而恩命連至,尚敢偃蹇不出,貪高尚之名以自媚,而得罪於聖門中庸之教也哉!且因自幼及長,未嘗一日敢為崖岸卓絕、甚高難繼之行。或者不求其實,止於縱跡近似者觀之,是以有高人隱士之目,因未嘗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儲皇以贊善之命來召,即與使者俱行,再奉旨令教學,亦即時應命。後以老母中風,請還家省視,不幸彌留,竟遭憂制,遂不復出,初豈有意不仕耶!今天子一新時政,雖前日隱晦之人,亦將出矣,况因非隱者耶。因素有羸疾,自去年喪子,憂患之餘,繼以痁瘧。今歲五月,瘧疾復作,至七月,烝發舊積,腹痛如刺,下血不已。自念旁無期功之親,家無紀綱之僕,恐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遂遣人於容城先人墓側,脩營一舍,儻病勢不退,當居處其中以待盡。遣人之際,未免感傷,由是病勢益增,飲食極減。至八月,使者持恩命至,因初聞之,惶怖無地,又慮若稍涉遲疑,則不惟人臣之心有所不安,而蹤跡高峻,已不近於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留使者,候病勢稍退,與之俱行。遷延至今,服療百至,略無一效,乃請使者先行。惟閣下俯加矜憫,曲為保全,始終成就之。」 【 靜脩文集。】

  嗚呼!金蹂宋踰南,兩帝並立,廢道德性命之說,以辨博長雄為詞章,發揚稱述,率皆誕漫叢雜,理偏而氣豪,南北崇尚,幾無所分別。當是時,伊、洛之學傳南劍,至乾道、淳熙,士知尊其說闡明之,朱文公統宗據會,纖鉅畢備,正學始崇。又未幾,偽學造謗,咸諱其說,以售仕于時。金將亡,各流離自保,烏睹所謂經說哉。有明其說者,獨江漢趙氏,私相筆錄,尊聞傳信,稍自異流俗。皇元平江南,其書稛載以來,保定劉先生因篤志獨行,取文公書,會稡而甄別之,其文精而深,其識專以正,蓋隆平之興,使夫道德同而風俗一,不在於目接耳受而有嗣也。 【 會稽袁公文集。】

  伏見保定處士劉因,隱居教授,不求聞達。屬裕宗在東宮,由布衣起為贊善大夫,旋以母老辭去。又以集賢學士召,而不復起。是其志趣高尚,有非時輩所敢望。或者謂因矜己傲物,索隱之流,臣謂不然。夫風俗之薄也久矣,士之處世,不自貴重,聞一人之譽,一章之薦,喜見顏色,惟恐或失,不復知有廉恥等事。何則?私欲動於中,利祿奪於外也。而斯人也,授以三品清要之官,辭而不顧,非操守有素,能如是乎!當風俗澆薄之中,忽得斯人,庶幾息奔競,厚風俗,而士類亦知懲勸矣。 【 助教吳明進策。】

  翰林待制歐陽玄贊先生之像曰:「微點之狂,而有沂上風雩之樂;資由之勇,而無北鄙鼓瑟之聲。於裕皇之仁,而見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兩生。烏乎!麒麟鳳皇,固宇內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鳴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則其志不欲遺世而獨逞也明矣,亦將從周公、孔子之後,為往聖繼絕學,為來世開太平者耶!」

  ●附錄

  蘇天爵傳(元史卷一八三)

  蘇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歷官嶺北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饑,救荒有惠政,時稱能吏。天爵由國子學生公試,名在第一,釋褐,授從仕郎、大都路薊州判官。丁內外艱,服除,調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國史院典籍官,陞應奉翰林文字。至順元年,預修武宗實錄。二年,陞修撰,擢江南行臺監察御史。

  明年,慮囚于湖北。湖北地僻遠,民獠所雜居,天爵冒瘴毒,徧歷其地。囚有言冤狀者,天爵曰:「憲司歲兩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慮囚者,應故事耳。今聞御史至,當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雖盛暑,猶夜篝燈,治文書無倦。沅陵民文甲無子,育其甥雷乙,後乃生兩子,而出乙,乙俟兩子行賣茶,即舟中取斧,並斮殺之,沈斧水中,而血漬其衣,跡故在。事覺,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獄釋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殺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殺人處甚近,何謂疑獄?」遂復置于理。常德民盧甲、莫乙、汪丙同出傭,而甲誤墮水死,甲弟之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訴甲妻與乙通,而殺其夫。乙不能明,誣服擊之死,斷其首棄草間,屍與仗棄譚氏家溝中。吏往索,果得髑髏,然屍與仗皆無有,而譚誣證曾見一屍,水漂去。天爵曰:「屍與仗縱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譚詰之,則甲未死時,目已瞽,其言曾見一屍水漂去,妄也。天爵語吏曰:「此乃疑獄,况不止三年。」俱釋之。其明於詳讞,大抵類此。

  入為監察御史,道改奎章閣授經郎。元統元年,復拜監察御史,在官四閱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朝廷政令、稽古禮文、閭閻幽隱,其關乎大體、繫乎得失者,知無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薦舉者百有九人。明年,預修文宗實錄,遷翰林待制,尋除中書右司都事,兼經筵參贊官。後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臺都事。三年,遷禮部侍郎。五年,出為淮東道肅政廉訪使,憲綱大振,一道肅然。入為樞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書,拜陝西行臺治書侍御史,復為吏部尚書,陞參議中書省事。是時,朝廷更立宰相,庶務多所弛張,而天子圖治之意甚切,天爵知無不言,言無顧忌,夙夜謀畫,鬚髮盡白。

  至正二年,拜湖廣行省參知政事,遷陝西行臺侍御史。四年,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諸生,進為師長,端己悉心,以範學者。明年,出為山東道肅政廉訪使,尋召還集賢,充京畿奉使宣撫,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姦貪,其興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糾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韓之譽,然以忤時相意,竟坐不稱職罷歸。七年,天子察其誣,乃復起為湖北道宣慰使、浙東道廉訪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參知政事。江浙財賦,居天下十七,事務最煩據,天爵條分目別,細鉅不遺。

  九年,召為大都路都總管,以疾歸。俄復起為兩浙都轉運使,時鹽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辦課為鈔八十萬錠,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東,詔仍江浙行省參知政事,總兵于饒、信,所克復者一路六縣。其方略之密,節制之嚴,雖老帥宿將不能過之。然以憂深病積,遂卒于軍中,年五十九。

  天爵為學,博而知要,長於紀載,嘗著國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類七十卷。其為文,長於序事,平易溫厚,成一家言,而詩尤得古法,有詩稿七卷、文稿三十卷。於是中原前輩,凋謝殆盡,天爵獨身任一代文獻之寄,討論講辯,雖老不倦。晚歲,復以釋經為己任。學者因其所居,稱之為滋溪先生。其所著文,有松廳章疏五卷、春風亭筆記二卷,遼金紀年、黃河原委未及脫稿云。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元蘇天爵撰。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由國子學生試第一,釋褐,授從仕郎、薊州判官,終江浙行省參知政事,事跡具元史本傳。此書記元代名臣事實,始穆呼哩終劉因,凡四十七人。大抵據諸家文集所載墓碑、墓誌、行狀、家傳為多,其雜書可徵信者,亦採掇焉。一一注其所出,以示有徵,蓋仿朱子名臣言行錄例,而始末較詳,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傳琬琰集例,但有所棄取,不盡錄全篇耳。後蘇霖作有官龜鑑,於當代事跡皆採是書;元史列傳亦皆與是書相出入,足知其不失為信史矣。

元朝名臣事略  (元)苏天爵 辑

  ●目录

  前言

  许有壬序

  欧阳玄序

  王理序

  王守诚跋

  卷第一

  卷第二

  卷之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卷第九

  卷第十

  卷第十一

  卷第十二

  卷第十三

  卷第十四

  卷第十五

  附录

  ●前言

  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末苏天爵撰辑,原名国朝名臣事略,清乾隆中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书,改为今名。本书是一部史料价值很高的传记体专着,记述了元初四十七位名臣的事迹,在元代史学著作中是颇有代表性的。

  一

  苏天爵字伯修,人称滋溪先生,真定(今河北正定)人,生于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一二九四),死于顺帝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其事迹具见元史本传。这里着重探讨他的思想形成过程、在学术上的成就及元朝名臣事略有关的情况。

  元代真定苏氏为望族,苏天爵之曾祖诚,「当国初自汴还真定,买别墅县之新市,作屋三楹,置书数十卷」, 【 滋溪书堂记,元文类卷三一。四部丛刊本,下同。】 且以「独能教其子」名乡里。其祖荣祖,「幼颖悟善学」,后「家藏书数百卷,手录雠校不倦」, 【 真定苏氏先茔碑,道园学古录卷一四。四部丛刊本,下同。】 名其藏书处为滋溪书堂,亦「教子甚严」。其父志道,历官宪府史、中书掾、刑部主事,终岭北行省郎中,「好读书,尤尊信大学及陆宣公奏议,未尝去左右。笃于教子,余俸辄买书遗之。」 【 岭北等处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苏公墓碑,道园学古录卷一五。】 「又尝因公事至江之南,获万余卷以归」。 【 滋溪书堂记,元文类卷三一。四部丛刊本,下同。】 苏天爵就出生在三世知书、富于藏书、严于教子的书香世家,自幼受熏陶,「少读孔氏书」, 【 书孔子及颜子以下七十二贤像,滋溪文稿卷三○。民国天津徐氏刊本,下同。】 稍长「即从同郡安敬仲先生受刘公(因)之学。 【 滋溪文稿赵汸序,卷首。】 这位安先生是刘因的私淑弟子,「其学一以圣贤为师,尤深于六经语孟」,「入学以居敬为本,读书以经术为先」。 【 默庵先生安君行状,滋溪文稿卷二二。】 天爵为安熙敬仲的入室弟子,但「未卒业,奉亲北上」。 【 祭默庵先生墓文,滋溪文稿卷二四。】 到大都后,「既入冑监,又得吴公(澄)、虞公(集)、齐公(履谦)先后为之师。故其清修笃志,足以潜心大业而不惑于他歧,深识博闻,足以折衷百代而非同于玩物。」 【 滋溪文稿赵汸序,卷首。】 苏天爵所受的系统、严格的儒家教育,并得到名师指点,对其一生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延佑四年(一三一七)试国子生,「伯修试碣石赋,文雅驯美丽,考究详实」,受到以御史监考的一代文宗马祖常的赏识,特拔列为第一。 【 滋溪文稿马祖常跋,目录后。】 于是「释褐,授从仕郎、大都路蓟州判官」,遂步入宦途。 【 苏天爵传,元史卷一八三,中华书局点校本,下同。】 在苏天爵近四十年的宦海生涯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曾在史馆供职多年,泰定元年(一三二四)为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顺元年(一三三○)又预修英宗实录、明宗实录; 【 见元故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黄公墓碑铭并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苏天爵传云:「预修武宗实录」误,详见后文。】 二年升修撰,并参加经世大典的纂修。元统二年(一三三四)又预修文宗实录,因迁翰林待制。在八年中三为史属,在元代实为殊遇,这对其一生,尤其是在史学上的成就,有决定性影响。他曾说:「昔者天爵为太史属,侍会稽袁公(桷)、蜀郡虞公(集),闻说故国世家衣冠人物之懿,盖尝慨想其遗风余论」, 【 题马氏家藏宋名公尺牍后,滋溪文稿卷二八。】 使其眼界大开,并由袁桷之荐而预修英宗实录,从此进入史学领域,而且国史馆的丰富史料,远非他处可比,对少时就「好博观前言往行」,「年弱冠即有志著书」的他来说,真乃如鱼得水。在这期间,他不仅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的编纂,还使可与姚铉唐文粹、吕祖谦宋文鉴鼎立的元文类的编辑工作顺利结束,再加上他预修四朝实录及参加编纂经世大典,对元代史学的发展及基本史料的保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明初修元史,直接或间接地利用了这些著作,时至今日,人们研究元代历史,亦无不极端重视元朝名臣事略和元文类。

  许有壬在元朝名臣事略序中说:「今士夫用心如伯修者几人?世所望于太史氏出于事略之外者,其将有所属乎!」对苏天爵此书给予了充分肯定。他的成就,与当时崇尚文治有密切关系,师友们的提携与相互影响,更是不容忽视的客观条件,但就其本人的特质来说,亦有值得研究之处。首先是苏天爵立志颇早,欧阳玄说他「年弱冠即有志著书」, 【 元朝名臣事略序。】 这显然得益于严格的家教和系统的儒家教育,有志者事竟成,这是个重要的起点。然而志向的实现,必湏经过长期的艰苦跋涉,他在这点上是深受并无师承关系的元代名儒许衡影响的。他认为「我国家兴隆之初,南北未一,覃怀许文正公始得先生(朱熹)诸书,读之起敬起畏,乃帅学者尽弃旧学而学焉。既相世庙,遂以其学推行天下,迄今海内家蓄朱子之书,人习圣贤之学者,皆文正公辅相之力也。」 【 题晦庵先生行状后,滋溪文稿卷三○。】 对「鲁斋先生奋起草野,推明圣贤之遗经,笃实践履」的实践精神极为推崇, 【 题鲁斋先生手书后,滋溪文稿卷三○。】 称衡为「笃学力行君子」。 【 题鲁斋先生遗书后,滋溪文稿卷二八。】 正是这「笃实践履」精神,促使苏天爵从「在冑馆时」,就「手抄近世诸名公及当代闻人逸士述作,日无倦容,积以岁年」,经过二十年的辛勤劳动,终于完成了元朝名臣事略、元文类等汇集元代史料渊薮的巨著。 【 元文类王守诚跋,卷末。】 他不是只说不练的假儒,也不是学一套行一套的伪儒。他这种「笃实践履」儒家学说精神的升华,是追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 【 题胡古愚隐趣园记,滋溪文稿卷三○。】 使之成为「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的学者。

  苏天爵的「笃实践履」精神,也同样体现在他的为政上,不管是长时间的任职宪台,还是作为行政官员,他都是「知无不言,言无顾忌」,以致「夙夜谋划,须发尽白」, 【 苏天爵传,元史卷一八三,中华书局点校本,下同。】 是元王朝的忠臣。面对元末农民起义的风暴,他痛心疾首地指出:「郡县贪污苟且之徒,德既不足绥怀,威又不能临制,假以号令,专务烦苛,其徼之作弗靖者,盖有所自矣。不然,好生而恶死,喜安而恶危,皆人情之常也,东南之民何独异于人哉!当国者可不深谋长虑,以求其故欤!」 【 跋丘侯送行序后,滋溪文稿卷三○。】 虽然如此,他对起来反抗元王朝残暴统治的农民,却举起了屠刀,至正十二年(一三五二)为江浙行省参政时,「总兵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然以忧深病积,遂卒于军中」, 【 苏天爵传,元史卷一八三,中华书局点校本,下同。】 成了封建王朝的殉葬品。

  苏天爵的著述颇丰,据元史本传记载,有元朝名臣事略十五卷、元文类七十卷、滋溪文稿三十卷、诗稿七卷、松亭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辽金纪年、黄河原委未及脱稿;又曾预修武宗实录、文宗实录。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著录其著作九种,治世龟鉴一卷、两汉诏令□卷为本传所未著录。金门诏补三史艺文志又著录其预修泰定帝实录和明宗实录。钱大昕补元史艺文志计著录其著作十二种,读诗疑问一卷及卫王事迹为上述书目所未著录。四库全书总目实际上著录了九种,刘文靖公遗事一卷则为总目仅录。综上各种书目之著录,其著作计十三种,又预修四朝实录。萧启庆教授在苏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一文中,又指出天爵曾预修英宗实录、参修经世大典,并与谢端合着正统论。那么,总计苏天爵著作共有十四种,又预修五朝实录,及参修经世大典。流传至今的著作有元朝名臣事略、元文类、滋溪文稿、治世龟鉴和刘文靖公遗事五种。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澄清,一是预修武宗实录的问题,二是辽金纪年是否已脱稿。

  苏天爵的预修武宗实录,首见于元史本传:「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上引各家书目,除钱大昕补元史艺文志外,均有著录。但据元史文宗纪记载,至大四年(一三一一)五月,「命翰林国史院纂修先帝实录及累朝皇后、功臣列传」;程巨夫传云:「皇庆元年(一三一二),修武宗实录。」其它有关纂修武宗实录的记载,亦云即在此时。按下一朝修上一朝实录的惯例,这种记载是可信的。是时,苏天爵只有十七、八岁,到了延佑四年(一三一七)才由国子生试为第一,步入仕途,直至泰定元年(一三二四)始入国史院,在此之前的十多年是不可能预修武宗实录的。至顺元年苏天爵确实预修过实录,但不是武宗实录,而是英宗实录。英宗实录始修于泰定元年,由吴澄「总其事,分局纂修既毕,先生有归志」, 【 见故翰林学士资善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临川先生吴公行状,道园学古录卷四四。】 因澄未及上实录而去职,所以苏天爵云:「英宗一朝大典撰述未终,国有大故,命公(黄清老)与天爵修为成书四十卷。又奉旨分纂明庙实录,皆藏史馆。」 【 见元故奉训大夫湖广等处儒学提举黄公墓碑铭并序,滋溪文稿卷一三。元史苏天爵传云:「预修武宗实录」误,详见后文。】 英宗实录未最后修成而吴澄去职,当与泰定帝也孙铁木儿实为弒英宗硕德八剌后台事有关,这个问题在泰定朝是绝对弄不清楚的,文宗天历二年(一三二九)十一月,翰林国史院曾上言:「纂修英宗实录,请具倒剌沙款伏付史馆」, 【 文宗纪,元史卷三三。】 就道出了其中的缘由,因倒刺沙是也孙铁木儿的亲信,铁失等正是由斡罗思将欲弒硕德八剌、拥立晋王也孙铁木儿之谋,通过倒剌沙而达于晋王的。然而苏天爵之预修英宗实录,并非始于至顺年间,在他写的袁桷墓志铭中云:「公喜荐士,士有所长,极口称道。公之南归,会史馆将修英皇实录,今中书左丞吕思诚、翰林直学士宋褧、河南行省参政王守诚,皆新擢第,公荐其才堪论纂,天爵与焉。」 【 滋溪文稿卷九。】 据元史袁桷传,其南归在泰定初,时天爵任职国史院,预修英宗实录乃顺理成章之事。

  至于辽金纪年,元史苏天爵传将其与黄河原委一并列为「未及脱稿」,萧启庆教授在苏天爵和他的元朝名臣事略中亦持此说。实则辽金纪年是写作已毕的。王理在名臣事略序中云天爵尝闵「辽、金简而径,事多湮昧,于是着其故[实],辑其阙漏,别为辽金纪年。」宋本在至顺二年写的滋溪书堂记中亦云:「其所著书曰辽金纪年、曰国朝名臣事略者,皆脱稿。」 【 滋溪书堂记,元文类卷三一。四部丛刊本,下同。】 是辽金纪年之已脱稿可为定谳。

  二

  元朝名臣事略的史料价值向为学者所公认。本书所收录之人的事迹均辑于有关人的碑铭、墓志、行状、家传及时人文集和其它记载,全书引文达一百二十三篇,都是第一手资料,有不少篇章就靠本书得以保存,如元初著名文人王鹗、王盘、徐世隆、阎复、元明善、李谦等人的文集今已不存,他们的不少名篇即只见于本书。如缪荃孙就把本书保存的记载土土哈事迹的纪绩碑、记载完泽事迹的勋德碑辑入阎复的静轩集,有关商挺事迹的记载唯本书所引墓碑最为完备,亦被辑入元明善的清河集,足资证明本书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再如蒙古国开国元勋之一的木华黎,被列为四杰之首,其生平事迹亦靠此书得以流传后世。本书卷四平章鲁国文贞公多取材于姚燧神道碑,而此碑却不见传世的牧庵集和元文类中,其记事亦与元史本传颇有出入。类似的例子还不少,这正是人们珍视本书的原因之所在。

  元朝名臣事略还有很高的校勘学上的价值。如清光绪年间重刊姚燧牧庵集时,就曾因本书「采取姚燧之文甚伙」,即取以「参互考证,藉资审定」。 【 本书聚珍本傅以礼跋。】 再如卷二丞相河南武定王,全取材于王恽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此文唯见秋涧集卷五十。然而秋涧集脱文、墨钉颇多,至有难于卒读者,庙碑即有此类问题。幸有本书可资校勘,计补庙碑脱文、墨钉十六处四十字,使之成为完璧。卷七丞相史忠武王,亦泰半取资王恽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见秋涧集卷四十八。家传除数处墨钉靠本书补正外,在记述史天泽攻金武仙下仙之巢穴高公、抱犊诸寨后,只云:「继又取相、卫」,此下记述他事,而本书却云:「继又下相、卫蚁尖、苍峪、马武京等砦。」如无本书记载,则史天泽所攻取者似乎是相、卫全境了,这是有悖史实的。又如见于元文类卷五十的齐履谦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是本书卷九太史郭公的唯一史料来源。让人奇怪的是,行状记述中统三年郭守敬「面陈水利六事」,却只列五事,唯有事略记有「其六,黄河自孟州西开引,少分一渠经由新旧孟州中间,顺河古岸下至温县南复入大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的记载,如无本书,恐怕这「其六」就永远湮没无闻了。

  关于元朝名臣事略的编纂,欧阳玄在本书序中说天爵「初为冑子时科目未行,馆下士諅言词章,讲诵既有余暇,月笔札又富,君独博取中朝巨公文集而日钞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传,往往见诸编帙中。及夫闲居,记录师友诵说,于国初以来文献足征者,汇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属以其事,中更校雠,栉去而导存,抉隐而搜逸,久而成书。」在本书诸序跋中,王守诚跋最早,为天历二年(一三二九)二月,故成书似不得晚于此时,而天爵为冑子乃延佑四年以前事,则本书编辑历时十余年,经仁宗、英宗、泰定、文宗四朝,用力可谓勤矣。蒙、元「百余年来,元勋伟绩世未尽白,故老知者湮没无几,家乘志铭不能家至而徧知」的问题, 【 本书许有壬序。】 由于本书的问世,部分地得到了解决。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本书的编纂体例,「盖仿朱子名臣言行录例,而始末较详;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例,但有所弃取,不尽录全篇耳。」苏天爵克服了两者的缺点,这是他得益于「培学上庠,历史属久,故考之也详,择之也审」,使本书「条有征据,略而悉,丰而核」, 【 本书许有壬序。】 将此类书的编纂水平大大提高了。韩儒林教授在影印元刊本国朝名臣事略序中还指出:「此书四十七篇事略,都是元朝前期的名臣,除前四卷所录都是蒙古人、色目人外,其余都是汉人(其中没有南人),而元史列传前三十二卷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三十三卷以下都是汉人和南人,可见元史连列传的编次也是仿照此书的。」且不说明初仍如此做是否恰当,本书编纂体例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

  当然,无论就本书的收录范围,还是编纂体例上,也不是无懈可击的。首先,以国朝名臣事略之名核诸书中收录之人,即不无可议者。本书许序云:「国朝真才云集,是编才四十七人,有齐民知名而未录者。」已明确指出了本书收录人物的局限性。再分析一下所收录的四十七人,除木华黎、耶律楚材、杨惟中、汪世显、严实、杨奂六人为元宪宗朝以前人物外,其余四十一人均为元世祖忽必烈时代的人物,亦即元朝开国之臣,以此元初一朝之四十余人为主体却冠以「国朝」之名,似乎欠妥。苏天爵本人在四先生画像记中曾云:「少时好观前言往行,是以窃取国初名公行事识之,以为师法。」 【 滋溪文稿卷二。】 为何将名实相符的「国初」改为「国朝」,则不得而知了。

  其次,廿二史札记元史回护处云:「元史亦多回护处,非明初修史诸人为之着其善而讳其恶也,盖元时所纂功臣等传本已如此。」元朝名臣事略亦复如此。如元史张雄飞传云:「阿里海牙以降民三千八百户没入为家奴,自置吏治之,岁责其租赋,有司莫敢言。」世祖纪至元十七年正月载:「敕相威检核阿里海牙、忽都帖木儿等所俘丁三万二千余人,并放为民。」直至十九年四月行御史台还言:「阿里海牙占降民为奴,而以为征讨所得。」 【 世祖纪,元史卷一二。】 至元二十年崔彧又奏:「阿剌海牙掌兵民之权,子侄姻党分列权要,官吏出其门者十之七八,其威权不在阿合马下。」 【 崔彧传,元史卷一七三。】 这些事关重大又多年未解决的问题,本书卷二丞相楚国武定公却只字不提。再如本书卷四平章鲁国文贞公记载了土土哈「多取编氓入籍,中书遣佥行省臣王国用核之,为所厘正什七,彼遂谗其专行不奉诏」,国用因此几乎被杀。而卷三枢密句容武毅王中又只云:「有旨钦察种人或隶诸王或在民编,皆命析出隶公部伍。」绝口不谈其扰民及诬陷王国用事。他如严实曾被金俘; 【 见史天倪传,元史卷一四七。】 姚枢至元十二年反对在伯颜攻占之宋地推行钞法,忽必烈斥其为「不识事机」, 【 见阿合马传,元史卷二○五。】 均不见于本书传文。这些问题的存在,是因本书主要取材于传主后代、门生、故吏等提供数据而写成的碑铭、墓志、行状、家传等等,其扬善抑恶势在必然,这正是本书编纂体例上的一个重要缺陷。

  三

  元朝名臣事略的版本,见于现藏北京图书馆等处的,有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清武英殿聚珍本、畿辅丛书本等。

  元刻本,现只有元统乙亥(三年,一三三五)余氏勤有书堂刊本,即本书的祖本。但此本流传不广,到明正统(一四三六—一四四九)中杨士奇撰文渊阁书目,已不见于著录。这个刻本为半叶十三行,行二十四字,有许有壬、欧阳玄、王理序和王守诚跋,目录之末刻有「元统乙亥余志安刊于勤有书堂」一行,第一卷卷题之下行题「赵郡苏天爵伯修辑」。除了余氏刊本之外,元代还有无其它刊本,有人提出过怀疑,清嘉庆间邓邦在一清钞残本跋中推测有「必胜于勤有」本者,即是一例。本书许序云:「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宪刻诸梓,征序其端。」此序作于至顺壬申(三年,一三三二),似在余氏刊刻之前已有刻本。清人李文田在汉阳叶氏平安馆钞元刻本跋中说本书「刊于至顺辛未(二年,一三三一),世有藏本。」但至今未发现至顺刊本。

  元代建安余氏勤有书堂刊刻的书,是很有些名气的,质量比较好,本书即是一例,证诸现存于元文类及其它元人文集中本书所引用的原始数据,便可知晓。确定元余氏刊本是本书的祖本,证据有二。一是明祁氏淡生堂钞本出于元余氏刊本,这不仅表现在正文行款相同,其卷二丞相楚国武定公第十三、十四两叶阙文,正是由于所据之元刻本版子断烂造成的,这点可由清汉阳叶氏平安馆钞元刻本得到证明。其它各种清钞本,包括聚珍本所据的于敏中家藏本,与明钞本亦同出一源。二是元余氏刊本卷四丞相顺德忠献王附启昔礼事迹中「英」字已漫漶,卷七平章廉文正王「开罪」之下有五字为墨钉,现存各种本子,这两处无一例外地为阙文。这就足以说明元余氏勤有书堂刊本是本书的祖本。

  有明一代对元史的研究是很不够的,这也许是北元、蒙古的存在一直是明王朝的一大威胁,因之讳言元事造成的。国朝名臣事略恐怕也受了这种影响,迄未重刻过,明代只有一种钞本流传至今,即祁氏淡生堂钞本。此本除了上文已提到的卷二阙文,卷十一枢密赵文正公「初我师取四川」之下脱去六叶,即元余氏刊本的第十二至十七叶,其中包括参政贾文正公之首的三叶半,至使贾传只保留了一叶,造成赵、贾二传合二而一。据卷二丞相楚国武定公造成两叶脱文的原因,似可断定此处六叶脱文,亦为钞本所据元刊本是断烂版较甚的残本。清道光四年(一八二四)黄丕烈得到了祁氏钞本,并「借[张]讱庵手校元本,增补缺失,改正讹误」,「凡所增补,悉附于后,恐失真也。」黄氏所增补者,除上述八叶脱文,还有许序、王跋。并针对此本的严重错误云:「书之贵元刊,而旧钞之不可信有如此者。」 【 均见明祁氏淡生堂钞本黄丕烈跋。】 然而就此明钞本而言,其脱误正是刷印较晚的元刊本之断烂版造成的,黄氏因未见光绪壬申(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跋清钞元刊本,故有是议。诚然,不少钞本质量欠佳是常事,下文所谈清钞本的问题即可为证。至于许序、王跋是原阙,亦或明钞者有意删去,以弥合卷十一之阙文,尚难断定。

  值得引起重视的是,明祁氏钞本的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清代,乾隆(一七三六—一七九五)中叶武英殿聚珍版刊行本书,所用的于敏中家藏本,与明祁氏钞本并无二致。于氏家藏本系出明祁氏钞本,或另有所据,现不得而知,但为祖于元刊残本当无问题。聚珍本因卷十一之阙文而少了参政贾文正公的题目,使全书总人数由四十七人变成了四十六人,就把卷首四库提要说的「凡四十七人」改为「凡四十六人」。再加上奉乾隆谕旨改译了人名、地名、官名,更弄得面目全非,使人们利用此书更加困难。而一般读者见到的又恰恰只有这个本子,可见其影响之深广。这种情况的出现,当然要由清人负责,但明人对元史研究很不够,对元代史籍保存整理几乎未做任何工作,也是难逃其咎的。

  更让人遗憾的是,过了一百年后的光绪十三年(一八八七),王灏刊刻畿辅丛书时,又收有此书,用的仍是聚珍本,虽其内封背面刻有「新城王鄂校」,却未做什么校订工作,这是很不应该的。因为在这百余年里,干嘉学派已形成,不仅对元史的研究大大前进了,对本书版本研究、校勘也有了突破性进展,以黄丕烈为代表的不少人做了大量工作。从嘉庆十一年(一八○六)至道光四年(一八二四),发现了元元统乙亥余志安勤有书堂刊本,还发现了清影元钞本及数种清钞本,并校补了明祁氏淡生堂钞本。这些本子大多优于聚珍本,至少未改译过人名、地名、官名,尤其是元刊本的发现更为有价值。但王灏却未把眼界转向学术界和藏书家们,对他们的成果未加利用,却再一次继续了聚珍本的失误,闭门造车,抱残守缺,实在有愧时人。

  光绪二十年(一八九四),福建重刊聚珍版,傅以礼重刊跋云:「原版岁久漫漶,各卷脱文误字多不胜乙,爰属孙明经用誉再取元统、影元两本逐一对勘,择善而从,其有两本误而聚珍本不误,与夫字句多寡,聚珍本之义较长者,悉仍其旧。」「另缮洁本重锓,并成校勘记一卷附后。」「从此海内读者当同所愉快。」应该说此次重刊聚珍本是下了功夫的,校正了原版的不少错误,最重要的是补了卷十一的六叶脱文,使赵良弼、贾居贞两传得以分开。但奇怪的是卷二的两叶脱文却未补正,且又出现了卷四平章鲁国文贞公「为吏曹历工曹转刑曹凡三为尚书其位士师用狱惟理诘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神道碑」的一段脱文(为元刊本两行),许有壬序、王守诚跋亦未补刊。这种粗疏是极不应该的,因傅跋中明明写着:「素稔钱塘丁明府丙藏有影元刻旧钞,爰庽书借校,附以闽镌旧帙,明府属罗茂才榘勘补五千余言。复从归安陆观察心源所藏元刊元印本增许有壬、王守诚二序。」如果说乾隆年间改译的人名、地名、官名,因碍于皇帝谕旨不便回改还可以理解的话,直至光绪二十年的刊本尚不能搞出个足本,就说不过去了。

  上述就是清代三个刊本的基本情况,总的来说不能令人满意。到了「清末,归安陆心源(一八三四—一八九四)撰羣书校补,有名臣事略校补四卷,根据元刊本校殿本,把改译了的人名、官名、地名一一给改回来,错字脱文也一一改正,才读使者得见此书的真面。」 【 韩儒林影印元刊本国朝名臣事略序。】 但人们利用本书仍很困难,因之一九六二年中华书局影印了元统乙亥余志安勤有书堂刊本,使从事蒙、元史研究的同志们为之「欢喜赞叹」。然而从元刊本问世到重新影印,时间已流逝六百余年,治学之难,善本流传之艰,于此可见一斑,从事古籍整理工作不宜慎乎!

  清钞本元朝名臣事略,现藏于北京图书馆的有四种,其共同点是均名为国朝名臣事略,人、地、官名未改译过。清代本书钞本的流行,是因明代未刊过此书,清乾隆中叶虽有武英殿聚珍本的刊行,却脱误甚多,又改译了人、地、官名,弄得面目全非;至于元刻本,则已成稀世之宝,道光年间竟「索直五十饼金」, 【 本书黄丕烈跋,北京图书馆藏本。】 更远非一般读者所能购买,钞本的流行正好补了这些缺憾。

  第一种清钞本有嘉庆十一年(一八○六)黄丕烈、邓邦述跋和陈鳣校后记。黄跋云:「丙寅(嘉庆十一年)春买得惠氏遗书中,有苏天爵名臣事略一书,惜只七卷,余家虽有钞本两部皆全,然未敢信其必从元刻出,因假得香严书屋藏元刻本,照其行款补录八卷至十五卷。此七卷似系旧钞,未忍轻弃,遂用之手校元刻于上,孰知行款(半叶十行,行二十二字)即未同,文理亦多谬,甚至脱落几叶此仅空几字伪之,始知钞本之不足信也。」陈记则明确指出此本缺叶为「第二卷既缺二叶,又第九卷缺一叶、第十一卷缺六叶,又缺许序三叶、王序一叶,计前后十三叶(为元刻本叶数)。」邓跋又明确了「钞本所据亦为元统乙亥余氏勤有书堂刊本」,并提出「何以两本出入如此」的疑问。

  与第一种清钞本类似的是光绪壬辰(十八年,一八九二)李文田校跋的第二种清钞本,其封面题有「汉阳叶氏平安馆钞元刻」,前七卷行款同元刊本,第八卷之后改为半叶十二行,行二十二字,显为配钞本。此本亦缺许序、王跋;明祁氏钞本卷二所缺的两叶,此为断版;卷十一左丞李忠宣公自至元「七年上以蝗旱为忧」始,脱去五行(为元刊本行数,适为一段);卷十二内翰王文康公脱「庚戌春」三字(为元刊本一行)。由此本卷二之两叶断版,可以判定明祁氏钞本所据为刷印较晚、已有断烂版的元刊本。与第一种清钞本相较,二者似同出一源。

  第三种清钞本,为半叶十二行,行二十四字,有嘉庆己巳(十四年,一八○九)张绍仁跋和道光癸未(三年,一八二三)黄丕烈跋。张跋云:「名臣事略吾家曾蓄元刊本,乃吴枚庵旧藏物也,中有漫漶。丁卯(一八○七)季秋荛圃黄君易去,以香严书屋精本校补,遂为完璧。余得此钞本,中多阙字,与元本漫漶处正同,想即祖前本录出耳。且抄手甚劣,有全行脱落者。今闲居多暇,因复从黄君借得校定元本校读一过,阙者补之,讹者正之。」经张氏校补后,使之成为完本。

  第四种是清影元钞本,黄丕烈在此本跋中交待,是本原为吴伊仲所有,并作了校补,后转归张氏执经堂,最后为黄氏所得。此本为足本,行款与元余氏刊本无异,抄写亦佳,为清钞各本之佼佼者。

  这次点校本书,以中华书局影印的元统乙亥余志安勤有书堂刊本为底本,校以上述明、清钞本,清畿辅丛书刊本和光绪二十年福建刊聚珍本,吸收了明、清钞本及聚珍本的校勘成果。丛书集成收有本书,整理时亦作为参考,然而丛书集成所据为聚珍本,已先天不足,虽作了断句,却有不少失误。本书所收四十七人,元史均有传,校勘时一一作了核对。另外,苏天爵撰辑本书时所引用的原文,现见于元文类和元遗山文集、还山遗稿、藏春集、许文正公遗书、郝文忠公集、中庵集、秋涧集、牧庵集、道园学古录及元典章等书中的,有近五十篇,亦均校核了原文。为了使读者了解苏天爵和本书,将元史本传和四库全书总目名臣事略提要,作为附录置于书末。目录是新编的。

  限于水平,点校失误难免,敬请读者指正。

  姚景安

  一九八八年五月

  ●许有壬序

  许序 【 许序 此序题为点校者所加。】

  圣元基朔方立人极,世祖皇帝混破裂而一之,广轮疆理,古职方所未半。其天地之再初乎,浑沦所钟,命世卓绝之才,实辈出辅成之。故盛德大业之所著,自颢穹生民未之有也。然而百余年来,元勋伟绩世未尽白,故老知者湮没无几,家乘志铭不能家至而徧知也。仁皇御极,敕太史传功臣,而玉堂秘奥,世莫得而见焉。监察御史赵郡苏天爵伯修辑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湖北宪刻诸梓,征叙其端。有壬在京师,早知伯修之才,而未知其有是编也。惟其培学上庠,历史属久,故考之也详,择之也审。其类例仿朱子言行录,条有征据,略而悉,丰而核,其四方之争先快覩者乎。窃惟国朝真才云集,是编才四十七人,有齐民知名而未录者,盖朱子例,嗣有所得,当续书之也。若是,则四方之快覩者不一,伯修之学其益昌矣。又不知今士大夫,用心如伯修者几人,世所望于太史氏,出于事略之外者,其将有所属乎?宪长笃礼质班,幕府李谷、王大有,职风纪,育人材,俾观者率作,是亦韩子所谓「牵联得书」者也。至顺壬申良月中议大夫、前参议中书省事相台许有壬叙。

  ●欧阳玄序

  欧序 【 欧序 原题作「国朝名臣事略序」,现改作此题,以保持各序题体例一致。】

  应奉翰林文字赵郡苏伯修,年弱冠,即有志著书。初为冑子,时科目未行,馆下士諅言词章讲诵,既有余暇月,笔札又富,君独博取中朝巨公文集而日钞之,凡而元臣世卿墓表家传,往往见诸编帙中。及夫闲居,纪录师友诵说,于国初以来,文献有足征者,汇而萃之。始疏其人若干,属以其事,中更校雠,栉去而导存,抉隐而搜逸,久而成书,命曰国朝名臣事略。他日,余与伯修同预史属,从借读之,作而叹曰:「壮哉!元之有国也,无竞由人乎!若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国诸王公之勋伐, 【 若太师鲁国淮安河南楚国诸王公之勋伐 「楚国」原脱「国」字,据聚珍本补。】 中书令丞相耶律、杨、史之器业,宋、商、姚、张之谋猷,保定、藁城、东平、巩昌之方略,二王、杨、徐之辞章,刘、李、贾、赵之政事,兴元、顺德之有古良相风,廉恒山、康军国之有士君子操,其它台府忠荩之臣,帷幄文武之士,内之枢机,外之藩翰,班班可纪也。太保、少师、三太史天人之学,陵川、容城名节之特,异代岂多见哉。至于司徒文正公,尊主庇民之术,所谓九原可作,我则随武子乎。嗟乎!乾坤如许大,人才当辈出,伯修是编未渠央也,姑志余所见如是云。天历己巳四月乙卯翰林待制冀郡欧阳玄谨序。

  ●王理序

  王序 【 王序 此序题为点校者所加。】

  自古帝王有天下,或受于人,或起而取之,尧、舜禅让,汤、武吊伐,厥时义大矣。书纪虞、夏之际,易称汤、武革命,应天顺人,皆有辅佐,同心一德,后世可述焉。孟子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传曰:「有立德立功立言,是谓不朽。」诚哉是言也。三代而降,其盛者曰汉曰唐曰宋。夫子言「革之时」,盖谓必有不得其义者矣,彼近代是也。皇元起朔方,绍帝运,接天统,资始于天,不因于人,遂大作明命,训咸宇内。一启而金人既南,辽海和辑;再启而西域率服,遂拓坤隅;三启而靖河北,秦晋戡集,河南是同,分宗子以方社,胙功臣之土;四启而庸蜀是柔;五启而江汉奄从,赵氏为臣。陆道西北见角■〈角端〉,栗海无际,舶乃旋舻。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而崇极配天矣。厥初受命,南北割裂,天气不通,二氏不享,天实丑之,乃眷北顾,俾我圣人作神民主。完颜璟割虐下民,赵叡爽盟背约,自伐丧其国家。大哉贞矣,其允时义也。易曰:「田有禽,利执言。」此之谓也。其始桓毅讨伐,虔刘戡定之;其暨肃扬恪勤,棐圉辑柔就绪之;其暨劝相富厚之,定之以上下,道之以名分,淑之以庠序,秩之以礼乐,庆之以官赏,董之以威罚,而天下成矣。列圣运于上,贤臣赞于下,穆穆明明,相须以成,相济以宁。是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乱臣十人,非虚言也。故论本朝辅亮之臣,其佐命垂统,或鹰扬于外,或运筹于内,有同肇迹之艰难者矣。其辅翼成化,或规模弘远,或论思密勿,有登治道之鸿熙者矣。翰林修撰赵郡苏君天爵,始为成均诸生,好访当今之故,放失遗迹,构百家行状、碑志、传赞、叙述及他文该载者,见其本末。既而仕为典籍、应奉,凡三为史氏,在职八年,遂征以所知,无所乖舛。于是纪述其故,自国初至于延佑之际,自太师国王以下,或周、召懿亲,或岐、丰旧姓,或秉义效顺,或降附后见,或策杖上谒,或征起草野,功格皇天,保乂国家,所谓名世者夫。德器优远,悉心尽职,不顾己私,所谓不朽者夫。历代以来,善始善终,未有若今日之懿者也。昔汉高之臣,皆战国之余,非南面而王之,不能毕其功,全莫我若也。光武之臣,皆生西汉,多经术之士,功定天下,不过封侯,赏莫我若也。使高、光易世而居,亦不能相反,何哉?其人异也。天生圣贤,共成大业,岂汉敢望哉。书成,凡十五卷,号名臣事略。其事之所载,尽标作者姓氏,示不相掩也。其名位显著,功在帝室,求未得者,续为后录。苏君尝闵宋氏以来,史官不得尽其职,载笔之士,多乖故实。宋人详而不端,曲文以比时。辽、金简而径,事多湮昧。于是着其故,辑其阙漏,别为辽金纪年。皇道之成,与三代同风,身为史氏,顾己职业,绎而明之,君子哉其用心也。苏氏,自唐宰相味道以文章显,宋太师、文忠公轼父子兄弟, 【 宋太师文忠公轼父子兄弟 「太师」原作「太史」,宋史卷三三八苏轼传云:「高宗即位,……遂崇赠太师,谥文忠。」今据改,聚珍本已校。】 称栾城焉,所从来远矣,继之者修撰君也。泰定初,故侍讲会稽袁公,荐君亮达前代文献,今侍讲蜀郡虞公,举君该洽,文辞尔雅,由是迁修撰云。至顺辛未六月辛亥赐进士出身、文林郎、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南郑王理谨叙。

  ●王守诚跋

  王跋 【 王跋 此跋题为点校者所加。】

  右国朝名臣事略,赵郡苏君伯修所编也,为书凡十五卷,四十又七人。惟我国家起于朔方也,则有国人族姓,服其勤劳。及定中土也,则有才臣硕辅,任其经画。凡百有为,天实相之。然犹列圣相承,历时既久,而大统始集。故世祖之用人,不以异域之臣为疑,亡国之俘为贱,拔于卒伍,聘于韦布,皆能佐一王之业,辅万世之基,致治之规,上轶隆古,何其宏远哉。槩兹在录,其从太祖之肇基王迹,事世祖之受天明命,历成宗、武宗、仁宗之继体守文,其时有后先,故人人事功或有异焉。然使昭代之典,焕乎可述,得人之际,于斯为盛。凡家传、碑志之所载者,此得以摭其略,详则具于国史。苏君学博而材周,器弘而识远,今为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天历二年二月朔旦太常博士王守诚书。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一

  赵郡苏天爵伯修辑

  太师鲁国忠武王(木华黎)

  丞相东平忠宪王(安童)

  ○太师鲁国忠武王(木华黎)

  太师鲁国忠武王

  卷一之一

  王名木华黎,札剌儿氏,以戚里从讨幕北诸部有功。岁丙寅,拜左万户,进兵讨金。丁丑,封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癸未,薨,年五十四。

  王生于阿难水之东,生时白气充帐,有神巫见而异之,曰:「此非常儿也。」及长,身长七尺,虎首虬须黑面,多谋略,雄勇冠一时,与博尔朮、博尔忽、赤老温俱以忠勇佐太祖,时号为掇里班曲律,犹言四杰也。 【 太常元公撰世家。】

  太祖军尝失利,会天大雪,失牙帐所在,卧草泽中,王与博尔朮张毡蔽之,自暮及晓竟不移足。 【 世家。】

  太祖一日从三十余骑行溪谷间,有羣贼突出丛木中,列射我,矢下如雨,众皆恐。王引满向贼三发三殪,徐解马鞯,两手张翳太祖,麾余骑射贼,贼引去。繇是太祖益重之。 【 世家。】

  克烈王可汗为柰蛮氏曲薛窟撒不剌所困,王可汗之子亦剌哈详稳继为所伤,求援于我。太祖遣王暨博尔朮、博儿忽、赤老温引兵救之,歼其众于按台之下,获甲仗辎重以还。于是王可汗见太祖圣德日隆,左右将士威声益振,患之,乃合札木哈等潜袭我。会有以其谋来告者,太祖与王等简精甲夜斫其垒,大破之。王可汗走死,诸大人闻风相率款附,诸部悉平。 【 世家。】

  岁丙寅,太祖即皇帝位,是岁宋开禧二年、金泰和六年也。上既即位,从容谓王及博尔朮曰:「今国内平定,多汝等之力。我之与汝,犹车之辕,犹身之臂,汝等宜体此意,勿替初心。」乃立王及博尔朮为左右万户,各以其属翊卫宸极,仪位一如诸侯王。 【 世家。】

  金降者屡言其主璟杀戮宗亲,荒淫殊甚。上曰:「朕兴师有名矣。」辛未,大举南入,击云中、九原诸郡,皆下之,进围抚州。时金军号四十万,陈于野狐岭之北。王抗言曰:「今敌众我寡,弗致死力未易破也。」即策马横戈,大呼陷阵。上麾诸军齐进,日未午,大破之。乘胜追至浍河堡,殭尸百余里,金兵之精锐者咸尽。壬申,薄宣德府,遂克德兴。 【 世家。】

  癸酉,金纥石烈执中弒其主允济,迎丰王珣立之,是为宣宗。是岁,我师至居庸关,壁坚不得入。以阇别统兵趍紫荆口,金左监军朮虎高琪来拒,不胜,遂溃,进逼中都,围之。上与皇子槊赤等分三道徇略赵、晋及齐、鲁,既还,军于大口。 【 世家。又张匡衍撰行录云:金人以山后诸郡不可守,即移兵山前。是时,太祖经略山后诸州,皆平,自紫荆关领兵大入,攻涿州,州兵殊死战,昼夜急攻四十余日,拔之。又分兵自南而北,取居庸关。遂纵兵大掠,自涿以南大河以北,烟尘相望,金鼓震天,神州赤县十陷八九,中夏之民大为骚动。甲戌二月,太祖敛兵围中都, 【 太祖敛兵围中都「敛」原作「剑」,据聚珍本改。】 金主大惧,献公主请和。 【 献公主请和 「公主」原作「公文」,聚珍本作「公主」。按元史卷一太祖纪云:「金主遂遣使求和,奉卫绍王女岐国公主」;金史卷一四宣宗纪贞佑二年三月云:「奉卫绍王公主归于大元太祖皇帝。」今据改。】 太祖许纳之,又进金银缯帛各万余两匹。王略地益都、滨、棣,皆克之。兵临霸州,史天倪、萧勃迭率众来降,王奏之,各统万户。太祖北还。其岁夏五月,金主知不能敌,遂迁河南。】

  甲戌,诏王统诸军专征辽西诸郡。王次高州,卢琮、金朴率州民降。进攻北京,金守将银青元帅率众二十万来拒,与我师遇于花道,王逆击,败走之。银青婴城自守,其裨将完颜昔烈、高德玉杀银青,推乌古论寅答虎为帅,俄寅答虎举城降。王怒,欲坑之,萧阿先说王曰:「北京为辽西重镇,当抚摩以慰众望。今始降而即坑之,后讵有降者乎?」王嘉纳,以寅答虎权北京留守,复以兀叶儿权兵马帅府事以镇之。是岁,兴中府民杀守将乌里卜,推石天应为帅,天应来降,以为兴中尹。锦州张鲸杀节度使,自立为临海郡王,至是来降。 【 世家。】

  乙亥,诏王以鲸总北京十提领兵,从夺忽阑彻里必南征。王密察鲸有反侧意,令萧阿先监其军。至平州,鲸果称病逗留,复谋叛去,阿先执鲸,杀之。鲸弟致愤兄死,杀长吏,据锦州叛,伪称汉兴,改元兴隆,略平、滦、瑞、利、义、懿、广宁等,尽有之。王率先锋蒙古不花、权帅兀叶儿等军讨之,州郡皆复应官军,遂击红罗山,克之。 【 世家。】

  丙子,致陷兴中府,权帅王珣遁。王以致兵精且依崄为阻,欲设奇饵之,乃遣兀叶儿、耶律某等别攻溜石山堡,且谕之曰:「汝等急攻溜石,贼必遣兵往援,我出其不意,断其归路,可一战擒也。」又令蒙古不花别屯永德县西十里以伺之。贼闻溜石被围急,果以兵救之。蒙古不花遣骑扼其归路,且驰报王。王夜半引军疾驰,比曙抵神水,与贼遇,而蒙古不花兵亦会,前后夹击,大破之。贼遂崩溃,斩其将张东平,获首虏万三千。遂由开义县进围锦州。贼屡出战不利,乃闭门城守,月余,伪监军高益缚致出降,致伏诛。 【 世家。】

  丁丑,以佐命功诏封王为太师、国王、都行省承制行事,赐誓券,子孙传国,世世无绝。分弘吉剌、亦乞列斯、兀鲁兀、忙兀等十军,及兀叶儿契丹、蕃、汉等军隶麾下。且谕旨曰:「太行之北,朕自经略,太行之南,卿其勉之。」遂建行省于云、燕,以图中原。王自中都南攻遂城及蠡州诸城,皆下之。蠡之役,萧阿先中流矢卒,以其子查剌代领其众。 【 以子查刺代领其众 「代」原作「伐」,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代」。按元史卷一五○石抹也先传附查剌传云查剌「袭御史大夫,领黑军」,石扶也先原领黑军,则查剌袭领黑军,今据改。】 是岁,东击齐,遂定临、淄、登、莱、潍、密等州而还。 【 世家。又牧庵姚公撰招抚使王兴秀碑云:太祖始加兵中原,围燕不攻,而坑中山,蹂山东、河北,诸名城皆碎,已策金不能国可必灭也。自将征西,留太师、国王徇河北未下城邑。其年,卫王弒,宣宗南踰河,都大梁。兵兴,民既困征求之繁,馈餫人畜杂死道路,至不赖以生。有迟我元兵者曰:「敌乘瓮来耶?」亦有不白吾令,特诛其后服,望风畏之,不敢至者。公闻兵将至,曰:「丈夫生三十年,而劳苦耒耜,屈压极矣。今又委身饵敌,暴骨草野。且吾君已弃民,民尚谁死哉?吾有自图富贵耳。」乃以是撼三十余村之民:「汝幸从我,我能活汝。」乃将壮士数百辈,出蠡疆迎两大帅万户刘伯林、御史大夫萧公降。帅善其来,与之帜曰:「张汝之乡,我兵自敛戢不汝侵也。」大兵及城,城方力完守具,炮死萧大夫,两军奋厉,一鼓屠其城无噍类遗,而三十村无毫毛伤者。又按察使赵瑨碑云:蔚州飞狐赵氏,金帅府评事昆二子珪、瑨,珪将万夫戍飞狐,后迁刺蠡州,留瑨在乡守舍。天马南牧,度形势不支,倡县民以城下之,从太师、国王徇地至蠡,其刺犹城守,炮杀王悍将萧大夫。王恚欲坑城,公请以身赎母兄死,王哀之,并全蠡民。二碑皆姚公撰,所载蠡州事不同如此。】

  戊寅,王自中都由西京击鴈门、定襄并晋高平、上党等郡,悉平之。 【 世家。又行录云:初攻太原,御史大夫萧查剌麾下攸兴哥者,渤海人,雄勇过人,身当陷阵,太原遂拔。王惜其勇,授兴哥河东北路兵马都元帅。乙酉岁,武仙陷太原,兴哥战死。】

  燕京行省石抹咸得不遣使来告曰:「今燕南信安贼张甫等,出没劫掠,屡为民害。请一名将,拒镇水泊。」王命萧勃迭为霸州元帅,统精兵五百往拒之。 【 行录。】

  己卯,以萧神特末儿为左司郎中,狼川张瑜为右司郎中。是岁,攻石州、隰州,克之。击绛,凡二十日乃下。遂至河东,金守臣弃城遁。以按察儿为前锋元帅,统蒙古军屯平阳,以备金兵。以义州监军李廷植弟李七权河东西路帅府事。 【 世家。】

  庚辰,由中都徇赵,至满城,金真定府主武仙举城降。以史天倪权知河北西路兵马事,仙副之。天倪说王曰:「今中原已粗定,而所过犹纵钞掠,非王者吊民伐罪意也。且王为天下除暴,岂复效其所为乎!」王曰:「善。」下令敢有擅剽虏者,以军法从事,所得老幼,咸归遣之,军中肃然,吏民大悦。至滏阳。先是,邢州节度使武贵,闻大军至,弃城遁,继闻王仁厚不杀,乃诣军门降,复其职。平邺郡, 【 平邺郡 「平」字原为空格,据北图藏元刻本及明钞本、清影元钞本补。】 至林州,遂轻骑入济南。严实上谒,以实权济南等路都总管。时金兵聚黄龙岗,号二十万,闻王在济南,众未集,遣步卒二万袭之。王以轻兵五百击走之。俄大军继至,遂薄黄龙。金兵盛列城北岸,王麾蒙古、汉军下马,短兵接,金兵大败,入河溺死者不可胜数,遂克黄龙。至楚丘。楚丘城小而四面皆水,王令诸军以木草填堑为道,直抵城下,总管严实先登,破之。由单州趍鲁,围东平。遣蒙古不花引兵徇河北怀、孟、卫州之地。王以东平久不下,召严实属之曰:「我料东平粮尽必弃城走。若然,汝即入城,绥辑安慰之,勿苦郡县,以败乃事也。」乃留唆鲁忽秃以蒙古军屯守之,以实权山东西路行省,王北还。 【 世家。】

  辛巳夏四月,东平粮绝卒饥,守将果弃城遁,唆鲁忽秃邀击之,斩首七千级。严实遂入城,建行省于府治。王弟带孙别攻洺,至是克之。五月,王在野狐岭北,宋涟水尉石珪持方物入见,贶以绣衣腰带,遣之。山东张琳、蓨县郑遵各以所部诣军自归。 【 又行录云:益都张琳遣其弟赍方物来降,王以琳为山东东路益都府沧、景、宾、棣等州行都元帅府事。蓨县郑遵以枣乡二县率兵民降,以遵为节度使,行元帅府事,改蓨县为元州。】 八月,王至天德,监国公主遣其臣习里吉思劳王,且飨将士。由东胜州涉河,引兵而西。夏主李王闻之惧,遣塔海监府、汪奴哥监府遗方物,且以兵五万属焉。冬十月,复东,遂由云中历太和寨,入葭州,以石天应权行台于葭州。复击绥德,破马蹄寨,遂至延安,距延安三十里止舍。金行省完颜合达出兵三万,陈于城东, 【 又行录云:合达初以平州推官来降,其后复归于金。】 蒙古不花先以骑士三千趣之。约半夜伏发,王乃令军士衔枚潜进,伏于城东两谷间。明日,蒙古不花望见金军,佯弃旗鼓走,金人追之,王出伏乘其后,鼓鼙震天,敌遂乱,追斩七千级,获马八百疋。合达退走延安,坚壁不动,围之十余日不下,乃南徇洛川、鄜州。北京权帅兀叶儿擒金枭将张铁枪,送王所,王诮让之,铁枪厉声曰:「我受金朝厚恩二十余年,今事至此,死实甘心。」王义之,欲释徽纆,诸将怒其不屈,杀之。过坊州,大飨士卒。复由丹州济河。时金已复隰州,以轩成为经略使,王引兵围之,二日而克,斩轩成。留合丑统蒙古军屯石、隰之间,以田雄权帅府事。 【 世家。】

  壬午秋七月,令蒙古不花引游骑出秦陇,以为声势,且视山川夷险强弱处,王率大军回云中。 【 又行录云:王率兵回云中,道出太原府孟州四蹄寨,寨主刘某,金孟州太守也,王以兵围之,遂率山民来降,即日复其职,迁百姓于州,秋毫无犯。】 先是,王弟带孙、驸马按赤那演击义和寨,不拔。王至,攻之,二日而下。过西河,南击三清岩,入霍邑山堡,迁其民赵城县。薄青龙堡,金平阳公胡天作拒守, 【 金平阳公胡天作拒守 「作」原作「祚」,聚珍本作「作」,与金史卷一一八胡天作传合,今据改。下同。】 其裨将蒲察定住、监军王和开壁门降,迁天作于平阳。 【 又行录云:王薨,定住谮天作于郡王带孙,杀之。其后,王子钹里攻西夏,定住称疾不行,复归于金,及钧州军败,为大兵所杀。】 冬十月,过晋至绛,下金荣州, 【 下金荣州 「荣」原作「荥」,聚珍本作「荣」,与元史卷一一九木华黎传,金史卷一六宣宗纪、卷二六地理志合,今据改。】 汾东诸堡邑,往往从风归附,王皆慰抚之。蒲郡久为金有,至是复归于我。王召天应谓之曰:「蒲为河东要害郡,我欲选一首领,顾弗能得,君才略绝众。」乃以天应权河东南北路陕右关西行台,以平阳、太原、吉、隰等处帅府,皆受天应节制。王引兵渡河,西次同州,下蒲城,入关径至长安。长安城坚,不得入,乃分麾下兀胡柰、太不花统军六千屯守之。留按赤那演断潼关,遂西击凤翔,月余不克,乃军于渭水之南。遣蒙古不花南度牛岭关,徇宋凤州而还。是岁,羣盗陷河中府,杀权行台石天应。未几,贼烧居民府舍遁。以天应子斡可袭领其众。 【 世家。又行录云:初,天应闻中条山贼侯七、侯八欲夜攻袭其城,即遣部将吴权府领兵出东门,潜道左两谷间,若贼过半,即邀击之,我出其前,尔攻其后,贼可胜也。其夜,吴权府醉酒失期,故城陷,天应遇害。】

  癸未春三月,王至闻喜县,疾笃,召弟带孙谓之曰:「我为国家助成大业,事干戈垂四十年,东征西讨,无复遗恨。所恨者,汴京未下耳!汝等勉之。」言讫薨。 【 世家。】

  庚寅冬,帝亲攻凤翔,对诸将数王之功,因曰:「使木华黎在,不令朕至此也!」 【 世家。】

  ○丞相东平忠宪王(安童)

  丞相东平忠宪王

  卷一之二

  王名安童,太师、忠武王四世孙。至元二年,由宿卫官拜中书右丞相。十二年,从皇子行边。二十一年,还朝,复拜中书右丞相。二十六年,罢相。三十年,薨,年四十九。

  世祖皇帝追录元勋,召入,拜宿卫官,置位在百僚上。时太夫人帖木伦以椒房之故,尝入宫中。一日,上从容问及公,夫人对曰:「安童年虽幼,公辅器也。」上曰:「何以知其然?」夫人曰:「每朝退,与前辈老成人语,未尝一亲年少轻浮子,以是知之。」上默然。 【 太常元公撰世家。】

  中统四年,阿里不哥平,执其党千余人,将有所裁,上犹豫未决,适公侍侧,上问曰:「朕欲尽置此属死地,何如?」公时年十六,对曰:「人各为其主尔。陛下甫定大难,而以私憾杀人,何以怀未附。」上惊曰:「卿年少,何从得此言!卿意适与朕合。」繇是大器之。 【 世家。】

  至元二年秋八月,制曰:「安童可光禄大夫、中书右丞相,增食邑至四千户。」公辞曰:「今三方虽少定,江南犹未纳款。臣以少年谬叨大任,恐四方有轻朝廷心。」上动容有间,曰:「朕思之熟矣,卿勿辞。」冬十月,召儒臣许衡至,后二月都堂传旨,令衡入议省事,衡以疾辞。公素闻其德义,就访于行馆与语,既还,念念不释者累日。 【 世家。】

  三年,上特召衡入,谕之曰:「安童尚幼,未苦更事,谨辅导之。汝有嘉谋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衡对曰:「安童聪悟,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不敢不罄愚衷。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人其中,则难行。且臣入省之日浅,所见如此。」 【 世家。】

  四年春三月,公奏:「凡内外官员,宜委任老成人如姚枢等一二员,可省中议事。」上曰:「此人辈虽闲,犹当优养,其令入议省事。」 【 世家。】

  五年,廷臣密议立尚书省,欲以阿合马领之,乃先奏公宜进为三公。事下诸儒议,枢密商挺倡言曰:「安童,国之柱石,若然,则是与虚名而夺实权,甚不可。」众以为然,事遂已。 【 世家。】

  七年夏四月,公奏:「臣近言:『尚书省、枢密院宣奏,并如常制,其宏纲大务,从臣等议定,然后上闻』,已有旨俞允。今尚书众务一切径闻,似违前奏。」 【 似违前奏 「奏」聚珍本作「旨」,似是。】 上曰:「岂阿合马以朕颇信用,故尔擅耶。不与卿议,非是。勑如卿所言。」 【 世家。】

  八年,陕西行省也速迭儿建言:比由饥馑,盗贼滋多,若不显戮一二,无以示惩。勑下中书详议,公奏曰:「强窃盗贼一皆处死,恐非所宜,罪至死者,宜仍旧待报。」从之。 【 世家。】

  十年,奏以玉册玉宝上皇后弘吉烈氏,以玉册金宝立燕王为皇太子,兼中书令,判枢密院。 【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中书奏断死囚五十人,公言:「臣等阅实其状,内有十三人因鬪殴杀人者,余皆无可疑。」上曰:「十三人可免死从军,其余再三审覆以闻。」 【 世家。】

  十一年,公奏阿合马蠹国害民数事;又以四部及大都路总管府官皆非材,乞选汰。从之。 【 世家。】

  十二年,勑公行中书省枢密院事,从皇子北平王行边,公在边凡十年。 【 世家。】

  二十一年春三月,北平王归,公亦继至,待罪南阙下,上遽召见,劳之曰:「卿在外劳瘁。」公顿首谢曰:「臣奉使无状,有尘圣德。」遂留卧内,语至四鼓而罢。冬十一月,丞相和礼霍孙罢,公复拜右丞相,加金紫光禄大夫,诏天下。 【 世家。】

  二十二年,监察御史陈天祥劾奏右丞卢世荣,其略曰:「人思至元初年之治,至今莫能忘也。去春,丞相安童自边还,天下闻之,室家相庆,咸望复膺柄用,再整宏纲,思仰治期,谓可立待。十一月二十八日,丞相果承恩命,复领中书,贵贱老幼,喜动京师。今丞相亦国家之名贤也,时政治与不治,民心安与不安,系丞相用与不用之间耳。又如玉昔帖木儿大夫、伯颜丞相,皆天下之所敬仰,海内之所瞻依者。朝廷果专任此三名相,事无大小,必取决而后行,无使余人有所沮挠,三相博采众议,于内外耆旧之中,取其声望素着,众所推尊者,为之参赞,则天下之才悉展效用,能者各得进其能,善者皆得行其善,诚厚天下之大本,理天下之大策。为今致治之方,莫有过于此者。又安用掊克在位,倚以为治哉。」其年世荣败,诏公与诸儒条世荣所为事,悉革罢之。 【 世家。】

  二十三年夏四月,中书列上所拟漕司官姓名,上谓公曰:「如平章、右丞等职,朕当亲选择之,余皆卿等责也。」公因奏言:「臣比闻圣意,欲倚近侍诸人为耳目者。今臣猥承任使,或所行非法从其举奏,罪之轻重惟上裁处。今近臣伺隙援引非类,曰某居某官,某为某职,以所署奏目付中书施行。臣谓铨选之法,自有定制,其尤无事例者,臣尝废格不行。虑有短臣于上者,幸陛下察之。」上曰:「卿言是也。今后若此者勿行,其妄奏者即入言之。」 【 世家。】

  初,李昶为吏部尚书,宰相素重之,凡集议必延置上座,倾听言论,会制府有异议,李遂谢病去。至是,公奏征之,不起,复奏赐田千亩。 【 世家。】

  宗王乃颜反,上亲讨平之。他宗室诖误者,勑公按问,多所平反。一日朝退,出自左掖门,诸免死者争前迎谢,至有执辔扶公上马者,公毅然不顾。或乘间言于上曰:「宗室虽有罪,皆太祖子孙,陛下昆弟,丞相虽尊,人臣也,柰何悖慢如此!」上良久曰:「汝等诚小人,乌知安童之所为。彼特辱之,使改过迁善耳。」 【 世家。】

  二十四年,上决意立尚书省,奏曰:「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葛,别相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不听。 【 勋德碑。又野斋李公文集云:先是,皇子北安王尝遣使持香祠岳渎,时桑葛领功德使,使者偕参政吕公合剌以王教谕之,遂给驿传以往。其后桑葛平章尚书省事,所忌者唯丞相安童,将惎害之,诬言北安王以皇子僭祭岳渎,安童与知而不以闻,指吕公为征。世祖召问,吕公对曰:「其时桑葛主祠祭,北安王使者实同臣往求驿传,安童未尝知也。」桑葛不能对。】

  二十五年,见天下大务一入尚书省,屡上中书印,不许。明年,罢相,止掌环卫。 【 勋德碑。】

  三十年正月十九日,以疾薨于京师乐安里第,既殡,树介者三日。上震悼曰:「人言丞相病,朕固弗信,今果丧我贤弼。」诏大臣监护丧事。 【 世家。】

  公生十八登庸,在相位前后二十年,视事之初,励精图治,除前日苛政,代以宽平,抑奢淫,薄税敛,举贤任能,常若不及。如丞相史天泽,左丞许衡、姚枢,参政商挺,皆引置左右,同辅庶政。由是至元之初,朝廷无事,民物日以繁息,仓廪之积,盈衍于外,海内翕然,号为极治。天子嘉之,尝曰:「安童在,朕得高枕而卧,无所事矣。」 【 世家。】

  公天性厚重,人莫能测。每当艰难晏治之时,夷险辱荣之际,守正不移,恬然自处。公退之余,即引诸儒讲论道义,孜孜忘倦。圣君贤臣之事,义夫孝子之行,善之当劝,恶之当惩,与夫治乱成败之由,死生忧乐之说,靡不悉究,殆二十年未尝一日少废。所居堂宇朴陋,厅厨之外,余无所构。或请建东西庑者,公曰:「屋可以蔽风雨足矣。我闻人辛苦置田宅,适以资不肖子之用耳,吾不为也。」 【 世家。】

  忠宪王袭累叶之勋,抱绝伦之德,膺世祖绍统之初,际圣代建极之盛。天度夙成,英猷大肆,远征近礼,广询博采,鸿儒献其所蕴,智士竭其所至。 【 智士竭其所至 「至」聚珍本作「知」。】 治化油然以隆,风俗淡焉以厚。至元之初,何减汉文之世。俾得展能专理,期之致宁, 【 期之致宁 「致」聚珍本作「敉」。】 收効所书,盖不止此。然房乔、杜晦,显烈寡传,第功累德,为唐宗臣。若忠宪王者,有立于前,或承于后,论相归贤,固当称首,古所谓社稷之臣也。嗟夫!其始出镇也谁欤?其再罢相也谁欤?议者不能不归罪阿合马、桑葛也。之二罪魁,孰与并立?良相之去朝也宜矣。世之公道,正如青天白日,云烟有时蒙蔽,真风元气,荡涤斡旋,廓乎清明,可跂而睹,忠宪王之表表在天下是也。 【 勋德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二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颜)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楚国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淮安忠武王(王伯颜)

  丞相淮安忠武王

  卷二之一

  王名伯颜,八邻氏,其父从宗王居西域。至元初,王奉使于朝,遂拜中书左丞相。七年,改同知枢密院事。十一年,复拜中书左丞相,总兵伐宋。十二年秋,入觐,拜右丞相。明年春,宋亡,第功增食邑六千户。复同知枢密院事。二十六年,进知枢密院事。三十一年,加太傅,录军国重事。是岁,薨,年五十九。至大四年,勑建庙于临安。

  至元初年,王奉使天子,世祖见其貌伟,听其言厉,曰:「非诸侯王臣也,其留事朕。」遣介还报。建谋发令,才恒出廷臣上。由是上愈益贤之,勑中书右丞相安童女弟昭睿顺圣皇后之姊之女女王,若曰:「为伯颜妇,不惭尔氏矣。」拜光禄大夫、中书左丞相,一时君相庆明,朝野晏清,号为极治。 【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王姿凝峻,寡言。诸曹白事尤难决者,辞往复稠迭,王夷然如无闻,白已,举目一两语,破其归要,事以决。省中始帖帖詟服,识其为真宰辅。 【 中庵刘公撰庙碑。】

  十一年,复拜左丞相,总襄阳兵伐宋。上曰:「曹彬不嗜杀人,一举而定江南。汝其今体朕心,古法彬事,毋使吾赤子横罹锋刃。」王受命,驰至襄阳,诸军纂严,禡师启行。薄郢州,漂水溢涂, 【 漂水溢涂 「漂」原作「溧」,据明钞本、聚珍本改。】 人病于涉。王曰:「吾且飞渡大江,而惮此潢潦耶!」麾使一骑前导, 【 麾使一骑前导 「麾」原作「度」,据清钞本、聚珍本改。】 诸军毕济。 【 勋德碑。】

  郢城恃江为固,而兵精食足。耀兵不攻,潜由平江堰荡舟而过。郢将将二千人追我,王以百骑殿,郢人不敢逼,平章阿朮公适至,郢人走,王手斩其帅赵文义以徇。战禽沙洋守将,压新城而军,列沙洋俘馘城下,不应。城陷,佩沙洋降将黄顺金符,上为招讨使,炫其荣于宋人。以故江陵诸郡,相继送欵,遣别帅受之降。 【 勋德碑。】

  阿朮公使右丞阿里海涯来期渡江,不荅;明日又来,又不荅。阿朮自来,王曰:「此大事也,主上委吾二人,余可知吾实乎!」潜刻期而去。将自沙芜口入江,宋制置使夏贵将精兵守之。乃阳言明日围汉阳,夏贵来援,我遣奇兵袭夺沙芜口,大兵咸会江北岸。宋战舰属江中余三十里,我以白鹞千艘争阳逻堡,夏贵分兵拒战。命阿朮公挽舟逆上,载死士三千夜渡。是年十二月也。明旦,王战夏贵,江上兵夺阳逻堡,逸夏贵。诸将请曰:「贵大将而逸之,可乎!」王曰:「阳逻之捷,吾将遣使前告宋人,而贵走代吾使也。贵今来矣。」未几,果以卢州归。 【 勋德碑。】

  师既渡江,将佐咸贺,王曰:「天子威灵,阿朮武勇,将校用命,吾何力焉。」王陈师鄂城下,鄂恃汉阳,将战,焚其蒙冲,火照城中。明日,鄂人及汉阳人皆下,留阿里海涯守之,规取荆湖。王与阿朮等东兵,兴国、蕲、黄、南康、江州望旗辄靡,殿帅范文虎以安庆、张都统以池州来。 【 勋德碑。】

  二月,都督贾似道舟师十万,陈丁家洲。 【 二月都督贾似道舟师十万陈丁家洲 「舟」原作「州」,聚珍本作「舟」,与元文类卷二四丞相淮安忠武王碑合,今据改。又,按贾似道督师陈丁家洲在至元十二年二月,则「二月」上当书「十二年」,而将下文「七月」前之「十二年」删去。】 我士贾勇索战,军容甚盛,似道闻鼓声先遁,其师遂溃,获都督府符印,斩虏无算。太平、宁国、建康、无为、镇巢皆送筦钥,请城主。 【 勋德碑。】

  行省驻建康,时江东大疫,居民乏食,乃开仓振饥,发医起病。人大喜曰:「此王者之师也。」 【 勋德碑。】

  有诏,时方暑炽,不利行师,俟秋再举。王上奏曰:「百年逋寇,已扼其吭,风驰电击,取之恐后,少尔迟回,奔播江海,遗患留悔矣!」上语使者曰:「诏尔丞相,朕不从中制也。」 【 勋德碑。】

  十二年七月,诏王入朝,进右丞相,辞曰:「阿朮功多,臣宜居后。」以阿朮为左丞相,赐从战功臣爵赏有差。躬受庙谟。会诸将于淮安,同左丞相围扬州,未下。 【 勋德碑。】

  左丞相阿朮才勇善战,而士颇不附,王患之,乃独礼敬加异。由是众视王益敬以和,诸文武将佐,皆密悉其才用,临事遣授,各尽其当,故能所向无前,动必有成。 【 庙碑。】

  十月,王驰至镇江,分军三道: 【 分军三道 「道」原作「进」,据聚珍本改。】 参政阿剌罕以右军出建康道,参政董文炳以左军出海道,王以中军出常州道,咸会临安。 【 勋德碑。】

  攻常州,守将刘师勇遁,诸将请追之,王曰:「勿追,师勇所过,城守者胆落矣。」苏、湖、秀州先师果降。 【 勋德碑。】

  阿剌罕、文炳皆来,驻临安北。宰臣陈宜中发使来请降日,及期,宜中逃海,军进皋亭山。宋主遣其臣赍国玺奉表纳土。命董文炳入宋宫,取宋主居之别室,封库归之有司,宋灭,十三年三月也。 【 宋灭十三年三月也 据元史卷九世祖纪、卷一二七伯颜传,至元十三年正月甲申,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献传国玉玺及降表,则宋亡当在正月,此作「三月」误。】 放散兵卫,罢易官府,军钱塘沙上三日,海潮不至,宋人以为天助。宋主求见,王曰:「未入朝,礼无相见也。」留董文炳镇临安,经略闽越。【 勋德碑。】

  王用兵纪律外严,而中以圣训不杀为主,威憺德怀,款附日至。或请入视降城府藏簿帐,以知金谷户口多寡,王笑曰:「是欲夤缘噬吾民耳。」乃下令,诸将士敢有暴掠及入城者,以军法论。所至犬鸡不惊,四民晏然,获来苏之望。 【 庙碑。】

  江左繁阜滋久,金玉锦绮,珍异奇古之玩,在所充溢,王一不挂目。宋降将有以赵氏二宗女献者,立叱去之。 【 庙碑。】

  四月,献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谢后、全后于上都。 【 四月献宋主赵■〈日上〈丝,灬代一〉下〉谢后全后于上都 据上引元史,献宋主等事在是年五月乙未朔。】 上御大安殿,降封■〈日上〈丝,灬代一〉下〉瀛国公,遣大臣告成功于太庙。上劳王,王再拜谢曰:「奉陛下成算,阿朮効力,臣何有功能。」诏以陵州、藤州增食户为六千。 【 勋德碑。又汲郡王公玉堂嘉话云:宋未下时,江南谣云:江南若破,百鴈来过。当时莫喻其意,及宋亡,盖知指丞相伯颜也。】

  丞相伯颜既渡江,来朝京师,谓枢密副使张易、同签赵良弼言:「都邑乃四海会同之地,贡赋之入,非漕运不可,若由陆运,民力惫矣。川渎所经,何地径便,此方今便宜,博加询访,必有知者。」至上都,入见,奏言:「江南城郭郊野,市井相属,川渠交通,凡物皆以舟载,比之车乘,任重而力省。今南北混一,宜穿凿河渠,令四海之水相通,远方朝贡京师者,皆由此致达,诚国家永久之利。」上可其奏。至至元二十四年,前太史掾边源言:「自安氏山穿渠,引汶水西北至临清,可与漳水合。」省檄都漕运副使马之贞行视、计工。自临清由东昌而南,得河故道,过景德镇至寿张,抵安氏山,袤三百里有奇,与源所言合。二十六年春正月庇役,五月即功。江淮、湖广、四川、海外诸番土贡粮运,商旅懋迁,毕达京师,赐名曰会通河。 【 野斋李公文集。】

  十四年,宗王失烈吉畔,诏王将兵讨之。与贼夹水而阵,久之不战,令牧马具食,贼疑而怠,俄引兵渡水,击贼,失剌吉走死。 【 失剌吉走死 蒙兀儿史记已指出「走死」误。按元史卷一二世祖纪至元十九年正月丁卯,「诸王札剌忽至自军中。……撒里蛮执昔里吉等,北平王遣札剌忽以闻。」是十九年时昔里吉尚在,其死当在此次被执之后。】 【 勋德碑。】

  十八年,诏从皇太子抚军北镇。谕太子曰:「伯颜才兼将相,行全忠孝,故命从汝。」 【 故命从汝 「从汝」原互倒,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七本传乙正。】 皇太子次舍,必与论天下事,待有加礼。 【 勋德碑。】

  别吉里迷失者尝诬王以死,是年,得诛罪,勑王临视,王与之酒,怆然不顾而回。上问其故,对曰:「彼罪自致,臣若临刑,人将不知天诛之公也。」上赏其量。 【 勋德碑。】

  二十二年,宗王阿只吉失律,诏王代总北军。远斥候,谨堤防,足兵食,明赏罚,不肯要功生事,将校大和,敌人远避。 【 勋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颜将反,报者沓至。诏王觇之,多载衣裘以往,至其境辄赐驿人。乃颜燕王,王以大义语乃颜,乃颜阳应而阴欲执王,酒阑趍出,与其从者潜分三道以逸,驿人以得衣裘故,争献马以递,遂脱追骑,以其实闻。佐上亲征,奏李庭、董士选帅汉军,得以汉法战。金刚奴、塔不歹进逼乘舆,汉军力战,贼不能阵而走。及禽乃颜,王之谋画居多。 【 勋德碑。】

  二十六年,进知枢密院事,总北军。讨叛王明里铁木儿,大战败之,明日搜其伏兵,追斩二千余级,驰书开喻明里铁木儿,其人奉书以泣。有潜王于上者,诏以御史大夫月吕禄代之,居王大同,以俟后命。未至军三驿,王遣使语大夫曰:「所至姑止,待我翦此寇,卿来不后。」时海都帅大兵以入,寇进我退,如是而南七日,众帅怒曰:「寇至则走,何不武若是!果惧战,胡不授军大夫而误国事也!」王曰:「海都入吾境,持重而殿,邀之则遁,诱使深入,一战可禽。诸军必欲速战,战非吾惮,果失海都,谁任其咎?」众曰:「请任之!」王麾军邀击,敌兵大败,杀虏几绝,惟海都脱走。乃召大夫至军,授印而去。 【 勋德碑。】

  三十年十二月,驿召至大同。上不豫。明年正月,宫车晏驾,遣使召成宗于抚军,王总百官以定国论。兵马使请日在鸣暮钟,日出鸣晨钟,问其故,对曰:「防变起也。」王曰:「汝将为贼耶!其如平日。」宰臣请诛盗内府银者,曰:「幸赦而盗,不可长。」王曰:「盗何时无,今以谁命诛人?」其守正体大多类此。 【 勋德碑。又汲郡王公文集云:甲午岁正月癸巳,偕翰林诸君谒太傅伯颜,公姿威不见猛,简不失和,真魁杰人也。公初至燕,询诸何右辖曰:「翰林诸老今在者谁?」及是,历问各官寿期,今供何职。酬礼问,顾相谓,曰:「国家所以养诸老者, 【 国家所以养诸老者 「国」原作「朝」,据清影元钞本改。】 正以乞言论政而已。如遇事会议各顾官守,未免或偏。若集之同僚,则议论通一,为益良多。」乃知公深谋远至,气量含弘,朝廷之上军国大计,心无适不在,所谓大臣以道事其君者也。】

  四月,成宗即位于上都大安殿。时亲王有违言,王陈祖宗宝训,述所以立成宗之意,辞色俱厉,诸王股栗,趍殿下拜。 【 勋德碑。】

  五月,加太傅、录军国重事,依前知枢密院事。上意欲王入中书,时相忌之,王呼相语曰:「幸送两罂美酒,我与诸王饮于宫前,余非所知也。」 【 勋德碑。】

  江南行三枢密院,行省臣累陈非便,枢密臣庇之,有诏问王。王已病,张目对曰:「罢行枢密,兵柄一归行省,于国事为完。」三院遂罢。 【 勋德碑。】

  王天质高厚,风神静明,英伟端大,刚介庄廉。当大任而不动,遇大论而善断。言笑有时,喜愠莫测。恒负天下之重,以神器尊安为务。仁视羣品,无间亲疏,义使众材,无比适莫。故四海公论,翕然归之。其平宋也,将二十万,犹将一人,赏罚信,纪律彰。大将禀命,仰之若神明,降人投诚,依之犹父母。未尝妄戮一卒,未尝妄残一物。货财不足移其心,声色不足惑其志。师入临安,礼贤黜罪,市肆不易,鸡犬无惊。归马萧然,囊惟衣被。毕事还朝,口不言功。连出总师,无役不最。呜呼!硕德元才,生由间气,良相名将,见诸行事。乃知宇宙之间,功名之表,自有大人也。 【 勋德碑。】

  天以正统命帝元,太祖皇帝奋起朔方,博尔朮、木华黎、博儿忽、赤老温四杰辅之,灭克烈、灭乃蛮、灭夏、灭金,乃有天下三分之二。宋承中华之运,西距蜀、楚,东际吴、越,尽有荆、扬、益三州之野。 【 尽有荆扬益三州之野 「扬」原作「杨」,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改,即扬州,下同改。】 世祖皇帝绍运抚图,肆弘大略,发兵二十万,授丞相伯颜,不三年而灭宋。圣文神武,固劳造化,隽功伟烈,实由折冲。四杰开之于其前,一相扩之于其后。国家接五帝三王之绪,保无疆历服,至于亿万维年,而功臣生分爵国,死配朝廷, 【 死配朝廷 「朝」聚珍本作「庙」,似是。】 有以也夫。 【 勋德碑。】

  ○丞相河南武定王(阿朮)

  丞相河南武定王

  卷二之二

  王名阿朮,兀良合氏。初从父都帅公征西南夷,有功。中统三年,拜征南都元帅,将兵伐宋。至元六年,加同平章事。十一年春,入觐,拜平章政事。十二年,留守扬州,拜中书左丞相。十三年秋,两淮平,还朝,第功加食邑二千户。二十四年,薨,年五十四。

  公沉几有智谋,临阵对敌,英毅果决,气盖万人。癸丑岁,从父都帅公征西南夷,率精兵为候骑,所向摧陷,莫敢撄其锋。至平大理,收诸部,降交趾,践宋境,无不在焉。其破水寨掀阐城,夺闘舰于马湖,舟指可掬,索盗马于山楪,贼将生擒。而又鏖战三湘,搴旗五阵。是皆树立之骏伟者也。尝蒙宪宗赏谕,有「阿朮未有名位,挺身奉国,特赐黄金三百两,以勉将来。」其降大任于公,兆开于先者,诚不偶然也。 【 汲郡王公撰庙碑。又云:公祖讳速不台,初以质子入侍,继为百夫长。岁壬申,太祖经略中原,首攻桓州,公先登。丙子,帝会诸将于秃烈河,谕曰:「灭里吉部未附,畴为朕征之?」公即应诏,选裨将阿你出领百人为候骑,喻以方略。彼弗为备,大军至,阵蟾河上,一战而溃,遂降其众。辛巳,追灭里吉酋长霍都,与钦察战于玉峪,败之。壬午,太祖征回回国,其王委国而去,命公逐之,及于灰里河,战不利,公驻军河东,戒其众,人爇三炬以张军势,其王夜遁。继遣公将万骑,由不罕川追袭,既及,逃匿海屿,则守其要害,彼进退失据,不旬日瘐死。癸未,请征钦察,竟收其境。又与斡罗思大、小密赤思老鏖战,降之。丙戌,取撒里畏兀儿的斤、赤闵等部,又掠西蕃边部。庚寅,太宗命睿宗循宋徼而北营取河南,公亦在行。是役也,大败金将合达于三峯山。壬辰夏,睿宗还驻官山,留公总兵围汴。金主北走渡河,尾败于黄龙冈。癸巳秋,汴京降,俘金妃后、宝器献阙下。其冬,围金主于蔡。甲午,金亡。时汴梁受兵日久,岁荒民殍,公下令纵其北渡,俾就乐土。诏诸王拔都西征,以公为先锋,遂虏八赤蛮妻子于宽吉海。 【 遂虏八赤蛮妻子于宽吉海 「宽吉海」,元史卷一二一速不台传作「宽田吉思海」。】 辛丑,诸王拔都征兀鲁思,为所败,奏遣公督战,遂擒兀鲁思王也烈班。复从攻马札部,其主怯怜兵势张甚,诸王分五道以进,公出计挑诱至郭宁河,大军会战,不利。乃于下流木渡,直捣其城,拔之。公以岁戊申卒于秃烈河上,寿七十三。父讳兀良合歹,太祖朝,宪宗方髫龀,以公佐命故家,付之护育。及长,分掌宿卫。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国,破万奴于辽东。 【 辛巳扈定宗征女真国破万奴于辽东 按「辛巳」为元太祖十六年,无定宗征女真国事。元史卷二太宗纪五年癸巳,有贵由伐万奴并擒之,则「辛巳」当为「癸巳」之误。】 己酉,定宗升遐,诸王拔都与宗室大臣册立宪宗,议久未决,公以大义陈请,即定。壬子,时世祖在潜,奉诏征西南夷,命公总督军马,自旦当岭入云南境,摩些二部酋长迎降。涉金沙江,所在砦栅以次攻下之,遂取龙首关,翊世祖入大理国城。是年,分兵取附都善阐及乌爨之未附者。先是,罗部府大酋高升,集诸部兵拒战,大破于夷可浪山下。复收合余烬,婴城自守。城际滇池,三面皆水,坚崄不易攻,以炮摧其北门,乃大震钲鼓,进而作,作而止,如是七日,伺彼气靡,夜五鼓潜师跃入,众果内溃。克焉。而国主段兴智逃匿昆泽, 【 段兴智 原作「段智兴」,据元文类卷二三平云南碑及元史卷一六六信苴日传改。】 并擒以献。又知未降附者,远近啸聚,大为民梗。公命裨将脱伯、押真掩其右,合歹护尉掩其左,约三日围合。与其子阿朮陷阵击刺,禽狝草薙,川谷为之一空。不二年,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洎乌、白等蛮三十七部。兵威所加,如罗罗厮、阿伯等城,亦耒款附。乙卯秋,奉命出乌蒙, 【 奉命出乌蒙 「命」原作「会」,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命」,与秋涧集卷五○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合,今据改。】 趍泸江,铲秃剌蛮三城。宋边将来阨,战屡交,斩获不胜计,遂通道于嘉定、崇庆间,抵合州,济蜀江。以云南平,遣使献捷于朝,还镇大理。丙辰九月,遣使招降交趾,留介不报。十月,进兵压境,国主陈光炳隔江列阵,公济江,纵兵与战,彼军大坏,得舟逸去,率止郡治七日,光炳请罪内附。己未夏,宪宗遣使喻旨,约明年正月会于长沙。是秋,率四王兵三千骑,蛮、爨万人,掠横山寨栅,辟老苍关,徇宋内地,自贵州蹂象州,突入静江府,遂破辰、沅,直抵潭州。州大出兵,断我归路,公与四王掠其后,子阿朮横击于前,尽破走之。潭州又遣兵来犯,蹙之门濠,掩溺无筭,彼气褫,不敢复出,壁城下者月余。闻世祖驻师鄂渚,寻遣曲里吉思将千人来援,仍慰劳之,由浒黄北渡。庚申夏,饮至上都。至元八年,卒,年七十三。 【 年七十三 「三」元史卷一二一兀良合台传及上引秋涧集均作「二」,似是。】 】

  中统三年秋九月,自宿卫将军拜征南都元帅,治兵于汴。复立宿州。 【 庙碑。】

  至元元年八月,掠地庐江,入滁阳,自安庆经略两淮,攻取战获,军声大振。 【 庙碑。】

  四年八月,观兵襄阳,遂入南郡,取仙人、帖城等栅,俘生口五万人,江陵昼锁。宋人闻我斾还, 【 宋人闻我旆还 「闻」原作「间」,清钞本、聚珍本均作「闻」,与上引秋涧集合,今据改。】

  多掠选两淮骁悍骑五千、步万人,并力邀襄、樊间。公谓诸将曰:「若不投宿江北,恐落贼便。」遂自安滩济江,独留精骑阵牛心山下,立虚寨,设疑火,夜半贼果至,伏兵发,斩首万余级。 【 庙碑。】

  初,公过襄阳,驻马虎头山,指顾汉东白河口谓诸将曰:「若筑垒于此,以断饷道,襄阳可图也。」议闻于朝,许焉。五年九月,筑鹿门、新城、白河等堡。 【 庙碑。】

  六年七月,大霖雨,汉水溢,宋将夏贵、范文虎相继以兵来争, 【 六年七月大霖雨汉水溢宋将夏贵范文虎相继以兵来争 按元史卷七世祖纪,范文虎援襄阳在七年九月,与夏贵援襄阳相隔一年余,不得连书「六年七月」之下。】 又遣兵出没东岸林谷间。公按观兵势,谓诸将曰:「此虚形,不可与战,宜整舟师,以备新堡。」众从之。明日,南船果趣新堡,大破之,杀溺生擒者五千,获战舰百余艘。于是治战舰,教水军,筑圜城,以逼襄阳。文虎率舟师来救,来知府以百艘泊百丈山,掣肘城役,皆邀击于灌滩,败走之。裨将矮张以军袄百舫跃入襄州,寻乘轮船顺流东走,公与都帅刘整分舣战舰以待,燃薪照江两岸如昼。公追战至柜门关,擒张,余众尽殪。 【 裨将矮张以军袄百舫跃入襄州……余众尽殪 按此事元史卷七世祖纪系于九年九月。】 【 庙碑。】

  九年三月,破樊城外郛,重围逼之。襄、樊两城,汉水出其间,宋人植木江中,锁以铁絙,中造浮梁,樊恃此为固。我以机锯断木,斧絙,燔其桥。襄援既绝,公率猛士攻而拔之。襄守将吕文焕惧而出降。 【 襄守将吕文焕惧而出降 按元史卷八世祖纪,吕文焕降在十一年二月。】 【 庙碑。】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东, 【 秋七月奉命掠地淮东 按元史卷一二八阿朮传,掠地淮东在十年,则「七月」上当书「十年」。】 抵淮扬城下,彼以千骑出战,公伏师道左,佯北,贼果乘之,擒骑将王都统。 【 庙碑。】

  十一年正月,公入觐,因奏兵事曰:「臣久在行间,备见宋人兵弱于昔,削平之期正在今日。」上付相臣议,久不决。公复奏曰:「今圣主临御,释乱朝不取,臣恐后日又难于今日。」上喜曰:「卿言允契朕意。」诏以兵十万付之。 【 庙碑。】

  秋九月,师次郢之塩山,得生口四人,问知宋沿江九郡精锐,尽萃郢江东、西两城,今欲师其间,骑兵不得护行两岸,此危道也。不若取黄家涴堡,东有河口,可由中拖船入湖,转而下江便。时雨九昼夜不息,公料大军方集,馈饷不继,水陆两间,进退无据,吾大事去矣。遂与丞相伯颜议,决意前进,遂拖舟达江,舍郢而去。 【 庙碑。】

  初过郢,按行舟路,经大泽中,忽骑兵千人掩至,时从骑纔数十人,公即奋槊驰击,所向披靡,彼惊走,追斩五百余级,擒范、赵二统制。攻沙洋、新城,拔之。前次复州,守将翟贵迎降。 【 庙碑。】

  十一月,公往觇汉口兵势,时夏贵已锁大舰扼江、汉口, 【 时夏贵已锁大舰扼江汉口 「锁」上原衍「鉴」字,据清钞本及秋涧集卷五○大元光禄大夫平章政事兀良氏先庙碑铭删。】 两岸备御坚严。公曰:「可回舟轮河口,穿湖中,从阳罗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 从阳罗堡西沙武口入江夏 按上引秋涧集无「夏」字。】 甚便。」 【 庙碑。】

  十二月,大军至阳罗堡,攻之不克。公语丞相曰:「攻城下策,若分军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矶下,伺隙捣虚,可以得志。」是夜,雪大作,黎明开霁。公遥见南岸多露沙洲,即率部曲径渡,令载马后随。宋将程鹏飞来拒战,公横身荡决,蹀血大鏖中流,败去,得船千余艘。公登沙洲,急击,攀岸步闘, 【 攀崖步鬪 「攀」原作「樊」,据上引秋涧集改。】 开而复合者数四,贼小却。出马于岸,遂苦战,破之,追杀至鄂南门,岸兵败走。夏贵闻公飞渡,大惊,引麾下兵三百艘先遁,余皆溃乱,我军乘之,江水为赤,阳罗堡亦拔,尽得军实。丞相议师所向,或欲先取蕲、黄,公谓诸将曰:「若赴下流,退无所据。上取鄂、汉,虽迟旬日,可以万全。」水陆趍鄂,焚其船三千艘,烟焰涨天,两城大恐,汉阳、鄂渚投兵皆降。 【 庙碑。】

  十二年正月,黄、蕲、江州降。公率舟师趍安庆,范文虎出降。继下池州。贾似道统兵扼芜湖,遣宋京来请和。 【 庙碑。】

  二月,似道师次丁家洲。公与丞相议曰:「且和议未定间,昨我船出,彼已乱射, 【 彼已乱射 「彼」字原脱,据上引秋涧集补。】 又执我逻骑四人,宋人无信,惟当进兵。若避似道不击,恐已降州郡今夏难守。若欲实和,俟渠自来。」遂与前锋孙虎臣对阵,夏贵以战舰二千五百艘横亘江中,似道将后军殿。时我已令诸将顺江两势树炮,击其中坚,南军陈动,趣我船急进,公挺身登舰,手柁冲船,雷鼓大震,喊声动天地。我师掠彼舟,大呼曰:「宋人败矣!」似道仓皇失措,舳橹簸荡,乍分乍合,公以小旗麾将校率轻锐横击深入,宋军大败,即回棹前走,丞相以步骑夹岸掎之,追奔百五十里,杀溺死者蔽江而下。获战舰二百余艘,都督府图籍、符印悉为我有,军资器仗狼籍不胜计。是日,似道以轻舸东走扬州,夏贵走庐州。 【 庙碑。】

  朝廷以宋重兵皆驻江都,临安倚之为重,四月,命公围守扬州。公次真州,与南兵战珠金沙,歼其千人,获盐船三千艘。 【 获盐船三千艘 「船」原作「艘」,据聚珍本及上引秋涧集改。又「千」字,明钞本边改作「十」,聚珍本亦作「十」。】 既抵维扬,视扬子桥河路,漕真粟以助扬乏,即树栅断其饷道。宋都统姜才领马步二万来争,期于必取,南军夹河为阵。公麾骑士踰河,直斫姜阵,才所将多亡命叛降,余皆淮卒劲勇,养锐日久,战数合,坚不能却。我佯北,才军果逐之,我奋而回戈,万矢雨集,彼不能支,骑先遁去,我随以铁骑蹂之,追奔斩馘万八千余级。 【 追奔斩馘万八千余级 「馘」原作「截」,据上引秋涧集改。】 两淮镇将张世杰、孙虎臣,以兵万艘驻焦山东。七月,公登石公山,萆而望之,舳舻连接,旌旗蔽江,公曰:「可烧而走也。」遂摘抗健善彀者千人,载以巨舰,分两翼夹射。公居中,合势进击。继以火矢着其篷樯,烟焰赫赫,窘无所出。先是,虎臣命前舡悉沉铁缆于江,示以先死,至是,欲走不能。前军争赴水死,后军閧走,追至圌山,获白鹞子七百余艘。是后淮东诸城兵不敢出矣。 【 庙碑。】

  十月,拜中书左丞相,仍谕之曰:「淮南重地,庭芝狡狯,须卿守之。」时诸军进取临安,公驻兵瓜洲, 【 公驻兵瓜洲 「洲」原作「州」,据聚珍本及上引秋涧集改。「瓜州」在甘肃,与此无涉。】 彼绝应援,扬不能为后患,兵不血刃而两浙平定,公控制之力为多。 【 庙碑。】

  十三年二月,夏贵举淮西诸城来附,公谓诸将曰:「今宋已亡,庭芝未下,以外助犹多故也。若绝声援,塞饟道,尚恐东走通、泰,假息江海。」乃栅扬之西北丁村,拒高邮、宝应粮运,贮粟以备湾头堡,留屯新城,用逼泰州。又遣千夫长伯颜察帅甲骑三百壮湾头兵力,仍谕之曰:「庭芝水路既阻,必从陆出,宜谨备之。如丁村烽起,当首尾相应,断贼归路。」六月,姜才知高邮米运将至,出步骑五千,果犯丁村,与我兵相抗。至晓,伯颜察来援,所将皆精兵,旗帜作双赤月,大军望其尘起,连呼曰:「丞相来矣!」南军识其帜,才脱身走,追杀骑兵四百,步卒免者不满百人。庭芝挟姜才东走,公率兵追袭,杀步卒千人,仅入泰州,乃筑垒以守之。 【 庙碑。】

  七月,朱焕以扬州降。泰州守将开北门纳我师,执庭芝等出,继奉命戮扬州市。扬、泰既下,公申严士卒,不得入城致毫发犯。有武卫军校掠民二马,即斩以徇。其号令肃,赏罚信,有古名将风。 【 庙碑。】

  九月,两淮悉平。冬,北觐见世祖于大明殿,庭陈宋俘,设大燕贺。因上奏曰:「是皆陛下威德所致,臣何与焉。」第功行赏,实封泰兴县二千户。 【 庙碑。】

  二十三年,奉命北伐叛王昔剌木等。明年凯旋。继西征,至哈剌霍州,以疾薨。 【 庙碑。】

  公贵而不有其位,难而克任其责。料敌明,临几果,闻敌所在,忠勇奋发,不俟严办,跃马挺槊,陷阵深入,故士卒感服,争出死力。南征北讨,四十年间,大小百五十战,未尝败衄。其追降生擒者,皆释而不问。及处闲暇,恂恂似不能言。论者谓公智、信、仁、勇四者兼备,与孙、吴合云。 【 庙碑。】

  ○丞相楚国武定公(阿里海涯)

  丞相楚国武定公

  卷二之三

  公名阿里海涯,畏吾氏。初事潜邸。至元元年,由中书省郎中参议省事。出佥河南行省,转廉访使。五年,治兵于汴,复同佥行中书省。七年,拜参知政事,兼汉军都元帅。十一年,拜中书右丞。宋亡,拜平章政事。十五年,拜湖广行省左丞相,未行薨,年六十。

  公幼聪颖而辩,长躬农耕,喟然曰:「大丈夫当立功国家,何至与细民勤本畎亩。」释耒去,求读北庭书,一月而尽其师学。甚为舅氏习拉带达剌罕所异,叹曰:「而家门户其由子大。」及从事大将卜邻吉带,俾其子故中书右丞相呼鲁不花,从受北庭书,又荐其忠谨,得宿卫潜藩。己未,从济江,帝射虎未殪,公舍马而徒,挺矛舂杀之。攻鄂先众而登,禽一人还,流矢贯喉出顶。帝勇之,赐银为两半百。先是,闻吐蕃有贮甘露宝函石室藏山穴者,凡再使求之,皆为大蛇奇兽所惧莫敢,最后遣公至,无所见,竟与俱归。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劝进之初,诸侯王议未一,惟一王塔察耳尝有书,帝忘其谁在也,顾左右问,公曰:「臣所有之。」书出而决。 【 神道碑。】

  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发言唯以当可事宜为心,不惮伯相而阿其所志。人有小疵必白帝前,众畏其口。 【 神道碑。】

  五年,中书左丞刘武敏公整为策:「襄阳吾故物,由弃弗戍,使宋得窃筑为强藩。复此,浮汉入江,则宋可平。」帝大然之。征天下兵,领以元帅府,观武襄阳,城白河,别开行中书省,以先少师、文献公佥省,公为同佥。凡襄、邓、唐、申、裕在太宗世所残汉上诸州之民,避荒汴、洛间,与下户赋寡者,悉徙而南,屯田给饷。寻罢帅府。诏故平章合丹、丞相史忠武公来莅师,宋遣人馈盐茗襄阳,乃筑长围,起万山,包百丈、楚山,尽鹿门,以绝之。又城岘首,开省其上。兵兴事剧星火,公专入奏,能日驰八百里。 【 神道碑。】

  七年,拜参知河南行省事,兼汉军都元帅,分将新军四千六百。宋遣都统张贵、张顺,将舟师从上游送袍甲犒师,自万山接战二十里,斩顺,杀溺过所当,贵独以余众入。后水暴涨,虑贵乘出,下令军中,舟置灯篝,岸积薪槱。贵果结战舰为阵宵遁,尽燃灯薪,战四十余里,斩之柜门关。 【 神道碑。】

  九年,公请以西域炮攻樊城,拔而屠之,无噍类遗。襄阳甚惨,移攻具临之,且晓守帅吕文焕:「君以孤军御我数年,今鸟飞路绝。帝实嘉能忠而主信,降必尊官重赐,以劝方来,终不仇汝,置死所也。」文焕感而出降,诏公偕以入觐。 【 神道碑。】

  十一年,授中书右丞,同忠武公行荆湖等路枢密院。公策能籍民为兵十万,合旧军,或丞相安童、伯颜一人,将之南伐,宋社必墟。制皆从之。故太傅伯颜与忠武时皆以左丞相,赠太保阿朮以平章,与公及故平章文焕以参政行省,将大军发襄阳,将至郢, 【 将至郢 「至」原作「臣」,据元文类卷五九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改。】 忠武疾还。 【 神道碑。】

  宋宿兵数万,筑新郢,夹江为城,横铁絙,锁战舰江中,巢炮彍弩,遏我舟师。郢北黄湾岸西,去江三里所,港通藤湖达汉,敌壁其上,攻拔之,拖舟入港。丞相惟与公数十骑觇新郢,赵、范两都统鼓伏兵,发葭林,诸将仓卒有未甲者, 【 诸将仓卒有未甲者 「将」原作「相」,据上引元文类改。】 人人奋先,殄其一军,两将之首皆致。行克沙洋、新城,以临复,复守臣翟贵逆降,大军去而复叛。及汉阳,故平章夏贵以制置舟师陈汉口,水军千户马成为导,由己未济江沙武口涂入江,拔阳罗、青山、白湖诸壁,走贵军。鄂守臣张晏然、王该、王胜以城下。遂徇州民衣冠关会,仍其服行,乡郭帖然,无有夺菜秉者,民争德吾元仁政义声,恨服化晚。檄下汉阳、寿昌、信阳、德安。 【 神道碑。】

  大兵既东,分四万人戍鄂,咨公留后。自阳罗置驿,以便行商。至蔡,方请移师江陵,而荆阃安抚高世杰,将艨艟千六百艘,卒二万,规袭鄂。公分兵御之,大败之荆江口,降诸洞庭桃花滩。下岳,承制以守臣孟之绍为安抚使。即西师至公安。誓曰:「自今功者,健儿升长百夫,百夫长千夫,千夫长万夫,万夫取进止。」因南风火沙市,战城上,又战城中,屠之。江陵精锐于是焉尽,制使朱禩孙辞疾,高节度达出降。下令安集如鄂、岳。传檄归、峡、澧、常德、辰、沅、靖、荆门、随、郢、复,皆下之,官其守臣如岳。除宋苛法,衣食惸嫠。诏以世杰穷而来归。弃江陵市,禩孙征至京师死,犹没入其妻子。还公于鄂。 【 神道碑。】

  初,公下江陵,驿闻,大燕三日,晓近臣曰:「伯颜东兵,阿里海涯孤军戍鄂,朕尝深忧。或荆、蜀连兵,顺流而东,人心未牢,必翻城为内应,根本斯蹶,孰谓小北庭人能覆全荆。江浙闻是,肝胆落矣,而吾东兵可无后虞。」即封江陵民千家。 【 神道碑。】

  公移兵长沙,行拔湘阴。潭守臣植滉柱江中,自乔口至城凡十五所,皆断之。又拔城西栅,射书招其守帅李芾速下,以活州民,不然拔城屠矣!不答。乃令诸将画地分围,决隍水,以树梯冲炮铁坝石心台。百日,公中流矢,创甚,责战益急,申命诸将:「凡所由久顿兵者,卒伍前駈,诸将安行其后也。自今万夫、千夫、百夫长皆居前列,有退衄者,定以军兴法从事。」三日而拔。语诸将曰:「国家为制,城拔必屠。是州生齿繁伙,口数百万,悉鱼肉之,非帝谕伯颜『以曹彬不杀』者也。其屈法生之。」发仓以赈饿人。传檄郴、全、道、桂阳、永、衡、武岗、宝庆,江西袁,连,皆下之。 【 神道碑。】

  幼主面缚,公入觐贺,始庭拜平章政事。还移兵静江, 【 还移兵静江 「静」原作「竫」,按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传作「静」,与卷六三地理志合,此外湖广别无「靖江」,之称者,今据改,下同。】 破严关,败马都统临川、 【 败马都统临川 按元史卷六三地理志,静江路辖下有临桂、灵川,而无「临川」。】 陈张两总管小溶江,谕经略马暨,不下,凡攻四十余日而拔。公以静江远中土,非长沙匹,民性骜嚣,易叛难服,不重典刑之,广西它州不可言以绥徕,其坑之,市斩暨。传檄下柳、郁林、横、邕、廉、象、浔、藤、梧、贵、昭、融、宾、宜、贺、化、高、容、钦、雷为州二十,广东肇庆、 【 广东肇庆 「东」字原脱,据元文类卷五九湖广行省左丞相神道碑补。】 德庆、封为州三,特磨农士贵、 【 特磨农士贵 「士」原作「土」,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二八阿里海牙传改,此名元史多见。】 南丹牧莫大秀皆请内属。乃闸全之湘水三十六所,以通递舟。承制以万户史格行宣慰司静江。 【 神道碑。】

  公还潭。宋余孽益、卫两王改元海中,爵以啖人,规复其旧,全、永诸州,与潭属县之民文才喻、周隆、张虎、罗飞之伦,大或集众数万,小亦千数,在在为羣,与江之北黄、蕲相煽以动,皆削平之。 【 神道碑。】

  宋将张世杰,传欲袭肇庆、雷, 【 传欲袭肇庆雷 清影元钞本、聚珍本「雷」下有「琼」字。】 诏公讨之,且略地海外,无为贼巢。过柳州岭,时暑,军士病渴,所乘马蹄地出泉,人资沃饮,至今名马蹄泉。而伪安抚赵与珞已戍海南白沙港,公航海五百里,不崇朝而至,击与珞,并获伪使冉安国、黄之纪,皆磔之。谕降琼、南宁、万安、吉阳。闻伪卫王陷南恩, 【 闻伪卫王陷南恩 「卫」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补。】 公还袭走之,降方经略。会伪卫王死崖山,乃还。复谕降八番,以其酋龙文貌入觐,置宣慰司。从镇南王伐交趾,其君蹈海去,得文毅、昭国两王以归。 【 神道碑。】

  燧尝读望诸君书,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未尝不兴慨叹于武敏,开用兵端,视南国为奇货,思图形丹青,垂誉竹帛,于今与后者,如取诸怀。及襄阳下,方戍淮西,功已不出乎己。大师南伐,复分兵淮东,渡江捷闻,一失声而死。岂先福始祸者,诚如道家所忌耶! 【 又刘武敏公碑云:始上书策宋必平,时庭臣哗然异之,以为虚国病民,未见收其成功可岁月计者,不谋一喙。而天聪独沃然,曰惟汝予同。为大兴兵如所策,围襄阳,而宋宿援师十万于郢,讫不可前。乃遣间怀伪燕郡王昌化军节度使告身、金印、牙符,声致之公,以幸吾元假手以甘心也。公奔走,待罪阙下。 【 待罪阙下 「待」原作「即」,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改。】 诏磔死间,俾中书移书让其谋国臣曰:「汝礼义邦,乃今出盗贼计,诬我大臣。」大赉加公,还之于军。襄阳既下,诏丞相伯颜,将数十万众,浮汉济江,俾公别将数万众,游击淮南。公锐欲济江,为首帅者累,不可,曰:「吾受诏特缀敌兵,使无西耳,济江非所闻也。」及丞相入鄂,捷至,公失声曰:「首帅束手,我乃顾成功后人。善作者不必善成,果然!」其夕愤惋以死。】 而公鼓其孤军,留戍所余,不能倍万,名城通都,身至力取,利尽海表,图地籍民,半宋疆理。最所下州,荆之南十四,淮西四,湖南九,江之西二,广西二十有一,广东、海南各四,凡五十八。自余洞夷山獠,荷毡被毳,大主小酋,棊错辐裂,连数千里,受縻听令者,犹不与存。其依日月之末光,张雷霆之余威,以会其成功者,亦一世之雄哉。今列其由省幕戎麾,与所受降,登宰相者有二;蒙古带、阿剌韩,平章十二:奥鲁赤、虎突帖穆儿、阿力、史格、吕文焕、帖穆耳不花、李庭、李恒、张弘范、刘国杰、程鹏飞、史弼,右丞四:唆突、完颜那怀、阘出、乐落也讷,左丞四:塔海、唐兀带、刘深、赵修己,参政十三:贾文备、郑也可、何玮、张鼎、樊楫、朱国宝、张荣实、囊家带、乌马耳、索罗合答耳、高达、马应龙、云从龙,都元帅、宣慰使、总管,万夫、千夫之长,又什伯。是观出其门者众多,又足征公善推劳人也。 【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之三

  太师广平贞宪王(吕禄那演)

  太师淇阳忠武王(月赤察儿)

  枢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太师广平贞宪王(吕禄那演)

  太师广平贞宪王

  卷三之一

  王名玉昔,阿尔剌氏,赐号月吕禄那演。初袭父职为右万户。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二十四年,将兵平乃颜,以功加太傅。二十九年,加录军国重事、知枢密院事。三十一年,进太师。元贞元年,薨,年五十四。

  公小字玉昔,迨至贵显,宠以不名,赐号月吕禄那演,译云能官也。 【 高唐阎公撰勋德碑。】

  国初官制简古,置左、右万户,位诸将之上,首以公之祖博尔朮居右。 【 博尔朮,赠太师,谥武忠,善战知兵。太祖在潜,共履艰危,征伐四出,无往不从。时诸部未宁,每遇武忠警夜,寝必安枕,寓直于内,与语或至达旦。蔑里期之战,风雪迷阵,再入敌中,求太祖不见,急趍辎重,则御勒已还,卧憇车中,闻武忠至,曰:「此天赞我也。」及得天下,君臣之分益密。武忠既老,以病薨。子孛栾得袭爵。】 公弱岁袭爵,统按台部众。器量宏达,襟度渊深,莫测其际。世祖闻其贤,驿召赴阙,见其风骨庞厚,解御服银貂以赐。国朝重太官内膳之选, 【 国朝重太官内膳之选 「太」原作「天」,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儿传改。】 特命公领其事。侍宴内殿,公起行酒,诏诸王妃皆执妇道。 【 勋德碑。】

  至元十二年,拜御史大夫。公长台宪,务振宏纲,弗亲细故。兴利之臣,欲援亡金旧制,并宪司入漕府;他日,当政者又请以郡府之吏,互照宪司检底,公言:「风宪所以戢奸,若是,有伤监临之体。」其议乃格。 【 勋德碑。】

  公事上遇下,一本于诚。事有廷辨,当雷霆之下,辞益鲠直,天颜为之霁威。 【 勋德碑。】

  二十四年,宗王乃颜叛东鄙,世祖躬行天讨,命公总戎以先之。大驾至半道,则公已退敌,僵尸覆野,数旬之间,三战三捷,获乃颜以献。诏选乘舆駞畜百蹄劳公,公谢曰:「天威所临,犹风偃草,臣何力之有。」驾还,留公剿绝余党,执其酋金家奴,献俘于朝,同恶数人,戮之军前。明年,乃颜余烬哈丹秃鲁干复叛,再命公出师,两与敌遇,皆败之,追及两河,威乘破竹,敌众大衄,酋长遁去。时已盛冬,声言驻兵俟春方进,忽倍道兼行,过黑龙江,径捣巢穴, 【 径捣巢穴 「径捣」原作「往构」,据元文类卷二三太师广平贞宪王碑改。清钞本、聚珍本「构」均作「捣」。】 杀戮殆尽,其酋莫知所终,夷其城郭,镇抚遗黎而还。国家承平日久,变生肘腋,贻九重宵旰之忧,公英猷载奋,不期月而三叛悉平。诏悯其劳,加太傅、开府仪同三司,申命御边杭海。 【 勋德碑。】

  二十九年,加录军国重事、知枢密院事,宗藩帅钺一切禀命于公。特赐步辇入内。位望之崇, 【 位望之崇 「崇」原作「荣」,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一九玉昔帖木儿传改。】 廷臣无出其右。 【 勋德碑。】

  三十年,成宗以皇孙抚军北边,公为辅行,请授储闱旧玺,诏从之。 【 勋德碑。】

  鼎湖上仙,公奉銮驭而南,宗室诸王毕会上都,定策之际,公起谓皇兄晋王曰:「宫车远驾已踰三月,神器不可久虚,宗祧不可乏主。畴昔储闱符玺既有所归,王为宗盟之长,奚俟而弗言。」王遽曰:「皇帝践祚,愿北面事之。」于是宗亲大臣合辞劝进,公复坐曰:「大事已定,吾死且无憾。」惟公一言,合臣民共戴之诚,成先皇付托之意。 【 勋德碑。】

  上即位,进秩太师,佩以尚方玉带宝服,还镇北边。 【 勋德碑。】

  元贞元年冬,议边事入朝,两宫锡宴,酬酢尽欢,如家人父子然。还镇有期,不幸遘疾,以十一月某日薨。 【 勋德碑。】

  ○太师淇阳忠武王(月赤察儿)

  太师淇阳忠武王

  卷三之二

  王名月赤察儿,许慎氏。至元十八年,由宿卫官拜宣徽使。三十年,拜知枢密院事。明年,加太保、录军国重事,枢密、宣徽使如故。大德四年,进太师。至大元年,拜和林行省右丞相,封淇阳王。四年,朝京师,薨,年六十五。

  王性仁厚俭勤,事母备诸孝敬。资貌英伟,望之如神。世祖雅闻其贤,复闵其父之死事也,年十六召见,容止端重,奏对详明,上惊喜曰:「失烈门有子矣。」 【 王曾大父博尔忽,自太祖蚤年已见神圣,委心臣事,大业肇基,身余百战,竟薨于敌。是时官制简古,止为第一千户。大父脱欢,嗣父官,佐宪宗,四征不庭,日辟土疆。父失烈门,恒镇徼外,后征六诏,怀服诸蛮,遘疾薨于军。】

  即命领四怯薛太官。怯薛者,国制分宿卫供奉之士为四番,番三昼夜,凡上之起居饮食,诸服御之政令,怯薛之长皆总焉。 【 清河元公撰勋德碑。】

  至元十七年,长一怯薛。明年,诏曰:「月赤察儿秉心忠实,执事敬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晓畅朝章,用辄称旨,不可以其年小而迟其官,可代线真为宣徽使。」 【 勋德碑。】

  二十六年,上讨反者于杭海,皆陈,王奏曰:「丞相安童、伯颜,御史大夫月吕禄,皆尝受命征战,三人者臣不可以后之。今勍贼逆命,敢御天戈,陛下怜臣,赐臣一战。」上曰:「乃祖博儿忽佐我太祖,无征不在,无战不克,其勋大矣。卿以为安童辈与尔家同功一体,各立战多, 【 各立战多 「多」清钞本及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儿传作「功」。】 自耻不逮。然亲属櫜鞬,恭卫朝夕,俾予一人,不逢不若,尔功非小。何必身编行伍,手事斩馘,乃始快心邪。」 【 勋德碑。】

  二十七年,桑葛既立尚书省,簧鼓上听,杀异己者,箝天下口,以刑爵为货而贩之,咸走其门入贵价以买所欲,贵价入,则当刑者脱,求爵者得,不四年,纪纲大紊,人心骇愕。尚书平章政事也速答儿,王之太官属也,潜以其事告王,王奋然奏劾。桑葛伏诛。上曰:「月赤察儿口伐大奸,发其蒙蔽。」乃以没入桑葛黄金四百两、白金三千五百两,及水田、水硙、别墅赏其清强。 【 勋德碑。】

  桑葛既败,上以湖广行省西连番洞诸蛮,南接交趾岛夷,延袤数千里,其间土沃而人伙,畬丁溪子善惊好鬪,非贤方伯不能抚安。王举哈剌哈孙荅剌罕,以为其省平章政事,凡八年,威德交孚,飞声海外,入为丞相,天下称贤。 【 勋德碑。】

  二十八年,都水使者请凿渠西导白浮诸水,经都城中,东入潞河,则江淮之舟既达广济渠,直泊于都城之汇。上亟欲其成,又不欲役及细民,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与凿。 【 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与凿 「与」聚珍本作「兴」。元史卷一一九月赤察儿传云:「敕四怯薛人及诸府人专其役」,则似作「兴」是。】 所司高深之,分赋之,刻日使毕。王率其属,着役者服,操畚锸,即所赋以倡,趋者如云,依刻而渠成,赐渠名通惠河,而河为公私大利。上语近臣曰:「是渠,非月赤察儿身率众手,成不亟也。」 【 勋德碑。】

  成宗登极,制曰:「月赤察儿尽其诚力,深其谋谟,抒忠于国,流惠于人,可加开府仪同三司、太保、录军国重事,枢密、宣徽使如故。」 【 勋德碑。】

  大德四年,拜太师。初,金山南北,叛王海都、笃娃据之,不奉正朔,垂五十年,时入为寇。恒命亲王统左右部宗王诸帅,屯列大军,备其冲突。五年,朝议北师少怠,纪律或失,命王亚晋王以督之。是年,海都、笃娃入寇,我为五军,王将其一,锋交,军颇不利。王视之怒,披甲持矛,身先陷阵,一军随之,出敌之背,五军合击,敌大崩溃,海都、笃娃遁去,王亦罢兵归镇。赏功诛罪, 【 赏功诛罪 「诛罪」原作「谋罪」。按元文类卷二三太师淇阳忠武王碑作「诛辠」,「辠」即「罪」字,今据改。】 恩威服于敌人。厥后笃娃来请臣附,时武宗亦在军,王遣使与武宗及诸王将帅议曰:「笃娃请降,为我大利,固当待命于上,然往返再阅月,必失事机。事机一失,为国大患,人民困于转输,将士罢于讨伐,无有已时矣。笃娃之妻,我弟马兀合剌之妹也,宜遣报使,许其臣附。」众议为允。既遣,始以事闻,上曰公深识机宜。既而马兀合剌复命,由是叛人稍稍来归。 【 勋德碑。】

  十年冬,叛王灭里铁木儿等屯于金山,武宗帅师出其不意,先踰金山。王以诸军继往,压之以威,啖之以利,灭里铁木儿乃降。其部人惊溃,王遣秃满铁木儿、察忽将万众深入,其部人亦降。察八儿者海都长子也,海都死,嗣领其众,至是,我军掩取妻子及其部人,两部凡十余万口。 【 勋德碑。】

  至大元年,王遣使奏曰:「诸王秃苦灭本怀携贰,而察八儿游兵近境,叛党素无悛心,倘合谋致死,则垂成之功顾为国患。臣以为,昔者笃娃先众请和,虽死,宜遣使安抚其子款彻,使不我异。又诸部既已归明,我之牧地不足,宜处诸降人于金山之阳,吾军屯田金山之北,军食既饶,又成重戍,就彼有谋,吾已捣其腹心矣。」奏入,上曰:「是谋甚善,公宜移军阿答罕三撒海地。」王既移军,察八儿、秃苦灭欲奔款彻,不敢纳,去留无所,遂相率来降,于是北边以宁。 【 勋德碑。】

  上诏王曰:「公之先佐我祖宗,常为大将,攻城战野,勋烈甚着。公国之元老,宣忠底绩,清谧中外。朕昔入继大统,公之谋猷又多。今立和林等处行中书省,以公为右丞相,依前太师、录军国重事,特封淇阳王,佩黄金印。宗藩将领,实瞻公麾进退。其益懋乃德,悉乃心力,毋替所服。」 【 勋德碑。】

  四年,王入朝,仁宗燕之于大明殿,眷礼优重。九月六日,疾病,敕御医数辈诊疗,越三日薨。 【 勋德碑。】

  ○枢密句容武毅王(土土哈)

  枢密句容武毅王

  卷三之三

  王名土土哈,钦察氏。世为钦察国主,国亡,率其种人入宿卫。至元十四年,王将兵北伐,有功,除同知太仆院事,改卫尉院事,领羣牧司事。二十二年,拜枢密副使,摄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大德元年,迁同知枢密院事。是岁,薨,年六十一。

  公钦察人,其先系武平北折连川按答罕山部族,后徙西北绝域,有山曰玉理伯里,襟带二河,左曰押亦,右曰也的里,遂定居焉,自号钦察。其地去中国三万余里,夏夜极短,日暂没辄出。 【 日暂没辄出 「辄」原作「辍」,据清钞本、聚珍本改。按缪荃孙据本传所辑静轩集卷三枢密句容武毅王碑即作「辄」。】 川原平衍,草木盛茂,土产宜马,富者有马至万计。俗衽金革,勇猛刚烈,盖风土使然。公之始祖曲年,高祖唆末纳,曾祖亦讷思,世为钦察国王。太祖征蔑乞国,其主火都奔钦察,遣使谕亦讷思曰:「汝奚匿予负箭之麋?亟以相还,不然祸且及汝。」亦讷思谓使者曰:「逃鹯之雀,翳荟犹能生之,吾顾不如草木耶!」岁丁酉,宪宗在潜邸,奉命薄伐,兵已扣境,公之父班都察举族迎降,从征麦怯思国。世祖征大理、伐宋渡江,率其种百人侍左右。以其俗善刍牧,俾掌尚方马畜,岁时撞马湩以进,其色清彻,号黑马乳,因目其属曰哈剌赤,盖华言黑也。中统初,同气有阋墙之衅,靖乱第功,赏银百两。公年逾弱冠,亦以功受银五十两。班都察卒,乃袭父职,备宿卫。 【 高唐阎公撰纪绩碑。】

  宗室海都粤自先朝,畔涣朔方,国家根本之地在北,诏遣皇子北平王率诸王镇守之。至元十四年,诸王脱脱木、失烈吉叛,北平诸部暨祖宗所建大帐,尽为所掠。公请为国宣力,率兵讨叛,以其年三月,败敌将脱耳赤颜于纳兰不剌,邀诸部以还。夏四月,应昌部族只儿瓦角??构乱,脱脱木闻之,引兵相应,中途遇公,将会战,擒其侦高者数十骑,敌乃引退。只儿瓦角??势孤不能振,寻即殄灭。夏六月,闻敌驻秃兀剌河,驰至河上,追奔逐北,三宿而后返。秋八月,复败敌于斡欢河,获所掠祖宗大帐,北平部众悉追还之。 【 纪绩碑。】

  诏公率钦察骁骑千人,从大军北伐。十五年正月,追失烈吉过金山,擒扎忽角??等以献。继败宽折哥等,被创力战,获辎重羊马甚众。 【 纪绩碑。】

  有旨,钦察种人,或隶诸王,或在民编,皆命析出,隶公部伍。于是户给楮币二千缗,岁赐粟帛,择材堪宿卫者,从事辇毂。 【 纪绩碑。】

  二十三年,置钦察亲军都指挥使,公以枢密副使摄都指挥使,卫之官属,听以公宗族将吏为之。夏六月,海都兵犯金山,诏公与大将朵儿朵怀共为守御计。 【 纪绩碑。】

  二十四年春,东藩诸王乃颜叛,阴结其属也不干、胜剌哈于北边,谍者二人至军中,为公所执,尽得其情,遣使以闻,且言:「宜召胜剌哈等赴阙。」一日胜剌哈设宴,召公及朵儿朵怀,朵儿朵怀将往,公止之曰:「彼包藏祸心,吾属至,必被擒,大军谁与统属?」遂不往。寻有旨令胜剌哈入朝,将东道进。公言于北安王曰:「若辈分地在东,脱有不虞,是纵虎入山林也。」乃命从西道进。既而有言也不干叛者,众欲先闻于朝,然后发兵。公言:「兵贵神速,吾尽忠于国,当临事制宜。若彼果叛,兵至可即屠之,否则与约而还。」众以为然。即日启行,公为前锋,疾驱七昼夜,渡秃兀剌河,与也不干战于孛怯岭。彼大败,俘获无算,也不干仅以身免。 【 纪绩碑。】

  世祖亲征乃颜,闻也不干败走,遣使谕公收其余党,沿河而下。遇叛王也铁哥军万骑,击走之,获乃颜羣牧马畜,擒叛王哈儿鲁等,献俘行在所,悉诛之。钦察、康里之属,自叛所来归者,即以付公,始置哈剌鲁万户府,钦察之散处安西诸王部下者,悉令公统之。 【 纪绩碑。】

  冬十月,乃颜余党复萌,成宗时在储闱,诏命公扈从往征之。十一月,兵至海剌,诛叛王兀塔海等,降其部曲。 【 纪绩碑。】

  二十五年,诸王也只里部众为叛王火鲁哈孙所掠,遣使告急。公复奉命从成宗率师往援。夏五月,与敌战于兀鲁灰,彼军败衄,也只里部众尽复。师还,至哈剌温山,闻叛王哈丹轶我边鄙,宵济贵烈河,大败敌军,哈丹脱身以窜,辽左诸部悉为我有,乃置东路万户府,镇守其地。 【 绩纪碑。】

  二十六年春,从皇孙晋王征海都。夏六月,兵抵杭海岭,敌先据险,我师失地,为敌所薄,军士随溃。公一军独前鏖战,久之,翼卫晋王而出。行至信宿,闻袭骑在后,公选精锐为殿,设伏以待之,袭骑闻之,遂不敢进。秋七月,世祖巡幸北边,褒谕公曰:「惟昔圣祖肇基,失利于王罕,一二荩臣同饮班朮河水者,至今称之。卿赤心卫社稷,驰誉朔南,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卿其勉旃。」还至京师,会宴羣臣,复谕公曰:「朔方人来,海都有言『杭海之役,使彼边将人人善战如土土哈,吾属安所措矣。』凡有功将士,可令入见,朕欲面加优赏。」公言:「庆赏之典,蒙古将士宜先之。」世祖曰:「卿毋饰让,若辈诚居汝曹之右,盍效汝曹力战邪!」明日,召诸将士,颁赏有差。 【 纪绩碑。】

  二十八年秋,公率哈剌赤万人,北猎汉塔海,敌众将入寇,知公在边,遂引去。 【 纪绩碑。】

  二十九年秋,略地金山,虏海都之党三千余户,还驻和林。 【 纪绩碑。】

  三十年春,有诏进取乞里吉思。师次欠河,氷行数昼夜,至其境,尽收五部之众,屯兵镇守之。遣使奏功,进秩龙虎卫上将军,仍给行枢密院印,以便文移。夏五月,海都闻公取乞里吉思,引兵至欠河,复为公所败,擒其将孛罗察。一岁之间三着隽功。 【 纪绩碑。】

  成宗即位,以边圉事重,须公镇守,有旨无预朝会。 【 纪绩碑。】

  元贞二年秋,宗室诸王附海都者,率众来归,边民惊扰,往往逃匿山谷。公率兵直抵金山玉龙罕界,馈饷资粮,安集众庶,导诸王岳木忽等入朝。 【 纪绩碑。】

  公为将鸷猛,先期制敌,应变如神,尤善激昂士气,临阵誓师,人百其勇。至若出司阃钺,入赞机枢,忠国大计,知无不言。古之所谓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于公见之。 【 纪绩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四

  丞相兴元忠宪王(完泽)

  丞相顺德忠献王(答剌罕)

  平章鲁国文贞公(不忽木)

  平章武宁正宪王(彻理)

  ○丞相兴元忠宪王(完泽)

  丞相兴元忠宪王

  卷四之一

  王名完泽,土别燕氏。中统三年,以大臣子选侍东宫,遂拜詹事。至元二十八年,尚书省罢,拜中书右丞相,加太傅、录军国重事,居相位十三年。大德七年,薨,年五十八。

  中统三年,封皇子为燕王,领中书省,是为裕宗,诏选王府僚属,闻公之贤,即以应选。久之,署东宫詹事长。入筹帷幄,出掌环卫,小心畏慎,夙夜在公,裕皇甚器重之。一日会宴宗室,指公语众曰:「先正有言,为人上者,当务亲善远恶,善人如完泽岂易得哉!」 【 高唐阎公撰勋德碑。 又云:公祖土薛乘时草昧, 【 公祖土薛乘时草昧 「土薛」原作「士薛」。按元史卷一三○完泽传作「土薛」,聚珍本改译作「图萨」,「图」、「土」音近,且清钞本下文即作「土薛」,今据改。下同。】 从太祖起朔方,平诸部。岁壬辰,太宗大举伐金,六师趍休,先期命睿皇由陕右进,以土薛为前锋,取道金、房,绝汉上流,略襄阳、方城而北,破金卒二十万于阳翟。金亡,有事于蜀,袭武林、兴元、阆、利诸州,拜都元帅。辛丑,取成都,诛宋将陈隆之,西蜀以平。父线真,早侍潜邸,中统元年,天戈北举,捍御不虞,率身先之,还拜宣徽使。四年,进中书右丞相。时朝制草创,登政府者多宿儒耆德,相与吁谟庙堂,皆经国永图。】 鹤驭上宾,仍主东宫卫兵。 【 仍主东宫卫兵 「仍」字,明钞本眉注:「仍」作「乃」;清钞本原作「乃」,校作「仍」。】

  成宗以皇孙伐叛北方,诏公总治军旅辅行者凡再。 【 勋德碑。】

  至元末,奸臣窃弄威福,事败伏辜,端揆难其人,博选于众,无以踰公,乃拜中书右丞相。登进善良,湔除弊法,朝政涣然一新。方权奸之炽,分遣使者,乘传诸道,以会计为名,肆为掊克,公私骚然,公为奏请自中统初积岁逋悬,一切释而勿论,迄今人赖其利。 【 勋德碑。】

  公承玉几末命,参定大策,内禀皇太后睿谋,外合宗亲大臣之议,居冢宰统百官者踰三月,古之所谓不动声气,措天下于泰山之安,惟公足以当之。 【 勋德碑。】

  成宗纂承大统,首议加上祖考尊谥,致隆福长乐之养,分宝展亲,大赉四海, 【 大赉四海 「赉」原作「资」,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改。】 凫□□□之治, 【 凫□□□之治 按三空格原文漫漶。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均自「凫」字始脱四字,聚珍本改此四字为「朝廷」二字,畿辅丛书本则改补作「岛夷天下」四字。】 一以倚公。 【 勋德碑。】

  公在相位,上体渊衷,勤恤民隐,数下宽大之诏,散财发粟,以巨万计,宣布皇仁,斯亦至矣。 【 勋德碑。】

  大德四年,加太傅、录军国重事。内秉钧衡,外综边务,位望益崇,股肱心膂之托益重。 【 勋德碑。】

  天佑皇元,宗臣硕辅,禀灵河岳者,不为不众。若夫忠荩传家,荐履上台,绩用着于累朝,处中书十有二考,惟公一人。当其四罪咸服,治底雍熙,既彰世祖知人之明。至于运佐重光,元贞载造,偃革以宅南交,睦族以协万邦,拯灾救患博施济众,克广圣朝安民之惠,致君唐虞之效,昭然在人耳目矣。 【 勋德碑。】

  ○丞相顺德忠献王(答剌罕)

  丞相顺德忠献王

  卷四之二

  王名哈剌哈孙,斡罗那氏。至元九年,朝廷录勋臣后,拜宿卫官,袭号答剌罕。二十二年,拜大宗正。二十八年,拜湖广行省平章政事。大德二年,拜江浙行省左丞相。是年,入拜中书左丞相。七年,拜右丞相。十一年夏,升和林宣慰司为行省,王以太傅行省事。至大元年,薨,年五十二。

  王甫及岁,而识悟异凡儿,目不视戏。稍长,善骑射,尤习国书,闻儒者谈辄喜。 【 中庵刘公撰勋德碑。】

  至元壬申,世祖录勋臣后,一见异之,命袭号答剌罕。 【 王曾祖启昔礼,以英才遇太祖于龙飞见跃之际, 【 以英才遇太祖于龙飞见跃之际 「英」字原文漫漶。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亦均阙此字。按元文类卷二五丞相顺德忠献王碑云:「忠武(即启昔礼—引者)重厚有英才,遇太祖皇帝于龙飞见跃之际」,今据补「英」字。】 知可汗将袭之,趣告帝为备,果至,我兵纵击,大破之,寻并其众。以功擢千户,锡号答剌罕。时官制惟左、右万户,次千户,非勋戚不与。答剌罕,译言一国之长。帝谓侍臣:「彼家不识天意,故来相害,是人告我,殆天所使,我许为自在答剌罕矣。」祖博理察,从睿皇取汴、蔡,灭金。丙申,锡分邑顺德。考囊加台,从宪宗伐蜀,戊午,薨于军。】 长宿卫百人,夙夜共职惟谨。尝从猎,马踬伤面,上直如常,帝命医视,眷益重。【 勋德碑。】

  甲戌冬十月,帝猎三不剌归,语皇太子曰:「答剌罕非常人比,可善遇之。」江左平,赐廉、钦二州,益其邑。 【 勋德碑。】

  乙酉,拜大宗正。时郡县囚盗诈者,上宗正决,属当遣使决死囚诸道,王重按狱词,小不具,悉令覆勘,奏决者仅六十人耳。寻赦下,所活数百人。大同民羣鬪,欧鹰房三人死,近臣以变闻。帝怒,亟遣王治,止坐其首鬪者。京师有以伪造楮币连富民百余家,王尽释之。保定诸郡旱,民当输米京师,多以轻资就籴,有司摭为奸,欲没其产赏告者,王得其情,皆纵去,曰:「舍贵就贱,民便事集,又何罪为。」 【 勋德碑。】

  柄臣擅威福益横,知王恶己,忌之,数曲为邀致,竟不一往。其家僮冒禁杀牛,有司莫敢诘,王致以法,益忌。谋挠王以多事,奏请江南囚亦隶大宗正莅决,王曰:「彼间民教令未孚,若一切绳之,恐生乱。」帝是之而止。 【 勋德碑。】

  辛卯,帝念湖广失治,欲遣近臣往,莫宜王。台臣奏:「答剌罕在宗正,决狱平,即去,恐难其人。」帝曰:「彼地朕尝驻跸,治非斯人不可。」王遂行,授湖广省平章政事。 【 勋德碑。】

  湖广南瞰交趾、占城,西掖蜀,西南接南诏,东连吴、会,境壤且万里。而八番两江蛮獠,布溪峒间,虺蛇起伏跳踉,小戾则相雠杀,攻剽无时,故治视他省剧甚。王至,审利病,度先后,简僚佐,抚兵民,威行德流,善遂顽革,钱粟刑狱,井井有条。 【 勋德碑。】

  自宋时有巨盗啸党,出没湖湘,殆二十年不可制。王选士付以方略,悉擒诛之。江州隶江西省,有猾民饵官府恣虐,凡剽船江中羣盗,皆与为根穴交通。王知状,径缚以来,百救莫施,卒寘于死,远近震悚。 【 勋德碑。】

  壬辰,置行枢密院,兵民政分,势不相营,奸寇伺发,溪洞以閧。王入觐,列其不便,罢之。帝问王:「人言廉访官反挠吏治,朕已令视之。卿谓若何?」王曰:「宪司职纠奸弊,贪吏所疾,妄为谤耳。」帝以为然。 【 勋德碑。】

  边将征交趾,出其境,王戒曰:「无扰吾民。」有夺民鱼菜者,杖其千夫长,一军肃然。乃上奏曰:「往年远征无功,民疮痏未苏,乃复有事,非国善谋也。」又发湖湘富民,屯田广西,为图交趾计。王以徙民瘴乡,事固难成,必且怨叛,遣使密奏。吏抱券请署, 【 吏抱券请署 「券」字,元史卷一三六本传作「卷」,似是。】 不答。俄使还报罢,民大悦。已而,广西元帅府请募南丹户五千,屯田襟要,谓「士不死瘴疠,馈饷有余,蓄实空荒之地,为邕管之蔽,制诸蛮,控交趾,其利有六。」王喜,与之牛、种、农器,置长统焉。闻诸朝,到于今便之。 【 勋德碑。】

  湖广旧无夏税,柄臣援唐、宋末世为征,王曰:「衰弊之政,圣朝可行耶!」竟奏罢。常、澧、辰等州大水,漂民庐,多死者,王亟发廪为之赈慰,凡灾皆如之。 【 勋德碑。】

  甲午春正月,世皇登遐,王谨斥候,戒不虞,境内宁肃。 【 勋德碑。】

  大德戊戌九月,朝于上都,帝嘉其绩,授光禄大夫、左丞相,行省江浙。视政凡七日,纲举七十余事,民风吏习,翕然为变。入为中书左丞相,杭之耆庶,伏地攀泣,马不得前。 【 勋德碑。】

  王既当钧轴,益以天下自任。每退食,延见四方宾使,访以物情得失,吏治否臧,人材显晦,年谷丰歉,采可行行之。凡论议,先以国典,参以古制,揆以时宜,必当而后已。其可否事,犹元化之运,顺无留滞。惟不言利,不喜变更,一以节用爱民,重名爵为务。 【 勋德碑。】

  京师未有孔子庙,而国学寓他署,王喟曰:「首善之地,风化攸出,不可怠。」乃奏营庙学,尝躬为临视。既成,朝野瞻耸,选名儒为学官,奏遣近臣子弟入学,而四方来学者益众。又郊祀久未遑,王总羣议奏行之。 【 勋德碑。】

  辛丑,同列以或者议倡言:「世祖以神武开一统,功盖万世。陛下未有伐国拓地之举,以彰休烈。西南夷八百媳妇国弗率, 【 西南夷八百媳妇国弗率 「媳」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聚珍本补。】 可命将往征。」王谓:「山峤小夷,去中国辽绝,第可善谕向化。苟将非其人,未见所利。」弗听。竟奏发湖广兵二万人,丁壮役馈挽数十万,将失纪律,果无功而还。诸蛮要击,饥疫相仍,比至,将士存者纔十一二。会赦,有司议释将罪,王曰:「徼名首衅,陷失士马,非常罪比,不诛无以谢天下。」奏诛之。 【 勋德碑。】

  癸卯秋,拜中书右丞相。王常言治道先守令,至是选抡益详,时号得人。定官吏赃罪十二章,及丁忧、婚娉、盗贼等制,禁献户及山泽之利。每岁春大驾幸上都,王必留守,其重可知已。时帝疾连岁,权移中闱,羣邪交扇,势焰翕忽,王以身维之,奸不得逞,事以无挠。 【 勋德碑。】

  丙午,加开府仪同三司、监修国史,置僚属,奏修功臣传。 【 勋德碑。】

  冬十有一月,帝弗豫,王入侍医药,出总宿卫,且理几务。诸藩王欲入侍疾,王拒之。 【 勋德碑。】

  丁未春正月,宸御晚驾。时武宗抚兵居北,王封府库,称疾卧阙下,理几务如故。中闱以奸臣谋,绝北道驿,欲行祔庙礼,王格其事,密记授使间走,踰两驿始得传,驰报武宗。诸怀诈者数欲害王,王不为动。内外懔懔,视王以安。会仁宗擒灭其党,发使迎武宗。四月,仁宗及皇太后如上都,王继往。五月,武宗即位,加太保、录军国重事。 【 勋德碑。】

  和林控北边,始置宣慰,时诸部落降者百余万口,乃罢宣慰,诏王以太傅为左丞相行省事,赐楮币十五万缗,黄金赢十二镒,白金二千五百两,帛四百端,乳马六十疋。至和林,获盗米商衣者,即斩以徇,攘窃屏息,行旅为便。分遣使发廪赈降口,复奏请钱七千三百万缗,帛称是,易牛、羊给之,又给网数千,令取鱼食。远者厄大雪金山,命诸部置传车,相去各三百里,凡十传,馈米数万石,牛、羊称之。又度地立两仓,积米以待来者,全活不可胜纪。有饥乏不能达和林,往往以其男女弟侄易米以活,皆赎归之。和林岁籴军饷恒数十万,主吏视利缪出纳囊橐,滋弊久矣,立法遏其源。称海屯田废弛,重为经理,岁得米二十余万斛。益购工治器,择军中晓耕稼者,杂教部落。又浚古渠,溉田数千顷。谷以恒贱,边政大治。 【 勋德碑。】

  至大改元,帝赐大帐如亲王制,诸藩禀命戎事,则以宴之,仍赐酒米百斛,天下倾耳以俟复召。是冬十一月,遘疾,召其属曰:「吾不起矣,不得报国矣!汝曹各自勉。此间金谷勿遗朝廷虑。」 【 勿遗朝廷虑 「遗」原作「违」,明钞本、清钞本校改作「遗」。按元文类卷二五丞相顺德忠献王碑作「勿贻朝廷虑」,元史卷一三六本传作「毋贻朝廷忧」,则作「遗」是,今据改。】 其属以闻,帝惊愕,命医偕其子脱欢行。以闰月某日薨于和林,天雨木冰连日。帝大伤悼,敕大兴尹买葬地昌平阳山南原,曰:「使天下后世,知吾贤相尔。」 【 勋德碑。】

  王神宇靖伟,简重寡言,不见喜愠,望之俨然,知其为公辅器。其在宗正也,从世皇北巡,平宗王乱,初入叛境,王率三百骑,猝与敌遇,徐整骑突出敌背,连彀矢殪数人,敌披靡,帝壮之。其在中书也,引儒生讨论坟典,至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为臣,叹曰:「人生不知书可乎!」乃馆士教其子学。由是而观,王之文武志略,本乎天性,奋身逢时,发于至诚。故其事业之见于世,刚明正大,岿巍炜烨如此。呜呼!古所谓大臣者,王为无愧矣。 【 勋德碑。】

  皇元圣圣相承,天佑生贤,相臣将臣,炳烈相望,人才于斯为盛。若夫怀远图而略近功,先大纲而后小数,蕴江海之量,负山岳之重,不威而令行,不言而人服,处难而无所惑,履变而不可夺,端委雍容而朝廷尊安,天下受其赐,惟忠献王其人乎! 【 勋德碑。】

  ○平章鲁国文贞公(不忽木)

  平章鲁国文贞公

  卷四之三

  公名不忽木,康里氏。由国学生擢利用少监,出为燕南提刑按察使,召为参议中书省事,历吏、工、刑三部尚书,拜翰林学士承旨。至元二十八年,拜中书平章政事。三十一年,出为陕西行省平章政事,将行,留为昭文馆大学士、平章军国事。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领侍仪司事。四年,薨,年四十六。

  康里,则汉高车。 【 康里则汉高车 「则」,聚珍本、畿辅丛书本及元史卷一三○不忽木传均作「即」。】 其国内属,质贵族子十人,燕真年最少,世祖时犹王也,庄圣太后遣之入侍,尝同卧起,寒暑饥渴,曾不告劳。公其元子, 【 公其元子 「元」上引元史作「仲」。】 幼事裕庙于东宫,后因简拔卫士子,廪以官帑, 【 廪以官帑 「官」原作「宫」,据聚珍本改。】 俾师赞善王恂,公在其间。恂从北征,太傅、魏国许文正公辞中书左揆,拜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敕冑子与尝游恂门者,皆从之学。公年十二,颖慧强敏,志力兼人。太傅非旬休不至家,恐妨授徒,每令诸生直日,以谢客至。公则持书崇朝放夕,坐中门不移,否则拥篲播洒,褰帘操杖。出必乘马导前,无马徒从,循循安之。其敬以孝,犹子事父,唯恐斯须仁义之言不闻,道德光辉不接也。太傅异之,易其国言不忽木者为时用,字用臣,固已见期用世。他日诵说余力,纂记为帙,上起唐、虞,下讫辽、金,帝王名谥,统系岁年,在位久近,皆能闇诵。帝尝试之,其应无滞。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举国学生驿致上都,布官中书,宥密宪台,公少利用监。出副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使,寻真为使。或讼静之守臣盗官帑廪, 【 或讼静之守臣盗官帑廪 「静」,点校本元史卷一太祖纪校改作「净」,且云:「净」又作「静」或「靖」,今统改作「净」,以别于辽阳行省、甘肃行省之静州及湖广行省之靖州。】 静隶河东山西道,彼自有使,勑不遣,俾公即按,归报合旨,赐楮帛为千千五百。 【 赐楮帛为千千五百 按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三○本传作「赐白金千两钞五千贯」。】 【 神道碑。】

  二十年,宣政使桑哥方见亲宠,茶漕卢世荣阿以进言:「臣能使天下赋入倍其旧十。」帝以问公,对曰:「汉、唐聚敛之臣如桑弘羊、刘晏,世主初亦赏其纳忠,及后赋国病民, 【 及后赋国病民 「赋」清钞本校改作「贼」。】 为吏曹历工曹转刑曹,凡三为尚书,其位士师,用狱惟理诘折,俾自屈服,不加搒掠。 【 神道碑。】

  河东山西道宪使贷母钱天府,约岁输羊为角如干千、马为蹄如干百,至则悉赋所部州县而抑其估,为民所讼,勑公鞠于大同。入境,岁荒,发廪而始治狱,得其不法百余事,罪当死,服辞皆具,迩臣与有故者,为之解脱,顾谗公以问狱行,不俟报可而擅发廪,率作违制,帝曰:「出使之臣,身见岁恶,须请而发,民殍死矣!何罪?唯移囚至京师。」公节陈欵辞,百无一遗,制人覆问:「使搒掠汝乎?」对以「未尝。」曰:「未尝,则汝受其辜何枉!」遂尸之市。 【 神道碑。】

  战将某有功北陲,求钦察之奴人者,皆良为兵,隶己麾下,制可,乃多取编氓入籍。中书遣佥行省臣王国用核之,为所厘正什七。彼遂谗其专行,不奉诏。帝怒斩之,刑曹受成命矣,公入陈:「勑惟以钦察之奴人者出而为兵,未闻以编氓奴籍钦察。或西域、河西诸人例此,杂取编氓以益其军,则天下之户耗矣。国用之忠宜旌,何罪而诛。」譬解数四而免。 【 神道碑。】

  北京地大震,陷城郭,压死人民不可纪极。勑遣一国人平章振恤之,即其地,娶三妻归。公入间: 【 公入间 「间」清钞本改作「闻」,似是。】 「既失上遣大臣救灾之旨,且觖民望。」其人庭辨不服,至以詈妇人言者相加,公曰:「汝妾事盗杀臣之子,又为盗杀臣制服,孰为非夫,孰为非夫!」其人汗愧噎默莫对,会太官将午举皆趍出,帝顾谓左右曰:「若人平时似不能言,及其辨事,吐辞锋出,人有不及婴者。」 【 神道碑。】

  二十四年,桑哥愤中书杀世荣,奏立尚书省,尽统中书六曹,诬杀参政杨居宽、郭佑,中外为之不寒而凛。大为勾考,无遗利矣。势焰熏天,求及门者如辐辏毂。自平章而下,省退则送归其第,一旦,独延公至堂,貌敬而忌忮日深。讽巨商伪为讼冤,入大珠货公,及拒不受,伺其退食,必欲罪其不坐刑曹,阖省叩请而免,遂疾。帝还自上都,辇载其弟野礼失班,谓曰:「而兄必以某日来迎。」果以某日公立道周,见其孱瘠,曰:「卿躭苦于书致者,顾当国臣。」问禄几何,对以满病告者率不给。帝曰:「其父童丱事朕,恪勤至死。是又朕所教育,贫不能家,何以告为,其尽以给。」且厚赐之。 【 神道碑。】

  二十八年,桑哥伏诛。帝畋漷北,召至行殿,废是省,还六曹中书,欲用为丞相,公辞:「丞相惟国人义为。曩籍盗杀臣获黑簿,尽疏入贿其家主名,东宫之臣,唯无完泽。」帝尝誉曰:「佳儿,我将赉汝,如斯人者义为。」乃以为中书丞相,拜公平章政事。恩眷日隆,大政疑令,动见谘诹。引右丞何荣祖同平章,屏弃凶邪,崇拔善良,饬为吏者皆亲经术,一蠲苛虣之法,人心熙洽,以为复见中统、至元初治。 【 神道碑。】

  时方改提刑按察为肃政廉访,上都留守司木八剌沙不便之,入言:「同知西京臣言:河东山西廉副受赇楮泉为千者五十。」欲因以废诸司。帝召问公,奏曰:「是事诚有,彼何为不陈省台?上都留司何与而知此?必告者得罪其司,为此诬言,缓其事耳。设廉副受赇,罪止其身,天下宪司,何与而尽去之。」帝意乃释。 【 神道碑。】

  中书平章麦朮丁请复立尚书省,专领户、工、刑三部,召公至上都议,公诘曰:「阿黑马尝以领部分中书户、工败,为制国用使又败,为尚书省又败,则并归中书,终以奸赃狼戾,以取诛籍。后桑哥立尚书省,尽夺六部,其威虐贪墨益极,亦就枭夷。既废复置,将効尤两人耶!」制是之。 【 神道碑。】

  塔剌海求征考中书钱谷逋悬,省臣请入止之,公曰:「无庸,急则宸衷必疑,有所覆护,宜听其为。若曹小人,旋踵而败。」未旬月,果以贿诛。 【 神道碑。】

  或请征海国流求与加包银江南,公曰:「吾元疆理天下,四表之间,横目穷发,何所不臣,何资鱼鰕之国,始广土众民哉。况冒至险航不测,出万有一安之途,未必利也。始包银出于河朔未平,真定守臣以公需数敛烦民,会其岁费征之,以纾急一时,其后天下例之。至宪庙定制,户率赋银四两,中统唯听如数入钞,实轻其旧之半。今江之南履亩而税,输酒醋课及他乡里门徭水马驿递,又增包银,则重敛矣,民将不堪。」事为之止。 【 神道碑。】

  公每上直,从容献纳,疑者释,危者安,诬者得以白。上尝论为君之难:「以一身临四海,统万机,一或逸弛,则民受其殃。」公对曰:「诚如圣谕,向使在昔帝王,咸知儆戒,力行善政,则羣生何患不遂哉!」又论:「老臣有言,天下事如圆枘方凿,能少宽之,无往不可。」公曰:「人臣当以身徇国,难易在所不计。废道违忠,以求耦从,则国家奚所赖耶。」上奇赏之。 【 瓠山王公撰墓志。】

  癸巳冬,彗出东北,上夜坐斋宫,延勋旧大臣,问所以弭之之道。既退,公独前奏:「臣闻之师,天象垂儆,代有之,圣帝明王,遇灾省惧。汉孝文二年日食,诏求直言,辅不逮,辞切义正,具在方册。」乃诵其辞,甫至「天下治乱,在予一人,惟二三执政犹股肱也。其悉思过失,丐以启告,务省徭费以便民。」上拱坐,以手加额,曰:「朕诚意已萌,卿其覼诵之。」诸大臣复进,令再诵。公奏曰:「圣人之心,与天地通,灾不难弭。若桑哥者,素捷给,特试用之,弥弥奸恶,肆毒吏民,中书不敢诘,台察未尝纠,因一人之言,即正其罪,天下称快。臣知圣心与天地通,而汉文有所不及。今星芒之儆,咎在臣下。」详论欵接,自四鼓逮翌早进膳,辍盘珍手赐之。其忠恳之志,应事敷言,类如此。 【 墓志。】

  三十一年,帝不豫。故事,非国人元勋子孙已极贵者,不入侍。惟公尝药,以及弥留,无顷刻不在侧,有少故出,犹必求之。其后格天发引,成庙继极,其为升祔太室,请谥南郊,皆公领之。上以先朝旧臣,猷为倚毗,礼遇益优,诏令修行,法制因革,皆出其手。 【 碑道碑。】

  大德二年,加行御史中丞。乃力新风纪,推择士子有令望者,皆置廉使。为政不皎皎以干誉,惟存大节,遵立台初诏以行,不繁其令。一郡守子受赇,迫使证父,公曰:「持宪之臣,职在宣化清俗,所以厚人伦也。今使证父,何以兴孝天下。罪其子,则父视人已腼面目。」宥密臣取人玉带,惟奏入赃废弃终身,御史轻之,则晓曰:「大臣贪墨,古人唯曰『簠簋不饰』,盖不忍暴其恶,非苟私之,所以励廉耻也。今而曰轻,将与小夫贱隶同笞辱乎,非『刑不上大夫』古人制律之本也。」人多其平恕。 【 神道碑。】

  四年,徽仁裕圣太后崩,公因过哀,所苦增剧,上使其弟式马理图偕尚医视之,知其无及,但附奏谢而已。乃申顾祝,索酒满自变量觞以薨。天子震悼,远近士夫,抚几伏筵哭失声,曰:「缝掖方以扶植圣道,仰如乔岳,不谓今也无依。往矣!哲辅亡矣!来固有位其相矣,非吾党矣,行吾将谁尚矣!」都城之民为之罢市。 【 神道碑。】

  公自为相,左右两朝,位至军国,显融极矣,被服唯儒生。公退未尝废书,自号静得,得君而不恃,得人而不满,居高位自卑若不足。天下视其身进退,为庙堂重轻者十年。 【 神道碑。】

  公经德迪虑,明允笃诚,动叶矩度,而未尝为近名之事。至于故旧之义,虽久不渝。奖拔士类,寸长必录。其行业表表,当百世不泯。 【 墓志。】

  ○平章武宁正宪王(彻理)

  平章武宁正宪王

  卷四之四

  王名彻理,衍只吉氏。由宿卫擢利用监卿。至元二十八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大德元年,拜江南诸道行御史大夫。七年,拜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九年,入拜中书平章政事。是岁薨,年四十七。

  公生六岁而孤,母夫人蒲察君,介介自持,动以礼节,亲戚不敢干以非义,教子读书,天质粹美,不勤外傅,六经二氏,悉涉源委。以故聪明开益日多,才略兼人,恒以匡君经国自期。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至元十有八年,入见,帝赐之问,而奇其对,进侍帷幄,时询民情,细微敷告无隐。 【 神道碑。】

  一诸侯王称兵东北,帝自将征,入其地矣,军中夜惊,公出抚遏,人识言音,喧咈一寂。跳梁既平,为奏兵余之民,艰窭剥肤,不赈恤之,将不生活,赖赐谷帛牛马脱寒饥者,亡虑数十万人。 【 神道碑。】 擢利用监,古武库也,匪简在帝心人者,不以付之。 【 神道碑。】

  二十有三年,诏求逸遗于江之南,且省其俗。时相方急治赋,鬻民学田,官有其直,令既行矣,公则止还诸学,用为完庙养贤之须。归以事闻,制甚嘉可。 【 神道碑。】

  二十有四年,桑葛分中书庶务立尚书省,初为平章,后为丞相。凡昔盗杀臣,为领部。为制国用使,为尚书省,所逋钱粟,并归中书,举诬为中书失征,杀其二相。大为计局,钩考毫厘,诸省承风,鄂省已剧,浙省尤酷。延蔓以求,失其主者,逮及其亲,又失,代输其邻,追系收坐,岸狱充牣,搒掠百至。或关夫三木,责妻市酒以偿。民不堪命,自经裁与瘐死者,已数百人。虐焰熏天,诸王贵戚,亦莫谁何,无不下之。独公奋然数其奸赃, 【 独公奋然数其奸赃 「公」字原脱,据元文类卷五九平章政事徐国公神道碑补。】 帝初未然,益犯威颜,言色俱厉。帝以为丑诋大臣,失几谏礼,怒遣左右批其颊,辩不为止,曰:「臣非有仇于彼而然,直不忍其罔上自私。敢因雷霆一击,遂尔结舌,使明帝有不受言之名,臣实愤耻。」帝意始解,命将卫士百人,控鹤倍之,入籍其家,得金宝衍溢栋宇,他物可资计者,将半内帑。罪既彰白,始钤其人,诸系计局者皆出之。又命籍党恶,浙省诸臣,平章、左右丞、参政乌马、蔑列、忻都、王济等家,并桑葛之姻,鄂省要束木,皆醢以谢天下,以成其狱。凡四过徐,不入其家。为帝所忠,怒御史台臣不善瘅恶,坐观致此,其自当汝罪,皆曰夺职、追禄、杖,三者唯命。江浙平章,夙有怨于台,乘其凭怒,自傍激之,谓湖北廉使,功臣诸孙,盗烧钞八百定,堂帖二十下,容奸数年,赃终未入,抱案帝前,示曰:「稽是可见悞。」裂卷为两,缝半印,公曰:「缝用印者,以杜罔欺。汝为宰相,持半印案以讼人,余半乌在。」其人言塞。帝顾骂而起,台辩始释。 【 神道碑。】

  拜平章政事,行省福建,赐为两金五十、银五千。令行禁止,民便安之。惟汀、漳剧盗积岁未平,公身将诸戍之兵,申明约束,不贪胜,不蹂禾稼,不入民舍,惟张皇武威,过栅不攻,示以整暇,昼则合围山中,夜则税野,偃旗仆鼓。贼或伪降,觇其何为,乃丰酒肉饮食,晓曰:「汝昔由不堪污吏侵暴,潜逃居此,能弃险而还耕桑,则平民矣。吾安忍被汝反名,而加诛夷,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而利其财。」悉纵归之。他栅闻者,相率以出。其渠欧狗,日浸南犇,大兵随之,偷生坞中,其党缚致于军,血锋刃者纔是一馘。自是,方三千里枹鼓不鸣,正席其堂画诺而已。 【 神道碑。】

  帝不豫,公归京师,尝药晨夕,俄然宾天,与诸侯王大臣,定策禁中,遣使逆成宗龙庭,入践天位。 【 神道碑。】

  大德之元,拜江南诸道行御史大夫。一日,召其都事贾钧谓曰:「明诏责使肃清宣明风俗教化,而刀笔流为御史者,肆为苛虐,惟急征赃,以多为功,至迫子证父、妻证夫、弟证其兄、奴告其主,败风教者。我实行之,汝宜以是出训其属。」帝闻之,以为得职风纪大体,微意栢台。 【 神道碑。】

  七年,改浙省平章政事,其治如台,门无私谒。以转粟京师多资东南,居天下什六七,而松江填淤岁久,富民利之,当水出涂筑为围田,以故弥漫浸灌,沮洳广远,民不可稻。公发卒数万浚决,揵石堤之,导水入海,使复其故。凡身董役,经时而成,民得良田若干万顷,至今赖之。 【 神道碑。 又吴松江记云:岁甲辰,前海运千夫长任仁发,以吴松江故道陻塞,使震泽之水,失其就下性,为浙西居民害,垂二十年。概然上疏,条其利病疏导之法。中书省以闻,特命平章彻理公董其役。公乃相其山川形势之宜,高深广挟之度,工役之数,钱谷之费,畚锸之用,饮食之需,命民索陶乘屋,厚稾秸以防其卑湿,为医药以防其疾疫,时作辍以防其倦怠。上以诚感下,下以诚应上,民乃欢呼四集,乐于趍事赴功。始于大德八年冬十一月望前二日,西自上海县界吴松旧江,东抵嘉定石桥,洪迤逦入海,长三十八里一百八十一步三尺,深一丈五尺,阔二十五丈,役夫为数一万五千,为工一百六十五万一千六百七十有奇,至九年二月晦毕工。复置闸窦,启闭以时,物无疵疠,民无夭阏,而事竟集。】

  九年,召入平章中书,赞右丞相,专力一心,爕和庶政,希致隆平。纔一寒暑,责异己相曰:「方帝不豫,而乃阿中专决,吾诚不忍汝见败国以丧元也。」遂疾不出,以十月八日薨。立朝之士,在野之民,赍咨咸曰:「古人有言:『昊天不吊』,『歼我良人』。矧巨臣哉!」盖棺之日,最其家,楮缗不满二百,而债券积多至十万。大臣清贫无公比伦,足昭炳白乐施为仁不富之实。既贵显矣,妣夫人杖之,受不敢逃,其孝又何如也。 【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五

  中书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书杨忠肃公(惟中)

  ○中书耶律文正王(楚材)

  中书耶律文正王

  卷五之一

  王名楚材,字晋卿,辽东丹王突欲八世孙,金尚书右丞文献公履之子,为燕京行省员外郎。岁乙亥,城降,遂属国朝,扈从征伐诸国。辛卯,拜中书令。癸卯,薨,年五十五。

  公以明昌元年六月二十日生,文献公通术数,尤邃于太玄,私谓所亲曰:「此子吾家千里驹也,他日必成伟器,且当为异国用。」因取左氏之「楚虽有材, 【 楚虽有材 按今本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作「虽楚有材」。】 晋实用之」,以为名字。 【 平章宋公撰神道碑。】

  公生三岁而孤,母夫人杨氏诲育备至,稍长知力学,年十七,书无所不读,为文有作者气。 【 神道碑。】

  金制,宰相子得试补省掾,公不欲就,章宗特勑就试,则中甲科,考满授同知开州事。贞佑甲戌,宣宗南渡,丞相完颜承晖留守燕京,行尚书省事,表公为左右司员外郎。明年,京城不守,遂属国朝。 【 神道碑。】

  太祖素有并吞天下之志,尝访辽宗室近族,至是征诣行在。入见,上谓公曰:「辽与金为世雠,吾与汝已报之矣。」公曰:「臣父祖以来,皆尝北面事之,既为臣子,岂敢复怀贰心,雠君父耶!」上重其言,处之左右,以备谘访。 【 神道碑。】

  己卯夏六月,大军征西,禡旗之际,雨雪三尺,上恶之,公曰:「此克敌之象也。」 【 神道碑。】

  庚辰,上驻驿于西域寻斯干城。时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见于西南,公因别造庚午元历进之,其进表云:「汉、唐以来,其书大备,经元创法,无啻百家。其气候之早晏,朔望之疾徐,二曜之盈衰,五星之伏见,疏密无定,先后不同,盖建都立国之各殊,或涉历岁年之渐远,不得不为差也。唐历八徙,宋历九更,良以此夫。金用大明,百年纔经一改。此去中原万里,不啻千程,昔密今疏,东微西着,以地遥而岁久,故势异而时殊。今以二月、五月朔,微月皆见于西南,较之于历,悉为先天,诚所未闻而未见也。若夫汉、唐以来,历算之书备矣,俱无此说。以是论之,月惟至晦则一日不见,是二十九日有月也。岂圣人命月之意本诸此乎!今以星历考之,是年正月、四月虽皆为大尽,盖亦未有朔日见月者也。」 【 张都燕居丛谈。】

  是岁冬,大雷,上问公,公曰:「梭里檀当死中野。」已而果然。梭里檀,回鹘王称也。 【 神道碑。】

  国初未有历学,而回鹘人奏五月望夕月蚀,公言不蚀,及期果不蚀。明年,公奏十月望夜月蚀,回鹘人言不蚀,其夜月蚀八分。上大异之曰:「汝于天上事尚无不知,况人间事乎!」 【 神道碑。 又丛谈云:庚辰岁,公在寻斯干城,当五月望,以大明历考之,太阴当亏二分,食甚子正,时在宵中。是夜候之,未尽初更而月已蚀矣。盖大明之子正中国之子正也,西域之初更西域之初更也,西域之初更未尽时,焉知不为中国之子正乎!隔以万里之远,递迟一时,复何疑哉。此唐一行师有里差之说,谓千里互差一时者是也。二书所载不同。】

  壬午夏五月,长星见西方,上以问公,公曰:「女真国当易主矣。」逾年而金主死。于是每将出征,必令公预卜吉凶,上亦烧羊脾骨以符之。 【 神道碑。】

  行次东印度国铁门关, 【 行次东印度国铁门关 「国」原作「骨」,明钞本校作「国」,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国」,与元文类卷五七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合,今据改。】 侍卫者见一兽,鹿形马尾,绿色而独角,能为人言:「汝军宜早回。」 【 汝军宜早回 按「军」字,上引元文类作「君」,元史卷一四六本传作「主」,似作「君」是。】 上怪而问公,公曰:「此兽名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盖上天遣之以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寔陛下无疆之福。」即日下诏班师。 【 神道碑。】

  丙戌冬十一月,灵武下,诸将争掠子女财币,公独取书数部、大黄两駞而已。既而军士病疫,唯得大黄可愈,所活几万人。 【 神道碑。】

  燕京多盗,至驾车行刼,有司不能禁。时睿宗监国,命中使偕公驰传往治。既至,分捕得之,皆势家子,其家人辈行赂求免,中使惑之,欲为覆奏,公执以为不可,曰:「信安咫尺未下,若不惩戒,恐致大乱。」遂刑一十六人,京城帖然。 【 神道碑。】

  己丑,太宗即位,公定册立仪礼,皇族尊长,皆令就班列拜。尊长之有拜礼,盖自此始。诸国来朝者,多以冒禁应死,公言:「陛下新即位,愿无污白道子。」从之。盖国俗尚白,以白为吉故也。 【 神道碑。 又李微撰墓志云:「己丑秋,公奉遗诏立太宗,择定八月二十四日,诸皇族毕至。至二十二日,尚犹豫不决,公曰:「此社稷大计,若不早定,恐生他变。」睿宗曰:「再择日如何?」公曰:「过此日皆不吉。」至日,公与睿宗翼太宗登宝位。】

  时天下新定,未有号令,所在长吏,皆得自专生杀,少有忤意,则刀锯随之,至有全室被戮襁褓不遗者,而彼州此郡,动辄兴兵相攻。公首以为言,皆禁绝之。 【 神道碑。】

  自太祖西征之后,仓廪府库无斗粟尺帛,而中使别迭等佥言:「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公即前曰:「夫以天下之广,四海之富,何求而不得,但不为耳,何名无用哉!」因奏:「地税、商税、酒、醋、盐、铁、山泽之利,周岁可得银五十万两, 【 周岁可得银五十万两 「十」原作「千」,据上引二书改。按本传下文云:「自庚寅年定课税所额,每岁银一万定」,可证作「十」是。】 绢八万匹,粟四十万石。」上曰:「诚如卿言,则国用有余矣。卿试为之。」乃奏立十路课税所,设使副二员,皆以儒者为之,如燕京陈时可、宣德路刘中,皆天下之选。因时时进说周、孔之教,且谓「天下虽得之马上,不可以马上治」,上深以为然。国朝之用文臣,盖自公发之。 【 神道碑。】

  先是,诸路长吏兼领军民钱谷,往往恃其富强,肆为不法。公奏:「长吏专理民事,万户府总军政,课税所掌钱谷,各不相统摄。」遂为定制,权贵不能平。燕京路石抹咸得不激怒皇叔,俾专使来奏,谓公「悉用南朝旧人,且渠亲属在彼,恐有异志,不宜重用。」且以国朝所忌,诬构百端,必欲置之死地。事连诸执政,时镇海、粘合重山实为同列,为之股栗,曰:「何必强为更张,计必有今日事!」公曰:「自立朝廷以来,每事皆我为之,诸公何与焉?若果获罪,我自当之。」上察见其诬,怒逐来使。不数月,会有以事告咸得不者,上特命公鞠治,公奏曰:「此人倨傲无礼,狎近羣小,易以招谤。今方有事于南方, 【 今方有事于南方 「南方」,明钞本、清钞本均校改作「南邦」,似是。】 他日治之亦未晚也。」 【 神道碑。】

  辛卯秋八月,上至云中,诸路所贡课额银币,及仓廪物斛文簿,具陈于前,悉符元奏之数。上笑曰:「卿不离朕左右,何使钱币流入如此,不审南国复有卿比者否?」公曰:「贤于臣者甚多,以臣不才,故留于燕。」即日授中书省印,俾领其事,事无巨细,一以委之。 【 神道碑。】

  宣德路长官、太傅秃花,失陷官粮万余石,恃其勋旧,密奏求免。上问:「中书知否?」对曰:「不知。」上叱出,使白中书省偿之。仍勑:「今后凡事先白中书,然后奏闻。」 【 神道碑。】

  中贵苦木思不花奏拨户一万,以为采炼金银、栽种蒲萄等户,公言:「太祖有旨,山后百姓与本朝人无异,兵赋所出,缓急得用。不若将河南残民贷而不诛,可充此役,且以实山后之地。」上曰:「卿言是也。」又奏:「诸路民户今已疲乏,宜令土居蒙古、回鹘、河西人等,与所在居民,一体应输赋役。」皆施行之。 【 神道碑。】

  壬辰春,车驾至河南,诏陕、洛、秦、虢等州山林洞穴逃匿之人,若迎军来降,与免杀戮。或谓:「此辈急则来附,缓则复资敌耳。」公奏给旗数百面,悉令散归已降之郡,其活不可胜数。 【 神道碑。】

  国制,凡敌人拒命,矢石一发,则杀无赦。汴京垂陷,首将速不角??遣人来报,且言此城相抗日久,多杀伤士卒,意欲屠之。公驰入奏曰:「将士暴露凡数十年,所争者土地人民耳。得地无民,将焉用之!」上疑而未决。复奏曰:「凡弓矢、甲仗、金玉等匠,及官民富贵之家,皆聚此城中,杀之则一无所得,是徒劳也。」上始然之,诏除完颜氏一族外,余皆原免。时避兵在汴者,户一百四十七万。 【 时避兵在汴者户一百四十七万 按元史卷一四六本传作「时避兵居汴者,得百四十七万人」,似是。下文戊戌年云:「初籍天下户,得一百四万」,则聚汴之户当不可为一百四十七万。】 仍奏选工匠、儒、释、道、医、卜之流,散居河北,官为给赡。其后攻取淮、汉诸城,因为定例。 【 神道碑。】

  初汴京未下,奏遣使入城,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孙袭封,封衍圣公元措, 【 索取孔子五十一代孙袭封封衍圣公元措 按明钞本眉批「重封字」。元文类卷五七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亦只一「封」字。】 令收拾散亡礼乐人等。及取名儒梁陟等数辈,于燕京置编修所、平阳置经籍所,以开文治。 【 神道碑。按遗山元公上公书云:夫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不为不多。盖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必藉学校教育、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喻如修明堂揔章,必得梗楠豫章之材,预为储畜数十年之间,乃能备一旦之用,非若起寻丈之屋,欂栌椳楔杂出于榆柳槐柏,可以朝求而暮足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耆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高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辈如平阳王状元纲、东明王状元鹗,滨人王贲,临淄人李浩,秦人张徽、杨奂、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冀致君、张德辉、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珪,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昶,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仝,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洺水张仲经,虞乡麻革,东平商挺,渔阳赵着,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勾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百年以来,教育讲习非不至,而其所成就者无几。丧乱以来,三四十人而止矣。乃今不死于兵,造物者挈而授之,维新之朝岂无意乎!诚以合下之力,使脱奔走之役,而聚养之,它日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将不能少助合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功乎!】

  时河南初破,被俘虏者不可胜计,及闻大军北还,逃去者十八九。有诏:「停留逃民及资给饮食者皆死,无问城郭保社,一家犯禁,余并连坐。」由是百姓惶骇,虽父子兄弟,一经俘虏,不敢正视,逃民无所得食,踣死道路者,踵相蹑也。公从容进说曰:「十余年间,存抚百姓,以其有用故也。若胜负未分,虑涉携贰;今敌国已破,去将安往?岂有因一俘囚,罪数百人者乎!」上悟,诏停其禁。 【 神道碑。】

  金国既亡,唯秦、巩等二十余州连岁不下,公奏:「吾人之得罪逃入金国者,皆萃于此,其所以力战者,盖惧死耳。若许以不杀,不攻而自下矣。」诏下,皆开门出降,朞月之间,山外悉平。 【 神道碑。】

  甲午,诏括户口,以大臣忽覩虎领之。国初, 【 国初 原作「虎初」,据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方事进取,所降下者,因以与之,自一社一民,各有所主,不相统属,至是始隶州县。朝臣共欲以丁为户,公独以为不可。皆曰:「我朝及西域诸国,莫不以丁为户,岂可舍大朝之法,而从亡国政耶!」公曰:「自古有中原者,未尝以丁为户。若果行之,可输一年之赋,随即逃散矣。」卒从公议。时诸王大臣及诸将校所得驱口,往往寄留诸郡,几居天下之半,公因奏括户口,皆籍为编民。 【 神道碑。】

  乙未,朝议以回鹘人征南,汉人征西,以为得计。公极言其不可,曰:「汉地、西域相去数万里,比至敌境,人马疲乏,不堪为用。况水土异宜,必生疾疫。不若各就本土征进,似为两便。」争论十余日,其议遂寝。 【 神道碑。】

  丙申秋七月,忽覩虎以户口来上,议割裂诸州郡分赐诸王贵族,以为汤沐邑。公曰:「尾大不掉,易以生隙。不如多与金帛,足以为恩。」上曰:「业已许之。」公曰:「若树置官吏,必自朝命,除恒赋外,不令擅自征敛,差可久也。」从之。是岁,始定天下赋税,每二户出丝一斤,以供官用;五户出丝一斤,以与所赐之家。上田每亩税三升半,中田三升,下田二升半;水田亩五升。商税三十分之一。盐每银一两四十斤。已上以为永额,朝臣皆谓太轻,公曰:「将来必有以利进者,则已为重矣。」 【 神道碑。】

  国初,盗贼充斥,商贾不能行,则下令,凡有失盗去处,周岁不获贼,令本路民户代偿其物,前后积累动以万计。及所在官吏取借回鹘借银,周年则倍之,次年则并息又倍之,谓之羊羔利,积而不已,往往破家散族,至以妻子为质,终不能偿。公请于上,悉以官银代还,凡七万六千定。仍奏定,今后不以岁月近远,子本相侔,更不生息,遂为定制。 【 神道碑。】

  侍臣脱欢奏选室女,勑中书省发诏行之,公持之不下。上怒,召问其故,公曰:「向所刷室女二十八人,尚在燕京,足备后宫使令。而脱欢传旨,又欲徧行选刷,臣恐重扰百姓,欲覆奏陛下耳。」上良久曰:「可。」遂罢之。又欲于汉地拘刷牝马,公言:「汉地所有,茧丝、五谷耳,非产马之地,若今日行之,后必为例,是徒扰天下也。」乃从其请。 【 神道碑。】

  丁酉,汰三教僧道,试经通者,给牒受戒,许居寺观,儒人中选者,则复其家。公初言:「僧道中避役者多,合行选试。」至是始行之。 【 神道碑。】

  时,诸王贵戚皆得自起驿马,而使臣猥多,马悉乏,则豪夺民马乘之,城郭道路骚动。所至则须索百端,供馈稍缓,辄被棰挞,馆人不能堪。公奏给牌札,乃定饮食分例,其弊始革。 【 神道碑。】

  诸路官府自为符印,僣越无度,公奏并仰中书省依式铸造,由是名器始重。 【  赵衍撰行状。】

  戊戌,天下大旱蝗,上问公以御之之术,公曰:「今年租赋,乞权行倚阁。」上曰:「恐国用不足。」公曰:「仓库见在可支十年。」许之。初籍天下户,得一百四万,至是逃亡者十四五,而赋仍旧,天下病之。公奏除逃户三十五万, 【 公奏除逃户三十五万 「户」原作「民」,据畿辅丛书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民赖以安。 【 神道碑。】

  燕京刘忽笃马者,阴结权贵,以银五十万两扑买天下差发;涉猎发丁者,以银二十五万两扑买天下系官廊房地基、水利、猪鸡;刘庭玉者,以银五万两扑买燕京酒课;又有回鹘以银一百万两扑买天下盐课。 【 又有回鹘以银一百万两扑买天下盐课 「万」字原脱,据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至有扑买天下河泊、桥梁、渡口者。公曰:「此皆奸人,欺下罔上,为害甚大。」咸奏罢之。尝曰:「兴一利不若除一害,生一事不若减一事。人必以为班超之言盖平平耳,千古之下,自有定论。」 【 神道碑。】

  公自庚寅年定课税所额,每岁银一万定,及河南既下,户口滋息,增至二万二千定, 【 增至二万二千定 「至」字原脱,据上引元文类及元史卷一四六本传补。】 而回鹘奥都剌合蛮扑买课税,增至四万四千定,公曰:「虽取四十四万亦可得,不过严设法禁,阴夺民利耳。民穷为盗,非国之福。」而近侍左右,皆为所啖,上亦颇惑众议,欲令试行之。公反复争论,力不能夺,乃太息曰:「扑买之利既兴,必有蹑迹而篡其后者,民之穷困,将自此始矣!」 【 神道碑。】

  公正色立朝,不为少屈,欲以身徇天下,每陈国家利病,生民休戚,辞色恳切,上曰:「汝又欲为百姓哭耶!」 【 神道碑。】

  上素嗜酒,晚年尤甚,公数谏不听,乃持酒糟之金口曰:「此铁为酒所蚀,尚致如此,况人之五脏,有不损耶!」上悦,赐以金帛,仍勑左右日进酒三钟而止。 【 神道碑。】

  辛丑春二月,上疾笃,脉绝,诸药不能疗,皇后不知所以,召公问之。时奸臣窃政,鬻狱卖官,专令回鹘控治诸国,公对曰:「今朝廷用非其人,天下罪囚必多冤枉,故天变屡见,宜赦天下。」因引宋景公荧惑退舍之事,以为证。后亟欲行之,公对曰:「非君命不可。」顷之,上少苏,后以为奏,上不能言,首肯而已。赦发,脉复生。冬十一月,上勿药已久,公以太一数推之,不宜畋猎,奏之数回,左右皆曰:「若不骑射,何以为乐!」猎五日而崩。 【 行状及汲郡王公文集云:太宗仁厚有余,言辞极寡,服御俭素,不尚华饰。委任大臣,略无疑贰。性颇乐饮。及御下听政,不易常度。当时政归台合,朝野欢娱,前后十年,号称无事。】

  壬寅春,后以储嗣问公,公曰:「此非外姓臣所敢知,自有太宗遗诏在,遵而行之,社稷幸甚。」 【 墓志。】

  奥鲁剌合蛮方以货取朝政,执政者亦皆阿附,唯惮公沮其事,则以银五万两赂公,公不受,事有不便于民者,辄中止之。时后已称制,则以御宝空纸付奥都剌合蛮,令从意书填,公奏曰:「天下,先帝之天下,典章号令,自先帝出。必欲如此,臣不敢奉诏。」寻复有旨,奥都剌合蛮奏准事理,令史若不书填,则断其手。公曰:「军国之事,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与焉!事若合理,自是遵行;若不合理,死且不避,况断手乎!」后以公先朝勋旧,曲敬惮焉。 【 神道碑。】

  公天资英迈,迥出人表,虽案牍满前,左酬右答,咸适其当。平居不妄言笑,及一被接纳,则和气温温,令人不能忘。素不嗜酒,间与宾僚宴集,终日端坐。平生不治生产,及其薨也,人有谮之者曰:「公为相二十年,天下贡奉皆入私门。」后使卫士视之,库藏惟名琴数十张,古今书画、金石遗文数千卷而已。笃于好学,不舍昼夜。尝诫其诸子曰:「公务虽多,昼则属官,夜则属私,亦可学也。」 【 神道碑。 又陵川郝公文集云:当太宗临御之时,耶律楚材为相,定税赋,榷宣课,分郡县,籍户口,理狱讼,别军民,设科举,推恩肆赦,方有志于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投隙抵罅,相与排摈,百计攻讦,乘宫围违豫之际,恣为矫诬,卒使楚材愤悒以死。】

  国家承大乱之后,天纲绝,人理灭,所谓更造夫妇,肇有父子者,信有之矣。加以南北之政,每每相戾,其出入用事者,又皆诸国之人,言语之不通,趣向之不同,当是之时,而公以一书生,孤立于庙堂之上,而欲行其所学,戛戛乎其难哉。幸赖明天子在上,谏行言听,故奋袂直前,力行而不顾。然而其见于设施者,十不能二三,而天下之人,固已均受其赐矣。若此时非公,则人之类又不知其何如耳。 【 神道碑。】

  ○中书杨忠肃公(惟中)

  中书杨忠肃公

  卷五之二

  公名惟中,字彦诚,弘州人。国初,奉使西域。岁乙未,用兵汉上,领军前行中书省。癸卯,拜中书令。壬子,出为河南经略使,迁陕右四川宣抚使。己未,王师伐宋,拜江淮宣抚使。是岁薨,年五十五。

  金末,公以孤童子事太宗,自知读书,有胆略,太宗器之。弱冠,衔命使西域三十余国,宣畅威灵,敷布条要,俾皆籍户属吏,数年而归,乃有大用意。 【 郝文忠公撰神道碑。】

  廓出太子伐宋,命公于军前行中书省,克宋枣阳、光化等军,光、隋、郢、复等州,及襄阳、德安府,得名士数十人。收集伊、洛诸书载送燕都,立周子祠,建太极书院,俾师儒赵复等讲授,公遂知性理学,慨然欲以道济天下。 【 神道碑。 又周子祠堂记云:初周子祠祀之礼,盛于江左而未至于河朔,公领中书,始嗜其学,乃建太极书院于燕都,立周子祠,以二程、张、杨、游、朱六子配食,岁时释奠。又刻太极图、通书、西铭于祠壁,请云梦赵复为师儒,右北平王粹佐之,选俊秀之有识度者为道学生。】 耶律楚材罢,遂以公为中书令。太宗崩,太后称制,公以一相负任天下。 【 神道碑。】

  定宗即位,平阳道断事官斜彻横恣不法,诏公宣慰,公按诛之。出一府绳擉,莫不健其决。 【 神道碑。】

  金亡,恒山公武仙溃于邓州,其余党散入太原、真定间,据大明川,用金开兴年号,众至数万,出没劫掠数千里,诏会诸道兵讨之,不克。公仗节开谕,降其渠帅,其党悉平。 【 神道碑。】

  宪宗即位,上以太弟镇金莲川,开府承制封拜,奏公为河南道经略使。初灭金,以监河桥万户刘福为河南道总管,尽有金源故地。福贪鄙残酷,害虐遗民二十余年。公至,召福听约束,福称疾不至。公命设大梃于坐,复召之,使谓福曰:「尔不奉诏,吾以军法行事。」福以数千人拥卫见公,公即握大梃击踣之,数日福死。百姓鼓舞称快,河南大治。 【 神道碑。】

  迁陕右四川宣抚使,以诸军帅横侈病民,郭千户者尤甚,杀人之夫而夺其妻,其子告公,馘之以徇,关中肃然。公语人曰:「吾非好杀,国家纲纪不立,致此辈贼虐良民,无所控告。不去不仁,何以为仁乎!」 【 神道碑。】

  岁己未,上总统东师,奏公为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抚使,俾建行台,以先启行,宣布恩信,蒙古、汉军诸帅并听节制。师还,薨于蔡州。公出入柄用者三十年,天下畏其勇而怀其仁。 【 神道碑。】

  皇朝诞膺天命,奄奠区夏,经略海外,既一再传,始究内治。用公为相,与天下休息。公乃恢张规模,维系纲纪,诛鉏凶渠,爱养黎献,整领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续遗命,吾道赖以不亡,天下复见中国之治,繄公力焉。 【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六

  总帅汪义武王(世显)

  万户严武惠公(实)

  万户张忠武王(柔)

  元帅张献武王(弘范)

  ○总帅汪义武王(世显)

  总帅汪义武王

  卷六之一

  王名世显,字仲明,巩昌人。金季以战功擢千夫长,累迁巩昌府便宜总帅。金亡踰年,始属国朝,职仍旧。寻赐金符,伐蜀有功。癸卯岁卒,年四十九。

  公系出汪骨族,贞佑二年,西北臲卼,阶战功起家为千夫长,八转领同知平凉府事。正大四年,领陇州防御使,进征行从宜,分治陕西西路行六部郎中。西南调度窘迫,公发家赀,率豪右助边,邻郡效之,军饷以之不绝。六年,以巩州冲要之地,升巩昌府,改兼治中,转同知,兼参议帅府机务。是时,所在残灭,饥疫荐臻,公与便宜总帅完颜仲德,拥将士吏民出保石门。九年,仲德勤王东下,公拜便宜总帅,制旨大约属以社稷为念,公感泣自奋。至于粮械,莫不精赡。明年,京城变,郡县风靡,公独为之坚守。越三年,犹按堵如故,而外攻不弛,谓其众曰:「宗祀已矣,吾何爱一死!千万人之命悬于吾手,平居享高爵厚禄,死其分也,余者奚罪。与其自经于沟渎,姑徇一时之节,孰若屈己纾斯人之祸。」会顿兵城下,率僚佐耆老,持牛羊酒币迎谒焉。曰:「吾征讨有年,所至皆下,汝独尔耳,何也?」对曰:「有君在上,卖国市恩之人,谅所不取。」王大说,勑其下丝发无所犯。盖乙未冬十月四日也。旦诣行帐,宠之以章服,职仍故。即日南征,鸠士马截嘉陵,蹴大安,未几觊旋,迭承奖赉。 【 杨文宪公撰神道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国家龙兴朔漠,威行万方,金源日蹙,吏士守者,或降或死且尽,不能成军。山东、西之间豪杰并起,据保城壁,大抵非金署置之旧。巩昌汪氏据高制远,统郡县数十,胜兵数万,号曰便宜都总帅,栅石门为金守者三世, 【 栅石门为金守者三世 「世」原作「出」,清钞本作「世」,与元文类卷三五汪氏勋德录序合,今据改。】 及我兵攻巩昌,则金亡已三岁矣。汪氏犹为金发丧,登陴哭三日。因皇子阔端以自归,太宗察其诚,仍以便宜都总帅镇故地,取蜀之役,资粮甲兵之赋,终始毕给,功多之纪,它将鲜俪焉。此讳世显者所以封陇右王也。王有子七人,孙十又九人,多居将相官,封公者九人。传五世,兄弟子孙百八十余人,总军巩昌者既世其职,余多大官。】

  丙申,备前锋进次大安南,田、杨诸蛮结阵来援,公麾轻骑五百挠之,众乱,首尾不相藉,溃走。日暮,南将曹将军潜兵作掎角计,公单骑往突之, 【 公单骑往突之 「往」原作「马」,明钞本校改作「往」,清钞本、聚珍本、畿辅本均作「往」,与明宋廷左辑杨奂还山遗稿卷上总帅汪义武王世显神道碑合,今据改。】 格杀数十辈。黎明,军合,殪其主将。王嘉叹之,赐名马、佩刀。公退语所亲曰:「吾已撤蜀之藩篱,行寝其堂奥矣。」 【 神道碑。】

  丁酉春,夜入武信城,灯市帖然,出其不意,全获府库,遂蹂资、普。 【 神道碑。】

  戊戌,军葭萌之南,都统青涧刘阻山为栅,公选数百骑夺栅而入,多所俘杀,得其辎械。乘胜赴资州,壁山间识公旗帜,骇怖奔逸,钞嘉定、峨眉以归。 【 神道碑。】

  己亥秋,俾隶塔海公节制。道险霖雨阻潦,攀木缘磴,彻开州。闻蜀军列万州南岸,公伺夜伏兵上流,舟北岸以疑之,既而由上流皷革舟而下,袭破之。追奔逐北,直抵夔峡,公返而搏之, 【 公返而搏之 「搏」上引还山遗稿作「揉」,似是。】 几无噍类。踄巫山,与援军还,复剿三千余级。比春,分兵掖江引还。及涪州,修浮梁,信宿而办,以济南道之师。环攻崇庆,守者开门延敌,他将莫能支,公提戈首出,人服其胆勇,蕲并力以拔其城。天大暑,乃罢。秋觐,帝数其功,赐金符,公拜谢曰 【 公拜谢曰 「拜」下原衍「曰」字,据清钞本及上引还山遗稿删。】 :「实陛下威德所致,臣何预焉。」上乐其知体,首肯者再四。 【 神道碑。】

  辛丑,蜀帅陈隆之自称百万众,驰书索战。十月五日,公略地成都,薄城而阵, 【 薄城而阵 「薄」原作「傅」,据上引还山遗稿及元史卷一五五本传改。】 彼屡战屡却,坚壁不出,公晓以祸福。十二日夜,田显缒城效欵,觉之,公曰:「事急矣!」叱梯城入救,军民从显而出者七十余口,获陈隆之斩之。五日,公领精锐五百,捣汉州,州兵三千出战,城闭尽陷。三日,军毕集;又三日,克之。露布以闻,王击节咨赏,仍赐田显符印。 【 仍赐田显符印 「符印」,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及上引还山遗稿均作「钱物」,明钞本原脱此二字,边补作「钱物」。】 【 神道碑。】

  癸卯春,公且疾,忽被召,即戒首途。既见,锡虎符,擢便宜总帅,手札付秦、巩、定西、金、兰、洮、会、环、陇、庆阳、平凉、德顺、镇戎、原、阶、成、岷、迭、西和等二十余州,事无巨细,惟公裁决。以忧深责重,疾再作,竟不起。 【 神道碑。】

  公器局宏远,资仁孝。奉养太夫人,斯须靡忘,征南得旨酒,不远数千里载归,以备滫瀡。处丧不御酒肉,劬劳之日,必致斋荐祭。喜儒术,闻介然之善,应接无少倦罢,羁人寒士至,解衣推食,生馆死殡,各得其所。还自蜀,辇书数千百卷,而图画半之。士卒必与同甘苦,如父兄之于子弟,然临阵整肃,无敢干者。悯新民未辑,刑清役寡,纵所不免,犹度力缓期,不至急暴,上下相安,不闻告讦。或有牵连,议从宽释,同属异主者,多尽力购聚之。每事先立规程,而后处之。以及讼庭驿舍,则静若隆平时。休沐对客,命觞雅歌投壶而已。燕居逸游,若不胜衣,遇敌先登,刈旗斩将,勇压三军,虽古名将无以加矣。 【 神道碑。】

  ○万户严武惠公(实)

  万户严武惠公

  卷六之二

  公名实,字武叔,泰安长清人。金季据东土,岁庚辰,籍所部州民来归,太师、国王承制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甲午,朝于和林,授东平行军万户。庚子薨,年五十九。

  公幼警悟,略知读书。及长,志节豪宕,不治生产,为人美仪观,喜交结,好施与,落魄里社间。屡以事被系,侠少辈爱慕之,多为出死力,以故得脱去。 【 遗山元公撰神道碑。】

  癸酉秋,国兵破中夏,已而北归,东平行台调民为兵,以公为众所伏,署百夫长。明年春,泰安张汝楫据灵岩,遣别将攻长清,公破走之,以功授长清尉,戊寅六月,摄长清令。八月,宋人取益都,乘胜而西,行台檄公备刍粮,为守御计。公出督租,比还而长清陷,寻以兵复之。有谮于行台者,谓公与宋有谋,行台疑公,以兵围之,公挈老幼壁青崖,依益都主将以避之。宋因以公为济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无不下,于是太行之东,皆公所节制矣。 【 神道碑。】

  庚辰三月,河南军攻彰德,守将单仲力不支,数求公救,公请于主将,主将逗留不行,公独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公知宋不足恃,七月,谒先太师、国王于军门,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户三十万以献,太师承制拜公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其年,进攻曹、濮、单三州,皆下之。 【 神道碑。】

  偏将李信留镇青崖,尝有罪惧诛,乘公出征叛降于宋,公兄及夫人杜氏皆遇害。辛巳,公以兵复青崖,擒信,诛之。进攻东平,守将和立刚弃城走,公入居之。 【 神道碑。】

  壬午,宋将彭义斌说青崖晁海叛,公之家人复被略去,义斌军西下,郡县多为所胁。乙酉四月,遂围东平。公间遣人会大将孛里海军,军久不至,城中食且尽,乃与义斌连和,义斌亦欲藉公取河朔,而后图之,请以兄事公。时麾下众尚数千,义斌不之夺,而青崖所掠则留不遣。七月,义斌下真定,道西山与孛里海等军相望,分公以帐下兵,阳助而阴伺之。公知势已迫,即速趣孛里海军而与之合, 【 即速趣孛里海军而与之合 「速」原作「连」,据畿辅本改。「速趣」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急赴」。】 战始交,宋兵崩溃,乃擒义斌。不旬月,先所失部分尽复之。是冬,郡王带孙取彰德;明年,取濮、东平;又明年,太师攻益都,凡公之功,所在皆为诸道之冠。 【 神道碑。】

  庚寅四月,朝于牛心之帐殿,天子赐之坐,宴享终日,锡公虎符,宠以不名,又数数目公,顾谓侍臣言:「若严公者,真福人矣。」 【 神道碑。】

  甲午,朝于和林城,授东平路行军万户,偏裨赐金符者八人。初,公之所统有全魏十分、齐之三、鲁之九,及是,画境之制行,公之地,于魏则别为大名,又别为彰德,齐与鲁则复以德、兖、济、单归于我。 【 神道碑。】

  丁酉九月,诏命公毋出征伐。当是时,公以百城长东诸侯者十五年矣。始于披荆棘,扞豺虎,敝衣粝食,暴露风日,挈沟壑转徙之民,而置之袵席之上,以劝耕稼,以丰委积。公帑所积,尽于交聘燕享祭祀宾客之奉,而未尝私贮之。辟置俊良,汰逐贪墨,颐指所及,竭蹷奉命,不三四年,由武城而南,新泰而西,行于野则知其为乐岁,出于涂则知其为善俗,观于政则知其为太平官府,而公之心力亦已尽矣。上亦雅知公不便鞭马,念其功而悯其劳,优恤如此。 【 神道碑。】

  公病风痹久,人有劝迎良医者,笑曰:「人岂不死耶?得无疾痛以没足矣。」 【 神道碑。】

  公既握兵柄,颛生杀,时年已长,经涉世故,乃更折节自厉,间亦延致儒士,道古今成败,至前人良法美意,所以仁民爱物者,辄欣然慕之。故虽起行伍间,严厉不可犯,至于仁心为质者,亦要其终而后见也。 【 神道碑。】

  初,彰德既下,又破水栅,郡王怒其反复,驱老幼数万欲屠之。公曰:「此国家旧民,吾兵力不能及,为所胁从,果何罪耶?」王从公言,释不诛。继破濮州,复欲屠之,公言:「百姓未尝敌我,岂可与兵人并戮之。不若留农种,以给刍秣。」濮人免者又数万。其后于曹、于定陶、于楚丘、于上党,盖未有不然者。大兵由武休出襄、邓,公时在徐、邳间,以为河南破,屠戮必多,乃载金缯往赎之,且约束诸将,毋敢妄杀,有所卤获,必使之骨肉完保。灵壁一县,当废者五万人,公悉救之。兵人既素服公言,重为资币所诱,故皆全济。中有求还乡里者,悉纵遣之。是冬,大饥,生口北渡者多饿死,又藏亡法严,犯者保社皆坐,逋亡累累,无所于托,僵尸蔽野。公命作糜粥,盛置道旁,人得恣食之,所活者不知几何人矣。 【 神道碑。】

  初,公之部曲有亡归益都者数十人,益都破,皆获之,人以为必杀,公一切不问。王义深,义斌之别将,闻义斌败,将奔河南,凡公族属之在东平者,皆为所害,河南破,公获义深妻子,厚为赒恤之,送还乡里,终不以旧事为嫌。其能人之所难能又如此。 【 神道碑。】

  东州既为乐土,四外之人托公以为命者,相踵也。公为之合散亡,业单贫,举丧葬,助婚嫁,多求而不靳,屡至而不厌,肉骨之赐,盖有不胜书者。故闻公之讣,远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能罢。古所谓爱如父母,敬如神明者,于公见之。 【 神道碑。】

  帝王之兴,天将举全所覆者而畀之,时则有魁伟宏杰之士,为之倡大义,建大事,一六合之同异,定羣心之去就。初贞佑南渡,豪杰乘乱而起,四方之人无所归命,公据上流,握劲兵,威望之着,隐若敌国,人心之所以为楚为汉者,皆倚之以为重。至是,晓然知天命所在,莫敢有异志。国家亦藉之,以成包举之势,非天使之倡大义,建大事,以应兴王之迹,其能若是乎! 【 神道碑。】

  ○万户张忠武王(柔)

  万户张忠武王

  卷六之三

  王名柔,字德刚,易州定兴人。金季累迁中都留守、行元帅府事。国兵至,被执,授河北东西等路都元帅。金亡,入觐,遂迁万户,将兵伐宋。中统三年,以年老乞致仕,封安肃公。至元三年,城大都,起判行工部事,进封蔡国公。五年,薨,年七十九。

  公少倜傥不羁,读书略通大意,工骑射,尚气节,喜游侠。金贞佑间,河朔扰攘,土寇蜂起,公聚族党数千家,壁西山东流埚,选壮士,团结队伍以自卫,远近惮之,莫敢犯。以功授定兴令,累迁清州防御使。中都路经略使苗道润表其材,加昭勇大将军,遥领永定军节度使,权元帅右都监,行元帅府事。兴定初,道润为其副贾瑀所害,瑀不自安,遣使者以好辞告公曰:「吾得除道润,以君正直不以兵力党恶人故也。」公怒叱使者还白瑀曰:「汝贼吾所事,不即送死,乃敢以此言相戏耶!」遂檄召道润部曲,会易水之军市川,告以复雠之意,众因罗拜,推公为长。事闻,迁中京留守,兼知大兴府事,时戊寅夏五月也,公年二十有九。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又陵川文集云:初,中都经略使苗道润,与其副贾瑀有隙,一日,从数骑出,瑀伏甲射之,颠于道左,从者骇散。有何伯祥者,独下掖之,道润懑绝,不能乘。伏发前突,伯祥奋枪大呼,杀数人,贼乃遯去。遂取道润所佩金虎符以出令,疾足间道闻诸朝。乃命易水公靖安民代道润,伯祥因事之。是岁兴定元年也。明年,靖公卒,伯祥以符节归公。】

  方会兵攻瑀,而国朝大军出紫荆关,遂率所部战于狼牙岭,马跌被执,见主帅立而不跪,左右强之。公叱曰:「彼帅也,吾亦帅也,大丈夫死即死,终不偷生为它人屈!」帅壮而释之。其散卒稍稍来集,主帅恐公为变,质二亲于燕,公叹曰:「吾受国厚恩,不意猖獗至此。顾忠孝不两立,姑为二亲屈。」遂委质焉。未几,复旧职,建斾而南,下雄、易、安、保诸州。然犹不忘道润之冤,必欲诛瑀,而瑀据孔山台,拒命自若,遂攻之。台无井泉,汲山下,公先断其汲道,瑀乃降。公缚瑀,剖心以祭道润,时人义之。 【 王文康公撰墓志。】

  戊寅冬,徙治满城。城小而缺,真定帅武仙会真定、深、冀兵数万来攻, 【 会真定深冀兵数万来攻 「真定」原作「镇定」,据金史卷二五地理志、元史卷八五地理志改。下同。】 适令军出,帐下才数百人,公以老弱妇女乘城,帅壮士突出敌后,毁其攻具。且策其师老而怠,从数骑策马挟槊大呼入围,敌皆披靡。复使缘山张旗帜,声言救至,曳柴扬尘鼓噪以进。敌大溃,追击,遗尸数十里。乘胜攻完州,下之。 【 州倅甄全慷慨就戮,公义而释之,升为守。】 祁阳、曲阳等帅皆来降,遂围中山。仙遣其将葛铁枪来救,战于新乐,飞矢中公颔,落其二齿,公拔矢以战,大破之,斩首数千级。仙犹畜憾,遣藁城令刘成将兵来侵,公生获成而复纵之。 【 墓志。】

  己卯秋八月,南掠地至皷城,单骑入城,谕以祸福,鼓遂降。进攻深泽、宁晋诸县,皆下之。由是深、冀以北、真定以东三十余城,莫不听命,缘山反侧鹿儿、和和、野狸、狼山诸砦,相继望风纳款。公之威名震河朔矣。 【 墓志。】

  初,公在乡里,闻贾瑀以军三千掠其境,当馈而起,潜入行间,伺其行及半,奋踊大呼,多所杀伤,众疑其有伏,委仗而遁。信安张甫亦尝以数千人围之,时全军悉出,所留无几,公三分之,更番接战。甫与公相闻而不识也,因问:「张君安在?」公绐应曰:「适出且还,我曹卒隶耳。」甫惧乃退。保定王子昌阻水为固,它将莫敢近,公冒险径渡,出其不意,生擒之以归。其勇略类如此。 【 滹南王公撰勋德碑。】

  邻境帅仆散张哥者,素与公不相能,既而为麾下所杀,公闻之曰:「彼虽有过,然长上也。奈何擅杀之!」卒穷其主名,斩首以徇。 【 神道碑。】

  丁亥春,以满城地隘不能容众,乃移镇于保。保当南北之冲,乱后荒空者十余年。公乃刬荆榛,立市井,通商贩,招流亡,不数年,官府第舍奂然一新。向者,井泉咸卤,不可饮食,遂引鸡距、一亩二泉,凿城门而入,疏为长河,以流秽浊。楼观相望,陂池映带,若图画然,遂为燕南一大都会。 【 墓志。】

  初,州之庙学在保塞故堙之北,及公开府,则夹两阛阓,嚣然坌哄,殆非清庙居神之所。遂于东南得爽垲地,谋迁神居,鸠工赋役,殿庑一新,讲肄之舍,庖藏之所,以次具举,高广其旧几于倍蓰。又为奎文楼于南,凿璧水于西。岁戊午春,告成,迎神于庙,释奠以落之。 【 陵川文集。】

  壬辰,天兵渡河。明年,汴降,诸将争取金缯,公独入史馆,收金实录、秘府图书,仍访求乡曲耆旧、望族十余家,若高户部夔,李都运特立,赵礼部三子贽、克刚、克基,杨翰林子恕、壻贾庭扬,护送北归。其薄汴梁,蹙归德,陷汝南,攻徐、邳,公莫不身先士卒,横槊转鬪,大小数十战,未尝败衄。 【 墓志。 又遗山元公撰勋德第二碑云:京城之役,守者屡出接战,我军不能前,公跃马横戈而出,大呼诸帅,即驰入阵中,呼声所及,无不披靡。汝南之役,金兵阵于南门外,决死战,宋兵瞻望不进。公率步卒二十余,涉水入阵,莫有当其锋者。徐州之役,攻久不下,宋人出战,公率死士五十人逆击之,敌退走,明日急攻,城随陷,论功第一。邳州之役,诸军筑垒,环其外,城中危迫,溃围而出,望见公旗帜,即犯别帅军,公率兵救之,又犯一军,公复救之,敌竟败,而诸军赖之以全。】

  甲午,入觐,上劳之,历数战勋曰:「某军之胜,汝之功也;某州之拔,又汝之功也。」如亲见之,乃论功行赏,升万户,易金虎符。公于江、淮遇战,辄颖脱深入,斩将刈旗,折馘执俘而出。 【 墓志。 又勋德碑云:枣阳之役,公夺外城据之,城中人启南门出,诸军为木栅御之,公绕出其后,敌大溃。曹武之役,公出其不意,度九里关,宋兵觉,由西山翼而下,我军方休,猝为所围,公单骑突围而出,遂屯曹武北长封岭,缘山保聚皆攻下之,斩宋统制官十三人。黄州之役,州西有大湖,与江通流,公攻下之,得战舰万艘,顺流而下,循江接战十日,乃至城下,宋水陆并进,我军合攻之,不战而溃,州东门御备甚坚,公率死士,奋戈而入,守者请和,乃班师。滁州之役,公率锐卒先登,城遂拔。】

  己亥,诏公以本官节制河南路兵马。初,乙未、丙申间,诸道所统,仍金之旧,保居燕、赵之交,分隶无几。辛丑,特诏还之,升州为府,锡名曰顺天,别作一道,赐御衣数袭、尚厩马百、所乘大宛名马二。 【 墓志。】

  大河自汴已失堤障,南放分流为三,杞为中潬,南接涡、涣,东连淮、海,浩瀚无际。宋人恃舟楫之利,驻亳、泗, 【 驻亳泗 「亳」原作「毫」,据清钞本、畿辅本及元史卷一四七本传改。】 犯汴、洛,以窥河南。大帅察罕以公威名素为敌人所畏,奏公揔诸军镇杞。公乃相地形以杀水势,筑为连城,分戍战士,结浮梁以通往来,远斥候以防冲突。津要既固,奸谋坐折,濒河居民始得耕稼矣。久之,移镇亳社。亳去杞又五百里,四面皆黄流,非舟楫莫能至。公至之日,葺民居,建府第,城壁悉甃以甓,又为桥梁,以通归德,人民坌集,商旅舟车往来,如承平时。宋人睨视莫敢犯。 【 墓志。】己未,扈从渡江。十一月,奉旨总领蒙古、汉军城白鹿矶。公别遣将掠地千里,南至潭州。庚申二月,还自江上。 【 墓志。】

  公气貌雄毅,御军严整,号令所及,将士凛然,恩信素厚,赏罚分明,旌麾所指,士争前死,敌莫敢反顾。故所向有功,前无坚阵。 【 神道碑。】

  公将南渡也,语于众曰:「吾战争二十年,杀人多矣,宁无冤滥?自今非对垒不复杀。」卒如其言。遇他将俘囚将被戮者,亦曲为劝谕而活之。降人亲属散落他所,则百方购求,必得而后已,或求于我,亦未尝不与也。 【 勋德碑。】

  军兴以来,贫人或有所假贷,势家出子钱要利,如羊生羔,岁辄倍之,往往卖田宅、鬻妻子不能偿。公与真定史侯奏乞民间子钱,至倍而止,不得展转滋胤,朝廷从之 【 神道碑。】

  公性喜宾客,每闲暇,辄引士大夫与之谈论,终日不倦。岁时赡给,或随其器能任使之。 【 神道碑。】

  公尝以家人数千口,出为齐民。高阳公张甫、元帅牛显之徒,皆尝与公为敌,既殁,其妻子流离不能自存,公皆厚加收恤。其周急济困之义,皆毅然为之。 【 墓志。】

  ○元帅张献武王(弘范)

  元帅张献武王

  卷六之四

  王名弘范,字仲畴,万户忠武王第九子。初,代其兄摄顺天府事。中统三年,授行军总管,从征李璮。至元改元,授顺天路总管。移守大名。六年,兵围襄阳,授益都行军万户。改亳州万户。宋亡,拜江东道宣慰使。请逐益、卫两王,遂拜蒙古、汉军都元帅。十六年冬,岭海平,入觐。十七年,卒,年四十三。

  王年二十余,其兄顺天府总管弘略上计行朝,留摄其府事,吏民服其明决。时内附甫定,蒙古军所过辄为暴,王曰:「国朝自有法制,我奉行之。」执暴者决以杖,入其境无敢犯者。顺天者故保州,以忠武故升府,名后有所避,又改今名曰保定云。 【 蜀部虞公撰庙堂碑。】

  中统三年,李璮叛济南,亲王哈必赤、丞相史天泽帅诸军讨之,以王为行军总管,且行,请毡帐于忠武,忠武曰:「汝欲即安耶?」不与。乃命之曰:「璮违天必败,汝勉之。虽然,璮剧贼也,围城勿避险地,险则己无懈心,兵必致死。主者虑其险,苟有来犯,必赴救,可以立功。汝必勉之。」 【 汝必勉之 「必」道园学古录卷一四淮阳献武王庙堂之碑作「则」。】 及围城,王军城西,璮出军突诸将,独不向王军,王曰:「吾固受教矣。我易受攻而彼不至,谓我弗悟也。」乃筑长垒,内伏甲而外为壕,开东门以待。夜浚其壕加广,璮不知也。明日,果拥飞桥来攻,桥不足踰壕,军陷,其得陵壕者,突入垒门,遇伏皆死,降两贼将。璮詟遂败死。论功王最多。忠武闻之曰:「真吾子也。」或言于朝曰:「璮所以得为乱者,尽专兵民之权故也。」以此间诸侯,诸侯果不自安,遂罢其子弟之在官者,王亦例解总管。 【 庙堂碑。】

  至元二年,移守大名。未上,微服行民间,察其所患苦,见仓吏收民租,视所当输倍蓰,怨言载道。明日视事,首取而治之,民大悦。是岁,大水,庐舍且尽,租税无从出,王辄免之,计相以专擅罪王,王请入见,奏曰:「臣以为朝廷储小仓,不若储之大仓,非擅免也。」上曰:「何说也?」王曰:「岁以水不收,而必责之民,府仓虽实,而民死亡尽,明年租将安出?活其民,使均足于家,岁取有恒,非陛下府库乎!此所谓大仓也。」上曰:「知体,其勿问。」 【 庙堂碑。】

  六年,大括诸道兵,益围宋襄阳。益都兵,璮所教也,号勇悍难制,度诸帅无足统之者,乃以王为益都淄莱等路行军万户。丞相伯颜命王军鹿门,断粮道,绝郢、复之援。主者曰:「鹿门有张九,汉水以东无虑矣。」于是,王言于丞相曰:「今规取襄阳,周于围而缓于攻者,计待其自毙乎?然而夏贵乘江涨送衣粮入城,我无御之者。而江陵、归、峡行旅休卒,道出襄阳南者相继也,宁有自毙之时乎!若筑万山以断其西,立栅灌子滩以绝其东,则庶几毙之之道也。」奏用其言,因移王军万山,令严恒无懈意。一日,出东门与诸将较射,大出敌兵猝薄城,诸将曰:「彼众我寡,请婴城自守。」王曰:「嘻,我与诸军在此何事,敌至将不战耶?敢言退者死!」即被甲上马横戈立,遣偏将李庭当其前,他将将六百人攻其后,亲率二百骑为长阵敌之,步阵间陈而待。王下令曰:「闻鼓皆进击,未皷勿动。」敌麾众入阵,我不为动,至再且却,王曰:「彼再进再却,气衰矣!」鼓之,前后奋击,宋师大败,得奔还者无几。 【 庙堂碑。】

  八年,筑一字城,进逼襄阳。破樊城外郛。九年,命攻樊城,流矢中王肘,王束创见主帅曰:「襄在江南,樊在江北,我陆攻樊,则襄出舟师来救,终不可取。若截江道,断救兵,水陆夹攻之,则樊必破,而襄亦下矣。」从之。明日,复出率锐卒先登,遂拔樊。襄阳降,以宋将吕文焕入觐。上嘉之,有锦衣、白金、宝鞍之赐,将校行赏有差。 【 庙堂碑。】

  十一年,丞相伯颜帅师伐宋,命王率左部诸军循汉江,东略郢而南。十二月,攻武矶堡,取之。大兵渡江,王为先驱。宋相贾似道以其师军芜湖,其帅孙虎臣军丁家洲。王转战而前, 【 王转战而前 「王」字原脱,据上引道园学古录补。又,宋相贾似道军芜湖以下事在至元十二年,下文之「十二年」当移置「宋相」前。】 大兵继之,贾似道师溃。王前行宣布威德,所过降下,师次建康。上遣使谕丞相毋轻敌贪进,其少驻以待。王进说曰:「圣恩待士卒诚厚,今敌已夺气,亡在旦夕,过自迂缓, 【 过自迂缓 「缓」原作「绝」,据聚珍本及上引道园学古录改。】 资敌得为计,非策也。将军治阃外,急缓之宜难制以渝度,乘破竹之势,取之无遗策矣。」丞相然之,即日自驰驿至上前,面论形势,得旨进师。 【 庙堂碑。】

  十二年,师次瓜洲,分兵立栅,夺其要害守之。扬州都统姜才者,宋之名将也,所统士有部落种人,自为一军,劲悍善战,至是以二万人出扬子桥,都元帅阿朮与王当之,两军夹水而陈。王以十三骑绝渡冲之,阵坚不动,王引却以诱之,其骁将本回纥人,铠仗甚异,跃马出众,奋大刀直前趣王,王还辔反迎刺之,应手顿殪马下,立阵者同口驩叫,震动天地。而敌人亦不觉失声,遂溃走,追杀转至城南门,斩首万余级,其自相蹂践与陷壕水溺死几尽,比得入城十无一矣。王素善槊,此战众尤服其奇隽焉。于是宋将张世杰、孙虎臣悉其国力,率水军阵于焦山南北,将致死于我。我师合击之,兵交,王之一军横冲其旁,宋师大败。宋自是不复能军矣。追奔于圌山之东,王夺其战舰八十,俘馘以千数。上功,改亳州万户,赐名拔突云。 【 庙堂碑。】

  是年冬,丞相伯颜次临安之长安镇,中书左丞董公文炳左出京口,由海道会之,王亦将兵而左,师次宋郊。丞相遣使约降宋主,宋主幼,其大臣难于削号称臣,请以伯侄为礼,往返未决。王将命入城,数其柄臣之罪而诘之,遂屈服,竟取降表来上。 【 庙堂碑。】

  宋亡,其主既归朝,而十三年浙东又叛,王力疾讨之。师次台州,遣人持书往谕,守将杀使焚书,我师怒拔之。众请屠城,王不许,诛其首祸者而已,台民至于今感之。 【 庙堂碑。】

  十四年,拜江东宣慰使。其民新脱锋镝,王抚安之,期月境内称治。 【 庙堂碑。】

  十五年,王入觐,请于上曰:「宋主既降,而其将张世杰奉其庶兄益王昰与弟广王昺南奔,既立昰于闽而卒,又立昺于海上,宜致讨焉。」乃拜蒙古、汉军都元帅以行,陛辞奏曰:「国朝之制,无汉人典蒙古军者。臣汉人,恐乖节度,猝难成功。愿得亲信蒙古大臣与俱。」上曰:「尔忆而父与察罕之事乎?其破安丰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师既南,而城复为宋有,进退几失据,汝父至不胜其悔恨也。由委任不专,今岂可使汝复有汝父之悔乎。尚能以汝父宣力国家之心为心,则予汝嘉。今付汝大事,勖之哉!」面赐锦衣、玉带,又辞曰:「遗爝未息,延命海渚,奉词远征,无所事于衣带也。苟以剑甲为赐,则臣也得以仗国威灵,率不听命者,则臣得其职矣。」上壮之,出尚方宝剑、名甲,听自择其善者。既拜赐,又谕之曰:「剑,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且行,荐李恒为己贰,从之。至扬州,选将校,发水陆之师二万,分道南征。以弟弘正为先锋,戒之曰:「汝以骁勇见选,非私汝也。军法重,我不敢以私挠公。汝慎之。」弘正所向克捷。王进攻三江寨,寨据隘乘高,不可近,乃连兵环之,寨中惧,人持满以待。王下令下马治朝食,若将持久者。持满者疑,不敢动,而它寨不虞也。忽麾军连拔数寨, 【 忽麾军连拔数寨 「忽」原作「忿」,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忽」,明钞本校作「忽」,与上引道园学古录合,今据改。】 回捣三江,尽拔之。至漳州,亲攻其东门,命将佐攻南门、西门,敌应之,乃乘虚入其北门,破之。鲍浦寨南濒海,王曰:「陆攻之必走海。」令弘正围以骑,它将攻其南门,又拔之。海濒之郡,若潮若惠皆团结盘互,王威声所至,恩信济之,无不内附。 【 庙堂碑。】

  十六年正月庚戌,由潮阳港乘舟入海道,至甲子门,获宋斥候将都统刘青、顾凯,乃知广王所在。辛酉,至崖山。而它将自外省调至者,虽隶所部,然侪视不相下,有骄蹇意,几敢违其号令,王以军法斩其最甚者一人,众皆慑服听命。时宋人侨居海中,环列千余艘碇之,建楼橹其上,隐然坚壁也。王引舟师当之,然其地两山东西对立,其北浅,舟胶不可进。我师由山之东转而南入大洋,始得与之薄,又出骑兵断其汲路,烧其宫室,而宋益困蹙无所容矣。世杰有甥韩在王军中,三使招世杰,世杰不从。甲戌,恒自广州至,舟小,更授以二海战船,守北面。二月癸未,我师将战,或请以炮攻之,王曰:「火起则舟散,不如战也。」明日,四分其军,分处其东南北三面,王自将一军相去里许,下令曰:「宋舟西舣崖山,潮至必东遁,急攻之,勿令得去,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先麾北面一军乘潮而战,不克,李恒等顺潮退。乐作,宋人以为且宴,少懈,王舟犯其前,南众继之。王命高构战楼于舟尾,以布障之,命军士负盾而伏,令之曰:「闻金声起战,先金而妄动者死。」敌矢傅我舟如猬,伏盾者不动。舟将接,鸣金撤障,弧弩火石交作,顷刻并破七舟,宋师大溃。宋臣以其主广王赴水死,获其符玺印章。张世杰北突吾军而遁,令李恒追至大洋,不及。世杰走未至交趾,风坏舟,与将士尽溺死。于是岭海悉平,宋无遗蘖矣。磨崖山之阳,纪功而还。 【 庙堂碑。 又牧庵撰左丞李恒庙碑云:宋幼主出降,其将相陈宜中、张世杰扶益王昰、卫王昺浮海趍福,立益王,元以景炎,闽、广诸州应者十五,郡县豪杰亦争起兵。公出定反地,大破吴浚军十万南丰,浚走如张文虎,复合兵十万,又破之,兜港伏尸三十里。浚走,合其相文天祥瑞金,又大破之。天祥走据汀,别将孔遵穷追,并破赵孟瀯军,复其州而还。天祥复陷汀,行收兵出兴国,又击走之,追四百里,及之空坑,降其众二十万,禽赵时赏以下文武将吏数百人。益王殂,庙以端宗。世杰复立卫王,元以祥兴,移栅海中崖山,近去潮、广治四百里。公进复梅、循、英德与广之清远,走王道夫,击凌震海上,获船三百艘,禽将吏宋迈以下二百人。又破其余军茭塘。江淮省亦遣都元帅张弘范至自漳,与共围崖山。势计穷蹙,度不能国,资政陆秀夫抱卫王蹈海死,获其金玺,其将吏死焚溺者十万余人。翟国秀、凌震皆降,世杰遁去,风坏舟,死海陵港,南海平。】

  十月,入朝,赐宴内殿,慰劳良厚。然王以瘴疠疾作矣,上命尚医护视,日以状闻,遣近侍临议用药,曰:「吾有国事待其谋画,必尽伎速愈之。」敕卫士坐其门,曰:「九拔都病甚矣,非必不可不见者,宣诏止之可也。」疾革,沐浴易衣冠,俾左右扶至中庭,面阙再拜,返居室,酌酒作乐,与亲戚宾客为别,遗言毋厚葬。出南征时赐剑与甲,以畀嗣子珪曰:「汝父以是立功,其佩服毋忘。」语竟,端坐而薨。 【 庙堂碑。】

  王素敏悟,喜读书,过目辄识大义,歌诗尤慷慨。身长七尺,修髯如画。机明气锐,言辨捷出,勇略绝人。轻财下士,拔材于众,己不以为惠。尚气节,敦信义,与人交,久而益敬,刚直自将,不为势位所屈,虽临之以威,而辞气洒落,理辩愈明。初,丞相伯颜至建康,大会诸将,出库金行赏,而王后至,丞相曰:「祖宗之法,凡以军事会集,罪加后,虽贵近材勇,无所贷,尔何敢后?」众错愕。王徐进曰:「临战未尝后,受赏耻居先,何为不可?」丞相为之俛首。其能片言解疑误,类如此。簿录宋内府金帛,行省都事夹谷之奇与焉,既而多所遗失,或因以诬之奇,将就考验。王曰:「之奇名士,行义有素,何可以此议之。」请以本身官爵及家帑保其必不然者,其后诬果明。南征时,宋文丞相天祥之军在潮之五坡岭,弘正掩击获之,缚文丞相以至,桩以戈使拜,不屈,王释之,待以客礼。吏士或谏王曰:「敌人之相叵测,不可近。」王曰:「忠义人也,保无它。」求族属被俘者,悉还之。及囚京师,闻王薨,至为之垂涕。 【 又玉堂嘉话云:至元十二年十二月,临安降, 【 至元十二年十二月临安降 按宋降在至元十三年正月,此为从玉堂嘉话之误。】 度宗二庶子为陈宜中、文天祥、张世杰拥入许浦江口,时有黑龙见,因改号景炎。十六年,为帅臣张弘范破灭于崖山口,执文天祥至大都囚之,上屡欲赦出相之, 【 上屡欲赦出相之 「上」原作「王」,据秋涧集卷九七玉堂嘉话改。按玉堂嘉话成书于至元二十五年前,对忽必烈自不当称「王」。】 竟不从。十九年十二月九日,戮于燕南城柴市。】 在海上得宋礼部侍郎邓光荐,礼之,于家塾以为子师,尝戒其子曰:「居官律己廉慎,则公明自生,御众赏罚信用,则人致力,不怀报怨之心,怨亦自释。」此三言者,皆王素躬行者也。凡行军,非对敌未尝敢妄杀。吏卒有病者,必为亲视医药;不幸死,必转送其家。凡赐与,即分颁士卒。麾下有功,赏或不时得,则慨然曰:人宣力如此,而受抑如彼,后或解体,将谁与共功乎!」甚者为之涕泣陈说,不得请不止,故人乐为之用。及为元帅,虽有所刑戮,亦必为之恳恻申谕。仁闻既着,薨之日,天下莫不伤悼痛惜焉。 【 庙堂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七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太保刘文正公(秉忠)

  太保刘文正公

  卷七之一

  公名秉忠,字仲晦,顺德邢台人。少隐武安山,因祝发从释氏游。后居云中,从海云师应召北上,留侍潜邸,凡征伐谋议皆与焉。至元初,翰林王鹗请公改正衣冠,诏从之,遂拜太保,参领中书省事。十一年薨,年五十九。

  公风骨秀异,志气英爽不羁。家贫,年十七为邢台节度使府令史,以养其亲。一日,因案牍事有不惬意,投笔叹曰:「吾家奕世衣冠,今乃汨没为刀笔吏乎!」即弃去,隐于武安山。天宁禅师闻之,遣其徒招致为僧,以公知书工翰墨,命掌书记。后游云中,值海云禅师被召北觐,过云中,闻公博学多艺能,求相见,既见,约公俱行。谒上于潜邸,一见应对称旨,自是屡承顾问。及海云南还,公遂见留。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录事公卒,讣音至,公恳求奔丧,上赐黄金百两,仍遣使送至邢州。公持服营葬事,服除,被召复还和林。公献书陈时事所宜者数十条,率皆尊王庇民之事,上嘉纳之。 【 神道碑。】

  邢州,古名郡也。国初,为某官食邑,州旧万余户,兵兴以来不满五七百。公言于上曰:「今邢州破坏如此,当得良二千石如真定张耕、洺水刘肃者治之,犹可完复如故。」上从之,请于宪宗,以耕为邢州安抚使,肃副之。两人皆儒者,廉平向正。既至,苏枯弱强,爬蠹剔荒,由是流民四集,宅尔宅,田尔田,未几,改邢州为顺德府。 【 韦轩李公撰文集序。】

  癸丑,从征大理,克城之日,令行禁止,未尝妄戮一人,公之谋居多。甲寅,从征云南。己未,从伐宋,由杨罗渡济江,公曰:「古者军赏不踰时,盖急武功,作士气也。今三军暴露于外,又所至必捷,而未获少酬其劳,可使近臣一人慰藉之。」上曰:「善。」即命忽剌孙以谕其志,故人人踊跃,皆乐为用。进围鄂州,阅三月,宋人乞和,全师而还。 【 文集序。】

  丙辰,上始建城市而修宫室,乃命公相宅。公以桓州东、滦水北之龙冈,卜云其吉,厥既得卜,则经营,不三年而毕务,命曰开平,寻升为上都。 【 文集序。】

  上神武英断,每临战阵,前无坚敌,而中心仁爱,公常赞之,以天地以好生为德,佛氏以慈悲济物为心,方便救护,所全活者不可胜计。 【 神道碑。】

  庚申,上正位宸极,命公曰:「凡治天下之大经,养民之良法,卿其议拟以奏。」公即上采祖宗旧典,参以古制之宜于今者,条列以闻,深称上意。诏下之日,纲举目张,一时人材咸见录用,文物粲然一新。 【 张忠宣公撰行状。】

  至元元年,翰林承旨王鹗奏言:「书记秉忠,效忠藩邸,积有岁年,参帷幄之密谋,定社稷之大计,忠勤劳绩,宜被褒崇。今圣明御极,万物惟新,秉忠犹以野服散号守其初心,深所未安,宜与正其衣冠,崇以显秩。」上览奏,即日命有司备礼册,授公光禄大夫,位太保,参领中书省事,赐第于奉先坊,给少府宫籍监户甚众。公斋居蔬食,终日澹然,与平昔略不少异。 【 神道碑。 又徒单公履撰墓志云:公既大拜,以天下之重为己任,以身徇国,知无不为奏,建国号,定都邑,颁章服,立朝仪,事无巨细,有关于国家大体者,枚举而缕陈之,无有遗者。 又鲁斋文集云:初太保之奏朝仪也,因言高帝有言「吾乃今知皇帝之贵也」,上曰:「汉高眼孔小,朕岂若是。」】

  十一年,扈从至上都,居南屏山精舍,俨然端坐,无疾而薨。讣闻,上嗟悼不已,谓羣臣曰:「秉忠事朕三十余年,小心慎密,不避险艰,事有可否,言无隐情。又其阴阳术数之精,占事知来,若合符契,惟朕知之,他人不得与闻也。」 【 神道碑。】

  公自幼好学,至老不衰,通晓音律,精算数,善推步,仰观占候,六壬遁甲,易经象数,邵氏皇极之书,靡不周知。初,丁太夫人忧,毁瘠骨立,衣一弊裘三岁不易。及录事公卒,虽身从天竺之教,而服食贬损,容貌衰戚,与循礼典而执通丧者无少异也。 【 神道碑。】

  国家列圣相承,咸以武功戡定祸乱,丰功伟绩之臣,不为不多。若夫辅佐圣天子,开文明之治,立太平之基,光守成之业者,实惟公为称首。上在潜邸,士之所以涉远道冒风霜而至者,往往有所陈诉祈请,惟公独无所求。闲燕之际,每承顾问,辄推荐南州人物可备器使者,宜见录用,由是弓旌之招,蒲轮所迓,耆儒硕德,奇才异能之士,茅拔茹连,致无虚月。逮今三十年间,扬历朝省,班市郡县,赞维新之化,成治安之功者,皆公平昔推荐之余也。 【 神道碑。】

  ○丞相史忠武王(天泽)

  丞相史忠武王

  卷七之二

  王名天泽,大都永清人。岁乙酉,嗣其兄职为都元帅。己丑,授真定、大名、河间、济南、东平五路万户。壬子,授河南经略使。中统元年,授河南宣抚使,寻兼江淮军马经略使。二年,入拜中书右丞相。至元三年,皇子燕王领中书省兼枢密使,遂拜中书左丞相、兼枢密副使。八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十一年,与丞相伯颜总兵伐宋,至郢以疾还。十二年,薨,年七十四。

  岁庚辰,金将武仙以真定降,太师、国王命公兄天倪充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即镇守,俾仙贰焉。公时年二十余,身长八尺,骑射拳勇绝人,属櫜鞬署帐前总领。 【 汲郡王公撰家传。】

  乙酉春,公护母北归,仙寻叛,都帅遇害,府僚王守道追公及燕,曰:「变起仓猝,部曲散在近郊,即回斾,当不招自至。」公毅然曰:「不共国之雠,死亦当往,况不死耶!」遂倾赀装易铠仗,南还。行次满城,得士马甚众。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 【 遣监军李伯佑言状于王 「佑」明钞本、清钞本、畿辅本均作「佑」。】 就请兵济讨,即命公绍兄职,仍以国将笑乃歹统精甲三千为援,合势进攻卢奴。仙骁将葛铁枪拥万众来救,公撤围逆之,奋先将士,洒血驰战,呼声殷地,无不一当十,葛气禠,会日暮,退依泒水为阻。公料其堕归,敌必宵遁,果然,乘之,众大溃,生擒铁枪,军威大振。遂下中山,略无极,拔赵州,进驻野头。仙惧,奔西山之抱犊砦。其年夏六月,复真定。无几,宋将彭义斌阴与仙合,又图窃取。公同国将御诸赞皇,扼仙军不得进,义斌势蹵,燎山自固。公令监军孙某提锐卒五十,公略其后,以铁骑蹂之,斩义斌戏下。自是义勇之名,轩襮燕赵间。后数月,仙潜纳谍者,匿大历寺,夜斩关为内应,公跳走,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 【 藁守帅董俊以全军授公 「藁」原作「槀」,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元史卷一五五本传改。】 复与笑乃歹破走仙。主帅忿民之反复,驱万人出,将剿焉,以示威,公曰:「是皆吾民,我力不能及,一旦委去,不幸为贼胁制,今杀之何罪?」乃全释之。公乃缮城壁,储武备,为不可犯之计。岁荒食艰,捐甘攻苦,与众共之。于是招流散,拊疮痍,披荆榛,掇瓦砾,数年间,官府民聚以次完治。然高公、抱犊诸栅,仙之巢穴也,不即剪覆,终遗后患,随攻下之,仙鼠窜而去。继又取相卫蚁尖、苍峪、马武京等砦。 【 马武京 上引元史作「马武」。】 【 家传。】

  太宗即位,公入觐。朝议方选三大帅,分统汉地兵,上素闻公贤,以杖麾公及刘黑马、萧札剌居右,诏为万户,其居左者悉为千夫长,遂以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诸侯兵隶焉。 【 家传。】

  庚寅冬,围仙于汲,金将完颜合达以众十万来援,锋始交,不利,诸将乘虚,一时奔北,公独以千人绕出敌后,挺刃横击,败一都尉军,既而复与大军合攻,仙逸去,复取卫州。 【 家传。】

  壬辰,太宗由白坡渡河, 【 太宗由白坡渡河 「坡」原作「波」,据元史卷二太宗纪、卷一一九塔察儿传、卷一二○曷思麦里传改,元史已校。】 诏公以兵会河南,至则睿宗已破合达军于三峰山。命公略地京东,遂招降太康、柘县、瓦岗、睢州,追杀帅臣完颜庆山奴于阳邑。 【 家传。】

  金主东播,复自黄龙岗来袭我新卫。公闻之,轻骑驰赴,比至已合围,奋戈突城下,呼守者曰:「汝等勉力,援兵继来。」复跃出,敌愕睨。明日,大军至,内外夹击,败走蒲城,公尾其后。金将完颜白撒将兵尚八万,我军杀掠殆尽。金主以单舸东保归德,公与诸军会雎阳,撒吉思欲薄城背水而营,公曰:「若敌来犯,我进退失据,此岂驻兵地耶?」公以事赴汴,比还,撒吉思全军皆没。 【 家传。】

  金主入蔡,诸道兵围之,公当其北面,汝水阻其前,乃结筏潜渡,血战连日,金遂以亡。 【 西溪王公撰行状。】

  金亡,公还赵视师。自乙未版籍后,政烦赋重,急于星火,以民猝不能办,有司贷贾胡子钱代输,积累倍称,谓之羊羔利。岁月稍集,验籍来征,民至卖田鬻妻子有不能给者。公诣阙奏其事,官为代偿一本息而止;军则中户充籍,其征赋差贫富为定额,诏皆从之,诸路永为定制。 【 家传。】

  戊戌己亥间,仍岁蝗旱,复假贷以足贡赋,积银至万三千余铤。 【 积银至万三千余铤 「千」原作「十」,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钞本改。】 公度民不可重困,乃先倾其家资,次及族属官吏,均配以偿,遂折其券。 【 家传。】

  监郡忙哥撒儿,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 【 以国兵奥鲁数万散处州郡间 「奥鲁」原脱,据秋涧集卷四八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相忠武史公家传补。按「奥鲁」明代汉译为「老小营」,指征戍军人的家属所在。】 伐桑蹂稼,生意悴然,公奏太后,悉徙居岭北。由是田里遂有生之乐,迄今真定兵甲民数胜于他郡,由公牧养其根本故也。 【 家传。】

  国朝自金亡,岁有事于宋,公未尝不在戎行。枣阳之役,城小而坚,主帅忿其攻久不拔,命径乘其城,公先登,战愈力,克焉。其攻襄阳也,宋以舟师数千陈峭石滩,掎角以缀我肘,公驱猛士两舸直前捣之,彼气既夺,奋槊荡决,覆溺者万计。及取光化,复引絙首上,立陷其城。复州之役,敌以鬪舰三千艘锁湖面为栅,公曰:「栅破,则复自溃。」遂募勇敢士四十辈,亲皷而前,坏荡无遗,复惧而降。其攻寿春也,宋人以我围远势分,缓急首尾莫应,敌乘夜果来斫营,公单骑逆战,手格杀数人,戏下继至,尽驱敌人入淮水。至若掀滁州, 【 至若掀滁州 「若」原作「则」,据聚珍本改。上引秋涧集作「于」。】 蹂盱眙,掇宝应,濒江渚湖,且破且降者二十余所。虽会诸道兵共事,其伐谋制胜,忾敌树功,未尝不在羣帅之右。及策勋盟府,推让行间,寸长不掩,故诸将曲尽其智能,士卒乐出其死力。论者谓公智信仁勇,有古良将风。上在潜邸,壬子春,行幕驻岭上,极知汉地不治,河南、陕西尤甚。宪宗方倚任于牙鲁瓦赤,乃因朝觐,请分河外所属而试治之,乞不令牙鲁瓦赤有所钤制,诏许之。是时,河南民无依恃,差役急迫,流离者多,军无纪律,暴掠平民,莫敢谁何,边无备御,宋人跳踉,内地之民多被杀虏。上举公与赵公璧,立经略司于汴而代治焉。公于是选贤才居幕府,以清其源,置提领布郡县,以察奸弊,均赋税以苏疲困,更钞法以通有无,设行仓以给军饷,人始免攘夺矣。立边城以遏寇冲,民皆得以保全矣。诛奸恶以肃官吏,立屯田保甲以实边鄙。利则兴之,害则去之,不二三年,河南大治。行于野民安其乐郊,出于涂商免其露处。观民俗则既庶而有教,察军志则又知夫怯私鬪而勇公战。威行惠布,阳开阴肃,内外修治,略无遗策。河流远润,卫亦复承平之旧,宋人为禜其北门矣。 【 行状。】

  癸丑夏,上在六盘,召公议经略司事,公因奏曰:「始臣摄先兄军民之职,先兄有二子,民权已归其长楫,兵柄又归其次权,臣可退休矣。」上曰:「无夫之妇,无父之子,谁当顾恤,此卿之良德也。」问以退休之由,公对曰:「臣一门三要职,分所当辞。」上曰:「昔成吉思皇帝封有功者十人为千夫长,因谕众曰:『今所封之人有年幼者,汝等无疑,此人父兄俱有功于国,未及封赏而死,岂得不报!』又一家三子,其一袭父职;其次多才能,固不以既官一人而不用也;又其次或立功効,亦不以已官二人而不用也。岂无一门三要职者。」竟不许辞。【 行状。】

  丁巳春,诏左丞相阿蓝答儿勾较诸路财赋。阿蓝答儿性苛刻,锻炼罗织,转功为罪,例遭凌辱。公以勋旧独容假之,公曰:「经略事我实主治,是非功罪,理当我责。今舍焉而罪余人,心何能安!」用是得释者甚众。 【 家传。】

  戊午秋,扈宪宗西征。明年夏,驻合之钓鱼山。秋,疫作,方议回銮,宋将吕文德帅艟艨千余,蔽嘉陵江来犯,逆战不利。上命公御之,乃分军为两翼,跨江注射,亲总舟师顺流纵击,敓巨舰数百艘,追至重庆,三战三捷,卒全师而还。 【 家传。】

  中统元年,上即位,首诏公问以治国安民之术,公具疏以闻,大略以谓:「朝廷当先立省部以正纪纲,设监司以督诸路,霈恩泽以安反侧,退贪残以任贤能,颁俸秩以养廉,禁贿赂以防奸,庶能上下丕应,内外休息。」上嘉纳之。命公之鄂渚,撤江上军。既还,诏授公河南宣抚使,兼江淮诸翼军马经畧使。 【 行状。】

  二年夏五月,拜中书右丞相。公既秉钧衡,细大之务,知无不为,然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蔽,不强时之不能,不禁民之必犯,体时顺势,通变制宜。于是清中书以正纪纲,分六部以综名实,设抚司以肃州郡,退贪残以简贤能,霈恩泽以安反侧,颁禄秩以养廉节,禁贿赂以绝幸门。又定省规十条,董正其机务。 【 家传。】

  宪宗初年,括户余百万,至是,诸色占役者强半,悉奏罢之。赋税茧丝法画均一,论思之际,处国相儒臣间,调谐弥缝,必使情通理得,期于事集功成,泽被生民而已。自是上下交孚,帝载熙缉,中书无留务矣。故中统初元,文物休明,阶太平之治者,公之力居多。 【 家传。】

  秋九月,扈从北征,次昔木土,与阿里不哥遇,上命线真将右军,公将左军,合大势蹵之,北兵溃遁。 【 家传。】

  三年春,李璮阴结宋人,以益都叛,率军据济南,上命亲王哈必赤总诸道兵讨之。璮凶势甚张,继命公往。公受命不至其家,轻骑奔赴。至则亟筑长围,树木栅,遏其侵轶,使内外不相闻。凡四月,城中食尽,军溃出降,生擒璮,斩军门,诛同恶数十人,余悉纵令归家。明日,引军东行,未至益都,城中人已开门迎降。初,公将行,上临轩授诏,责公以专征之任,俾诸将皆听节度。公自始至还,未尝以诏旨示人,其谦退慎密如此。入见,上慰劳,公悉归功诸将,若无一毫出于己者。 【 王文忠公撰神道碑。】

  三齐平,公首奏:「兵民之权,不可并居一门,行之请自臣家始。」史氏子弟即日皆解绂而退。 【 家传。】

  至元三年,皇太子燕王领中书省,兼判枢密院,以公为左丞相、枢密副使,遂议建三卫及留兵寓农之策,不二三年,国容军实,蔚然可观。 【 家传。】

  六年,朝廷营取襄汉,诏公与驸马忽剌出往经画之。至则相要害,起一字城,联亘诸堡,贮兵储,绝声援,示以久驻必取之基,明年以疾还。 【 家传。】

  八年,授开府仪同三司、平章军国重事,仍令丞相安童谕公曰:「中书省、尚书省、御史台,或一月或一旬,遇有大事,卿可商量,小事不必烦卿也。」 【 神道碑。】

  十年,宋将吕文焕以襄阳内附,圣天子赫然有扫清六合混一车书之意。明年春,诏公与丞相伯颜总大军,自襄阳水陆并进,趣鄂渚渡江,中道病,不能进。上闻,遣使劳公,仍慰谕曰:「卿自朕祖宗以来,宣力者多矣。又首事南伐,异日功成,皆卿力也。勿以小疾阻行便为忧劳,可且北归,善自调护。」 【 又牧庵文集云:公方将百万之众南伐,至郢而疾,诏他将专制,而还公于军,其辞若曰:「画翦宋策汝也,成功而疾,汝安可言!诚有不讳,碑汝之勋,班汝之爵,子不可必死者之知,能知之者,非人与汝子孙耶!」】 公还真定,上又遣其子杠与尚医驰视,因附奏曰:「臣大限有终,死不足惜。第愿天兵渡江,以杀掠为戒。」言讫而薨,略不及其家事。 【 家传。】

  公忠亮有大节,出入将相近五十年,其元勋硕德,柱石四朝,师表百辟,殆古社稷臣,而气貌循然,若无所为者。及临大事,论大政,夷大难,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要以竭忠徇国,尊主庇民为心,一以至诚将之。其视富贵权势,敛然畏避,若将有浼于己者。其善始令终,世儗之郭汾阳。而器量涵弘,识虑明哲,又根于天性然。 【 家传。】

  公孝敬友爱,忠信诚笃,明而恕,宽而肃,言约而理到,气和而色庄,人诬之而不辨,人誉之而不喜,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见利不苟就,见害不苟避。其行己也知时识势,其临事也应变制宜。 【 行状。】

  公年四十,始折节读书,酷嗜资治通鉴,真积力久,义精理贯,至成败是非,往往立论出人意表,虽老师宿儒,有不加详者。至于矢谟庙堂,运筹戎幄,良法美意,契合融会,见诸行事者,诚无愧于古人。 【 家传。】

  初,武仙既害都元帅,公绍其职,及兄子楫长,即奏请以职归之。太宗曰:「但闻争官者多,让职者鲜。卿此举殊可嘉尚,朕自有官畀之。」即诏楫为真定路兵马都总管。又奏次侄权充唐、邓军万户。宪宗驻六盘也,诏发民为兵,勑使拟公子为帅,公曰:「吾昆弟三人,大兄之子俱显,仲之子未也,幸先之。」使者嗟服,竟以侄子枢充新军万户。 【 行状。】

  公尝戒其子侄曰:「史氏起陇亩,际风云,凉德薄効,其将几何?今身名显赫,宗族昌炽如是,何以答乾坤大造,累朝之恩私乎!若以王事殁身边野,裹马革归葬,吾素愿也。汝等谨服此训,苟违吾言,与暴吾丘墓等耳。」 【 家传。】

  初,公之取卫也,获卫士蒲察辅之,公问:「金朝才干之人,汝识者谁?」辅之以近侍局副使李正臣对,及破归德,缚数人将杀之,公问一缚者为谁,曰:「我李正臣也。」公救免,遣人护送至真定,后任为参谋,一路事悉听其施为措注焉。每南征北觐,公必署空名委札数十通,有可用者即书畀之,或谗间之,公一不听。卫既为公食邑,即命军前参议王昌龄治之。卫前为萧帅所节制,凡萧氏所署矫虔之吏,所行蠹政,一切罢之,失职者造为诬毁,公用之愈笃。其知人之明,用人之专,类如此。【 行状。】

  北渡后,名士多流寓失所,知公好贤乐善,偕来游依,若王滹南、元遗山、李敬斋、白枢判、曹南湖、刘房山、段继昌、徒单侍讲,公为料其生理,宾礼甚厚,暇则与之讲究经史,推明治道。其张颐斋、陈之纲、杨西庵、孙议事、张条山,擢用荐达至光显云。 【 家传。】

  宪宗驻合州也,一夕诏巩昌汪帅及东诸侯军,各摘锐士若干,以备宿卫,命公总之。有边将蒲察琚者,偃蹇不为下,公含容之。明年,浑都海平,行台上其功,独琚名阙,公问之,或以前事对,公曰:「若战功最多,其可后哉!」遂均赏赉。其忘过记功又如此。 【 家传。】

  公初大拜,朝野交庆,公门阁萧然,有面说公不以威权自张者,公因举唐周墀为相问于韦澳曰:「力小任重,何以能济?」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知所谓,澳曰:「刑赏爵禄,与天下共之,何权之有。」言者悚服而退。 【 家传。】

  自中统建元以来,中书省官少即五六员,多至七八员,列坐一堂,凡政事议行之际,所见异同,互相轩轾,待其国相可否之,然后为定。公于其间,审其无害,则行之不疑,若有失当,心平气和,委曲论列,期合于理而已,不以诡随为得计,不以循默为知体。故在中书十余年,或奉行上意,或更张事宜,弥缝扶持,天下阴受其赐者,不可胜计。 【 行状。】

  尝有上书奏先朝太宰请以汾阳王郭子仪、济阳王曹彬例封谥者,上曰:「朕想郭子仪、曹彬皆有显功,终身无大过,以致如此。今所奏岂其然哉,朕所知者史天泽其人也。」 【 行状。】

  ○平章廉文正王(希宪)

  平章廉文正王

  卷七之三

  王名希宪,字善甫,畏吾氏,由父官廉访使氏焉。初事潜邸,岁癸丑,授京兆宣抚使。丁巳,宣抚司罢,中统元年,复为京兆宣抚使。未几,拜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就拜平章政事。四年,召入朝,拜中书平章政事。至元二年,分省山东,踰月召还。七年,罢相。十一年,行省事北京。明年,行省江陵。十四年,以疾召还。十七年,薨,年五十。

  公以辛卯五月二十五日生于燕,适孝懿公廉访使命下,孝懿喜曰:「是儿必大吾门,吾闻古者以官受氏,天将以廉氏吾宗乎!吾其从之。」举族承命。 【 河内高公撰家传。】

  公幼魁伟,举止异常。九岁,家奴四人盗五马逸去,已而俱获,失所盗物,时法制未定,盗咸当死,孝懿怒,将付有司,公泣谏止之,卒活此四人。孝懿北上,魏国夫人留居中山, 【 魏国夫人留居中山 「中山」原作「山中」,于文义不通。按元史卷一二五布鲁海牙传云:「庄圣太后闻其廉谨,以名求之于太宗,凡中宫军民匠户之在燕京、中山者,悉命统之,又赐以中山店舍园田、民户二十,授真定路达鲁花赤。」是希宪之母曾居中山。卷一二六本传即云:「尝侍母居中山。」今据乙正。】 有豪奴两人酗酒出恶言,公曰:「是幼我也。」即械系府狱,杖之,家人悉震慑,无敢哗者。公仁义之施,见诸幼年者已如此。 【 家传。】

  年十九,侍孝懿北觐,入侍世祖潜藩,上亦目其多质,有威容,论议宏深,恩顾殊绝。 【 家传。】

  公于书嗜好尤笃,虽食息之顷,未尝去手。一日,方读孟子,闻急召,因怀以进,上问:「何书?」对曰:「孟子。」上问其说谓何,公以「性善义利之分,爱牛之心,扩而充之,足以恩及四海」为对,上善其说,目为廉孟子。 【 家传。】

  诸贵臣校射上前,一贵臣顾公箙三矢,欲取以射,公曰:「尔岂亿我为不能耶?顾吾弓力差软。」诸贵假以劲弓,三发连中。诸贵惊服曰:「真文武全材,有用书生。」 【 家传。】

  上初以京兆分地置宣抚司,岁甲寅,还自云南,即命公为宣抚使。京兆诸郡臂指陇蜀,诸王贵藩环拥周布,户杂羌戎,尤号难治。公讲民瘼,不惮设施,摧摘奸强,扶植贫弱,事无遗便。少暇,则延访耆宿,如鲁斋许公、雪斋姚公,咸待以师友,荐许公于潜邸,充京兆提学,俾教育人材,为根本计。辟河南智仲可参幕府。扁所居堂曰「止善」,公退,则坐于中,明经读史,凡义理精粗,事务得失,研究纤密,必归于是而后已。 【 家传。】

  富民贷钱民间,至本息相当,责入其本,又以其息为券,岁月责偿,号羊羔利。其征取之暴,如夏以火迫,冬置凌室,民不胜其毒。公正其罪,虽岁月逾久,毋过本息对偿,余皆取券焚之,后着之令。 【 家传。】

  国朝创制,凡名为士类者,毋隶奴籍,独京兆多豪右,废格不行。公至,一如令,有稍通章句者,亦来徼幸,其主蓄憾弗置,公哀其情,出私钱赎之,俾附儒籍。 【 家传。】

  民有其妻与卜者厌诅其夫,置毒杀之,狱成,僚佐皆言:「方大旱,宜减死卜者。」公并署伏法,澍雨随应。 【 家传。】

  岁丁巳,宪宗以世祖尝受命经理河南关右,入谗者言,谓王府诸臣多擅权为奸利事,命其贵强相阿蓝答儿以丞相行省事,刘太平以参知政事佐之,钩校括索,不遗余力,又取诸路酷吏分领其事,复大开告讦,虐焰恟恟。公言:「关中宣抚一司,某当身任,佐属受成事而已。」事竟,卒无毫发得。自是河南关右诸司,诏并停寝。公还王府,凡府属汉人之在行者,悉命公领之,如古纳言。 【 家传。】

  岁己未,宪宗方驻跸合州,而世祖已径渡大江,取鄂城,克之日,命公入籍府库。公引儒生百余拜伏军门,因言:「今王师一举渡江,宜令军中应俘获南儒,并以官钱购遣还家,以广异恩。」上嘉纳之,所还者五百余人。 【 家传。】

  宪宗讣至,且闻河朔摘军之扰,勑诸军守鄂,公从世祖北还。因陈大计曰:「殿下太祖嫡孙,先皇母弟。前征云南,克期抚定,暨今南伐,率先取鄂,天道可知。且殿下收召贤杰,悉从人望,子育黎庶,率土归心。今先皇奄弃万国,神器无主,而殿下位亲望重,功德兼隆,天意人心,灼然可见。」上颇然之,且命公前行,审察事变。公闻刘太平与先朝大将霍鲁怀复至关右,又念先帝征蜀,尝留大将浑都海以骑兵四万屯守六盘,及征南诸军尚散处秦、蜀,太平自先朝用事,与诸将要结,素习险诈,又畏主上英果,因关中形便,扇摇民心,惊动汾、晋、河南,诚非细故。及上既渡河,悉以闻奏,遣赵良弼西行,假以他故,侦伺事情,上深然之。 【 家传。】

  宪宗南征,留季弟阿里不哥居守北庭,及讣闻,遣其用事臣脱忽思征兵河朔,大肆凶暴。真定名士李盘,尝以庄圣太后命侍阿里不哥讲读,及脱忽思至真定,怒盘不附己,械系之狱,燕南诸路震骇,无所控语。公闻,访盘于狱,言于上,释之,民情大悦。 【 家传。】

  上欲赐塔察儿王饮膳,难其人,公请行。既至,王甚欢,语及上渡江事,公曰:「主上圣德神功,天顺人归,高出前古,臣下论议已定。大王位属为尊,若至开平,首当推戴,无为他人所先。」王大然之,许以身任其事。公还奏其言,上曰:「如此大事,卿辄言之,何不畏甚耶?」对曰:「臣所读书云『时然后言』,臣语言之顷,得其诚心,故言。」 【 家传。】

  岁庚申春,上在开平,诸王宗室相继劝进,上谦让未许,公以天时人事进言曰:「今阿里不哥虽殿下母弟,彼以前尝居守,专制有年,设有奸人,俾正位号,以玺书见征,我为后时。今若早承大统,颁告德音,彼虽迁延宿留,便名叛逆。安危逆顺,间不容发,宜早定大计。」上良久曰:「汝等能叶心辅翼,吾意已决。」促篆宝文,一冶而成,众皆称贺。翌日,上登宝位。 【 家传。】

  时鄂兵未还,公奏言:「宋尝压以天威,彼已破胆,或遣信使谕以息兵讲好,勑诸军北归,则恩威并着。」上善其言,乃遣使入宋。 【 家传。】

  赵良弼还自关右,奏言:「刘太平、霍鲁怀已行尚书省,拘收关中诸处钱谷,名为应接川蜀,实欲据有其地,与六盘相为表里,其势张甚。又四川大帅纽邻一军私属,与六盘密迩,其副将乞台不华亲戚军属,并在北庭,其心皆不可测。又闻阿里不哥已分遣心腹,易置诸将,又散金帛,分赉将吏。」大抵皆如公言。上既即位,以秦蜀地重,非公莫可,及分十道宣抚,乃以关右四川并为一道,首命公为宣抚使,公受命驰赴。太平、霍鲁怀闻之,以五月一日乘急传入城中,密谋为变。秦人前被阿蓝答儿、太平等威虐,闻其来皆胆落。初三日,公亦入城,大集官吏,宣示诏旨,遣人驰往六盘宣谕安抚。时庶事新集,人素怀公,不数日,官府粗定,颇知趣向。后旬余,城门候引一急使至,云:「我来自六盘,断事官阔阔出遣我。今浑都海已反,公所遣使已杀。又分遣人乘急传,入成都密里霍者、青居乞台不华,各起军马来赴援。又多遗蒙古军奥鲁官兀奴忽等金帛,使尽起新军,且约太平、霍鲁怀同时举事。」公集僚佐议曰:「圣上首命我辈,正为今日。事疑变生,脱致罪衅,我当身任,不以相及。」乃分遣万户刘黑马、京兆治中高鹏霄、华州尹史广,掩捕太平、霍鲁怀等,具得逆党与六盘要结状。又遣黑马诛密里霍者于成都,总帅汪惟正诛乞台不华于青居。时关中无兵备,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 公尝厚遇总帅汪良臣 「良臣」原作「惟良」,按点校本元史卷一二六廉希宪传已校改作「良臣」,今从改。下同。】 知其材可用,又以汪府兵精,并征秦、巩、平凉等处诸军,俾将之进讨。汪帅危疑,未即听命,公取金虎符、银印授之,曰:「此皆身承密旨,君第辨吾事,制符已驰奏矣。」又付银万五千两,以充犒赏,又出库币为军衣,汪大感激,遂行。公又摘蜀卒践更,及在家余丁,复得四千人,推蒙古官八椿将之,逆击。谓八椿曰:「君所将乌合,六盘兵精,毋与争锋,但张吾军声,使不得东,则大事济矣。」 【 家传。】

  公系太平等于狱,一日,急报赦至临潼,公曰:「勍寇在迩,太平等岂赦所原。」乃遣人逆止近郊,绞太平等于狱,尸诸通衢,方出迎赦,民心帖然。公遣使自劾停阁赦恩、征调诸军、擅帅良臣等罪,上深善之,曰:「此辈读书所说权字是也,朕委卿以方面之权,事当从宜,无拘常制,坐失事机。」 【 家传。】

  八椿遣其子执送纽邻军奥鲁官二人,曰:「此曹已受浑都海重赏,欲举军应募,同行五十余人,已械系干州,宜并诛戮,以警余军。」两人者自分必死,公谓佐属曰:「浑都海不能乘势以东,保无他虑。今虽民心粗定,众志未一,反侧不安,乱何由息。彼皆诸军将校,彼军见其执囚,或别生心,为害不细。今因其惧死,并加宽释,使恩出非望,必思効力,就发此军余丁,往隶八椿。」两人者既得释,果大喜过望,切谕其属,使出兵効力。初八椿既囚执诸校,此军疑惧,骇乱四出,莫可禁遏,及使至,知诸校安全,且闻两人语,人人感悦,八椿亦释然开悟,果得精骑数千,将与俱西。公复谓八椿曰:「闻君欲深入追袭,慎无轻鬪,宜缓行追蹑,掎角此寇。」浑都海亦知公有备,且据有六盘仓库,遂西渡河,径趣甘州。阿蓝荅儿复自和林提兵与浑都海军合,又遣奸人约结陇、蜀诸将,又使纽邻兄恤敦者,为书招纽邻。于是成都帅百家奴,兴元帅忙古带,青居帅汪惟正、钦察等,俱遣使来言,人心危疑,仓粮不继,恐南寇生心事或莫测。公遣使申敕将吏曰:「公等皆勋业世冑,政宜协心毕力,无替先烈。一旦以观望召衅,悔将何及!」两川将帅素惮公威名,佩服忠荩,咸思辑睦,军政怗然。上即拜公中书右丞,行秦蜀省事。 【 家传。】

  时朝议欲捐两川,退守兴元,公闻,谓佐属曰:「今四川已安,粮饷已给,忽出此议,必遗后悔。」即遣使论奏,朝廷是之。 【 家传。】

  初,浑都海、阿蓝答儿既合兵而东,我前军失利,河右大震,西土亲王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 执毕怗木儿辎重皆空 「儿」、「空」二字原脱,聚珍本作「哲伯特穆尔弃辎重」,与元史卷一二六本传「执毕帖木儿辎重皆空」义合,今据补。】 就食秦雍。会亲王合丹及汪帅、八椿等军合,复与浑都海、阿蓝荅儿大战西凉,我师大捷,俘斩西军略尽,得三叛首以送,枭之京兆市。三日诸军还,悉分屯便近,所至足饷而居者不扰。事闻,上大嘉之曰:「此真男子事。」遂进拜平章政事,公时年三十矣。 【 家传。】

  公奏:四川降民,皆散处山谷,宜申敕军吏,无妄虏掠,违者自本军千户以下,与犯人同科。又禁诸人毋贩易生口。由是四川遂安,降民益众。又罢解盐户所摘军,及京兆诸处无籍户戍灵州屯田者,以裕民力。 【 家传。】

  东川帅钦察获宋知资州张炳震、兴戎司统制王政,两人俱言母老,咸愿矜贷。公乃遣还,就为书遗四川帅余玠,大略谕圣天子威德,必能混一六合,兼强弱异势,较如白黑,彼方权臣用事,猜忌勋旧,终当瓦解。玠得书感愧,虽未即降,自是亦谨疆界,怗然自守而已。 【 家传。】

  巩昌帅府言,镇戎州有谋为不轨者,反形已具,连引四百余人。公详扣之,得首恶五人,诛之,余并原释。 【 家传。】

  诏大会诸王,公驰驿入朝,上已留公,参政商挺驰使奏曰:「向时浑都海之乱,若非廉相,关中安危未可知,兼关中军民他人难制,惟廉相能得其心,闻朝廷欲留,人心惊疑,皆不自安。今关中最为重地,关西安,则河南、河北俱安,所系利害不小,乞早命公还镇。」上不得已,还公西省。 【 家传。】

  泸州降将刘整囚我叛人数百,军吏请诛以戒,王曰:「力屈而降,岂其心哉!」奏而免之。导整入觐,手书宰臣,使整有所观感,恩浃其心,当得死力。 【 清河元公撰神道碑。】

  诏括京兆诸郡马、牛,以济河西,王奏曰:「关中兵乱,凋瘵已极,岁赋不充,尚堪此役!」奏入,特复二年,马、牛免括。其年,自春涉夏大旱,王步祷终南,其夕大雨。 【 神道碑。】

  时以阿里不哥之变,北事未宁,恒有旨谕公与汪帅:「宜申敕将吏,严整部伍,及一切器备,所摘新军,毋或散遣,所部城池,宜令深峻。」先是,宋俘费寅以利口才捷,仕国朝为同知兴元府事,后坐法当死,会赦出之,公悉其人不用。寅怀憾以北,适李璮反山东,寅乘间谗公聚兵完城,当有他志。上命中书右丞南合代公行省,且覆视所告事,无一得。诏公还朝,公陛见言曰:「臣在京兆三年,值逋叛四起,川、陇未宁,民心危疑,事急星火,臣随宜所为,佐贰毋或柅止。如寅所言,罪止在臣,请逮系有司。」上抚御座曰:「当时之言,天知之,朕知之,卿果何罪。」慰谕良久,拜中书平章政事。 【 家传。】

  方逆璮未诛,平章赵壁素忌公勋名,倡言王文统一穷措大,由廉某、张易荐,遂至大用,今日岂得不坐。一日夜半,中使召公入,从容道潜邸事,良久及赵言,公曰:「向行跸驻鄂,贾似道以木栅环城,一夕而办,圣谕谓扈从诸臣曰:『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秉忠、易进言:『山东一王文统,才智士也,今为李璮幕僚。』诏问臣,臣对:『亦闻之,其心固未识也。』」上曰:「然,朕亦记此。」 【 家传。】

  公在中书,毅然以振举纲维,朘削冗类,裁抑侥幸,考核名实为务,凡前政踵习故弊者,毋弛不张。故当时翕然致理,文物典章,粲然可考。 【 家传。】

  公言:「国家自开创以来,凡纳土及始命之臣,咸令世守,逮今垂六十年。故其子若孙,并奴视所部,而郡邑长吏,皆其皁隶僮使,此在古所无。宜从更张,俾考课黜陟。」始议行迁转法,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 【 家传。】

  丁太夫人忧,公率族亲行古丧礼,勺饮不入口者三日,恸辄呕血,扶乃能起,既葬,苫块庐墓所。诸相以居忧无例,欲极力起公,相与诣庐,闻公号痛,竟不忍言。数月,制夺哀起复。 【 家传。】

  至元二年,分省山东,黜陟官吏,省并郡邑,登能进贤,摧恶扶弱,物无遁情,山东诸侯皆震摄失次,公徐谕以「祖先创业之艰,汝曹宜一力与国,作成新政,庶几保有基绪。」取其尤不法者数人,系治之。旧以县名户不及者,立约裁省,转易之地,远不踰五百里,不两月讫事,召还。 【 家传。】

  公以举选未立,权令各路,岁荐经明行修,及长于吏治者各一人,以备选择。 【 家传。】

  有中贵传旨朝堂:「某事当尔。」诸相欲从之,公曰:「此小臣预政渐也,事宜覆奏。」上是公言,杖其人。 【 家传。】

  时阿合马宠眷日隆,已领左右部,其党自相攻击,上命都省推覆,众畏其权,莫敢问。公独穷治其事,阿合马竟得决杖,遂罢所领,复还有司。 【 家传。】

  上谕王曰:「吏弛法而贪,民废业而逃,工不给用,财不赡费,先朝尝以戚矣。自相卿等,朕无此戚。」王对曰:「陛下圣犹尧、舜,臣等未能以皋、契之道,赞辅治化,以致雍熙,惭对天颜。今日小康,未足多也。」上因论及魏征,王曰:「忠臣良臣,何代无之,顾人主用与不用尔。」 【 神道碑。】

  言者讼史丞相子侄布列中外,威权太盛,久将难制。诏王罢丞相政事,待鞠,王奏曰:「知天泽深者,陛下也。粤自潜藩,多经任使,将兵牧民,悉着治效,以其可属大任,固使丞兹相位。小人一旦有言,陛下察其心迹,果有跋扈不臣者乎?今日信臣,故臣得预此旨,他日一人讼臣,臣亦入疑矣。臣等承乏政府,上之疑信若是,何敢自保。天泽既罢,亦当罢臣。」上曰:「卿姑去。」明日,召王曰:「昨思之,天泽无对讼者。」 【 神道碑。】

  有讼西川帅钦察罪者,上勑中书急发使诛之。明日,王覆奏,上怒曰:「尚尔迟回!」对曰:「钦察大帅,以一人之言被诛,西川必骇,逮之至此,与讼者庭对,暴其罪于天下可也。」上曰:「其遣能者按问。」既而卒无一实,钦察得免。 【 神道碑。】

  王奏议上前,谠论具陈,无少回惜。上曰:「汝昔事朕王邸,犹或容受,为天子臣,乃尔木强邪?」王对曰:「王府事轻,为天子论天下事,一或面从,天下将受其害,非不自爱也。」 【 神道碑。】

  方士请炼大丹,敕中书给其所需,王奏曰:「前世人主,多为方士诳惑。尧、舜得寿,不假灵于大丹也。」上曰:「然。」郄之。 【 神道碑。 【 神道碑 按此段文字不见于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或为家传之文。】 】

  上命公受戒国师,公对曰:「臣已受孔子戒。」上曰:「汝孔子亦有戒耶?」对曰:「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孔门之戒,如是而已。」 【 家传。】

  始建御史台,外设诸道提刑按察司。时阿合马专总财利,乃曰:「庶务责成各路,钱谷付之转运,必绳治若此,胡能办事?」公曰:「今立台察,不独事遵古制,盖内则弹劾奸邪,外则察视非常,访求民瘼,裨益国政,无大此者。如君所言,必使上下专恣,贪暴公行,然后事可集耶?」权臣语塞。 【 家传。】

  回鹘官匿赞马丁者,用事先朝,为怨家所诉,系狱。未几,诏释大都见禁囚,诏至,公适在告,堂判无公署。至秋车驾还都,怨家复诉,上怒,召留守诸相诘之。公令取堂判补署之,曰:「倘天威莫测,岂可幸无已署独苟免也。」公进,以前诏为言,上曰:「诏释囚,并释匿赞马丁岂亦有诏耶?」公对曰:「不释此囚,臣等亦未闻有诏。」上愈怒,曰:「汝等号称读书,此宜何罪?」公曰:「臣等备员宰相,有罪当罢退。」上曰:「第从汝言。」即与左丞相耶律铸并罢政事,寔至元七年也。 【 家传。】

  当权奸柄用,公家居教子读书,而忧国之心,食息不忘。闻一令之苛,戚见颜间,或一事裕民,喜至忘寐。一日,公偶问门客曰:「十月何以谓之小春?」客曰:「为其嫌于无阳。」公叹曰:「阳岂可无,阴亦无绝,理也。圣人者进君子,抑小人,尽人道尔。」 【 家传。】

  上尝问:「希宪居家何为?」左右以读书对,上曰:「读书固朕所教,读之不肯见用,何多读为。」阿合马谗曰:「日与妻孥燕乐尔。」上色变曰:「希宪清贫,何从燕设。」 【 神道碑。】

  王疾大作,上遣医三人诊视,或言须砂糖作饮良,时最艰得。王弟某求诸阿合马,与之二斤,且致密意,王推着在地,曰:「使此物果能活人,吾终不以奸人所遗愈疾也。」上闻,特赐三斤。 【 神道碑。】

  先是,以嗣国王条辇哥行省镇辽霫东,人有言其不便者。十一年春,王疾稍愈,上命公往,将行,肩舆入辞,赐坐,上曰:「昔我先朝,卿先事知几,每启朕以帝道,及鄂渚班师,屡述天命,朕心不忘。丞相,卿实宜为,顾自退托尔。辽霫户不数万,政以诸王、国婿分地所在,居者行者,联络旁午,明者见往知来,察微烛着,塔察儿诸王,素知卿能,命卿往者,识朕此意。」 【 神道碑。】

  王至北京,问民所苦,皆曰:「有西域人,自称驸马,营于城外,系富家,诬其祖父尝贷子钱,讯之使偿,无所于诉。」旦日,持牒告王,王即遣吏逮驸马者,其人怒,乘马而来,直入省堂,径坐榻上,王令曳下跪,而诘之曰:「制无私狱,汝何人,敢尔系民?其械系之。」哀祷请命,国王亦为之言,稍宽待对,一夕拔营遁去。 【 神道碑。】

  塔察儿使者传旨,国王立听,王坐自如,曰:「大臣无为王起者。」使者还语其王,王曰:「彼朝廷大臣,无违礼也。」诏国王临国, 【 诏国王临国 「临」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均作「归」。】 王独行省事。 【 神道碑。】

  朝廷发宝钞市马六千五百,王遣市东州,尽所发钞得羡马千三百。王曰:「上之,则类自衒。其以马依元直予它郡,它郡马不入数,害及其民。」终不忍分彼此也。 【 神道碑。】

  长公主及国壻入朝,纵猎郊原,发民牛车,载其所获,征求须索,其费至钞万五千贯。王燕公主,从者怨食不及,王曰:「我天子宰相,非汝庖者。」国婿怒起,王随之曰:「主壻纵猎原禽,非国务也。费民财不赀,我且驰奏矣。」国婿愕然,入语公主,公主出饮王酒,曰:「从者烦民,我不知也。请出钞如数馈民,幸公止使者。」自后贵人过者,皆不敢纵。 【 神道碑。】

  王师渡江,急召王朝会。右丞阿里海涯下江陵,图其地形上之,请曰:「荆州西距梁、益,南控交、广,据江淮上游,诚为要地,非朝廷重臣开大府以镇之,未足以绥新附徕远人。」上夜召王,赐坐,曰:「荆南入我版籍,使新附者感恩忘苦,未来者怀化効顺,宋知我朝有臣如此,亦足降其心也。南土湿下,于卿疾非宜,今以大事托卿,卿当不辞。赐卿田以其入食留者,马五十疋以给从者。」王对曰:「臣每惧识度浅薄,不能仰荷重寄,何敢辞疾。」力请不受新赐。诏荆湖行省承制官三品以下,刻印板授,奏入制出。 【 神道碑。】

  公冒暑兼程以进,既至,阿里海涯率其属郊迎,比公止车,已望拜尘中,南人大骇。先是,政无纲纪,士卒纵横,剽夺商贩,城门昼闭,灯火禁严,民心惊疑,生意萧索。公即日开罪□□□□□军归营, 【 公即日开罪□□□□□军归营 按所脱五字原为墨钉。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亦均为墨钉,明钞本、清钞本则均为阙文。惟聚珍本将此段文字改作「公即日开谕令各军归营」。】 骑兵徙屯高敞,以便牧养,非调发请给不得辄出。辟城四门,毋得拘检,弛灯火之禁。内外帖然,民始安枕。 【 家传。】

  归附之初,故官咸怀惊疑,阴有去志。公下车议录用宣抚、制置两司幕僚,以备采访,左右难之,公曰:「今天下一家,皆大元臣子也,君等勿疑。」择可与论议者二十余员,访逮物情,随材录用,人心感激,怀服威惠。不数月,政化大行。 【 家传。】

  时宋故官礼谒大府,必以珍玩重器,动至数床。公至,亦来谒见,公曰:「汝等身仍故官,或不次升擢,当念圣恩,报効朝廷。使此物尽诸公己财,我取非义,一或系官,事同盗窃;若丐敛于人,不为无罪。慎勿为此,以蠹政害民。」公一无所受,各官感激谢去。 【 家传。】

  有言南人立券鬻妻子者,公闻,蹙然曰:「人伦之坏一至此耶!」乃严为条禁,当相买卖者并坐,没入所直,且即罪有司,立督绝。公号令一行,赏罚必信,凡下条约,所在奉行惟谨而不敢犯。 【 家传。】

  公暇日登城,顾见城闉之外,滀水弥望,公曰:「此宋扞敌下策,当还之江流。」遂得陆地数百万亩,招谕富民,随力耕种,约以三年后减半收租,贫民趍之,曾未朞年,已成沃壤。 【 家传。】

  初,江陵沙市后降,其仓储不入官籍,恣豪右私取,公闻之,曰:「此皆民力,岂可徒资贪鄙。」乃令槩阅,得米二十万斛,会公安民阙食,公发廪赈赉,全活益众。 【 家传。】

  王顾民粗安,乃曰:「风教不可后也。」遂大兴学,旦日亲至校官讲授,以倡它郡。彻官屋以复竹林书院,与书万四千卷,学者日盛。 【 神道碑。】

  王政化大行,声及四远,思、播田、杨二氏负固不下,重庆赵定应坚守耻降,皆遣使纳款,王谓二使曰:「归语尔主, 【 归语尔主 「尔主」原作「而王」,据清影元钞本及元文类卷六五平章政事廉文正王神道碑改。】 速归所隶,以全民命,我已驰奏天子,诏安尔土矣。」奏上,上曰:「国家不用兵得地,未之见也。希宪坐致数千里之坚城劲士,其仁政为何如也。」宝庆、武岗、益阳、安化、善化、宁乡诸城,籍编民冒围纳款,王移文其省,使安全之。 【 神道碑。】

  镇远溪洞蛮酋,以其乐工四十余人,重译来至,曰:「愿奏土风于天子之庭。」王曰:「而辈独无妻子乎?驱迫而来,岂其心哉!且天子仁圣,不重夷音。」皆泣拜而回。 【 神道碑。】

  关讥得江陵人私书,不敢发封,枢密臣发之上前,其语曰:「归附之初,人无生意。大元皇帝命廉相出镇荆湖,岂惟人渐德化,草木昆虫咸被泽矣。」上叹曰:「希宪不嗜杀人,故能致此。」 【 神道碑。】

  王或疾,士民羣走僧寺道馆,为王祈福,语及,必额手叩齿祝曰:「愿我公永长我人。」 【 神道碑。】

  王疾日剧,上闻,即命尚医驰视。十四年春,佥枢密院事董文忠奏曰:「江陵热湿,奈希宪沉痾何?」上即召还。荆南人闻王且去,皆号泣随之,拥所乘车不得行,王慰谕再四,乃拜哭而别。大者绘像建祠,小者书版瞻礼。王囊橐萧然,琴书自随。 【 神道碑。】

  五月,公至上都,馆华严寺。时太常卿田忠良领阴阳事,一日来问疾,公曰:「上都,圣上龙飞之地,天下视为根本。近闻龙岗遗火,此居民常事。今南人萃此,勿令妄谈风水,惑动上意。」未几,副枢张公易、左丞张公文谦果与南人数辈廷辩徙置都邑,二相力言不可,上不怿而罢。明日,召太常质前所言,忠良以公言对,上曰:「希宪方大病,念及此耶。」其议遂寝。 【 家传。】

  诏征名医王仲明于扬州,未见行意,士大夫责之曰:「君术固妙,其能已亿兆人之疾乎?苍生悬望廉公复相久矣,能起廉公,是惠及天下也。」仲明乃至,进其良剂,能杖而起。上喜召入: 【 上喜召入 按「入」下,上引元文类有「曰」字,似是。】 「闻卿比得良医,日俟痊复。」王对曰:「医持善药治臣沈疾,苟能戒谨,诚如圣谕。稍或肄惰,终将不疗。」盖以医谏也。 【 神道碑。】

  会议立门下省,上曰:「首官何称?」曰:「侍中。」曰:「侍中非希宪不可。」遣近臣谕旨曰:「鞍马之任,不以劳卿,乘轩论道,时至治所,必须执奏,肩舆以入。」王附奏曰:「臣疾何恤,输忠効力,生平深愿。」时皇太子方听政,遣人谕王曰:「上命领门下省,勿难羣小,吾为公除之。」阿合马不利而止。 【 神道碑。】

  安西王相商挺以博古名世,尝语公宜蓄古器物,以广见闻,公曰:「古物无古于易与书者,他尚何求。」 【 家传。】

  时营缮东宫,工部官请曰:「牡丹名品,惟相公家,乞移植数本,太子知出公家矣。」王曰:「若出特命,园虽先业,一无所靳。我蚤事圣主,备位宰相,未尝曲丐恩幸,方尔病退,顾以花求媚耶!」请者愧止。 【 神道碑。】

  十六年春,诏复入中书,王称疾笃。皇太子遣侍臣问疾,因叩治道,王曰:「君天下者二道,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臣病虽剧,委之于天。所甚忧者,大奸专柄,羣邪蠭附,误国害民,病之大者。殿下宜开圣意,急为屏除。不然,日以沈痼,不可药矣。」语闻,深嘉重之。 【 神道碑。】

  王尝戒子恂、恪曰:「丈夫见义勇为,祸福安可逆必。」又曰:「宰相须有力量,未有无力量能为贤相者。天下事苟无牵制,三代可复也。」又曰:「稷、契、皋、夔、伊、傅、周、召便为不及,是自弃也。」又曰:「汝读狄梁公传否?梁公有大节,乃为不肖子所坠,汝辈当深以为警。」 【 神道碑。】

  公秉政中书凡六年,当是时也,朝廷清明,海内乂安,台察百司,日渐张举,官无滞事,野无遗才,权臣韬奸,羣小敛畏。故公常言:「君子小人,势犹水火,必欲兼收并用,以致尧、舜之理者,前未闻也。」及公去位,奸臣滔天,羣小附起,天下靡然,风俗大变。彼虽外为狐媚求好,而投间抵巇,以相毒螫者,无所不至,而公卒以直言正道,至终其身不变。 【 家传。】

  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夜,大星殒于正寝之后乐堂,流光烛地,久之方灭,是夕,王薨。士大夫走哭相吊,天下知之者无不嗟伤,咸曰:「良相逝矣,苍生何望!」上每追思之,曰:「当诸王大会议决大事,惟廉希宪能也。」 【 神道碑。】

  丞相淮安忠武王曰:「廉公,宰相中真宰相,男子中真男子。」可谓名言。 【 神道碑。】

  ○左丞张忠宣公(文谦)

  左丞张忠宣公

  卷七之四

  公名文谦,字仲谦,顺德沙河人。岁丁未,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中书左丞,行大名宣抚司事。至元改元,行省事于中兴。七年,拜大司农卿。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明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十九年,拜枢密副使。是岁薨, 【 是岁薨 按元文类卷五八中书左丞张公神道碑云:「薨于私第之正寝,实二十年三月壬申也。」元史卷一五七本传云:「十九年拜枢密副使,岁余,以疾薨于位。」则张文谦之卒年当在至元二十年,此作「是岁」即至元十九年,误。】 年六十七。

  公幼聪敏,读书善记诵,自入小学,与太保刘公同研席,年相若,志相得。其后太保祝发为僧,侍世祖于潜邸,荐公才可用。岁丁未,驿召北上,入见,占对称旨,擢置侍从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笺奏,日见信任。 【 野斋李公撰神道碑。又先茔碑云:公少时,欲习簿书之事,军资府君召而责之,公谢曰:「身渐长大,无所効用,仰衣食于父母,心不自安,故勉强为此。今蒙尊诲,敢不敬从。」即舍案牍之习,专志儒学。戊戌岁,会朝廷试天下儒士,公试大名中选,得免本户徭役。】

  邢初分隶勋臣二千户为食邑,岁遣人更迭监牧,类皆不知抚治,加之频岁军兴,郡当驿传冲要,征需百出,民不堪命。会郡人赴愬王府,公与太保寔为先容,合辞言于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缓。盍择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诸侯,取法于我,则天下均受赐矣。」世祖从之,命近臣脱兀脱、故刘尚书肃、李侍郎简偕往。三人者同心为治,黜去贪暴,刬除宿敝,不朞月,流亡者复,益户十倍。于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盖自公发之。 【 神道碑。】

  辛亥,宪宗践阼,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所言率赐俞允,公暨太保数条具时务所当先者,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后大驾所临,若大理,若汉、鄂,公皆扈行。 【 神道碑。】

  世祖即位,首拜中书左丞,与平章王文统共政,建立纲纪,讲明利疚,以安国便民为务。诏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统素忌克,谋议之际,屡相可否,积不能平,公遽求出,诏以本职行大名等路宣抚司事,且有后命曰:「第往,行诏卿矣。」比行,谓文统言:「天下生民,罢瘵日久,岁属大旱,若不量蠲税赋,将无以慰来苏之望。」文统以为:「上新即位,国家经费不赀,且素无积储,何所供亿?」公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俟时和岁丰,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赋什之四,商酒税额什之二。下车宣布德意,百姓欢欣鼓舞,思见德化之成。 【 神道碑。】

  二年春,入朝,还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综务,巨细毕举,公之力居多。 【 神道碑。】

  三年,阿合马领中书左右部,总司财赋,每事欲专辄奏闻,不关白省府,诏廷臣议之。公昌言曰:「分制财用,古有是理,不关预中书,无是理也。且财赋一事耳,中书不敢诘,天子将亲莅之乎?」世祖曰:「仲谦言是也。」阿合马语遂塞。 【 神道碑。】

  至元改元秋,诏公行省事中兴。羌俗素鄙野,事无统纪,公求蜀士为人仆隶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牍,旬月之间,枢机品式,粗若可观,羌人始遣子弟读书,土俗为之一变。又疏唐来、汉延二渠,溉田十万余顷, 【 溉田十万余顷 「十」原作「千」,上引元文类、元史均作「十」,本书卷九太史郭公云:「计溉田九万余顷」,足证作「十」是,今据改。】 民迄今赖之。 【 神道碑。】

  三年,还朝。诸势家告,言有户数千,当役属为私奴,朝议久不能决。公言:「奴与良,法当以乙未户帐为断,若已籍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归势家可也。自余皆国家良民,必无为奴之理。」其议遂定,至今守以为法。 【 神道碑。】

  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乱惑众,逮系百余人。事闻,世祖命中书省议,公谓:「愚民无知,为所诳诱,杀首恶三数人足矣。」丞相安童是其言,命公与断事官普化莅决于济南。既至,尸三人于市,余并释去,人以为死而复生。 【 神道碑。】

  七年,拜大司农卿。立诸道劝农司,巡行劝课,敦本业,抑游末,设庠序,崇孝弟。不数年,功効昭著,野无旷土,栽植之利遍天下。奏开籍田,祭先农先蚕;皆自公始。寻又奏立国子学,诏以鲁斋许公为祭酒,选贵冑子弟教养之,所成就人材为多。已而分布省、寺、台、阁,往往蔚为时望,达于从政,皆出公始终左右之力。 【 神道碑。】

  阿合马当国,榷民铁铸为农器,厚其直以配民,创立宣慰司行户部于东平、大名,不与民事,惟印楮币,诸路转运司怙势作威,害民干政,莫敢谁何。公屡于世祖前极论其害,诏从公言,皆罢之。彼怒其沮己,数欲中伤,赖世祖眷知有素,计不得行。 【 神道碑。】

  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时阿合马威权日炽,恣为不法,虑台宪发其奸,奏罢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内台。居数日,公奏复之。 【 神道碑。】

  十四年,拜昭文馆大学士,领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历岁久寖差,诏鲁斋许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测验改正,命公董其事。历成,赐名曰授时,颁行天下。 【 神道碑。】

  十九年,拜枢密副使。首议肃兵政,汰冗员,选练将士,而优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 【 神道碑。】

  初,大理之役,我师至其城下,国主高祥拒命,杀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与太保刘公、左丞姚公入言曰:「杀使拒命者,其国主耳,非民之罪。」世祖从之,特免杀掠,所活者无算。汉、鄂之役,王师方启行,公与刘公、姚公数言:「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当一视同仁,不可嗜杀。」世祖曰:「保为卿等守此言。」既入宋境,诸将分道兼进,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军士,毋肆杀戮,毋焚烧庐舍,所获生口,悉纵遣之。其后混一之功,卒本于「不可嗜杀」等数语,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 【 神道碑。】

  公为人谦恭笃实,外和内刚。其好贤乐善,出于天性,人有寸美,必极口称道。遭际以来,每以荐达士类为己任。或曰:「人心不同,岂能尽识,一有失当,得无累乎?」公曰:「人才何尝累己,第患鉴裁未明,有遗才耳。且人臣以荐贤为职,岂得避纤芥之嫌,而负国蔽善乎。」一时闻人扬历中外者,多公所举。然未尝有德色,平居慈祥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及当官论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于为义,苟一事可行,一善可举,如梗茹在胷,必欲快吐而后已。若农事,若钞法,谓生民之重本,有国之大计,尤拳拳焉。乐闻己过,僚属或相规劝,虽其言甚切,自敌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优容之,过亦随改,不少吝。晚岁笃于义理之学,抠衣鲁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无他嗜好,惟聚书数万卷而已。身居贵宠,自奉若寒士,门无阍隶,客至,倒屣出迎,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 【 神道碑。】

  世祖始居潜邸,招集天下英俊,访问治道,一时贤士大夫,云合辐辏,争进所闻。迨中统、至元之间,布列台阁,分任岳牧,蔚为一代名臣者,不可胜纪。至其爱君忧国,忠勤匪懈,好善疾恶,始终不挠;若时政之臧否,生民之利病,知之无不言,言之无不尽,曾不以用舍进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 【 神道碑。】

  尝观于世祖之世矣,自其在藩至于即位,文武小大之臣,乘运以兴者,各以职事见功业,求其悃愊深厚,知为国之本,造权舆于屯昧不宁者,于公见焉。太保刘公学术通神明,机算若龟策,其所以为上计者审矣。当是时,军国之重,则有宗亲贵人,而书记征发之责,取才金氏之遗而有余也。乃独荐公为谋臣,在上左右,主儒者,使陈先王之道,虽若迂于智数,而世皇信用,以一天下,而贻子孙无疆惟休,其迹无得而名焉。呜呼!自孔子、孟子没,豪杰各以其资奋,而内圣外王之学,千余百年无能道之者,生民况得被其泽乎。宋儒始有以远接其端绪,而朱子为能集其书之大成,然犹以是取怪时人,身几不免。自其学者诵而习之,亦或莫究其旨。许文正公衡生乎戎马抢攘之间,学于文献散逸之后,一旦得其书而尊信之,凡所以处己致君者,无一不取于此,而朱子之书遂衣被海内,其功讵可量哉。夫孰知先后扶持,时其进退久速,使其身安乎朝廷之上,而言立道行者,公实始终之也。呜呼!微朱子,圣贤之言不明于后世,微许公,朱子之书不着于天下,微公,则许公之说将不得见进于当时矣,庸非天乎。中统建元以来,政术与时高下,独成均之教彝伦,大农之兴稼穑,历象之授人时,凡出公之所为者,皆隐然而有不可变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其公之谓乎! 【 蜀郡虞公撰新茔记。】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八

  内翰窦文正公(默)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许文正公(衡)

  ○内翰窦文正公(默)

  内翰窦文正公

  卷八之一

  公名默,字子声,初名杰,字汉卿,广平肥乡人。岁己酉,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太子太傅,辞不受,改翰林侍讲学士,未几以疾辞归。三年,复召入朝,职如故。至元十七年,拜昭文馆大学士。是岁卒,年八十五。

  公幼知读书,确然有立志,叔祖旺时为郡工曹,欲使改肄刀笔,公不肯就,愿卒习儒业。会国兵南下,公为所俘掠,间关险阻,还走达乡井,家人辈皆已去,唯母氏存焉。惊怖之余,母子俱得时疾,僵卧困惫中,重罹母忧,扶病槀瘗。而大兵复至,遂渡河而南,依母党吴氏以居,服阕,赘于清流河医者王氏,妇翁谓之曰:「世方多难,能业医术,则可以济人而善身。」因稍习之。壬辰,授馆西华,以教读为业。久之,河南复被兵,公还视其家,则尽室亡矣。逃难之蔡,遇儒医李浩,授以铜人针法,能得其微妙。金末帝之迁蔡也,公以为大兵且至,不速去祸在旦夕,乃徙居德安之孝感县。县令谢宪子一见,与公相善,以语,孟、中庸、大学授公,公朝益暮习,以为初未尝学,而学自此始,欣然日有所得。 【 野斋李公撰墓志。】

  河南既下,中书杨君奉朝命招集释、道、儒士,公应募北归至大名。寻返乡里,以经术教授邑人。病者来谒,无贫富贵贱,视之如一,针石所加,应手良已。久之,道誉益着。 【 墓志。】

  上在潜邸,闻其贤召之。既至,首以三纲五常为言,上曰:「何为三纲五常?」公一一言之,上曰:「人道之端,无大于此。失此,则不名为人,且无以立于世矣。」公又言:「帝王之学,贵正心诚意,心既正,则朝廷远近莫敢不正。」自是敬待加礼,不令暂去左右。尝言及治道,上问:「今之明治道者为谁?」公以姚枢对,遂召用之。 【 墓志。】

  壬子冬,赐以貂尾裘帽,时皇太子未冠,上命公教之。及征大理,以玉带钩为赐,曰:「此金内府物也,汝老人,佩服为宜。且太子见之,与见朕无异,庶几知所儆畏。」逮公请南还,命大名、顺德各给第宅田土,冬夏皆有衣物,岁以为常。 【 墓志。】

  上即位,首召至上都,问曰:「朕尝命卿访求魏征等人,有诸乎?」对曰:「许衡即其人也。万户史天泽有宰相才,可大用。」遂拜天泽为丞相。诏授公太子太傅,固辞,曰:「今东宫未正位号,且臣不敢当保傅之任。」乃授翰林侍讲学士。 【 墓志。】

  二年,公言于上曰:「臣事陛下十有余年,数承顾问,有以见陛下急于求治,未尝不以利生民,安社稷为心。以先帝在上,奸臣擅权,总天下财赋,操执在手,贡进奇货,衒耀纷华,以娱悦上心。其扇结朋党,离间骨肉者,皆此徒也。此徒当路,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 【 陛下所以不能尽其初心 「不能」二字原脱,明钞本行间补此二字,清钞本、聚珍本亦均有「不能」二字,与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补。】 捄世一念涵养有年矣。今天顺人应,诞登大宝,天下生民莫不欢欣踊跃,引领盛治。然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 【 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 「功」原作「切」,明钞本校改作「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功」,与上引元史合,今据改。】 必不能定立国家基本,为子孙久远之计。其卖利献勤乞怜取宠者,使不得行其志,斯可矣。若夫钩距揣摩,以利害惊动人主之意,无它,意在摈斥诸贤,独执政柄耳。此苏、张之流也,惟陛下察之。伏望别选公明有道之士,授以重任,则天下幸甚。」时平章王文统用事,故公言及之。一日,同在上前,公面诋之曰:「此人学术不正,必将杀天下后世,不可久居相位。」是冬,以疾引还。明年,文统事败,上追忆公言,谓人曰:「曩言王文统可罢者,惟窦汉卿一人,向使言之者众,朕宁不思之耶!」即遣使召公至京师,国有大政,时加咨访。 【 墓志。】

  公奏言:「三代所以历数长久,风俗纯粹者,皆自设学养士所致。方今宜建学立师,博选贵族子弟以教之,以示风化之本。」于是拜许衡国子祭酒,教养冑子,皆公言发之。 【 墓志。】

  公尝同太保刘公、左丞姚公等侍上前,询及治道,公言:「君有过举,为臣者当直言匡正,不可诡随,都俞吁咈,此隆古所尚。今则不然,君曰可臣亦以为可,君曰否臣亦以为否,莫敢少异,非嘉政也。」上默然。诘旦,复同侍幄殿,会猎者失一海东青鹘,上盛怒,一侍臣从傍曰:「是人去岁失一鹘,今又失一鹘,宜加罪。」上释猎者不之问,移怒侍臣,且杖之。诸公出,咸揖公贺曰:「非公诚结主知,安得感寤至此。」 【 神道碑。】

  公年八十,诸僚友致贺礼,符宝董公以闻,上恭默瞻仰,拱手于天曰:「此辈贤士,安得请于上帝,减去数年,留朕左右,同治天下。顾不讳欤, 【 顾不讳欤 「讳」原作「伟」,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改。】 今老矣,良可惜也!」怅然久之。 【 神道碑。】

  公禀乐易,与人交不立崖岸,平居不好赃否人物,时人不过以柔愞书生待之。至其关国家大计,则面斥权贵不少挠,虽古之汲黯、朱云无以加。盖胷中所学纯正,其志有所操守,故见于事业如此。上尝谓侍臣曰:「朕访求贤士几三十年,惟得李状元、窦汉卿二人。」又曰:「如窦汉卿之心,姚公茂之才,合而为一,始成完人矣。」 【 墓志。 又杨文宪公文集云:李状元讳俊民,字用章,泽州晋城人。资醇谨,重然诺,不妄交游。金承安中,举进士第一,释褐应奉翰林文字。南迁隐嵩州鸣皋山。北渡客覃怀,未几入西山。既而变起仓卒,识与不识,皆以知几许之。居乡闾,终日环书不出,四方学者不远千里而往,随问随答,曾无倦色。会皇弟经理西南夷,闻其贤,安车驰召,不得已起而应之,延访无虚日。遽乞还山,王重违所请,遣中贵护送之。年八十余而卒。世之知数者,无出子聪右,而子聪犹让之。 又汲郡王公中堂事记云:先生在河南时,于隐士荆先生传康节皇极数学。己未间,上在潜邸,令张仲一就问祯祥,优礼有加。中统元年,先生已殁,其言尽征,追谥为庄静先生,以旌其德云。】

  ○左丞姚文献公(枢)

  左丞姚文献公

  卷八之二

  公名枢,字公茂,营州柳城人,后迁洛阳。国初,为燕京行台郎中,未几辞去。岁庚戌,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东平宣抚使。明年,召拜太子太师,辞不受,改大司农。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五年,出佥河南行省。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十七年,薨,年七十八。

  公自稚弱笃于孝敬,长力于学,昼则经纪其家,向晦则读书,夜分不辍,妣夫人恐伤躭苦,每止之,乃塞窗,不使见烛,就枕必尽三鼓。闻将迁关中,考康懿公录事判官于许,俾取师氏姑以来。公徒行怀书,困休于树,宿止于邸,亦出以诵,自期甚高。宋内翰九嘉时有重名,方闲居许,折行位与之游。一日,宾会,录事名召公,内翰怒曰:「公茂负佐王之畧,岂可若是易之!」先祖曰:「同僚呼儿辈,宜然。」犹竟席不乐。其为前辈见推如此。 【 公侄牧庵撰神道碑。】

  壬辰,许城被围,州版公军资库使,与副夜直,四鼓闻窗外叹曰:「人献东门。」出索之无得,副曰:「吾尝遭兵河朔,鬼物云然,宜救吾家。」乃相与归。至家,裹糇粮为逃死谋。日出,而东门果破,军将萧姓者曰:「吾尝受丘真人教,汝军中惟救人无杀,吾捄乃死。」公闻太宗诏学士十八人,即长春宫教之,俾杨中书惟中监督,则往依焉,中书少公六年,兄称之,与偕北觐。时龙庭无汉人士夫,帝喜其来,甚重之。 【 神道碑。】

  乙未,诏二太子南征,俾公从杨中书即军中求儒、道、释、医、卜。会破枣阳,并公所招将尽坑之,大将幕竹林间,公前辩析:「明诏如此,它日将何以复命。」乃蹙数人逃入竹中纔脱死数十人。继拔德安,得江汉先生赵复仁甫,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华人遇之,至帐中,见陈琴书,骇曰:「西域人知事此乎!」公为一筦,与之言,信奇士,出所为文数十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北,与公诀,蕲死,公留宿帐中,既觉,月皓而盈,惟寝衣存,乃鞍马号积尸间,求至水裔,脱履被发,仰天而号,欲投溺而未入也。公晓以「徒死无益,汝存,则子孙或可传绪百世,保吾而北无它也。」遂还,尽出程、朱二子性理之书付公。江汉至燕,学徒从者百人,北方经学自兹始。 【 神道碑。 又静庵笔录云:赵仁甫本宋人,被俘居燕。其经学文章,虽李敬斋、元遗山亦推让焉。上在潜邸,尝召见,问曰:「我欲取宋,卿可导之于前乎?」对曰:「宋吾父母国也,未有引他人以伐吾父母者。」上悦。仁甫虽居燕,恒有思归之志云。】

  岁辛丑,赐金符。以郎中牙鲁瓦赤行台于燕,时惟事货赂,天下诸侯竞以掊克入媚,以公幕长必分及之,乃一切拒绝。遂携家来辉,恳荒云门,粪田数百亩,修二水轮,诛茅为堂,城中置私庙,奉祠四世。中堂龛鲁司寇容,傍垂周、两程、张、卲、司马六君子像,读书其间。衣冠庄肃,以道学自鸣。佳时则鸣琴百泉之上,遁世而乐天,若将终身。后生薄夫或造庭除,出语人曰:「几褫吾魄。」又汲汲以化民成俗为心,自板小学书、语、孟。或问家礼,俾杨中书板四书、田尚书板诗,折衷易程传、书蔡传、春秋胡传。又以小学书流布未广,教弟子杨古为沈氏活板,与近思录、东莱经史论说诸书,散之四方。时先师许文正公在魏,出入经、传、子、史,泛滥释、老,下至医、卜、筮、兵刑、货殖、水利、筭数,靡所不究。公过魏,与窦汉卿相聚茅斋,听公言义正粹,先师遂造苏门,尽录是数书以归,谓其徒曰:「曩所授受皆非,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尽弃前习,以从事于小学、四书为进德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惟先生命。」岁庚戌,文正公尽室来辉,相依以居。 【 神道碑。】

  上在潜邸,遣故平章赵璧来征。既至,上大喜,日客遇之,时召与语,随问而言,久之询及治道。公见上聪明神圣,才不世出,虚己受言,可大有为,乃尽其平生所学,为书数千百言。首以二帝三王为学之本,为治之叙,与治国平天下之大经,汇为八目,曰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佞。次及救时之弊,为条三十,曰:「立省部,则庶政出一,纲举纪张,令不行于朝而变于夕。辟才行,举逸遗,慎铨选,汰职员,则不专世爵而人才出。班俸禄,则赃秽塞而公道开。定法律,审刑狱,则收生杀之权于朝,诸侯不得而专,丘山之罪不致苟免,毫发之过免罹极法,而冤抑有伸。设监司,明黜陟,则善良奸窳可得而举刺,阁征敛,则部族不横于诛求。简驿传,则州郡不困于需索。修学校,崇经术,旌节孝,以为育人材,厚风俗,美教化之基,使士不偷于文华。重农桑,宽赋税,省徭役,禁游惰,则民力纾,不趍于浮伪,且免习工技者岁加富溢,勤耕织者日就饥寒。肃军政,使田里不知行营往复之扰攘。赒匮乏,恤鳏寡,使颠连无告者有养。布屯田,以实边戍。通漕运,以廪京都。倚债负,则贾胡不得以子为母,如牸生牸,牛十年千头之法,破称贷之家。广储蓄,复常平,以待凶荒。立平准,以权物估。却利便,以塞幸涂。杜告讦, 【 杜告讦 「讦」原作「诉」,明钞本校作「讦」,清钞本作「讦」,与元文类卷六○中书左丞姚文献公神道碑及元史卷一五八本传合,今据改。】 以绝讼源。」各疏施张之方其下,本末兼该,细大不遗。上奇其才,由是动必见询。且使授太子经,日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 【 神道碑。】

  宪宗即位,诏凡军民在赤老温山南者,听上总之,大为张宴,羣下罢酒将出,遣人止公:「顷者诸人皆贺,汝独默然,岂有意耶?」对曰:「臣欲陈之它日,不谓遽问。且今天下土地之广,人民之殷,财赋之阜,有加汉地者乎?军民吾尽有之,天子何为?异时庭臣间之,必悔见夺。不若惟手兵权,供亿之须取之有司,则势顺理安。」上曰:「虑所不及者。」遣人入闻,报可。公策:「太祖承天大命,兵取天下,功未及竟而遽陟遐。太宗平金,遣二太子总大军南伐,降唐、邓、均、德安四城,拔枣阳、光化,留军戍边,襄、樊、寿、泗继亦来归。而寿、泗之民,尽于军官分有,由是降附路绝,虽岁加兵淮、蜀,军将惟利剽杀,子女玉帛悉归其家,城无居民,野皆榛莽。何若以是秋去春来之兵,分屯要地,寇至则战,寇去则耕,积谷高廪,边备既实,俟时大举,则宋可平。」上善之。始置屯田经畧司于汴,西起穰邓,宿重兵,与襄阳制阃掎角,东连陈、亳、清口、桃源,列障守之。又置都运司于卫,转粟于河,继馈诸州。陕西,则移陇右汪义武王戍利州,刘忠惠公黑马于成都,割河东解之盐池归陕西,置从宜所,中粮兴元,犹惧不继,置行部秦州,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 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 「渔」原作「涣」,明钞本描改作「渔」,清钞本、畿辅本均作「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又,「州」原作「池」。按元史卷一二一按竺迩传,太宗伐金,按竺迩「由两当县出鱼关,军沔州」;卷三宪宗纪八年四月,伐宋,「孛里叉万户由渔关入沔州」。据宋史卷八九地理志,沔州在嘉陵江流域,属利州路,下辖长举、略阳二县,为利西路治所,在利州上游。元史卷一五五汪德臣传云,宪宗命其「城沔州,沔据嘉陵要路。……世祖以皇弟有事西南,德臣入见,……即命置行部于巩,立漕司于沔,通贩鬻,给馈饷。……甲寅春,旱,嘉陵漕舟水涩,……既而鱼关、金牛水陆运皆至。……鱼关至沔水,迂回为渡百有八……。」并提及德臣「立利州之功」。由此可知「顺嘉陵漕渔关、沔州,转粟入利」确有其事。今据改「池」为「州」。】 【 神道碑。】

  大封同姓,勑上于南京、关中自择其一。公曰:「南京,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上愿有关中。帝曰:「是地户寡,河南怀、孟地狭民伙,可取自益。」遂兼有河内。 【 神道碑。】

  壬子夏,入觐,受命征大理。至曲先脑而,夜宴羣下,公陈宋祖遣曹彬取南唐,敕无效潘美伐蜀嗜杀,及克金陵,未尝戮一人,市不易肆,以其主归。明日早行,上据鞍呼曰:「汝昨夕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公马上贺曰:「圣人之心,仁明如此,生民之幸,有国福也。」明年,大师及城,饬公尽裂橐帛为帜,书止杀之令,分号街陌。由是其民父子完保,军士无一人敢取一钱直者。 【 神道碑。】

  上驻六盘,公疾,居关中,教使劝农,身至八州诸县,谕上重农之旨。凡今关中桑成列者,皆所训植。 【 神道碑。】

  丙辰,公入见。或谗王府得中土心,帝遣阿蓝答儿大为勾考,置局关中,推集经略宣抚官吏,下及征商无遗,罗以百四十二条,曰:「俟终局日,入此罪者惟刘、史两万户以闻,余悉不请以诛。」上闻不乐。公曰:「帝君也兄也,吾弟且臣,事难与较,远将受祸。未若尽是邸妃主以行,为久居谋,疑将自释。」上遣使以来觐告,时帝在河西,不信,曰是心异矣,曰来诈也。再使至,诏许驰二百,乘传弃辎重先。及见,天颜始霁,大会之次,上立酒樽前,帝酌之,拜退复坐,及再至,又酌之,三至,帝泫然,上亦泣下,竟不令有所白而止。勑罢关西钩考,废行部安抚、经畧、宣抚、都漕诸司。 【 神道碑。】

  帝即大位,立十道宣抚使,诸侯惟严忠济为强横难制,乃以公为东平。至治郡,置劝农、检察二人以监之,推物力以均赋役,罢铁官。 【 神道碑。】

  二年,拜太子太师,公曰:「皇太子未立,安可先有太师?」还制中书。 【 神道碑。】

  改大司农,公奏:「在太宗世,诏孔子五十一代孙元措仍袭封衍圣公,卒,其子与族争求嗣,为讼及潜藩,帝时曰:『第往力学,俟有成德达才,我则官之。』又闻曲阜有太常雅乐,命东平守臣辇其歌工、舞郎与乐色、俎豆、祭服至日月山,帝亲临观,饬东平守臣,员阙充补,无辍肆习。臣宣抚东平,尝闵先圣大贤之后,诗书不通,义理不究,与凡庶等,版洛士杨庸选孔、颜、孟三族诸孙俊秀者,授之经而学夫礼。盍真授庸教官,以成国家育才待聘风动四方之美。又详议王镛炼习故实,宜令提举礼乐,庶其岁久不致崩坏。」皆从之。 【 神道碑。】

  诏赴中书议事,谋定朝格,其勉谕曰: 【 其勉谕曰 「其」聚珍本与元史本传均作「且」。】 「姚某辞避台司,朕甚嘉焉。省中庶务,须赖一二老成同心图赞,仰与左三部尚书刘肃,往尽乃心,其尚无隐。」条成,与丞相史忠武公奏之,帝深嘉纳。 【 神道碑。】

  李璮召其质子彦简窃归,反有迹矣。帝问:「卿料如何?」对曰:「使璮乘吾北征之衅,留后兵寡,濒海捣燕,闭关居庸,惶骇人心,为上策;与宋连和,负固持久,令数扰边,使吾罢于奔救,为中策;如出兵济南,待山东诸侯应援,此成擒耳。」帝曰:「若是,贼将何出?」对曰:「出下策。」 【 神道碑。】

  三年,平章王文统伏诛,西域之人为所压抑者,伏阙羣言:「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帝曰:「在昔潜藩,商订天下人物,亦及文统,姚公茂言:『此人学术不纯,以游说干诸侯,他日必反。』去年,窦汉卿上书累数千言,亦发其必为乱首。秀才岂尽皆斯人然!」文统之相,参政商公挺实誉之,至是,费寅以九事中时恚忌,讼商公为文统西南之朋,引陕西郎中赵良弼为征,幽商公上都,以良弼多智略,疑为文统流亚,械击于狱。会遣阿脱行院成都而无辅行,俾省择人,公奏:「惟商挺可。陛下宽其前罪,责成斯行。」遂出而遣之。公又奏:「方践阼之初,非良弼诇事关中,恐后事会,宁身负矫擅诛东、西川两帅之罪,以宽陛下西顾之忧,推是为心,忠纯皎然,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 安得与文统蓄异志者比 「比」字原脱,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补。】 帝悟,出之。 【 神道碑。】

  四年,拜中书左丞。至元之元,出省臣三,罢世侯,置牧守,迁转河东、山西、河南、山东官吏,公行省河东、山西,明年而归。 【 神道碑。】

  或言中书政事大坏,帝怒,大臣罪有入不测者。公上言:「太祖开创,跨越前古,施治未遑。自后数朝,官盛刑滥,民困财殚。陛下天资仁圣,自昔在潜,听圣典,访老成,日讲治道。如邢州、河南、陕西皆不治之甚者,为置安抚、经略、宣抚三司,其法选人以居职,颁俸以养廉,去污滥以清政,劝农桑以富民,不及三年,号称大治。诸路之民望陛下之治己,如赤子之求母。先帝陟遐, 【 先帝陟遐 「先帝」原作「光启」,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卷一五八本传改。】 国难并兴,天开圣人,缵承大统,即用历代遗制,内立省部,外设监司。自中统至今五六年间,外侮内叛,继继不绝,然能使官离债负,民安赋役,府库粗实,仓廪粗完,钞法粗行,国用粗足,官吏转换,政事更新,皆陛下克保祖宗之基,信用先王之法所致。今陛下于基业为守成,于治道为创始。正宜息圣心,答天心,结民心,睦亲族以固本,建储副以重祚,定大臣以当国,开经筵以格心,修边备以防虞,蓄粮饷以待歉,立学校以育才,劝农桑以厚生,是可以光先烈,成帝德,遗子孙,流远誉。以陛下才略,行此有余。迩者伏闻聪听日烦,朝廷政令,日改月异,如始栽之木,生而复移,既架之屋,起而复毁。远近臣民,不胜战惧,惟恐大本一废,远业难成,为陛下之后忧,国家之重害。」帝恚为释。 【 神道碑。】

  十年,拜昭文馆大学士,详定礼仪事。其年,襄阳下,初议大举,公奏:「如求大将,非右丞相安童、同知枢密院事伯颜不可。」七月,伯颜陛辞,付勑书:「惟逆战者如军律,余止杀掠。古之善取江南者,惟曹彬一人。汝能不杀,是亦一彬也。」既济江下鄂,使至,夜召见公,帝忧见色,曰:「自太祖戡定天下,列圣继之,岂固存之令久帝制南国耶?盖天命未绝。朕昔济江而家难作,天不终此,大惠而归。今伯颜虽济江,天能终此与否,犹未可知。是家三百年天下,天命未在吾家先在于彼,勿易视之。其有事宜,可书以进。」公言:「严兵守鄂,无使荆阃断阳罗渡,先遣使责负岁币、留行人之罪。」明年,公又言:「由陛下降不杀虏之诏,伯颜济江,兵不踰时,西起蜀、川,东薄海隅,降城三十,户踰百万,自古平南,未有若此之神捷者。然自夏徂秋,一城不降,皆由军官不思国之大计,不体陛下之深仁,利财剽杀是致。降城四壁之外,县邑丘虚,旷土无民,国将安用?比闻扬州、焦山、淮安人殊死战,我虽克胜,所伤亦多。宋之不能为国审矣,而临安未肯轻下,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盖不敢也,惟惧吾招徕止杀之信不坚,诈其来耳。宜申遣公干官,专辅伯颜,宣布止杀之诏,有犯令者,必诛无赦。若此,则赏罚必立,恩信必行,圣虑不劳,军力不费。老氏有曰:大兵之后,必有凶年,疾疫随之,军虽不试,而民止得其半。况今民去南亩,来岁之食将安所仰?帕手腰刀,必唱为乱,袒臂一呼,数十万众不难集也,壁山栅水,卒未易平。是一宋未亡,复生一宋。又南方官府,以情破法,鞭背文面,或盛竹络投诸江中。又盐铁酒酤榷自汉代,其后因之不废,今方新附,若复征之,人必离散。」制曰:「鞭背黥面,及诸滥刑,宜急除之,榷酤后议。」 【 神道碑。】

  十三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宋平,凡其侍从之臣,以士子入见者,必令见公,询其学行而官之。 【 神道碑。】

  十四年,上以自九月不雨至于三月,问可以惠利斯民者,公曰:「靡谷之多,无若醪醴曲糵,京师列肆百数,日酿有多至三百石者,月已耗谷万石,百肆计之,不可胜筭;与祈神赛社,费以不赀,宜悉禁绝。」从之。 【 神道碑。】

  公天质含弘而仁恕,恭敏而勤俭。理生惟务本实,不事末作。未尝疑人欺己,有负其德,亦不留怨胷中。忧患之来,不见言色。有来即谋,必反复忠告,惟恐吾言之不尽。及秉笔中书,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 或咎公独遗门墙故人 「遗」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均作「遣」。】

  公曰:「用人威权,当出天子。果若贤才,乌避不闻。其锁尾者,乌敢藉权树亲宾市私恩乎!」 【 神道碑。】

  ○左丞许文正公(衡)

  左丞许文正公

  卷八之三 【 卷八之三 「三」原作「二」,据本书目录改。】

  公名衡,字仲平,怀庆河内人。金大安己巳,生于河南新郑寓舍。壬辰,北渡,隐居大名。迁居于卫。甲寅,京兆宣抚使廉公奉潜藩命来征。乙卯,授京兆提学,辞不受。中统元年五月,应召北上。二年五月,授太子太保,力辞不受,改国子祭酒。九月,以疾辞归。三年九月,应召北上。至元元年正月,辞归。二年十月,应召北上,诏入省议事。四年正月,辞归。十一月,应召北上。六年,奏定官制。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力辞,不允。八年四月,改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十年七月,以迁葬辞归。十三年七月,应召北上,修授时历。十五年三月,授集贤大学士、兼教领太史院事。十七年春,历成。八月,辞归。十八年三月,薨,年七十三。皇庆二年,诏与宋儒周、程、张、邵、司马、朱、张、吕九人从祀夫子庙廷。

  先生幼有异禀,赋性端悫,与羣儿嬉,即画坐作进退周旋之节,羣儿莫敢犯。年七八岁,受学于乡师。时国家多事,学校废弛,惟农隙之际,下第老儒会闾里正句读,以糊口尔。先生凡三易师焉,所授书辄不忘。尝问其师曰:「读书欲何为?」师曰:「应举取第尔。」曰:「如此而已乎?」师大奇之。每从质句读训解,必问其旨义。师辞于父母曰:「此儿颖悟非常,它日必有过人者。流离之际,吾聊以遣日,岂能为之师乎!」父母固请,而师卒遁去。乱后,先生知三师皆遇难而无后,每岁时设位祭之终身。 【 祭酒耶律公撰考岁略。又云:先生十余岁时,有道士欵其门,谓父母曰:「此儿骨清而神全,目光射人,当谨视之。苟非名冠天下,即当神游八表,驰骋方外者也,人间富贵不足道耳。但两颧颇暗,清节有余而安逸不足。惜乎父母俱不得见之。」】

  时岁饥,民食橡栗,或易子而食。先生闻人有书,即往求观。父母危之,每与俱往,人厌其迂。 【 考岁略。】

  时民间徭戍繁迫,舅氏适典县史,先生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代舅氏分办,因见执政,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及见先生应对,则以温言抚慰。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 【 考岁略。】

  是时,国日以蹙,民皆转徙,无从师授,亦无书籍。父母知世将乱,因欲稍知占候之术,以为避难计,遂令与日者游。故于推步占候之家,见尚书疏义,皆散乱毁缺,先生凡三往,就宿其家,皆手录之。由是刻意坟典,考求古者为治为学之序,操心行己之方,一言一行必质诸书。故虽乱离之际,人亦稍稍从学焉。 【 考岁略。】

  乱后,先生隐居于魏。时窦默子声以针术得名,累被朝廷征访,亦隐于魏,最知敬先生,每相遇,则危坐终日,出入经传,泛滥释、老,下至医药、卜筮、诸子百家、兵刑、货殖、水利、算数之类,靡不研究。雪斋姚枢公茂方以道学自任,闻先生苦学力行,因过魏相与聚居,剖微穷深,忘寝与食。 【 考岁略。】

  壬寅,雪斋隐苏门,传伊洛之学于南士赵仁甫,先生即诣苏门访求之,得伊川易传,晦庵论、孟集注,中庸、大学章句、或问、小学等书,读之,深有默契于中,遂一一手写以还。聚学者谓之曰:「昔所授受,殊孟浪也。今始闻进学之序,若必欲相从,当悉弃前日所学章句之习,从事于小学,洒扫应对,以为进德之基。不然,当求他师。」众皆曰:「唯。」遂悉取向来简帙焚之,使无大小,皆自小学入。先生亦旦夕精诵不辍,笃志力行,以身先之,虽隆冬盛暑不废也。诸生出入,惴栗惟谨。客至,则欢然延接,使之恻然动念,渐濡善意而后出。 【 考岁略。】

  己酉,先生年四十一,自得伊洛之学,氷释理顺,美如刍豢。尝谓:「终夜以思,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是岁,有读易,私言先生于书于易尤多致力。然每学者请问,则必使之从事于小学,卒未尝以此语之也。 【 考岁略。 又耶律公国学事迹云:「先生自得小学书,则主于此书,以开导学者。尝寄其子书曰:「小学、四书,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 吾敬信如神明然能明此 「然」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均作「照」。】 它书虽不治可也。」】

  庚戌春,先生力疾还乡里,过卫,闻怀之政犹苛虐,遂止苏门,与雪斋相比,以便讲习,且为还乡之渐。辛亥,雪斋赴征,先生独处苏门,始有任道之意。 【 考岁略。】

  甲寅,王府征教授京兆,逊于大名,使者访焉,遂偕往。乙卯,廉公希宪宣抚关中,奏拟授先生京兆提学,仍给月俸,力辞不受,往返凡六七,不能强也。 【 考岁略。】

  庚申,上正位宸极,应诏北行。至上都,入见,问所学,曰:「孔子。」问所长,曰:「虚名无实,误达圣听。」问所能,曰:「勤力农务,教授童蒙。」问科举何如,曰:「不能。」上曰:「卿言务实,科举虚诞,朕所不取。」七月,还燕。 【 考岁略。】

  辛酉三月,应召至上都,时王文统秉政,深忌雪斋诸公,以先生素无因缘而弗惮也。及窦公力排其学术之非,必至误国,文统始疑先生唱和其说。五月,授雪斋太子太师,窦公太子太傅,先生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内寔不欲备顾问也。窦公既以言文统不中,欲依春宫以避祸,先生独以为不可,曰:「姑舍其不安于义者,且以一事言之。如中古以来,师傅与太子相见,则就西位东向,太子东位西向,公能为此事否?不然,是师道自我而亡也。」雪斋亦赞其说,相与怀麻力辞于阙下,凡数日,始从其请。由是改授雪斋大司农,窦公翰林侍讲学士,先生国子祭酒。既拜命,以疾辞。九月,得告南还,仍奉旨教授怀孟路子弟。 【 考岁略。】

  壬戌九月,召至大都。先生居都下也,假馆于道庵中,凡权贵豪右延请,皆不往,惟姚、窦二公时时相过,始终如一。 【 考岁略。】

  中书左丞张公仲谦,由大名宣抚复入中书,好善最笃,自初见先生,屡请执弟子礼,先生拒之而止,一时贤俊多所荐拔,凡中原士夫颇依赖之。而公亦以复古进贤为己任,每先生进退之际,必往返导达上意,挽之留之,冀有以不屑去也。然性褊数忤幸臣,故被谴责,至是遣人求言,先生贻书曰:「吊者在门,庆者在闾,一倚一伏,孰知其初?君子存诚,克己就义,始若甚难,终知甚易。可委者命,可凭者天,人无率尔,事不偶然。舍苗不耘,固为有害,助而揠之,其害愈大。既征于色,又发于声,天道无他,庸玉汝成。」 【 考岁略。】

  至元元年正月,恳辞还怀州。六月,迅雷起中堂,时卜筑于此而未迁也。先生与一二从者视役其下,雷雨骤至,火光满室,墁匠从者皆昏仆,而先生弗动也。 【 考岁略。】

  二年十月,召至大都,即陈雷震不宜入见,上不许。十二月,奉旨入省议事,先生以疾辞。丞相安童素闻先生名,心慕之,乃就访于行馆,及还,心悦诚服,念念不释者累日,谓左右曰:「若辈自谓相去几何?盖什百而千万也,是岂缯缴之可及耶!」翼日,先生与丞相荅礼。 【 考岁略。】

  三年春二月,召至檀州后山,面奉德音:「窦汉卿独言王以道,当时汝何为不言?岂孔子教法使汝若是耶?汝不遵孔子教法自若是耶?往者不咎,今后勿尔也。是云是,非云非,可者行,不可者勿行。我今召汝无他,省中事前虽命汝,汝意犹未悉,今面命汝。人皆誉汝,想有其实。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国事所以无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谋谟在汝。谓汝年老未为老,谓汝年小不为小,正当黾勉从事,毋负汝平生所学。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谨辅导。汝有嘉谟,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先生对曰:「圣人之道至大且远,而学者所得有浅深。臣平生虽读其书,所得甚浅。然既叨特命,愿罄所知者言之,所不知者亦不能强也。安童聪明,且有执持,告以古人言语,悉能领解,臣所知者尽告之。但虑中有人间之则难行,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 外用势力纳入其间则难行 「入」原作「人」,据聚珍本及许文正公遗书卷首考岁略改。】 臣入省之日浅,浅见如此,未知是否。」 【 考岁略。】

  夏四月,分省至上都,屡蒙访问,遂奏陈时务五事。圣旨俞允,令「善写以进,朕当详之。」其一曰立国规模。历论前代建国北方,奄有中夏,如魏如辽如金,能用汉法,故享国长久。今国家当行汉法,事在不疑。然万世国俗,累朝勋贵,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甚难,非三十年不能成功。齐一吾民,使之富实,兴学校,练甲兵,随时损益,裁为定制,如臣等辈,皆足以任此。在陛下笃信而坚守之,不杂小人,不营小利,不责近効,不惑浮言,庶几可以得天下之心,成至治之效。二曰中书大要。今仕者宜颁俸禄,使可资以为养,未仕者宜明立条式,俾就铨叙,则失职之怨少纾矣。外设监司纠察污滥,内由吏部考订资历,则踰分之求渐可息矣。再任三任,抑高而举下,则人才爵禄可得而差次之矣。至于贵家世袭,品官任子,驱良户口之制,亦不可缓也。若夫得行与不得行,在上之委任者何如;而能行与不能行,在执政得人与不得人耳。其三曰为君难。其目曰践言,曰防欺,曰任贤,曰去邪,曰得民心,曰顺天道,六者乃为君难之目。举其要,则修德、任贤、爱民三者而已。此谓治本,治本立则纲纪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矣。其四曰农桑学校。今国家徒知敛财之巧,不知生财之由,不惟不知生财,而敛财之酷,又害于生财也;徒知防人之欺,不知养人之善。欲其不欺,非衣食以养其生,礼义以养其心不可也。徒患法令之不行,不思法令无可行之地。上多贤才,皆思为公,下多富民,皆知自爱,则令自行禁自止。诚能优重农民,勿使扰害,尽殴游惰之民,归之南亩,岁课种树,恳谕而笃行之,十年以后,当仓盈库积,非今日比矣。自上都、中都下及司县,皆设学校,使皇子以至庶人之子弟,皆从事于学,日明父子君臣之大伦,自洒扫应对至于平天下之要道,十年以后,上知所以御下,下知所以事上,上和下睦,又非今日比矣。其五曰慎微。文多削稿。先生每有奏对,或欲召见,则上自择善译者,然后见之,或译者言不逮意,上已领悟,或语意不伦,上亦觉其非而正之。至燕,先生以疾不复入省,因求还家养疾,许之。 【 考岁略。】

  四年十一月,召至大都。六年,奉旨议官制。先生与左丞张公、赞善王公同奏官制,送入中书。先生历考古今设官分职之本,沿革之由,与夫上下统属之序,其权摄增置、冗长倒置、行之有弊者,率皆不取,自省部郡县体统之正,左右台院辅弼之制,内外百司联属控制之差,后妃储藩隆杀之防,悉图为定制以闻。其所以取舍,欲着成书而未暇也。 【 考岁略。】

  七年正月,拜中书左丞。入见,奏事毕,辞于上前,不允。大槩以为「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 臣之所以不敢承受者有三 「受」原作「爱」,据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许文正公遗书改。】 一则臣一介书生,遽当大任,非勋非旧,不足以服内外之人;二则无德无才,不能办陛下责任之事;三则臣之所学迂远,与陛下圣谟神算未尽吻合。陛下知臣未尽,信臣未至,直以虚名误蒙采擢。臣若不自度,冒当圣眷,其旋致悔咎必矣。」上曰:「此事皆出朕意,无复多让。」先生再三恳请,上命左右掖出,左右掖之,曰:「有旨令先生出矣。」将至门,复还奏曰:「陛下令臣出,当出省去耶?」上曰:「出殿门尔。」尔后连日求辞,不允。 【 考岁略。】

  夏五月,先生随省赴上都,因具奏阿合马专权无上,蠹国害民等事,渠由是衔之。或曰:「先生夜寝疏阔,无它防备,卒有横逆,柰何?」先生曰:「主上在此,何得敢尔。脱或有之,亦命也,人生不应有如许计校。」 【 考岁略。又云:阿合马欲以其子典兵柄,先生以为不可,谓「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父位尚书省,典民与财,而子又典兵,太重。」上曰:「卿虑阿合马反侧耶?」先生曰:「此反侧之道也。古者奸邪,未有不由如此者。」上以此语语西相,相诘先生曰:「公何以言吾反?」先生曰:「吾言前世反者皆由权重,君诚不反,何为由其道?」相复之曰:「公实反耳。人所嗜好者,势利爵禄声色,公一切不好,欲得人心,非反而何?」先生曰:「果以君言得罪,亦无所辞。」】

  先生以病告辞,丞相安童不许,台官孛罗奏闻,圣意悯恻,召其子师可入见,喻以举官自代。先生奏:「用人者天子之柄,臣下泛论其贤否则可,若授之以政,则当断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觊觎市恩之渐。」 【 考岁略。】

  八年,授集贤大学士、国子祭酒。先生方居相府,丞相传旨令教蒙古生四人,后又奉旨教七人,至是有旨令四方及都下愿受业者,俱得预其列,即令南城之旧枢密院设学。 【 国学事迹。】

  先生自开学,家事悉委其子师可,凡宾客来学中者,皆谢绝之。先生尝谓:「学中若应接人事,诸生学业必有所妨。外人谤怒是我一己之事,诸生学业乃上命也。」日令家具早饍午饍,以老疾,日西不复食矣。先生时年六十有二,以宿疾当忌盐肉湿面三年,且以治法不可以补,而体力复不可于泻,故日节饮食,未尝敢至于饱,以为饱则必有补邪气也。然朝夕莅事,略无老人疲倦之意。 【 国学事迹。】

  先生尝谓:「蒙古生质朴未散,视听专一,苟置之好伍曹中,涵养三数年,将来必能为国家用。」乃奏召旧弟子散居四方者王梓、韩思永、苏郁、耶律有尚、孙安、高凝、姚燧及其弟炖、刘季伟、吕端善、刘安中、白栋,皆驿致馆下为伴读,欲其夹辅匡弼,熏陶浸润而自得之也。或谓:「先生何不博选时俊,而独用其门生?」曰:「我但教人而已,非用人也。方以我之拙学教人,它人从否,未可知也。」 【 国学事迹。】

  先生欲以蒙古生习学算术,遂自唐尧戊辰距至元壬申,凡三千六百五年,编其世代历年为一书,令诸生诵其年数而加减之。 【 国学事迹。】

  先生教诸生习字,必以颜鲁公为法,尝曰:「古者民无所知,圣人御世,有以教之。然圣人不可久生于世,故制为文字以记其言。文字之始义,取记言而已,后世习字书者多少话说,书固六艺之一,程先生谓:『一向好着,亦自丧志。』然其作字时甚敬,谓:『只此是学,此为可法。』」 【 国学事迹。】

  诸生读书之暇,先生令蒙古生年长者,习拜及受宣拜诏仪,释奠、冠礼时亦习之。小学生有倦意,令习跪拜、揖让、进退、应对之节,或投壶习射,负者罚读书若干遍。 【 国学事迹。】

  先生说书,章数不务多,唯恳欵周折,若未甚领解,则引证设譬,必使通晓而后已。尝问诸生:「此章书义若推之自身,今日之事有可用否?」大凡欲其践行而不贵徒说也。先生尝曰:「世谓能作文者可以骄人,至于能说书者亦可以骄人。诸生讲书,但使之省解可也,何必要他会说。」及见学者能有疑问,先生喜气溢于眉宇。尝谓:「书中无疑看得有疑,有疑却看得无疑,方是有功。」 【 国学事迹。】

  先生尝曰:「敬敷五教在宽,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则是为教者当以宽容存心也。今日学中大体虽要严密,然就中节目须且宽缓。大槩人品不一,有夙成者,有晚成者,有可成其大者,有可成其小者,且一事有所长,必一事有所短,千万不同,遽难以强之也。学记自一年离经辨志,至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其始终节次几多积累,必不可以苟且致之。故教人不止各因其材,又当使随其学之所至而渐进也。盖教人与用人正相反,用人当用其所长,教人当教其所短。」 【 国学事迹。】

  先生之教人也,恩同父子,义若君臣,因其所明,开其蔽而纳诸善,时其动息而张弛之,慎其萌蘖而防范之。其日渐月渍,不自知其变也,日新月盛,不自知其化也。其言谈举止,望而知其为先生弟子,卒皆为世用也。 【 考岁略。】

  先生尝言:「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之所致也。诸葛孔明身都将相,死之日,廪无余粟,库无余财,其廉所以能如此者,以成都桑土、子弟衣食自有余饶尔。治生者农工商贾而已,士君子多以农务为生,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果处之不失义理,或以姑济一时,亦无不可。若以教学与作官规图生计,恐非古人之意也。」 【 国学事迹。 又云:岁时,诸伴读以酒礼至先生家,先生辞曰:「所以奏取诸生者,盖为国家,为吾道,为学校,为后进,非为供备我也。夫为官守学,所当得者俸禄也。俸禄之外,复于诸生有取焉,欲师严道尊难矣。」】

  国学之置,肇自许文正公。文正以笃实之资,得朱子数书于南北未通之日,读而领会,起敬起畏。乃被遇世祖,纯乎儒者之道,诸公所不及也。世祖圣明天纵,深知儒术之大,思有以变化其人而用之,以为学成于下,而后进于上,或疏远未即自达,莫若先取侍御贵近之特异者,使受教焉,则效用立见,故文正自中书罢政为之师。是时,风气浑厚,人材朴茂,文正故表章朱子小学一书以先之,勤之以洒扫应对,以折其外,严之以出入游息,而养其中,掇忠孝之大纲,以立其本,发礼法之微权,以通其用。于是数十年,彬彬然号称名卿才大夫者,皆其门人矣。呜呼!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 【 蜀郡虞公文集。 又牧庵文集云:文正微时,于大名,于辉,于秦,于河内,以倡鸣斯道为己任,谆谆私淑,少长不一其年也,锐钝不齐其才也,积多至数百人。闻之天聪,征为成均。俄拜左丞,岁余辞免,复求成均。后其弟子继司鼎铉者将十人,卿曹风纪、二千石吏,棊错中外者又十此焉。其于隆平之治,岂不少赞乎。 又静庵笔录云:许先生居燕中,从学者颇多,卒不见得许子之学者,然好学者固有之,而托名干禄者亦有之。】

  襄阳下,上欲遂有江南,先生以为不可,其辞甚秘。 【 考岁略。】

  十年,诸生廪饩不继,稍稍引去。又权臣屡毁汉法,四月,召赴上都议事,面请还乡里。上命众议其去留,雪斋云:「先生出处关时世之污隆,我辈不可强之,先生自处审矣,今日直当以圣贤待之。」遂合辞奏曰:「国学设立,于今三年,教道严谨,诸生学问进长。许某所以告辞之意,言为年老残疾,上世有数丧未葬,欲归了此一事,其意甚哀,此系人子孝道之事,宜赐允从。」由是得告南归。先生至怀,简绝人事,常居山下,课僮仆,事耕垦。 【 考岁略。】

  十三年七月,使者来召,议改历。十七年二月,测验已周,历事告成。自先生入院,恩眷愈隆,上每北还,必问先生安否,病则赐药赐杖。至是,入见,皆跪奏事,上令先生起,赐坐,劳问久之。六月,疾益进。八月,得请还家,就除师可怀孟路总管,以便供养。 【 考岁略。】

  十八年春,先生疾甚,医者诊之曰:「偏阴偏阳谓之疾,今六脉皆平,先生其少瘳乎。」先生曰:「久病而脉平者不治,吾殆将不起矣。」遂不服药。顷之稍间,适仲春祭祀,先生曰:「吾一日未死,可不有事于祖考乎!」遂力疾奠献如礼。既彻,家人馂,怡如也。遂曳杖于门曰:「予心怦怦然。」瞑目坐,久之,曰:「死生何异,人精神能有几,世事何时穷。」遂发叹歌子朱子:「睡起林风瑟瑟,觉来山月团团。身心无累久轻安,况有清凉池馆。句稳翻嫌白俗,情高却笑郊寒。兰膏元自少陵残,好处金章不换。」歌罢,奄然而逝。俄而雷电晦冥,大风拔木。城中老幼往哭其门,征商过客相唁于途,虽农夫里妇亦叹息焉。先生尝语师可曰:「我平生虚名所累,竟不能辞官。死后慎勿请谥、立碑,必不可也,但书『许某之墓』四字,使子孙识其处足矣。贤耶不贤耶,碑于人何有。」至是,从其治命,葬而无碑。既葬,四方学者,有不远数千里而来哭于墓者,蒲人王楫年踰六十,衰绖赴葬,司宾者辞曰:「门人衰礼欤?」楫曰:「吾师也,术艺之师欤?宾主之师欤?吾犹惧乎报之无从,吾将以愧夫王通之门人耳!」先生去世,朝野识与不识,莫不哀伤,以为斯道斯民之不幸。 【 考岁略。】

  先生居家勤俭,强于自治,公爱兼尽,不严而整。闺门之内若朝廷然,与夫人敬氏相待如宾,而夫人谦顺自牧,周旋道义,先生亦赖其内助焉。 【 考岁略。】

  先生天资弘毅,卓然有守。其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虽艰危穷阨之际,所守益坚。好学不倦,闻一善言,见一善行,不啻饥渴,于利名纷华,畏若探汤,诚心自然,天下信之。建元以来,十被召旨,未尝不起,然卒不肯枉尺直寻而去。每入奏对,以格君心为己任,气质雍容,诚敬交孚,言虽切直而卒无忤也。卫士或举手加额曰:「是欲泽被生民,尧、舜其君者也。」至于进退出处之际,勇于就义,凛然不可以势利诱而威武屈也。逮其晚年,义精仁熟,身被四时之和,道出羣物之表,四方闻之知敬,望之知畏,亲之知爱,远之知慕。盖其胷中浩大,无一毫人欲之私,纯乎天理之正。故其动静语默之际,周旋出入之顷,无往而非斯道之流行矣。 【 考岁略。】

  先生著述,曰小学大义,乃甲寅岁在京兆教学者读小学口授之语;曰读易私言,是先生五十后所作;曰孟子标题,尝以教其子师可;曰四箴说、中庸说、语录等书,乃杂出于众手,非完书也。 【 考岁略。】

  先生尝戒其学者姚燧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将待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 【 牧庵文集。】

  翰林承旨鹿庵王公盘,襟宇盖世,少所许可,独敬礼先生,每相语,则曰:「先生神明也,盘老矣,徒增愧缩尔。」及先生讣音至,则曰:「设若朝廷赐谥先生,非『文正』不可。后世有知先生者,不易盘之言矣。」 【 考岁略。】

  先生居乡里,凡丧葬一遵古制,不用二氏,怀州士夫家因以为俗,四方闻风亦有效之者。每遇其徒,未尝面诋其非,但从容款话,其人已不觉内愧发赤,或涕出,悔其陷溺之深也。近舍有德公者,年百余岁,尝谓先生曰:「老僧苦行百年,亦不能作佛,徒为不孝之人,羞见祖宗于地下。但愿劝小僧辈曷若还俗,以寿汝祖宗之嗣。」比化不度一人。 【 考岁略。】

  鹿庵赞先生之像曰:「气和而志刚,外圆而内方。随时屈伸,与道翱翔。或躬耕太行之麓,或判事中书之堂。布衣蓬茅,不为荒凉。珪组轩裳,不为辉光。虚舟江湖,晴云卷舒。尚友千载,谁与为徒。」管幼安、王彦方、元鲁山、阳道州,盖异世而同符者也。自关、洛大儒倡绝学于数千载之后,门人诵传之,未能徧江左也。伊川殁二十余年而文公生焉,继程氏之学,集厥大成,未能徧中州也。文公殁十年而鲁斋先生生焉,圣朝道学一脉,乃自先生发之。至今学术正,人心一,不为邪论曲学所胜,先生力也。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功不在文公下。 【 眉山刘公撰文集序。 又考岁略云:先生平生嗜朱子学,不啻饥渴,凡指示学者,一以朱子为主。或质以它说,则曰:「贤且专主一家,则心不乱。」及江左混一,始得阅其文,亦病其太多。】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九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王文肃公(恂)

  太史王文肃公

  卷九之一

  公名恂,字敬甫,中山安喜人。初事潜邸,命为太子伴读。中统元年,授太子赞善。至元十三年,奉诏修授时历。十六年,拜太史令。明年,历成。又明年,卒,年四十七。

  公生三岁,家人示之书帙,辄指丁字及风字能道之。母夫人授千文于膝下,一再过即尽识,乡先生以诗来贺。六岁就外学,十三学九数,性与数会,辄造其极。 【 济南杨公撰行状。】

  岁己酉,太保刘公自邢北上,取道中山,方求一时之俊,召公与语,贤其才,欲为大就之。逮其南辕,载之来邢,复居磁之紫金山,劝为性理之学,公感太保之意,振迅奋厉,所业大进。太保上其学行,寻蒙召见,即以为太子伴读。 【 杨公又撰墓志。】

  中统辛酉,升太子赞善。明年,太子封燕王,守中书令,领枢密使,勑两府大臣,凡有启禀,必以王恂与闻。初,中书左丞许公辑唐、虞以来嘉言善政为一编,书以进,上尝召公讲解,因之咨询太子典学之功。又玺书命公于太子起居出入之际,饮食衣服之节,过悉意调护,非所宜接之人,勿令得前。 【 行状。】

  公上笺言:「太子天下本,付托至重,当延名德与之居处。加之领中书、枢密之政,圣上诏条所当徧览,庶务之本亦当屡省,官吏以罪免者,毋使侥幸更进,军官害人尤甚,改用之际,尤不可非其人。民至愚而神,彼或变乱之余,吾益不之疑,则反侧化为忠厚,国势增重矣。」 【 墓志。】

  公蚤以算术妙天下,它日,太子以问公,公对曰:「算数,六艺之一耳。定国家,安人民,乃大事也。」每侍讲读,发明三纲五常之旨,大学本末先后之次第,及历代治忽兴亡之所以然。 【 墓志。】

  公以正道经术辅翊裕宗,有古师傅之谊。裕宗尝问历代治乱,公以辽、金事近接耳目,即为区别善恶,而论著得失,上之。 【 家传。】

  裕宗尝从容语公宜言心所守,公对曰:「臣闻许衡尝言:人心犹印板然,板本不差,虽摹千万纸,皆不差;本既差矣,摹之于纸,无不差者。」裕宗深以为然。 【 家传。】

  世祖择勋戚子弟学于公,师道卓然。及公从裕宗抚军称海,始以诸生属许文正公,名臣自是多学者,而国学之制兴矣。 【 家传。】

  国朝承用金大明历,岁久寖疏,上常思厘正,公既以算术冠一时,故以委之。公奏必得明历理者乃可,上问其人,公以左丞许衡对。许公时归覃怀,诏乘驿诣阙。既至,命教领改历事,本院属官悉听公辟。十七年,公与许公奏:「臣等合朔南星历官,徧考历书四十余家,昼夜测验,创立新法,参以古制,推算辛巳岁,历日成。虽或未至精密,而所差计亦微杪,比之前代历家附会历元,更立日法者,自谓无愧。伏惟陛下敬天时,颁正朔,授民事,不可不致精密,以为后代程序。必须每岁测验修改,积二三十年,庶尽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职,永无改易,虽百世后,亦不复有先后时之弊矣。凡旧历承讹踵陋,不可不革者,条具别状以闻。」制曰:「可。」仍赐名曰授时历,以其年冬至颁行中外。 【 行状。】

  十八年,公奔尧封府君丧,昼夜悲号,食惟勺饮,卧不能寐,治丧一据礼经。前此母夫人刘氏、兄恽、弟恒、侄某,相继下世,俱在槀殡,方将从府君以襄事于先兆,亲营冢圹,有司遣力来相其役,公固辞不受。哀毁中凡举五丧,用是属疾日侵,皇太子屡遣医诊治。及葬,赠楮币二千缗。及历成论赏,而公已殁,复追赐之。太子因论大政,首思及公,顾左右称惜良久。 【 行状。】

  公资简重,不妄言笑,不乐靡丽,不喜音乐。其与人少许可,虽权贵未尝假以辞色,刚棱疾恶,至负高气以忤之。既与许公同太史院,谓人曰:「先贤吾不得而见之,今得许公可矣。」渐磨之久,德宇为之一变,亦以其子侄受业焉。 【 墓志。】

  自岁直辰、巳,当代贤公卿,如昭文窦公、平章廉公、左丞许公、枢密董公,相继捐馆舍,中外闻之,同发天不愸遗之叹,而终于公。 【 而终于公 「终」原作「必」,据聚珍本改。】 公得年仅四十七,重为哀惜云。 【 墓志。】

  ○太史郭公(守敬)

  太史郭公

  卷九之二

  公名守敬,字若思,顺德邢台人。至元二年,由提举诸路河渠迁都水少监。八年,迁都水监。十三年,都水监并入工部,遂除工部郎中。是年,改治新历。十六年,迁同知太史院事。历成,拜太史令。二十九年,修会通河,命提调通惠河漕运事。三十一年,拜昭文馆大学士,知太史院事,累请致仕不许。延佑三年,卒,年八十六。

  公生有异操,不为嬉戏事。祖荣,号鸳水翁,通五经,精于算数、水利。时太保刘文贞公、左丞张忠宣公、枢密张公易、赞善王公恂同学于州西紫金山,而文贞公复与鸳水翁为同志友,以故俾公就学于文贞所。先是顺德城北有石桥,以通达活泉水,兵后桥为泥潦淤没,失其所在。公甫冠,为之审视地形,按指其处而得之。河东元公裕之文其事于石,其曰「里人郭生」者,即公是也。 【 太史齐公撰行状。】

  中统三年,张忠宣公荐公习知水利,且巧思绝人,蒙赐见上都便殿。公面陈水利六事:其一,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权以玉泉水引入行舟,岁可省僦车钱六万缗。通州以南,于蔺榆河口径直开引,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 由蒙村跳梁务至杨村还河 「杨村」原作「杨州」,明钞本校作「杨村」,清钞本、聚珍本均作「杨村」,与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合,据改。】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 以避浮鸡??甸盘浅风浪远转之患 「浮鸡??甸」聚珍本作「白浮鸡泽」。】 其二,顺德达活泉开入城中,分为三渠引出城东,灌溉其地。其三,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 顺德沣河东至古任城 「沣」原作「澧」。按澧河在湖南,与此无涉。寰宇通志卷五顺德府云:「沣河,在任县东十五里,上接南和县,下流入真定府隆平县界。」正与此合,今据改。下同。点校本元史本传已校。】 失其故道,没民田一千三百余顷,此水开修成河,其田即可耕种。其河自小王村经滹沱,合入御河,通行舟栰。其四,磁州东北滏、漳二水合流处开引,由滏阳、邯郸、洺州、永年下经鸡泽,合入沣河,其间可溉田三千余顷。其五,怀、孟沁河虽已浇溉,尚有漏堰余水,东与丹河余水相合,开引东流至武陟县北,合入御河,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 其间亦可溉田一千余顷 「一」元文类卷五○知太史院事郭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均作「二」,似是。】 其六,黄河自孟州西开引,少分一渠经由新、旧孟州中间,顺河古岸下至温县南,复入大河,其间亦可溉田二千余顷。每奏一事,上辄曰:「当务者,此人真不为素飡矣。」即授提举诸路河渠。四年,加授银符、副河渠使。 【 行状。】

  至元改元,从忠宣公行省西夏,兴复濒河诸渠。先是,西夏濒河五州,皆有古渠,其在中兴州者,一名唐来,长袤四百里,一名汉延,长袤二百五十里,其余四州又有正渠十,长袤各二百里,支渠大小共六十八,计溉田九万余顷。兵乱以来,废坏淤浅,公为之因旧谋新,更立闸堰,役不踰时而渠皆通利,夏人共为立生祠于渠上。 【 行状。】

  二年,授都水少监。公言:「向自中兴还,特命舟顺河而下,四昼夜至东胜,可通漕运。及见查泊、兀郎海,古渠甚多,可为修理。」又言:「金时,自燕京之西麻峪村,分引泸沟一支,东流穿西山而出,是谓金口。其水自金口以东、燕京以北,溉田若干顷,其利不可胜计。兵兴以来,典守者惧有所失,因以大石塞之。今若按视故迹,使水得通流,上可以致西山之利,下可以广京畿之漕。」上纳其议。公又言:「当于金口西预开减水口,西南还大河,令其深广,以防涨水突入之患。」众皆服其能。 【 行状。】

  十二年,丞相伯颜公南征,议立水站,命公行视所便。自陵州至大名,又自济州至沛县,又南至吕梁,又自东平至纲城,又自东平清河逾黄河故道,至与御河相接,又自卫州御河至东平,又自东平西南水泊至御河,乃得济州、大名、东平、泗、汶与御河相通形势,为图奏之。 【 行状。】

  十三年,立局改治新历。先时,太保刘公以大明历自辽、金承用二百余年,浸以后天,议欲修正而薨。至是,江左既平,上思用其言,遂以公与赞善王公率南北日官,分掌测验推步于下,而忠宣、枢密二张公为之主领裁奏于上,复共荐前中书左丞许公能推明历理,俾参预之。公首言:「历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仪表。今司天浑仪,宋皇佑中汴京所造,不与此处天度相符,比量南北二极约差四度,表石年深亦复欹侧。」公乃尽考其失而移置之。既又别图爽垲,以木为重棚,创作简仪、高表,用相比覆。又以为天枢附极而动,昔人尝展管望之,未得其的,作候极仪。极辰既位,天体斯正,作浑天象。象虽形似,莫适所用,作玲珑仪。以表之矩方测天之正圆,莫若以圆求圆,作仰仪。古有经纬,结而不动,公则易之,作立运仪。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公则一之,作证理仪。表高景虚,罔象非真,作景符。月虽有明,察景则难,作窥几。历法之验,在于交会,作日食月食仪。天有赤道,轮以当之,两极低昂,摽以指之,作星晷定时仪。以上凡十三等。又作正方案、丸表、悬正仪、座正仪,凡四等,为四方行测者所用。又作仰规覆矩图、异方浑盖图、日出入永短图,凡五等,与上诸仪互相参考。 【 行状。】

  十六年,改局为太史院,以赞善公为太史令,公为同知太史院事,给印章,立官府。是年,奏进仪表式样,公乃对御指陈理致,一一周悉,自朝至于日晏,上不为倦。公因奏:「唐一行开元间令南宫说天下测景,书中见者凡十三处。今疆宇比唐尤大,若不远方测验,日月交食分数时刻不同,昼夜长短不同,日月星辰去天高下不同,即目测验人少,可先南北立表,取直测景。」上可其奏。遂设监候官一十四员,分道相继而出。先测得南海,北极出地一十五度,夏至景在表南,长一尺一寸六分,昼五十四刻,夜四十六刻。衡岳,北极出地二十五度,夏至日在表端无景,昼五十六刻,夜四十四刻。岳台,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夏至景长一尺四寸八分,昼六十刻,夜四十刻。和林,北极出地四十五度,夏至景长三尺二寸四分,昼六十四刻,夜三十六刻。铁勒,北极出地五十五度,夏至景长五尺一分,昼七十刻,夜三十刻。北海,北极出地六十五度,夏至景长六尺七寸八分,昼八十二刻,夜一十八刻。继又测得上都,北极出地四十三度少。北京,北极出地四十二度强。益都,北极出地三十七度少。登州,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高丽,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西京,北极出地四十度少。太原,北极出地三十八度少。安西府,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半强。兴元,北极出地三十三度半强。成都,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强。西凉州,北极出地四十度强。东平,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太。大名,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强。阳城,北极出地三十四度太弱。扬州,北极出地三十三度。鄂州,北极出地三十一度半。吉州,北极出地二十三度半。雷州,北极出地二十度太。琼州,北极出地十九度太。 【 行状。】

  十七年,新历告成,公与太史诸公同上奏曰:「臣等窃闻帝王之事,莫重于历。自黄帝迎日推策,帝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爰及三代,历无定法。周、秦之间,闰余乖次。西汉造三统历,百三十年而后是非始定。东汉造四分历,七十余年而仪式方备。又百二十一年,刘洪造干象历,始悟月行有迟疾。又百八十年,姜岌造三纪甲子历,始悟以月食冲检日宿度所在。又五十七年,何承天造元嘉历,始悟以朔望及弦皆定大小余。又六十五年,祖冲之造大明历,始悟太阳有岁差之数,极星去不动处一度余。又五十二年,张子信始悟日月交道有表里,五星有迟疾留逆。又三十三年,刘焯造皇极历,始悟日行有盈缩。又三十五年,傅仁均造戊寅元历,颇采旧仪,始用定朔。又四十六年,李淳风造麟德历,以古历章蔀元首分度不齐,始为总法,用进朔,以避晦晨月见。又六十三年,僧一行造大衍历,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定九服交食之异。又九十四年,徐昂造宣明历,始悟日食有气、刻、时三差。又二百三十六年,姚舜辅造纪元历,始悟食甚泛余差数。以上计千一百八十二年,历经七十改,其创法者十有三家。自是又百七十四年,钦惟圣朝统一六合,肇造区夏,专命臣等改治新历。臣等用创造简仪、高表,凭其测到实数,所考正者凡七事:一曰冬至。自丙子年立冬后,依每日测到晷景,逐日取对,冬至前后日差同者为准。得丁丑年冬至在戊戌日夜半后八刻半,又定丁丑夏至得在庚子日夜半后七十刻,又定戊寅冬至在癸卯日夜半后三十三刻,己卯冬至在戊申日夜半后五十七刻半,庚辰冬至在癸丑日夜半后八十一刻半,各减大明历十八刻,远近相符,前后应准。二曰岁余。自刘宋大明历以来,凡测景、验气,得冬至时刻真数者有六,用以相距,各得其时,合用岁余。今考验四年,相符不差。仍自宋大明壬寅年距至今日八百一十年,每岁合得三百六十五日二十四刻二十五分,其二十五分为今历岁余合用之数。三曰日躔。用至元丁丑四月癸酉望月食既,推求日躔,得冬至日躔赤道箕宿十度,黄道箕九度有畸。仍凭每日测到太阳躔度,或凭星测月,或凭月测日,或径凭星度测日,立术推算,起自丁丑正月至己卯十二月,凡三年,共得一百三十四事,皆躔于箕,与月食相符。四曰月离。自丁丑以来至今,凭每日测到逐时太阴行度推算,变从黄道求入转极迟、极疾并平行处,前后凡十三转,计五十一事,内除去不真的外,有三十事,得大明历入转后天。又因考验交食,加大明历三十刻,与天道合。五曰入交。自丁丑五月以来,凭每日测到太阴去极度数,比拟黄道去极度,得月道交于黄道,共得八事。仍依日食法度推求,皆有食分,得入交时刻,与大明历所差不多。六曰二十八宿距度。自汉太初历以来,距度不同,互有损益。大明历则于度下余分,附以太半少,皆私意牵就,未尝实测其数。今新仪皆细刻周天度分,每度为三十六分,以距线代管窥,宿度余分并依实测,不以私意牵就。七曰日出入昼夜刻。大明历日出入昼夜刻,皆据汴京为准,其刻数与大都不同。今更以本方北极出地高下,黄道出入内外度,立术推求每日日出入昼夜刻,得夏至极长,日出寅正二刻,日入戌初二刻,昼六十二刻,夜三十八刻;冬至极短,日出辰初二刻,日入申正二刻,昼三十八刻,夜六十二刻,永为定式。所创法者凡五事:一曰太阳盈缩。用四正定气立为升降限,依立招差求得每日行分初末极差积度,比古为密。二曰月行迟疾。古历皆用二十八限,今以万分日之八百二十分为一限,凡析为三百三十六限,依垛迭招差求得转分进退,其迟疾度数逐时不同,盖前所未有。三曰黄赤道差。旧法以一百一度相减相乘,今依算术勾股弧矢方圆斜直所容,求到度率积差,差率与天道实为脗合。四曰黄赤道内外度。据累年实测,内外极度二十三度九十分,以圆容方直矢接勾股为法,求每日去极,与所测相符。五曰白道交周。旧法黄道变推白道以斜求斜,今用立浑比量,得月与赤道正交,距春秋二正黄赤道正交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拟以为法,推逐月每交二十八宿度分,于理为尽。」 【 行状。】

  十九年,太史王公卒。时历虽颁,然其推步之式,与夫立成之数,尚皆未有定稿。公于是比次篇类,整齐分杪,裁为推步七卷、立成二卷、历议拟稿三卷、转神选择二卷、上中下三历注式十二卷。二十三年,继为太史令,遂上表奏进。又有时候笺注二卷、修改源流一卷。其测验书,有仪象法式二卷、二至晷景考二十卷、五星细行考五十卷、古今交食考一卷、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 新测二十八舍杂座诸星入宿去极一卷 「入」原作「八」,据明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元史改。】 新测无名诸星一卷、月离考一卷,并藏之官。 【 行状。】

  二十八年,有言漕事便利者,一谓滦河自永平挽舟踰岭而上,可至上都;一谓泸沟自麻峪可至寻麻林,朝廷令各试所说。其谓滦河者,至中道,自知不可行而罢,其谓泸沟者,命公与往,亦为哨石所阻,舟不得通而止。公因至上都,别陈水利十有一事。其一,大都运粮河不用一亩泉旧源,别引北山白浮泉水,西折而南,经瓮山泊自西水门入城,环汇于积水潭,复东折而南,出南水门,合入旧运粮河。每十里一置闸,比至通州,凡为闸七,距闸里许上重置斗门,互为提阏,以过舟止水。上览奏,喜曰:「当速行之。」于是复置都水监,俾公领之。首事于二十九年之春,告成于三十年之秋,赐名曰通惠。役兴之日,上命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为之倡,咸待公指授而后行事。置闸之处,往往于地中偶值旧时砖木,时人为之感服。船既通行,公私省便。先时,通州至大都陆运官粮,岁若干万石,方秋霖雨,驴畜死者不可胜计,至是皆罢。是秋,车驾还自上都,过积水潭,见其舳舻蔽水,天颜为之开怿,特赐公钱一万二千五百缗,仍以旧职兼提调通惠河漕运事。公又欲于澄清闸稍东,引水与北坝河接,且立闸丽正门西,令舟楫得环城往来,志不就而罢。 【 行状。】

  大德二年,召公至上都,议开铁幡竿渠,公奏:「山水频年暴下,非大为渠堰,广五七十步不可。」执政吝于工费,以公言为过,缩其广三之一。 【 缩其广三之一 「三」原作「二」,据北图藏元刻本、清影元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明年,大雨,山水注下,渠不能容,漂没人畜庐帐,几犯行殿。翌日天子北狩,谓宰臣曰:「郭太史神人也,可惜不用其言。」 【 行状。】

  七年,诏内外官年及七十,并听致仕,公以旧臣,且朝廷赖所施为,独不许其请。至今翰林太史司天官不致仕者,咸自公始。 【 行状。】

  公以纯德实学为世师法,然其不可及者有三,一曰水利之学,二曰历数之学,三曰仪象制度之学。决金口以下西山之栰,而京师材用是饶;复唐来以溉濒河之地,而灵、夏军储用足;引汶、泗以接江淮之派,而燕、吴漕运毕通;建斗闸以开白浮之源,而公私陆费由省。又前后条奏便宜凡二十余事,相治河渠泊堰大小数百余所。其在西夏,尝挽舟遡流而上,究所谓河源者。又尝自孟门以东,循黄河故道,纵广数百里间,皆为测量地平,或可以分杀河势,或可以溉灌田土,具有图志。又尝以海面,较京师至汴梁地形高下之差,谓汴梁之水去海甚远,其流峻急,而京师之水去海至近,其流且缓,其言信而有征。此水利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古历天周与岁周,小余同于日度四分之一,汉、魏以来渐觉不齐,遂有破分之说,而立法未均,任意进退。公乃每以百年为率,小余之下增损各一,以之上推往古,下验方来,无不脗合。且自太初迄于大明,名历七十余家,其见施用于世者,四十有三,类多写分换母,夸诳一时,间有翘出,如宋元嘉、唐大衍。近世纪元不过三数,然亦未臻至当,考验天事,始虽亲密,旋已不效。公所为历,测验既精,设法详备,行几五十年,未尝一有先后天之差,去积年日法之拘,无写分换母之陋。此历数之学,其不可及者也。旧仪既多蔽碍,且距齿但有度刻而无细分,以管望星,渐外则所见渐展,尤难取的。公所为仪,但用天常赤道四游三环三距,设四游于赤道之上,与相套在内,同附直距于四游之外,与双环两间同结线距端,凡测日月星,则以两线相望,劈取其正中所当之刻之度之分之秒之数。旧仪八尺,谓夏至之景尺有五寸,千里而差一寸,其说见于周官、周髀等书,千里而差一寸,唐一行已尝驳议。八尺之表,表庳景促,古今承用未之或革。公所为表,五倍其旧,悬施横梁,每至日中,以符窍夹测横梁之景,折取中数,与旧表但取表端之景者,殊为审当。公于世祖朝进七宝灯漏,今大殿每朝会张设之,其中钟鼓,皆应时自鸣。又尝进木牛流马,虽不尽得诸葛旧制,亦自机妙。成宗朝进柜香漏,又作屏风、香漏、行漏,以备郊庙从幸。大德二年,起灵台,水浑、运浑、天漏大小机轮,凡二十有五,皆以刻木为冲牙,转相拨击,上为浑象点画周天星度,日月二环斜络其上,象则随天左旋,日月二环各依行度退而右转。公又尝欲仿张平子为地动仪,及候气密室,事虽未就,莫不究极指归。此仪象制度之学,其不可及者也。初,公年十五六,得石本莲花漏图,已能尽究其理。及随张忠宣公奉使大名,因大为鼓铸,即今灵台所用铜壶。又得尚书璇玑图,规竹篾为仪,积土为台,以望二十八宿及诸大星。及夫见用,观其规画之简便,测望之精切,智巧不能私其议,羣众无以参其功。王太史,刚克自用者也,每至公所,覩其匠制,未尝不为之心服。鲁斋先生,言论为当代法,因语及公,以手加额曰:「天佑我元,似此人世岂易得?」呜呼!其可谓度越千古矣。 【 行状。】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

  尚书刘文献公(肃)

  平章宋公(子贞)

  参政杨文献公(果)

  宣慰张公(德辉)

  ○尚书刘文献公(肃)

  尚书刘文献公

  卷十之一

  公名肃,字才卿,威州洺水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岁壬子,应召北上,授邢州安抚使。中统元年,拜真定宣抚使。明年,召为右三部尚书,兼议中书省事。四年,致仕,仍议中书省事。是岁卒,年七十六。

  公幼气孱,年十六始学属句,日槀仅指半许,便能从诸生习为程文,下笔皆有理致。中兴定二年词赋进士第,辟新蔡令。始入其境,弥望皆蒿莱,问其故,则曰:「近岁征赋,率以牛力为差,民多匿牛于它所,而不得耕。」至县,适赋夏税,乃平其轻重以为定额,揭榜境内,曰:「自今种树牧养,营运兴造,续有增置者,更不加赋。」行之再稔,荒田耕垦殆尽,畜牧遍野。比秩满,入为尚书省掾。科属刑禁,会内藏库吏告本库官属盗罗者,复有盗入宫窃内藏珠者,金主怒,并令穷治。有司捕盗不能获,噪声京市货珠者,但指前库吏盗珠货已久,愿代偿他珠,而元盗罗又不获,二事连及十一人。刑部、大理皆欲处以极刑,宰相以下莫敢异同,公独执而不行,以谓:「本捕之贼物非正赃,而欲置人于死,恐涉冤枉,皆当驳出。」辩论月余,咸释出之。 【 平章宋公撰墓志。】

  汴梁下,公挈家入东平,严武惠公招致幕下,署行尚书省员外郎,改行军万户府经历。东平岁赋丁丝包银,而复输蛾蠒十余万两,色绢万匹,民不堪重。公白武惠,奏而罢之,诸路复绵绢自此始。漕渠决河间散水口,役夫万人,东平独膺十之四,主役者且筑且穴,工无已时。公白武惠曰:「此我之剧疾也。」数其谩不时塞,请于朝,即减其役,寻罢之。军储粮岁输新卫,东平水运万石至旧卫,再辇而南五十里,公具图言于武惠,奏乞立卫州仓,朝议从之。公在东平二十年,赞画为多。 【 商文定公撰墓碑。】

  圣上初在潜邸,以介弟之亲辅政先朝,锐意太平,征聘四方宿儒俊造,宾接柄用,以更张治具。立安抚司于邢,爬疏芜秽,立经略司于汴,开斥边徼,立宣抚司于秦,保厘封国,公首膺邢州之选。自金干戈扰攘,土豪崛起,惟知聚敛,孰为法度程序。公到郡,公私阙乏,日不能给。遂兴铁冶,以足公用,造楮币,以通民货,车编甲乙,受顾而传,马给圉户,恒养而驿,官舍既修,宾馆有所,川梁仓庾,簿书期会,羣吏法守惟谨,四方传其新政焉。 【 墓碑。】

  上即位,励精为治,置十路宣抚司,以总天下之政,公治真定。真定行用银钞,奉太后旨,交通燕、赵以及唐、邓之间,数计八千余。 【 数计八千余 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凡八千余贯」,疑此脱「贯」字。】 中统新钞将行,银钞之价顿亏,公私嚣然,不知措手。公言救之之术有三:旧钞不行,下损民财,上废天子仁孝之名,依旧行用,一也;新旧兼用,二也;必欲全行新钞,直须如数收换,庶几小民不致虚损,三也。省议嘉之,从其第三策。城西木方堤堰,岁久缺坏,公行视,急修之,撤沙易土,植柳其上。秋果大雨,滹沱水至,无害,郡人德之。 【 墓碑。】

  二年,公被召议立省部,首拜右三部尚书,一时典宪,多出公手。寻有旨兼议中书省事。是年以年老求退,上曰:「卿耆年宿德,饱谙政事,宜立范模,使后人易于遵守。朕之意也,可无辞。」明年,复上章请老,始许以本官致仕,仍给半俸终身,议中书省事如故。 【 墓碑。】

  公喜论天下事,军国之大计,米盐之细务,罔不周知,辞简理顺,未尝疾言遽色,惟善是欲,不滞于一己之私。中统以来,左曹之任,以通才得名者,独公一人焉。 【 墓碑。】

  ○平章宋公(子贞)

  平章宋公

  卷十之二

  公名子贞,字周臣,潞州长子人。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中统元年,拜益都宣抚使,召为右三部尚书。王师围济南,参议行中书省事。至元二年,拜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未几,拜平章政事。三年,以年老辞位,诏中书大事即其家议之。五年,薨,年八十。

  公貌清奇,耳耸过眉一寸许,相者以为必寿且贵。资敏悟,学如夙习。弱冠,工文赋,随荐书试礼部,同族兄知柔补太学生,齐名一时,有大、小宋之名。 【 太常徐公撰墓志。 又东平吴公疏堂集云:公为进士时,尝试礼部,出与两举子过相者李茂问焉,茂谓:「二人者皆擢甲科,一人无官禄,一不过为县主簿。」徐指公谓曰:「不及第,官一品,寿八十。」后皆如其言。】

  贞佑板荡,公避地河南,居无何,复还乡里。潞州乱,东走赵、魏间。宋将彭义斌据大名,召为安抚司计议。义斌殁,偕众归国朝,东平行台严鲁公闻其名,招置幕府,为详议官, 【 为详议官 「为」原作「置」,据聚珍本改。】 兼提举学校。初,严行台上计阙庭,多径由近侍奏决,至与丞相耶律公有违言,公劝行台致礼,通情好,每事咨禀,示不敢专。耶律公喜,亦深相接纳,中外交欢,诸镇雅重。行台因是益倚言公。 【 墓志。】

  岁壬辰,行台戍黄陵,金兵悉力来攻,我师不利,敌势颇张,曹、濮以南皆震慑。有自敌中逃归者,言敌且至,人情恟恟。公请行台斩横议者首,以令诸城,境内复安。继而汴梁溃,饥民北徙,殍殣相望。公议作广厦,糜粥以食之,复以羣聚多疫,人给米一斛,俾散居近境,所全活无虑万计。及士之流寓者,悉引见行台,周惠尤厚,荐名儒张特立、刘肃、李昶辈十余人,皆自羁旅拔之同行,与参谋议。四方闻义而来依者,馆无虚日,故东平人物视他镇为多。 【 墓志。】

  乙未,受朝命迁右司郎中,行台所辖五十余城,仍有堡寨诸户,自守令以下皆大偏小校,倔起田亩,不闲礼法,昧于从政,官吏相与为囊橐以病民。是时,天下略定,庶事草创,率敛之繁,营屯之扰,法度未立,民不安生。公谓:「十羊九牧,民穷而无告。」乃仿前代设观察采访之比,分三道按刷文检,均科赋税,纠举官吏,公居中主其事。于是初立程序,与为期会,黜私奖勤,视其后者而鞭之,吏民始知有官府之政,抚治之道焉。东平一道二十余万户,生口不啻百万,所以安居暇食,得享有生之乐者,公之功也。 【 尚书李公撰神道碑。】

  时诸将校例有部曲户,谓脚寨,几四百所,各擅赋役。公请罢归州县,行台初难之,既而政令归一,人以为便。 【 墓志。】

  行台薨,子忠济袭爵,以公耆德宿望,表于朝,授参议东平路事,兼提举太常礼乐。公倡新庙学,敦命前进士康晔、王盘为教官,自先圣、颜、孟子孙至生徒几百人,咸继庖廪,俾肄艺业。春秋释奠,随季程试,必亲临之。齐鲁儒风,为之一变。 【 墓志。 又高唐阎公文集云:国初,严侯忠济首建郡学,延康先生晔为之师,四方来学者甚众。先生高唐人,岁归拜扫先茔,学生王伯祥者,一夕梦与诸生郊迎先生于北郭外陈家桥,同辈方聚立桥南,遥望先过桥北者,皆衣金紫,梦中殊骇异,觉即语同舍。其后十余年,罢侯置守,始定朝仪,赐百官章服,凡梦中所见衣金紫者,果至通显,如翰林徐公琰、李公谦,总管孟侯祺,尚书张公孔孙、夹谷公之奇,右丞马公绍,中丞吴公衍,凡十余人,其立桥南者,皆泯没无闻焉。】

  己未夏,上南伐,遣使聘至濮,虚己以问,公对曰:「本朝威武有余,仁恩未洽。天下之民嗷嗷失依,所以拒命者,特畏死尔。若投降者不杀,胁从者勿治,则宋之百城,驰檄而下,太平之业,可指日而待也。」上善其言,礼遇甚厚。 【 神道碑。】

  中统建元,授益都等路宣抚使。未几,入觐,拜右三部尚书。会创立省部,一时典章制度,多公裁定。寻上以公知兵,诏参议军前行中书省事。公单车至战垒,观形便,遂以策上丞相史公曰:「今璮贼拥众东来,送死孤墉,此天与我也。宜急增筑外城,俾不得突走,则势日窘,粮尽援绝,不攻而自溃矣。」议与史公合,遂擒璮。 【 墓志。】

  凯还,公上便宜十事,大略谓:「官爵,人主之柄,当自朝廷出,一命以上,并付吏部,以为永选。 【 以为永选 「选」聚珍本作「制」,似是。】 律令,国之纪纲,今民所犯,各由所司轻重其罪,宜早刊定,明颁天下,使官知所守,民知所避。且监司总统一路之政,所用猥杂,不厌人望,乞选公廉有才德者,俾居其职。临民官皆相传以世,非法赋敛,困苦无告,亦宜迁转,以革久弊。又立国学,教冑子,勑州郡提学课试诸生,凡三年一辟,贡举中第者入仕,则人材辈出矣。」诏命中书施行之。 【 墓志。】

  至元二年,罢世袭官,初行迁转法。诏公同左丞相耶律公按行山东,调选所部长次官。 【 墓志。】

  还朝,改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复奏乞颁吏禄,定职田,以养廉勤,而戒贪惰,从之。 【 墓志。】

  拜平章政事,因陈切于时务者十二策,上皆嘉纳焉,悔用公晚。公以年老恳辞,上曰:「卿精力未衰,勉为朕留,措置大事,毋苦引年。第令百司有伦序,即听卿自便。」 【 墓志。】

  三年十一月,乃得请,特勑中书,凡有大事,即其家访问。公居私第,每闻公家事有不宜于民者,犹削牍封奏之,其拳拳爱君之心,老而弥笃。始得寒疾,汗之不解,家人将进剂,公曰:「死生有命,将饵药何为。」疾革,诸子请遗言,公曰:「汝辈皆长立,平昔教之者为不少,尚何言耶!」 【 墓志。】

  ○参政杨文献公(果)

  参政杨文献公

  卷十之三

  公名果,字正卿,祁州蒲阴人。 【 祁州蒲阴人 「祁」原作「祈」,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改。按元史卷五八地理志,蒲阴属祁州,元别无「祈州」。】 金正大初,登进士第。国初,为河南课税及经略司幕官。中统元年,拜北京宣抚使。明年,入拜参知政事。至元六年,出为怀孟路总管,其年薨,年七十三。

  公性聪敏,为文无所不能,尤长于乐府。幼失怙恃,从人南渡,岖崎轗轲十余年,自宋迁亳,自亳迁许昌,以教读为生。正大甲申,擢进士第。会参政李蹊行大司农于许,公以诗送之,李大嗟赏,归言于朝,举偃师令。到官数月,以廉干称。改令蒲城、陕县,皆号繁剧,而公优为之。方将书考上上,而陵谷变迁矣。岁己丑,杨公奂征收河南课税,起公为经历官。继而万户史侯经略河南,复为参议。公于草创之际,俱称办事。未几,朝廷设十道宣抚,以公使北京。中书省立,拜参知政事。公外若沉默,内藏诸用,其所裨益为多。及例罢,犹诏与左丞姚公日赴省议事。至元己巳,出守怀州,公时年七十有三矣。 【 王文康公文集。又杨叔能事言补云:杨正卿为人美风姿,工词翰。避乱河南,草草娶于羁旅中,尔后登科历职,遂与之偕老。比之恃其一第,无罪出数妻,必欲得富贵而有才貌者,呜呼!君子哉正卿!】

  中统初,无斥其名某相当国,自洛阳起西庵杨公宣抚辽西。既至莅事,公为喻云:「回妇越商相为室家,言说不能通,画地为图,令以意求之,十纔得其一二。每夕回妇焚香祝天,雪泣而言,越商不知也。邻有晓回语者,潜听译之云:「注禄神官独不能远以从近也耶!』」传至庙堂,诸公笑之数日齿冷。其明年,公入大参。 【 牧庵文集。】

  尚书礼部会验,旧例内外官行移,亲王、宰相不署姓,执政署姓解亦不书名,实古礼尊贤贵德之义。照得怀孟路总管杨少中系前执政官,见申部文解书名,似或于礼未宜,乞依旧例止书姓不书名,尚书省依,至元七年十月。 【 国朝典章。】

  公判河内,叹庙学庳陋,创为礼殿五楹,位先圣先师洎十哲像事之。未几,公请老而去。 【 野斋李公文集。】

  ○宣慰张公(德辉)

  宣慰张公

  卷十之四

  公名德辉,字耀卿,冀宁交城人。国初,为丞相史忠武王幕官,寻召居潜邸。中统元年,拜河东宣抚使。入拜翰林学士、参议中书省事。出为东平宣慰使,就佥山东行省,复召参议中书省事。表乞致仕。未几,起为侍御史,遂致仕归。至元十一年,卒,年八十。

  公资颖悟,自童孺力学,嶷然如成人。弱冠,有声场屋间,四赴庭试。贞佑兵兴,家业荡尽,以世故试补御史台掾。时有盗杀卜者,有司踪迹之,获僧匿一妇人,畏搒掠诬服,云尝以私谋质问,故杀以塞口,狱具待报。公疑其冤,其后果得贼。赵礼部秉文、杨户部慥器其材,交口荐誉。其所游者雷、李、元、白,皆当世名士。 【 汲郡王公撰行状。】

  汴都下,北渡,侨居成安县,故相史公开府真定,闻其名,聘充经历官。乙未,从开府南征,凡筹划调度,倚公为重。军士多避役亡去,获必戮以厉余者,公极言其不可,后配之穴城而已。光州下,荜山农民团结为固,开府令攻之,公曰:「乡民为自保计,当以祸福开谕,如或旅拒,加兵未晚。」从之,皆相继来降,全活者不可胜计。师还,兼提领真定府事。板荡后,民耗弱不任差役,官从胡商贷子钱,以充贡赋,谓之羊羔利,岁久来责所负,例配征民伍,有破产不能偿者。公言于开府,请于朝,止一本息付之。又料民实其等第,赋税之输,豪富者先之,而贫穷者得以末减。升真定府参议,兴滞补弊,多所裨益。由是声望隆于诸镇,而上达于阙庭矣。 【 行状。】

  上在王邸,岁丁未,遣使来召。既见,王从容问曰:「孔子没已久,今其性安在?」对曰:「圣人与天地终始,无所往而不在。王能行圣人之道,即为圣人,性固在此帐殿中矣。」王曰:「或云辽以释废,金以儒亡,有诸?」对曰:「辽事臣未周知,金季乃所亲覩,宰执中虽用一二儒臣,余则武弁世爵,若论军国大计,又皆不预,其内外杂职,以儒进者三十之一,不过阅簿书,听讼理财而已。国之存亡,自有任其责者,儒何咎焉!」王悦,乃询以「祖宗法度具在,而未施设者甚多,将若之何?」公指御前银盘曰:「创业之主,如制此器,精选白金,良匠规而成之,畀付后人,传之无穷。今当求谨厚者司掌,乃永为宝用。否则不惟缺坏,恐有窃之而去者。」王良久曰:「此正吾心所不忘也。」又访中国人材,公因举魏璠、元好问、李冶等二十余人,王屈指数之,间有能道其姓名者。王问:「农家作劳,何衣食之不赡?」对曰:「农桑,天下之本,衣食所从出。男耕女织,终岁勤苦,择其精美者输之官,余麄恶者将以仰事俯畜。而亲民之吏复横敛以尽之,民则鲜有不冻馁者矣。」戊申春,公释奠,致胙于王,王曰:「孔子庙食之礼何居?」对曰:「孔子万代王者师,有国者尊之,则严其庙貌,修其时祀。其崇与否于圣人无所损益,但以见时君尊师重道之心何如耳。」王曰:「自今而后,此礼勿废。」王又问曰:「今之典兵与宰民者,为害孰甚?」公曰:「典兵者,军无纪律,专事残暴,所得不偿其失,害固为重。若司民者,头会箕敛以毒天下,使祖宗之民如蹈水火,蠹亦非细。」王默然良久曰:「然则柰何?」公曰:「莫若更选族人之贤如口温不花者,使主兵柄,勋旧如忽都虎者,使主民政,则天下皆受其赐矣。」其年夏,公得告将还,因荐白文举、郑显之、赵元德、李进之、高鸣、李盘、李涛数人。陛辞,又陈孝侍亲、友兄弟、择人材、察下情、贵兼听、亲君子、信赏罚、节用度,规戒于王。公在朔庭朞年,每进见,延访圣贤道德之奥,修身治国之方,古今治乱之由,详明切直,多所开悟。故呼字赐坐,赉锡之礼殊渥。 【 行状。】

  公奉旨教冑子孛罗等,及修理镇之学官,内外焕然一新。乃会生徒行祀礼,衣冠济济,有承平之旧。郡邑化之,文风翕然为振。 【 行状。】

  壬子,公与元好问北觐,奉启请王为儒教大宗师,王悦而受之。继启:「累朝有旨蠲免儒户兵赋,乞令有司遵行。」王为降旨。仍命公提举真定学校。 【 行状。】

  王即皇帝位,起公为河东南北路宣抚使。汾、晋地广物众,官世守,吏结为朋党,侵渔贪贿,以豪强相轧,其视官府纪纲、民之疾苦,殆土苴然,而贫弱冤抑,终莫得伸。公下车,得其奸赃尤甚者,若太原石抹氏、平阳段李、河中忽察忽思等数十人,械庭下,数其罪恶,杖而出之。于是抉剔吏弊,遴选官属,庶政一新,所部肃然。讼牒日以百数,胥吏疲于传命,公逆见随决,剖析以理,折衷于法,皆情得而去,吏但受成而已。耆耋不远数百里来观,至以手加额云:「六十年不期复见此太平官府。」吏民戴之若神明焉。岁歉民乏食,请于朝,发常平粟贷之,及减其秋租有差。河东赋役,素无适从,官吏囊橐为奸,赋一征十,民不胜其困苦,故多流亡。公阅实户编,均其等第,出纳有法,数十年之弊一旦革去。西川元帅纽邻重取兵一千一百人,守吏畏其威,莫敢申理,隶凤翔屯田者八百余人,屯罢,兵不归籍;会佥防戍兵,河中浮梁故有守卒,不以充数,公皆条奏之,上可其请。兵后孱民多依庇豪右,及有以身庸藉衣食,历年滋久掩为家人,验藉质券,悉出之为民。文水田氏妇尝鬻二子,以偿长男徒罪之赃,公至,翻异之,究其情,以鬻子故,取公使钱赎还之。 【 行状。】

  二年春,考绩于京师,为十路最。陛见,上劳之,命疏时所急务,具四事以奏:一曰严保举以取人,所以绝请托而得可用之才;二曰给俸禄以养廉能,所以禁赃滥不使侵渔于民;三曰易世官而迁郡邑,所以考治迹、革旧弊而摅民之冤;四曰正刑罚而勿屡赦,所以绝幸民、息盗贼而期于无刑。皆深切时事,上嘉纳焉。 【 行状。】

  拜东平路宣慰使。东平巨镇也,其政赋狱讼之繁,视河东为倍蓰。如李佑之财,刘忙古、杨怯里之赃奸,皆穷其根株不少贷。方春旱,种不下,祈于泰山,一夕甘澍沾足。宣慰使八刺、同知宝合丁,其下崔彦等数十人,假其权势,干扰庶政,公廉知,系之狱,彼力为营救。公怒曰:「君欲党奸人而违制令乎?」竟抵之罪。每一事必与同署周折三数,乃得施行,彼虽有后言,中心实畏服焉。八剌以盗贼充斥,获者欲处以死,公曰:「吾岂敢曲法从汝妄杀乎!」八剌密以闻,有旨:「张耀卿所言准合条例,可从之。」奏免远输豆粟二十万斛,和籴粟十万斛。宝合丁议欲官赋茧丝,令民税之而后输,公曰:「是无上以毒下也, 【 是无上以毒下也 「无」聚珍本作「富」,元史卷一六三本传作「诬」。】 且输纳后期之责孰任之?」遂罢其事。有寡妇马氏,将鬻其女以闭逋赋,分己俸代之,仍蠲其额。 【 行状。】

  至元三年秋,参议中书省事。宰相传旨,令坐都堂议事,凡军国大政,必谘访而后行。有旨,令赵彝使日本,命都堂议勑高丽诏以进,公曰:「赵彝本宋人,万一所言不实,恐妄生边衅,遗笑远邦。」明日,同宰执奏之,遂止。 【 行状。】

  五年春,起公侍御史,同平章塔察儿行御史台,辞不拜。有言沿边将校冒代,军士虚耗廪币者,上怒,勑使按治,仍以其事谕公陈奏,公奏曰:「在昔将校备尝艰阻,与士卒同甘苦。今年少子弟袭爵,或以微劳进用,岂知军旅之事乎!致朝廷遣使覆按,此省院素失约束耳。若悉痛绳以法,则人不自安。今但易其部署,选武毅有才略者任之,则军政自新,时委风宪官体究,庶革其弊。」宰执传旨,命公议御史台条例,公奏曰:「御史执法官,今法令未明,何据而行?此事行之不易,又难中止,陛下宜慎思之。」后数日,复召公曰:「朕虑之已熟,卿当力行。」对曰:「若必欲行之,乞立宗正府以正皇族,外戚得以纠弹,女谒无令奏事,诸局承应人皆得究治。」上良久曰:「可徐行之。」公以衰老恳请,命举可任风宪者,公手疏乌古论贞、张邦彦、徒单公履、张豸、张肃、李盘、张昉、曹椿年、西方宾、周止、高逸民、王博文、刘郁、孙汝楫、王恽、胡祗遹、周砥、李谦、魏初、郑扆等以闻。又乞致仕,许之。 【 行状。】

  公天资刚直,博学有经济器。容色毅然不可犯,望之知为端人正士。遇事风生,果于断决。庭议剀切,矫矫然有三代遗直。其扶善良,疾奸恶,革弊政,美风化,要以济时行道,尽忠所事,以实惠及民,成败利钝,初不计恤。其两镇巨藩,再入中书,虽权贵素以严厉称者,与之抗礼,往复论难,不毫发相假贷,时或龃龉,其耿耿自信,气终不下。既为上所深知,凡大政令必咨决焉。论者为省台肇建,进用儒学,开太平之基,公寔为启迪之先。故谮毁不行,才退复召,终始眷顾之礼不少衰。上问八剌:「张耀卿曾受赂否?」曰:「若言其受赂,岂不畏上苍乎!」与人交,重然诺,不戏言笑。在尊俎间,亦以礼法自持。故元遗山呼为畏友,虽亲旧不敢干以私。恤患难,周困急,至质衣典书无难色。儒士宋子昭羁于豪权家,言于上官,出之。蜀儒古生售于市,鸠银赎焉,仍给据为良。张新轩子琥已结婚,无以成礼,分俸以给。屡与遗山、敬斋游封龙山,时人目为龙山三老云。 【 行状。】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一

  左丞李忠宣公(德辉)

  参政商文定公(挺)

  枢密赵文正公(良弼)

  参政贾文正公(居贞)

  ○左丞李忠宣公(德辉)

  左丞李忠宣公

  卷十一之一

  公名德辉,字仲实,通州潞县人。初事潜邸。中统元年,授燕京宣抚使。历山西宣慰使、太原路总管。至元五年,召为右三部尚书。八年,拜北京行省参知政事。十一年,迁安西王相。明年,以王相抚蜀。又明年,拜西川枢密副使。十七年,拜安西行省左丞,命未下而薨,年六十三 【 年六十三 「三」,明钞本边改作「二」,清钞本作「二」,牧庵集卷三○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亦作「二」。】

  吏部君且卒,指公谓宗夫人曰:「吾为吏治狱,不任悍鸷刻削,人蒙吾力脱罪罟齿平民者众,天或报施善人,是儿其大吾门者。」公方五岁,哭之如成人。家纔储五升菽,夫人舂蓬稗为粮,芼藜苋为菹,活之荒岁。既就外傅,嗜读书,束于贫,无以自资,辍业。十六,监酒丰州,禄食先足甘旨,有余则市笔札录书,夜诵不休。已乃厌糟曲,叹曰:「志士顾安此也耶!仕不足以匡君福民,隐不足以驩亲善身,两间之间, 【 两间之间 「两间」聚珍本作「两大」。】 人寿几何,乌可无或有闻,同腐草木也!」绝少年辈不游召,其所亲与,率一时名公硕儒。 【 牧庵姚公撰行状。】

  岁丁未,用故太保刘公荐,征至潜藩,俾侍皇太子讲读,荐故翰林侍读学士窦默、宣抚司参议智迂贤,皆就征。 【 行状。】

  癸丑,先朝封周亲,割京兆隶潜藩,择庭臣可理赋者,俾调军食,实出公从宜使。时汪忠烈公始宿兵利州,扼四川衿喉,规进取,数万之师仰哺于公。乃募民入粟绵竹,散币集之,或给盐券使归京兆受直,陆挽兴元,水漕嘉陵,一年而钱粟充栋于军中。宋臣余玠议弃平土,即云顶、运山、大获、得汉、白帝、钓鱼、青居、苦竹筑垒,移成都、蓬、阆、洋、夔、合、顺庆、隆庆八府州治其上,号为八柱,不战而自守矣。蹙蜀之本,实张于斯。 【 行状。】

  中统改元,为燕京宣抚使。燕多剧贼,造私币,杂真行民间,阴结死友,相誓复仇怨杀人。公悉捕诛之,虽中省开府在燕,令行禁止,多不上白,由是忤时相意,以诬去位。 【 行状。】

  三年,恶己相反诛, 【 恶己相反诛 「己相」,明钞本描改作「相以」,畿辅本作「相以」,疑是。】 以为山西宣慰使。罪权势之籍民为奴,免而良者将千人。 【 行状。】

  至元改元,罢宣慰司,授公太原路总管。至是潜藩故臣相无有出为二千石吏者,上以太原难治,故留居此。公愈益勤励,崇学教以明人伦,表孝节以善风俗,逐奸赃以剔民贼,裁婚葬俾师简俭,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 敦耕桑以富民生理之出 按元文类卷四九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无「民」字,与下文「立社仓以虞水旱之歉」适成对句,疑是。】 立社仓以虞水旱之歉,一权度以绝欺诈之攘,严鼓柝以警奇袤之觊,凡与民渐磨仁义者,无弛不张,嘉禾瑞麦,六出其境。 【 行状。】

  五年,征入为右三部尚书。人有讼财而失其兄子者,公曰:「何疑焉,叔杀之也!」深竟其狱。公所信厚及权贵言可撼公者,莫不请求,保为衣冠之族,无有是也,谩不为应,悬己俸为赏购之,其家人果上变告,情状呈露,言者惭服,叔竟以是病死。 【 叔竟以是病死 「病」聚珍本作「论」。】 【 行状。】

  七年,上以蝗旱为忧,俾录山西、河东囚。行至怀仁,民有魏氏发得木偶,持告其妻,挟左道厌胜谋杀己,经数狱,服词皆具,自以为不冤。公烛其诬,召鞠其妾,搒掠一加,服不移晷,盖妬其女君,谓独陷以是罪,可必杀之也。即直其妻,而杖其夫之溺爱受欺,当妾死罪,观者神之。 【 行状。】

  皇子安西王有土关中,奏求公辅己,以故官改安西王相。至则视濒泾营牧故地,可得数千顷,起庐舍,疏沟浍其中,假牛、种、田具赋予贫民二千家屯田,最一岁入,得粟麦石十万,蒭槀束百万。 【 行状。】

  十二年,诏以王相抚蜀。其年重庆犹城守,东、西川各开枢府,合兵数万人围之。公至成都,两府争遣使咨受兵食方略,公危语动之曰:「宋今既亡,重庆以巨擘之地不降何归?政以公辈利其剽杀,不得有子女,惧而不来耳。不然,他日兵未尝战,及招讨毕某偕中使奉玺书来赦,最宜正言明告,严备止攻,以须其至,反购得军吏杖之,为伪得罪,怀之入降,水陆之师雷鼓继进,实坚其不下也。中使不喻诈计,竟以不奉明诏反命。如是者,皆公辈玩寇疆场心迹之着白者。况复军政不一,相訾纷纷,朝夕败矣,岂能必成功为哉!」公出未至秦,泸州畔,而重庆围果溃,再退守泸州,十三年秋也。 【 行状。】

  十四年,诏以不花与公代为西川副枢,公兼王相。大军既发,公留成都供亿,食纔支半月,赋粟继之,官船不足,括商民船千艘,日夜督运,其年复泸州。 【 行状。】

  十五年,重庆之围再合,踰月即下,绍庆、南平、夔、施、思、播诸山壁水栅随之皆下。 【 绍庆南平夔施思播诸山壁水栅随之皆下 「庆」原作「兴」,据聚珍本改。按李德辉作战在四川,与浙江绍兴无涉。据元史卷六○地理志,重庆与绍庆同属四川南道宣慰司。】 而东枢府,犹故将也,惩前与西川相观望致败,恶相属,愿独军围合州。初,公抚蜀径东川归,以为重庆帅阃受围,必征诸属州兵,尽锐拒守,合州空虚,诚使谍人持书晓之,兵随其后,亦制合一奇也。即出合俘系顺庆狱者纵之,使归语州将张珏,以天子威德远着, 【 以天子威德远着 「着」原作「有」,明钞本描改作「着」,清钞本、聚珍本均作「着」,与元史卷一六三本传合,今据改。牧庵集卷三○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作「布」。】 宋室沦亡,三宫皆北。又颂圣量含弘,录功忘过,能早自归,必取将相,与夏、吕比。又为书反复礼义祸福譬解,其言以为「均为臣也,不亲于其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子孙举天下而归我,其臣顾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吾忠于所事,不亦甚惑!昔也此州人,不自为谋求去就者,以国有主,宁死不欲身被不义之名,故尔得制其死命。主今亡,犹欲以是行之,则戏下以盗贼遇君,窃若首以徼福一旦不难也。」又约书言为檄,刊木于山,浮板于江。珏未及报,而公还王邸。至是,合遣李兴、张合 【 张合 「合」原作「郄」,据元文类卷四九中书左丞李忠宣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六七本传改,元史已校。】 十二人者诇事成都,皆获之,当斩,复为书纵归,使喻其将王立,其言如喻珏者,而益剀切。兴至,立亦计夙与东府有深怨,惧诛,使兴等导帅干杨獬怀蜡书,间至成都降。公从兵纔数百人赴之,东府害其来,争有言:「前岁公为书招珏,诚亦极矣,竟不见寤,无功而还。今立,珏牙校也,习狙诈不信,特以计致公来,使与吾争垂成之功,延命晷刻耳,未必定降。」公曰:「前岁合以重庆存,故力可以同恶。今也孤绝,穷而来归,亦其势然。吾非攘若功者,诚惧汝愤其后服,诬以尝抗跸先朝,利其剽夺,快心于屠城也。吾为国活此民,岂计汝嫌怒为哉!」即单舸济江,薄城下,呼立出降,安集其民,而罢置其吏。合人自立而下,家绘事之。川蜀平,复以王相还邸。 【 行状。】

  十七年,西南夷罗施鬼国既降复叛,诏云南、湖南、四川合兵三万人诛之。兵且压境,公适被命在播,亟遣使止兵勿进,别遣人趣鬼国使降,酋长熟公名,曰:「是活合李公耶,其言明信可恃。」即身至播州,泣且告曰:「吾属百万人,微公来死且不降。今得所归,蔑有贰矣。」公以其言来上,圣意开允,改鬼国为顺元路,以其酋为宣抚使。及公薨,蛮夷闻讣,哭之甚哀,其私亲为位而祭者,动辄数百千人。合州安抚使立衰绖率吏民迎拜,哭声震山谷,为发百人护丧兴元。佥播州安抚使何彦请顺民欲立庙以祀。夫边徼远夷之人未易怀服,公之所以能得其心者,顾岂以声音笑貌为哉!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若公之言动,出乎身加乎民,发乎迩见乎远,彼西南之人被生死骨肉之赐者,无虑亿万计,其为忠信笃敬,不既大矣乎! 【 野斋李公撰神道碑。】

  公天性孝悌,事太夫人,深爱和气,愉色婉容,自幼至贵,能养志顺色,未尝少失欢意。于兄姊,友爱弥笃,凡有俸赐,必均及之。资禀雅重,与人交,疏澹寡合,不为诩诩态,久而后知其笃至。居官清慎,非义一毫不取。罗施鬼国之入附也,有以受马千数谮公于朝者,上曰:「是人朕所素知,虽一羊不妄受,宁有是事!」 【 神道碑。】

  公为王相七年及事先王五年,言必切切臣职子道,请闻斯行以绝专嫌,简约侍卫以裁浮费,无急土木殚匮民力者,中外所厌诵。凡人贤而有闻,满调将东归,必荐汲之王,升秩留之,故关辅得士为多。 【 行状。】

  初,权臣阿合马与公偕侍潜邸,及当国用事,公未始一至其门,彼常卑恭求好,拒之愈力,其所守类此。 【 神道碑。】

  ○参政商文定公(挺)

  参政商文定公

  卷十一之二

  公名挺,字孟卿,曹州济阴人。其先本姓殷氏,避宋讳改焉。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入事潜邸,为京兆宣抚司郎中,就迁副使。中统元年,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遂佥行省事。明年,进参知政事,坐言者罢。起为四川行枢密院事。至元元年,入拜参知政事。六年,同佥枢密院事。累迁副使。十年,出为安西王相。十五年,王薨。十七年,王相府罢,坐事得免。二十年,复为枢密副使。寻以疾辞。二十五年,薨,年八十。公生于大安己巳,至少保没,年二十有四,汴京陷,北走,依冠氏赵帅天锡,与元好问、杨奂游。 【 清河元公撰墓碑。】

  东平严武惠公统齐、鲁、魏五十四城,号行省,招徕名士,以礼聘公,俾教诸子经学。武惠卒,嫡先死,遗命以子忠济嗣,时朝命未下。公教忠济为丧主哀而中礼,吊者敬悦,辅之见大臣,奏其克嗣,制可。忠济辟公为经历官,凡五年。出倅曹州,未几归东平,日与鲁诸贤为琴咏。会复官经历,赞忠济大兴学校,聘康晔说书,李昶说春秋,李祯说大学,学生百余人,养之优厚,督于课试,后皆通显。东州多士,公实作之。 【 墓碑。】

  宪宗朝,世祖以贵介弟填抚中夏,得专征诛,闻公有经济略,左官诸侯,遣使征至盐州,召对称旨,字而不名。间陪燕语,因曰:「挺来时,李璮城朐山,东平当馈米万石。东平至朐山,十石致一石,且车淖于雨必后期,后期罪死。请输沂州,使璮军取食便。」世祖曰:「爱民如此,忍不卿从。」 【 墓碑。】

  诏以京兆分世祖,教杨惟中宣抚关中,公为郎中。焚斩之余,八州十二县户不满万, 【 八州十二县户不满万 「二」原作「三」,据北图藏元刻本、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史卷一五九本传改。】 皆惊忧无聊,赖公佐惟中,进贤良,黜贪暴,明尊卑,出淹滞,定规程,主簿责,印楮币,颁禄稍,务农薄税,通其有无。朞月,秦民乃安,诛一大猾,羣吏咸慑。明年,惟中罢,教廉希宪来使,登公副之。 【 墓碑。】

  丙辰夏,我师征南,诏京兆布万疋、米三千石、帛三千段,械器称是,输平凉为军需。军期迫甚,郡人大恐,公曰:「它易集也,运米千里,妨我蚕麦。」郿州长王姓者,雅为公所礼,平凉人也,公召与之谋,王曰:「不烦公运,仆有家粟积平凉,尽以代输。」公大悦,载直与之,它输亦如期。 【 墓碑。】

  有旨割怀孟益世祖,教公往治。既至,一多金子酗酒杀人,坐死,取豪猾杖于市,一郡惧,乃济之以恩。怀人至今缕道其善。 【 墓碑。】

  丁巳,丞相阿蓝答儿会计陕西、河南,罢宣抚司,公还东平。 【 石?巢陵周公撰墓志。 又牧庵文集云:先是,分封世祖以京兆户寡,益以怀孟,且诏总天下之兵,遂置经畧司于河南、宣抚司从宜所于关西、行部于秦州、漕运司于卫、安抚司于邢台,遣诸军屯田戍边,首淮尾蜀,以休秋春士马往来之劳。东西数千里,道不拾遗,中土诸侯民庶翕然归心。岁丁巳,宗亲间之,遂解兵柄它王,遣阿蓝答儿至京兆,大集汴、蜀兵民之官,下及管库征商之吏,皆入计局,为条百四十二,文致多方,且晓众曰:「惟刘万户、史万户两人罪请于朝。」盖谓忠顺公、丞相忠武公也,自余我则专杀。虐焰熏天,多迫人于死。明年,世祖身至帝所,命下而事始缓,犹杖兵民诸官,凡昔所置诸司皆废。】

  己未,宪宗亲征蜀,以图宋。世祖趋荆、鄂,军于小濮,召问军事,公对曰:「蜀道险远,瘴疠时作,难必有功,万乘岂宜轻动。」世祖默然久之,曰:「卿言正契吾心。」 【 墓碑。】

  宪宗崩于军,庚申,世祖至自鄂,道遣张公文谦过公,公语张公曰:「殿下班师,师屯江北,脱有一介驰诈发之,军中留何符契?」张公惊,亟追及言之。世祖大寤,骂曰:「无一人为我言此,非商孟卿几败大计。」速遣使至军立约。不日,阿里不哥之使至军,军中斩之。 【 墓碑。】

  公赴召开平。初,宪宗征蜀,季弟阿里不哥留守和林,至是,左右部诸王大人咸会开平,阿里不哥不至。会者劝进曰:「殿下太祖嫡孙,大行母弟,以贤以长,当有天下。」上谦逊未许。公与廉公希宪参大议,潜进言曰:「先发制人,后发人制。天命不敢辞,人情不敢违,事机一失,万巧莫追。」上颔之。明日,会者力请,遂即位。 【 墓碑。】

  阿里不哥兵起,公奏曰:「南师可还备选,西师可军便地。」从之。以廉公及公宣抚陕、蜀。公等至关中,六盘之兵已应和林,公谓廉公曰:「为六盘策有三:选锋乘虚,直捣京兆,上也;恃财聚兵,观衅走利,中也;重装北赴,归重和林,下也。」廉公曰:「策彼何出?」公曰:「出下」。已而果如所策。是时,人持二志,关、陇日閧,巩昌汪帅兵号劲果,其弟良臣适至,公等承制佩良臣虎符,出库银万五千两,使归发兵。乃完城浚隍,借兵于民,拜八椿为将,公戒之曰:「公帅未练之卒,出应勍敌,扬声借势,使贼不敢东向,续出方略以摧之,慎勿轻与交锋,使之知我虚实。」师出,八椿违戒而衄,敌兵恇而西去。公命八椿追至甘州,汪良臣将兵来会,咸听诸侯王合丹号令。合丹陈于北,八椿陈于南,良臣陈于中,大战甘州东,杀大将阿蓝答儿、浑都海,斩首虏无算,关、陇平。捷闻,上报曰:「卿等古名将也,临机制变,不遗朕忧。」遂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进廉公为右丞,公为佥行中书省事。明年,进公参知政事。 【 墓碑。】

  宋泸州将刘整囚我降人数百,乃来归,将论诛之,公尽释囚之。闻边将不和,公辄手书开谕,皆得其死力,若蜀师纽邻、阆帅杨大渊、青居山帅钦察是也。 【 墓碑。】

  兴元倅费寅有罪惧诛,以借兵完城事讼公于朝,上召公便殿,曰:「使卿关中、使卿怀孟,两着治效,今讼卿者还至。卿岂有所掣耶?亦骄而志隳耶?」公对曰:「臣在秦三年,岂能事事当理。上负圣恩,下欺臣心,有死不为。巨寇满野,借兵完城,事岂得已,且有前旨也。功若自归,罪则分人,非臣所事。欲加之罪,臣请就戮。」上顾侍臣,数公大计,屈伸手指凡十有七,谓公曰:「卿无罪。今委卿四川,勉之,行大用卿。」出金虎符佩公,行四川行枢密院事。 【 墓碑。】

  至元元年,入中书。上欲知经学,公与姚左丞枢、窦学士默、王承旨鹗、杨参政果纂五经要语凡二十八类以进。 【 墓碑。】

  初,中统三年,立领部,以阿合马总钱谷,至是革去。公与太保刘公等奏燕王为中书令,入省听政,罢世官,行迁转法,并州县户耗者。 【 墓志。】

  二年,平章赵璧奏立诸路行省,丞相耶律铸行省河东,公为之贰,旋召还。 【 墓志。】

  六年,同佥枢密院事。连年迁佥书、迁副使。数军实,差万户、千户等三,给军吏俸,使四千人屯田,给牛、种、农器,垦田三万亩,收其获以饷亲军。汰不胜军者户三万,户一丁者亦汰去;若于丁多业寡、业多丁寡者,财力相资,合出一军。 【 墓碑。】

  十年,封皇子忙阿剌为安西王,立王相府,以公为王相。上曰:「王年少,河迤西尽以委卿。」公进十策于王,曰睦亲邻、安人心、敬民时、备不虞、厚民生、一事权、清心源、谨自治、固本根、察下情,王为置酒嘉纳。 【 墓碑。 又牧庵文集云:至元九年,立皇子为安西王。明年,至长安,营于素浐之西,毳殿中峙,卫士环列,车间容车,帐间容帐,包原络野,周四十里,中为牙门,讥其出入。其时犍河之外,秦固内地,教令之加,于陇、于凉、于蜀、于羌,诸侯王、郡牧、蕃酋,星罗棊错于是间者,靡不舆金篚帛,效马献琛,辐辏庭下,勃磎竭蹙,如恐于后。其大如军旅之振治,爵赏之予夺,威刑之宽猛,承制行之。自余商贾之征,农亩之赋,山泽之产,盐铁之制,不入王府,悉邸自有。又明年,诏益封秦王,绾二金印。易府在长安者为安西,六盘者为开成,皆听为官邸用,不足,取之朝廷,岁或多至楮币贯计者百三十万。裁七年而弃其国。】

  王薨,王妃使公请嗣于天子,未允。明年,又入请,赐允,犹未遣也。公病于京兆。其年,王妃杀王相赵昞于六盘,辞连公及子瓛,逮至行在所,下公吏,久之得免。 【 墓碑。 又墓志云:至元十五年冬,王薨,王子阿难答当嗣,王妃命公请于上,上曰:「齿弱,祖宗之训未习也。卿姑行王相府事以俟。」初运使郭琮、郎中令郭叔云与王相赵昞构隙相攻。人或告赵昞不法,王妃命囚之六盘狱以死。朝廷疑擅杀之,执二郭鞠问,伏辜,事无一毫及公。惟王府女奚彻彻以预二郭谋,将刑,规以求生,始有暧昧语,罥公及其子瓛亦知之。上怒,召公拘于赵氏,瓛下狱。上命赵氏子曰:「商孟卿老书生,可与诸儒谳其罪。」宋儒青阳梦炎以议勋之义,为奏曰:「臣宋儒,不知商孟卿向来之功可补今日之过乎?」上不怿,曰:「是同类相助之辞也。」佥枢密事董文忠奏曰:「宋儒不知商孟卿何如人,臣以曩时推戴之功语之矣。」上良久曰:「其事果何如?」对曰:「臣目未覩,耳固闻之,杀人之谋,商孟卿不预也。」上默然不答。十六年春,有旨:商孟卿不可全以无罪释之,籍其家。是冬,始释公及瓛。】

  二十年,复枢密副使,寻以疾免。二十一年,赵氏子复讼父死,公又被逮,百余日乃释。公叹曰:「苏端明贬黄州,作雪堂于东坡,贬惠州,筑室于白鹤观,若将终身,善处变矣。吾有慕焉。」遂茸小圃于都城之南以居,澹然与造物者游。朝士及僧道日造门问遗不绝,益为世所重。 【 墓志。】

  曹有阜曰:「左山公自号左山老人,着诗千余篇,尤善隶书,时人铭其先世者,以不得公书为未孝。」 【 墓碑。】

  公具文武材,明允公亮,慷慨有大志。遭际世祖圣神之主,道同气合,获展宏略,功在社稷,德洽黎元,庆流子孙,可谓一代英杰者矣。虽罥安西之狱,事旋昭雪,克终令名,盖有以也。 【 墓碑。】

  ○枢密赵文正公(良弼)

  枢密赵文正公

  卷十一之三

  公名良弼,字辅之,赵州赞皇人。国初,举进士,教授赵州。岁辛亥,召居王邸,历邢州、陕西幕官。己未,王师伐宋,参议元帅府事。中统元年,拜陕西四川宣抚使。至元七年,授高丽经略使,奉使日本。还朝,改四川经略使。十年,拜同佥枢密院事,居官九年,以疾辞归。二十二年,薨,年七十二。

  公女直人,避辽章帝宗真讳易真为直,以部族朮要甲姓,佐金祖平辽、宋功,世长千夫,戍真定赞皇,人不能金言者讹为赵家,其曾大父镇国上将军讳祚者,喜曰:「天将华姓吾家耶!」因赵姓。 【 牧庵姚公撰庙碑。】

  公少聪警,负胆膂机数。其父元帅、右都监节死,谥忠悯,公官公奉职。 【 公官公奉职 聚珍本作「公袭官奉职」。】 义宗播归德,上党公部将防城提控崔立,杀守相降而自王,犹讥城门,妄出入者杀,积骸狼藉。公侍母夫人,怀其家牒及忠悯以上世遗绘,曰:「非是无以知吾生族。」彷佛仪形,杂薪丐人窃出,将归赵。及河,已集将北之民数千,惟七艘济舟,兵病民之争,挺刃乱投,及夫人首,公臂受之,几折,兵顾见哀, 【 兵顾见哀 「哀」原作「衰」,明钞本描改作「哀」,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哀」,今据改。】 手援以登。 【 庙碑。】

  公辇母夫人北渡河至乡,奉事之外,日从名儒讲论文艺,尤致意司马氏通鉴,历代典章制度,兵马强弱,地理阨塞,有关国家兴衰治乱者,无不记忆。戊戌,朝命试诸道进士,公中优选,教授赵州。 【 野斋李公撰墓碑。】

  上居潜邸,用荐者召公北上,占对称旨。会立邢州安抚司,擢公为幕长。邢久不得善吏,积弊日深。公区画有方,事或掣肘,则请诸王府,再阅岁,凡六往返,所请率赐俞允,邢赖以治。升陕西宣抚司郎中。 【 墓碑。】

  己未,王师伐宋,大臣霸都鲁为元帅,公参议帅府事,兼江淮安抚使,五战皆捷。渡江至鄂,分道趣湖南,攻下岳州,抵潭州而还。用兵有纪律,未尝妄戮一人。 【 墓碑。】

  大驾北幸,陈时务十二事,言皆有征,上深嘉叹。至卫,驿遣如京兆,访察秦、蜀人情事宜,不踰月,具得其实还报,且列十事上闻,多见采用。 【 墓碑。】

  公言:「高丽虽名小国,依阻山海,国家用兵二十余年,尚未臣附。前岁世子王倎来朝,适銮辂西征,留滞者二年矣,供张疏薄,无以怀辑其心,一旦得归,将不复来,宜厚其馆谷,待以藩王之礼。今闻其父已死,诚立之为王,遣送还国,世子必感恩戴德,愿修臣职,是不劳一卒得一国也。」上是其言,即日改馆世子,顾遇有加。寻赐封册遣还,高丽遂壹意内附,皆自公发之。 【 墓碑。】

  上即位,首立陕西宣抚司,廉公希宪为使,商公挺为副使,公参议司事。时甫罹大变,众心未一,事机少忽,变生意外。公受命即就道,先二公至,知事不可缓,乘机决策,前事而发。廉、商二公继至,同心协谋,卒平大乱,安反侧,公赞画之力居多。九月,改宣抚司为行中书省,拜公陕西四川宣抚使,兼参议行省事。属用武之际,调兵马,给粮饷,所统九路,禀成受事,日不暇给,心计口授,物来则应,卒赞成秦、蜀之功。 【 墓碑。】

  二年冬,省诸路宣抚司,公遂不出。居无何,费寅以九事讼诸朝,诬廉公、商公有异志,指公为征。寅成都人,初我师取四川,攻之急,宋边将力惫不支,遣寅入秦为间,厚资之使仕于我。寅桀黠,久不败,至同知兴元府事,后以奸恶事觉,宣抚司鞠之,狱成待报,会赦免。寅衔之,捃摭二公所行涉于疑似者,攻讦以报怨。时方惩李璮、王文统之叛,上闻是说,信之,召公问焉,对曰:「臣与二人共事者九年,宁有是事?」再三问,对如初。讯以九事,皆枚举以对。上以为强辩饰辞,益怒,威刑临恐,谴诃百至,公守前说而力辨其诬,至扪膺而前进,乞剖心明之。旁睨者为之褫魄,公神色自若。明日,有旨命中书讯鞠,寅辞屈。奏请右丞南合代廉公行省事,往就按问,会寅逆谋败,遂解。 【 墓碑。】

  至元七年春,授高丽安抚使,寻改经略使。先是,数遣使使日本,竟不得要领而还,上必欲通使,而未得其人。公既受命,私念高丽、日本止隔一水,人何地不可死,等死耳。吾为国家,何惜一行。遂以奉使请。前使过高丽,名为遣人护送,取道对马、一岐等岛,实漏密谋,益惧其日本既通,有以轧己也。公曲为防遏,使不得逞其计,自绝景岛登舟,径趍太宰府。既至,宋人与高丽、聃罗共沮挠其事,留公太宰府,专人守护,第遣人往返议事,数以兵威相恐,或中夜排垣破户,兵刃交举,或火其邻舍,喧呶叫号,夜至十余发,公投床大鼾,恬若不闻。如是者三日,彼诈穷,变索公,呼守护所大加诟责:「彼来请受国书。」公言:「国书当俟见国主日致达。」数欲胁取,公以辞拒之,啧有烦言,随方诘难,彼不能屈。日本遂遣使介十二人入觐,上慰谕遣还,其国主拟奉表议和,会宋人使僧曰琼林者来渝平,以故和事不成。公还,以疾请归老樊川。 【 墓碑。】

  诏授四川经略使。未几,复召议进讨日本,公奏曰:「臣前岁渡海,留居彼地者几再岁,熟知其民俗凶狠骁勇,不识父子之亲,不知上下之礼,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家置干戈,百姓皆兵。其地山水居多,可佃者极少,无桑蚕丝枲。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益富。且舟楫恃风而行,忽值风变,漂流触撞,沉溺之祸莫可预防。虽贲、育之勇,良、平之智,将无所施。臣奉使时,同行三舟为风所漂,会集先后有相去二十余日者。用兵无虑百舟,随波星散,寄命沧海,欲进退齐一,协力成功,难矣。」 【 墓碑。】

  十年,授同佥枢密院事。首议军律,若赏功罚罪,兵符军籍,教练之类,条具三十余事,皆次第行之。 【 墓碑。】

  公自日本得上气之疾,既入枢府,适用兵江表,食少事殷,力疾不懈,久之浸至羸瘠,屡请谢事,凡九年始遂所请。 【 墓碑。】

  公与清河相共政八年,讽视权臣,奸欺结舌,其傍若无与己然者。加太盛盈蚤,宜收身末路。比闻誉僧善役鬼神,试每有征者,于上前,大臣可巫事君耶?罪且相及。公辞疾,三年,其人见误是僧,坐擅发卫兵以醢。 【 庙碑。 又蜀郡虞公文集云:至元十九年,丞相阿合马方用事,妖僧高菩萨、千户王着,乘人心之不与,构变图杀之。时裕皇方从上北廵,贼乃结党数百人,伪为仪服器仗,矫称皇太子,夜扣建德门,启钥而入,直抵太子宫西门,传令开宫门。工部尚书张公九思方留宿禁中,遽启叱户者毋得擅启关,使语传令者曰:「它时殿下还宫,必以完泽、赛羊先,请见二人则启关矣。」贼计穷,知不可绐,循墙而南行,且语曰:「前门可入也。」张公侦闻之,曰:「其诈明矣。」亟遣人走告守前门者,而贼已至,急呼阿合马出,与左丞郝祯俱为贼击死。枢密副使张易,素称有权畧,为上倚信,故以宥密留京。贼之入也,传太子令索兵甚遽,易素恶相奸,即以兵与之,坐弃市。而论者以为易知谋,请传首郡邑。张公入告裕皇曰:「张易不察贼诈,而与之兵,罪至死宜矣。以为预贼谋,则无也。大臣被罪而死,传首则过矣。」裕皇悟,言诸上而从之。】

  公为人精敏,饶知略,见义勇为,临难不苟避。初,阿蓝答儿、刘太平之来会计也,二人性资狠愎,恣为威酷,盛暑械人炽日中,顷刻即死。招集羣不逞辈,开导告讦,横生罗织,官吏望风畏遁,死于威恐者二十余人。公时为宣抚司郎中,挺身直前,一司之事己独任之,酬应上命,纲领曹局,威怒之下竟事无一辞屈挠,中外叹服。日本之行,寇盗之间阻,风涛之艰险,异俗之狠戾,濒于死者盖以百数,卒之全节而归。古所谓有专对之材,不辱君命者,公其有焉。 【 墓碑。】

  宋平,诸将校及新附官属入朝,诏听枢府受贽见之礼。公日积所有,立赞皇庙学,市田六百亩,以赡给生徒。又别市地千六百亩,为赵郡学田,且释俘户三,以供二庙洒洒。温县别业故有地三千亩,公致仕南归,析而为二,以其六畀怀州,以其四畀孟州,皆永隶庙学。自以身出儒素,示不忘本也。 【 墓碑。】

  或问为治,公曰:「『必有忍,其乃有济。』人性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必克己,然后可以制怒;必顺理,然后可以忘怒。能忍所难忍,容所难容,事斯济矣。」 【 墓碑。】

  圣主尝问佥院赵良弼:「高丽小国,匠人棊人皆胜汉人,至于儒人通经书,学孔、孟,汉人只是课赋吟诗,将何用?」良弼对奏:「此非学者之病,实在国家所尚。尚诗赋,则人必从之;尚经学,则人亦必从之矣。」 【 鲁斋文集。】

  ○参政贾文正公(居贞)

  参政贾文正公

  卷十一之四

  公名居贞,字仲明,真定获鹿人。初事潜邸。中统元年,授中书左右司郎中。参议中书省事、给事中。至元十年,襄阳降,授襄阳路总管。十二年,佥行中书省事。十四年,迁湖北道宣慰使。明年,拜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十七年,薨,年六十三。

  公年十五,汴乱,奉妣夫人孙踰河居天平。甫冠,入官行台。于时法制宽简,凡受事者,惟以贿先,或馈黄金为两半百,峻绝不取。太宗闻之,称其清慎,特勑有司月给白金为两百。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汴京之破,金族属及朝臣子孙奴于人者,公悉闻而民之。 【 汶上曹公撰行状。】

  世祖渊龙,驿致诸邸,与语合意,俾董城上都。竟工,丁妣夫人忧去。及践天位,首以为中书左右司郎中,不名惟官命之坐政事堂,位宰相下,他为郎者莫与之班。由善国言,大小庶政不资舌人,皆特入奏。其冬,帝自将讨叛王漠北,汉人惟丞相史公及公从行,有暇,陈说资治通鉴,纳君于善。一日,帝问:「卿郎俸几何?」公如数对,则曰:「何薄如是!」勑增之,公曰:「品制宜然。」后太保刘公奏公参知政事,公又曰:「他日必有由郎援例求执政者,将何为御?」皆不许。 【 神道碑。】

  有言华人富且反者,上以问公,公曰:「盗由贫起,未闻富而反。」或曰:「山东李璮非富以叛耶?」公曰:「璮之变,在于权太重。今郊遂之民,或冻馁欲死,子独言其富,何耶?」上深是其言。 【 行状。】

  云中民一母三子,伯从军,季杀兄,众议以母故原其死,公曰:「弟杀兄,天下大恶也。若恤其母,宜免从军者以养。」上可之。 【 行状。】

  至元改元,参议中书省事,诏同先世父中书左丞公行省河东山西,罢世侯,置牧守。 【 神道碑。】

  五年,再为左右司郎中。盗杀臣平章欲擅利权,病其束手,中书不得肆欲,奏求分六曹繁务,立尚书省,授公中书给事中,与丞相惟署制勑而已。同两丞相史公、耶律公润色国史。 【 神道碑。】

  十一年,诏丞相伯颜、平章阿朮、右丞阿里海涯行中书省,将围襄诸军济以新籍之兵,合数十万众,平宋,授公宣抚使,议行省。浮汉济江下鄂,大师其东,留右丞及公戍鄂。 【 神道碑。 又苦斋雷公文集云:岁甲戌冬十二月,天兵由阳罗洑渡江,直抵鄂州,薄城而营,鄂人开门出降。丞相议曰:「方有事东南,比城实为根本,须择人守之。」留右丞阿里海涯及公分省而治。右丞与公谋守御之策,公曰:「江陵,宋制阃所在,屯诸重兵。闻诸将不睦,迁徙之民盈城,复皆疾疫,而又刍薪乏阙,杜门不敢樵采。不乘隙先之,咫尺春水弥漫,傥彼顺流而下,则鄂危矣。」亟以驿闻。明年春,右丞奉命引兵西讨,独以公主省事。】

  十二年,授公佥行中书省事。荆阃遣安抚使高世杰来袭,右丞出御,败之,降世杰,乘锐下岳,进拔江陵,又移军围潭。独公留戍,士民求见者,前其人而却其挚金帛,一钱不入其门,酒茗之微亦绝,戢吏卒无入乡,敢纵暴者,刑以重典。发庾赈饥、宋宗室仰食官者,仍廪之,不变其服,而行其楮币。弛湖荻禁,听民渔樵。东南未下之州,商旅滞此者,给繻归之。创舟百数十艘,操以水军。免括商民,置药局,遣医更视疾疠。 【 神道碑。】 娄安邦以信阳来归,从其子入觐矣,裨将陈思聪屠其家,或议加兵,公曰:「为是益坚其叛,惟可计致。」遣朱千户从十人往,使戒无操兵,好谓之曰:「汝与安邦同功,有怨盍明之省,何俟其出而屠其家?或仇党夙夜甘心于汝柰何?宜身至省告余以故,余则直汝。不然,少犹豫,则以叛加兴兵诛矣。」思聪果来,随征其妻子、其徒至,数以戕贼主帅家,与未受使言迎射杀其从二人罪,并肆其子诸为乱于市。 【 神道碑。】

  幼主既降,其相陈宜中、文天祥挟益、卫两王,逃之闽、广,爵人号年,东南大蠢,觊幸之徒,相煽以动,大或数万,小亦千数,在在为羣。蕲寇起司空山,剽黄及寿昌。寿昌距鄂尤迩,鄂属县傅高,亦集众跳梁为应。公多为檄晓曰:「汝皆平民,为贼驱胁至此,俘杀之获子女货财,渠恶悉有,汝何利焉!捐父母妻子,徒受叛逆之名以取族,为乡里所丑。今能投兵返其居者,复齿平民,不踪迹其既往;有斩贼首至者,以级多少受赏;以渠首至者,官之。」言中其情,上下猜阻,稍稍离涣,压以官军,遂尽诛橛,翦平无留,高亡之江西武宁。公又檄:「敢舍匿者,诛及其邻。」穷无所归,变姓名返家,为尉束缚致,磔死。初,遣万户某者讨是贼,其人顾以高为辞,请急尽歼鄂之豪杰大姓,以绝祸本。公曰:「应贼者高,鼠子何为,旋就枭夷!豪杰大姓初无与知,柰何以高诬诛,逆天欺君以祸民?汝第往,吾能必其无他。」其人出,留所善部将,戒曰:「闻吾还军,汝举烽城楼,内外合发,必尽歼是。」会其战不利,水死,其事始彰。鄂人大恐,转益德公,恃为司命。时精兵尽于围潭,居守半老疾,乃杂新民乘城,民相誓曰:「设寇诚至,吾曹二三千人,必无回顾其家,专拥卫贾相。」 【 神道碑。】

  江左之定也,诏夷其城,公独完鄂不隳,后屡更寇,卒莫能犯。

  十四年,拜湖北宣慰使,民素父母爱,而神明敬之,号送其去,像事于学。 【 神道碑。 又苦斋文集云:初朝廷易省为宣慰司,以公为使,命书已下印章未至,公闭门不出。鄂民大为骇惧,骄将悍卒,争用威力,志在财币,酣嗜虏掠,密有屠戮大姓之议。公闻知事势纷纭,不得已起而视事。或者犹执前议,公曰:「若此城皆逆,吾以一家保之。」阖境赖以存全。】

  十五年,迁江西行省参知政事,先声至江西,民有迎诉千里外者。时其省收海隅伪命甚急,有者坐以连贼,无者谓为靳匿将为后用,诛论巨室踰三百家,犹有幽狱未断者。公至,出其非辜,下令凡宋告身以城来者,朝廷既加其旧官之矣,自余蓄此无所叙复,徒自取祸,其悉投水火。敢有以索兵仗为名,挟入民家,罔为收匿,以起狱取货,与奴妾人子女,痛绳以法。大水坏民庐室盖藏者,发粟以赒,其逃登屋木者,遣吏具舟载糜粥糗糒以食,脱沉溺数万家。 【 神道碑。 又行状云:公迁江西,时连雨饥,欲发廪以赈,或以为必咨中书乃可。公曰:「若然,则民其鱼矣。先行后闻,不从者于我乎偿。」所全活数万人。】

  宰相出入,以甲士导从,至省班立庭下。其冬大雪,堕地旋消,移时不能满寸。右丞塔出顾谓公曰:「南方并有北寒减三月。」公曰:「相公袭貂裘,炽炭其前,而帐幄于后,言是则宜。彼庭立者,必以为加三月矣。」右丞谢其失言,休士于庑。由是知其为心,斯须不忘恤下也。 【 神道碑。】

  十六年,李梓发盗据南安,公虞他将往则为暴,坚其不下,请身往平,纔从兵千,营于城北,为檄推诚招怀。梓发度其猖獗日久,势不敢归,以其徒知公有素,战不为用,乃闭妻子一室,自焚死,众皆散还其乡。不戮一人,平南安归。江东饶之属县都昌杜万一挟左道媚人,有众万数,狂僭置相。公曰:「都昌与吾南康止限彭蠡,此寇不馘,将乱南康。」乃调国兵戍遏彭蠡西濒,别遣方招讨将其军伏仗舟中,伪为商农,径造茇舍,生擒万一与其相曹者以归,磔龙兴市。其徒骇散,复其民居。后有列巨室姓名百数来上,云与贼连,公曰:「大慝诛矣,延求何为!」火之。 【 神道碑。】

  十七年,诏再征日本,赋江浙、江西、湖广三省再造海舰。公极言如是将乱江南,欲身任入闻,陈其过举,他相以为不可废阁诏令,异同之间公薨于豫章,而始成战舰,遣宣慰某者总致于军东征,丞相愤失军兴,将以是日斩使。忽诏下,既江西海舰后期,罢兵。君子谓公薨犹利国,犹古尸谏云。 【 神道碑。】

  公家居事妣夫人,曲尽孝敬,迨薨,移是以养寡姊。视政之休,未尝废书,从戎亦橐駞负书以行,延师私塾,毓德诸子,日或一至其舍。事世祖二十有一年,其居中当睿圣大有为之时,与二三元臣,上以毗赞其经国,下以燮熙其子民者,十有三年。出而经理南纪,谋猷大军,于襄阳、于湖广、于江西。新造之邦,向化未淳,安而集之,煦而濡之,如恐一夫不获其所。逐有海隅之难, 【 逐有海隅之难 「逐」,元文类卷六一参知政事贾公神道碑作「一」,清钞本作「遂」,聚珍本作「卒」。】

  盗贼附起,祸譬而赏劝,德绥而威挞,徐革其面而浃其心,俾方三数千里之氓,一喙同辞,称其仁人。求能推守大帝谕忠武王以曹彬取南唐不杀之训者,无公亚疋。 【 神道碑。】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二

  内翰王文康公(鹗)

  内翰王文忠公(盘)

  尚书李公(昶)

  太常徐公(世隆)

  ○内翰王文康公(鹗)

  内翰王文康公

  卷十二之一

  公名鹗,字百一,开州东明人。金正大初,中进士第,累擢尚书省右司员外郎。金亡,居保定。岁甲辰,召居王邸。中统元年,拜翰林学士承旨,奏立翰林国史院,诏从其请。至元五年,致仕。十年,卒,年八十四。

  公幼颖悟,读书日记千余言,终身不忘。长工词赋,有声场屋。年十九,由东平贡礼部,再荐科名,会河朔乱,举家南渡。流离顿挫中,身愈困而学愈力,故其成就有过人者。正大甲申,登词赋第一甲第一人第。 【 始公之生,有大鸟鸣于庭,乡张先生奫号博物,见之曰:「此鹗也。」因为制名,字曰百一,盖取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之义,且语人曰:「此子后有大名,当居百人之一。」迨及第,果魁百人。】 释褐赐绯,授奉直大夫、 【 授奉直大夫 「授」原作「受」,据聚珍本及元史卷一六○本传改。】 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再考,改归德府判官兼城父令。下车之后,立教条,正风俗,未几政成,吏畏而民安之。廉司以治闻,迁同知申州事兼汝阳令,政声籍甚。俄丁内艰。金主迁蔡,起复尚书省都事,升右司员外郎兼翰林修撰。金主见公言事深中时病,惜其柄用之晚。 【 太常徐公撰墓碑。】

  蔡陷,万户张柔素闻公名,辇之北渡,馆于保州者余十年,深自韬晦,若将终身焉。 【 墓碑。】

  上之在潜邸也,好访问前代帝王事迹,闻唐文皇为秦王时,广延四方文学之士,讲论治道,终致太平,喜而慕焉。岁甲辰,遣故平章政事赵璧、今礼部尚书许国祯首聘公于保州, 【 今礼部尚书许国祯首聘公于保州 「祯」原作「桢」,据秋涧集卷一九礼部尚书许公挽辞及元史卷一六八许国祯传改。】 从人望也。公自以亡国累臣,义不可再仕,辞疾者久之,已而就道。既至,上一见喜甚,赐之坐,呼状元而不名。朝夕接见,问对非一,凡圣经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无不陈于前,上为耸动。尝谕公曰:「我今虽未能即行,安知它日不能行之耶!」 【 墓碑。】

  公北行时,故人马云汉以宣圣画像为赠,既达北庭,适值秋丁,公奏行释奠礼,上悦,即命办其事。公为祝文,行三献礼,礼毕,进胙于上。上既饮福,熟其胙,上下均之,其崇敬如此。自是春秋二仲岁以为常。主上所以尊师重道者,实公启之。 【 李恺撰言行录。】

  丙午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上问公应受贺否,公以富弼故事对,遂罢宴彻乐,明日始受贺。 【 言行录。】

  上留公漠北二载,恐年老不可再历冬寒,召公谓曰:「朕欲遣人送子南归,子何所欲?」公对曰:「臣本闲人,误蒙宠召,待遇加厚,亦已幸矣,复何欲之有。但愿吾王好贤乐善之心,有加无替,则臣之受赐岂有量耶!」 【 言行录。】

  庚戌春,宪宗遣故参知政事李舜咨以安车来征,公同玉峯、魏璠应召,访及军国大计,称旨,将任以政,公力辞而还。 【 墓碑。】

  上龙飞,特授公翰林学士承旨,公遂举李冶、李昶、王盘、徒单公履、高鸣、徐世隆同为学士。公视诸老,年最高,学最博,言最切直,若政之美疵,事之可否,人之贤不肖,皆极言正论,无所顾忌。至于主盟吾道,奖进后学,推毂人材,布列台阁,纪纲法度,文物典章,焕然一新。 【 墓碑。】

  公奏言:「自古帝王得失兴废,班班可考者,以有史在。我国家以威武定四方, 【 我国家以威武定四方 「威」原作「成」,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改。】 天戈所临,罔不臣属,皆太祖庙谟雄断所致,若不乘时纪录,窃恐岁久渐至遗忘。金实录尚存,善政颇多;辽史散逸,尤为未备。宁可亡人之国,不可亡人之史。若史馆不立,后世亦不知有今日。」上甚重其言,命修国史,附修辽、金二史。 【 墓碑。 又言行录云:初,公侍王邸,屡以史事为言,尝举杨奂、元好问、李冶,宜令秉笔。至是,公申前请,命立翰林国史院。时元、杨已物故,又举李冶及李昶、王盘、徐世隆、徒单公履、郝经、高鸣为学士,杨恕、孟攀麟为待制,王恽、雷膺为修撰,周砥、胡祗遹、孟祺、阎复、刘元为应奉。凡前金遗老,及当时鸿儒,搜抉殆尽。】

  公又言:「学校久废,无以作成人材。宜选博学洽闻之士,提举各路学校,严加训诲,以备它日选用。」上可其奏,为立十路提举学校官。 【 墓碑。】

  是时,任贾胡以钱谷事,夤缘为奸,欲乘隙取相位,求荐于公。公奋然曰:「即欲举此人为相,吾不能插驴尾矣。我以衰老之年,无以报国,忍为此耶!」后数年竟用为相,切弄威福,无所不至,为王着刺而杀之。 【 商文定公撰先茔碑。】

  至元五年春,属有微恙,恳乞致仕,诏允其请,然有大事则遣中使就访焉,又勑有司岁给廪禄,俾终其身。 【 墓碑。】

  十年八月,公薨。上闻之,嗟悼,且问临终何语,左右以不用释、老、冥钱为对。公无恙时,尝谓「世俗以疾革之言为遗嘱,当神思昏乱,其言非复可从。」故自七十以来,手书治命,岁一更之,预为戒勑嗣子之纲,庀治后事,俾身后有所遵守,如释、老、冥钱之弗用,皆治命云。 【 墓碑。】

  十五年秋九月,翰林承旨和鲁忽孙、前中书左丞张文谦奏请:「状元藩邸旧人,嘉言善猷,于国多所裨益。今已云亡,在典礼宜有封谥。」诏特赠谥曰文康。 【 墓碑。】

  公岂弟乐易,无城府崖岸。爱交游,喜施舍,家酿法酒,客至辄留饮,谈笑终日,气不少衰。在翰林十余年,凡大诰命大典册皆出公手,以文章魁海内,而未尝谈文章。尝谓门人曰:「分章析句,乃经生举子之业,求之于致知格物之理,则懵如也。为己之学,当以穷理为先。」故一时学者翕然咸师尊之,如中书左丞阔阔子清、右三部尚书柴祯辈,皆出公门。 【 墓碑。】

  公向侍王邸,尝请葬祭金主,许之。及达汝阳,求访百至,竟无遗弓可获,但具牢醴表诔,为位以哭,哀动蔡人,其大节如此。 【 墓碑。】

  ○内翰王文忠公(盘)

  内翰王文忠公

  卷十二之二

  公名盘,字文炳,广平永年人。金正大中,登进士第。中统初,擢益都等路宣抚副使。王师围济南,参议行中书省事。迁翰林直学士。出为真定宣慰使。至元元年,复召入翰林,寻兼太常卿,进拜承旨。居翰林二十年,累乞致仕,不许,年八十二始遂所请。三十年,卒,年九十二。

  公自幼志趣不凡,为学即知自勉。金迁都汴,举家南渡河,居汝之鲁山。既冠,闻偃城麻征君九畴为时名儒,裹粮往从之学,勤苦百至。擢正大四年经义进士第,授归德府录事判官,不赴。自是为学益力,涵泳经史,渐浸百氏,发为歌诗古文,波澜闳放,浩无津涯,邈乎其不可穷已。岁壬辰,河南受兵,避难南走襄阳,宋制置司素挹公名,署议事官。丙申,襄阳难作,公孑身北归,至洛西,适杨中书惟中被命招集士流,一见喜甚,录其名,授以告身,惟所欲往,遂北游河内。居亡何,值王荣之变去,隐共山,寻迁相下。会东平总管严公兴学养士,虚师席迎致。公师道尊严,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即之温然和怿,随问随答,亹亹忘倦,其辞约,其义明,学者于句读抑扬之间,已得之矣。受业者常数十百人,往往为名士。居数年,东游齐,乐青社风土,遂有定居之志。 【 野斋李公撰墓志。】

  中统建元,拜益都等路宣抚副使,顷之以疾辞去。三年春,李璮萌异志, 【 李坛萌异志 「李」字原脱,据聚珍本补。】 公觉之,柴车载妻子潜出,挺身走济南,遂乘驲至京师。时王文统始伏诛,朝士惴恐不安。公至,侍臣以闻,上即日召见,询问再四,嘉其诚节。王师围济南,上知公家属在围城中,授参议行中书省事,日图军务,一语不及其私。齐乱平,挈妻子来居东原。 【 挈妻子来居东原 「东原」,畿辅本原作「东平」,校改为「东原」。按元史卷一六○本传作「东平」,且云其致仕后「命其壻著作郎李穉宾为东平判官,以便养。」疑作「东平」是。】 【 墓碑。】 【 墓碑 聚珍本作「墓志」,且下文均作「墓志」,似是。按本书例,凡首注出处,必列其作者之名,此则无。】

  拜真定、顺德等路宣慰使。禁戢奸暴,扶植善良,民赖以安。先是,衡水监县忙兀带,挟势行私,所为不法,部民赵清发其奸,诉诸有司,既具伏矣,监司之立也,其妻惧,谋尽去赵氏而灭其口,赂家人醉以酒,暮夜潜入清家,清逃匿获免,其父母妻子歼焉。清来诉,权要不为申理,且欲易其狱辞。公曰:「诚若是,死者何辜!」竟奏拟置诸法,籍其家赀,以其半付清。真定贾胡有称贷取息者,不时偿则逮系私室,搒掠桎梏,恣为威虐,人不胜酷,目之曰「阎罗王」,数干挠公府,同僚畏忌,惟所指麾。公正色诘责,呼五百捽抑以出,挞之数十,时治事西北城上,命挤之投诸地,郡人称快。迄公去,不敢复然。 【 墓碑。】

  至元七年春,复征拜翰林学士。入谒宰相,首言:「方今害民之吏,转运司为甚,至有税人白骨,使民间槀殡不得改葬者,盍速罢去,以苏民乎。」已而运司果罢。 【 墓碑。】

  权臣阿合马秉政,讽大臣奏言尚书省当并入中书,拜右丞相安童为三公,盖名示尊崇,实夺之相权,奉旨会议。公言:「两省合而为一,命右丞相总统之为便。如其不然,则两省姑宜依旧。三公既不与政,不宜虚设。」权臣私论为之沮止。 【 墓碑。】

  兼太常少卿,时宫阙未立, 【 时宫阙未立 「宫」原作「官」,明钞本、清钞本均描改作「宫」,聚珍本作「宫」,今据改。】 朝议未定,凡遇称贺,臣庶无问贵贱,皆集帐殿前,执法者厌其多,挥杖击之,逐去复来,顷刻数次。公虑为外国笑,上奏曰:「按旧制,天子宫门不应入而入者,谓之阑入,由外及内罪轻重各有差。宜令宣徽院,籍两省而下百司官姓名,各依班序,听通事舍人传呼赞引,然后得进。有敢越次者,殿中司纠察罚俸;不应入而入者,宜准阑入治罪,庶望朝廷礼肃。」后遂定朝仪如公言。又言:「曲阜,宣圣乡里,林庙所在,前代给百户,以供洒扫,国朝因仍皆蠲复差赋。夫百家岁赋为钞不过六百两,仅可比朝廷一六品小官终年俸给。圣朝疆宇万里,岁入财赋以亿万计,讵肯惜一六品官俸不以待孔子哉!于府库所益无多,于国体所损甚大。」初累朝给林庙洒扫户百,复其家,至是,尚书省臣括户悉收为民,故公言及之。 【 墓碑。】

  九年,上闻天下狱囚滋多,勑诸路自死罪以下,皆纵遣之,期以秋七月,来归京师受刑,及期皆至。上恻然矜闵,悉原其罪。其后诏词臣草诏,将戒谕天下,而不宣旨意,久之皆不称旨。公乃以释囚之意命辞进读,上喜曰:「此朕心也,欲言而不能形之于口,卿能为朕言之。」嘉奖不已。 【 墓志。】

  十年,再乞致仕,诏不从,仍举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谦宜居翰苑。 【 墓志。】

  国子祭酒许衡将告归,上命中书左丞张文谦问公,公言:「自古有国家者,必与人材共治。若无学校,人材何从而得?今许某教生徒有法,数年之后,皆可从政,事体所系至大。某素廉介,意其所以求退者,得非生员数少,坐糜廪禄,有所不安而然耶!宜增益生员,使之进学,庶几人材有成,某之受禄亦可以少安矣。」诏从之。 【 墓志。】

  十一年秋,患腰腂痛,艰于行步,家居养疾。上遣使存问,赐以名药,公尝言:「前代用人,二十从政,七十致仕,所以用其材力,闵其衰老,养其廉耻之心也。今入仕者既不限年,而衰老病患者,或至扶舁抱负而登厅堂,其人既自不知耻,朝廷亦不以为非,甚不可也。」每遇会集议政之际,数数及之,故自始得疾,即自停月俸,历冬迄春,坚乞致仕。上遣使谕之曰:「卿年虽高,非任剧务,第安坐教人耳,何以辞焉!」仍谕旨右丞相:「王学士素着忠顺之节,禄之终身可也。」复诏有司尽给所停俸,公不得已复出,国有大政,必咨访而后行。 【 墓志。】

  有诏集百官,问钞轻物重事,学士王文炳对云:「物贵则不足,物贱则有余。要以节用而不妄费,庶物货可平。」 【 玉堂嘉话。】

  时方伐宋,凡帷幄谋画有所未允,则遣中使询问,公悉心敷对,皆见纳用。又将有事于日本,遣使问公,公奏言:「今方伐宋,当用吾全力,庶可一举殄灭。若复分力于东夷,恐旷日持久,功卒难成。俟宋灭,徐图之未晚也。」 【 墓志。】

  江南既下,公言禁戢军士,选择官吏,赏功罚罪,推广恩信,所以抚安新附,消弭寇盗之策甚备,皆略施行之。 【 墓志。】

  十三年冬,朝议欲汰冗官,权臣以不便,按察司欲因之省去,公奏疏曰:「外路州郡,去京师遥远,滥官污吏,侵害小民,无所控告,惟赖按察司为与申理。若指为冗官,一例罢去,则小民冤死而无所诉矣。若曰京师有御史台,足以纠察四方之事,是大不然。御史台纠察朝廷百官、京畿州县尚有不及,况能周徧外路千百城之事乎?若欲以按察司并入运司,今之运司专以营利增课为职,与管民官恒分彼此,岂暇顾细民之冤抑哉?臣以为存之便。」按察司由是得不罢。 【 墓碑。】

  自江南抚定,赏赐有功,但迁加职位,有至宰执者二十余人,因议更定官制。公奏疏曰:「历代制度,有官品,有爵号,有职位,爵号所以示荣宠,职位所以委事权。臣下有功有劳,随其大小酬以官爵;有才有能,称其所堪处以职位,此人君御下之术也。臣以为有功之人,宜加迁散官,或赐以五等爵号,如汉、唐封侯之制可也,不宜任以职位。」 【 墓志。】

  十九年,王师将大举伐日本。公入谏曰:「日本岛夷小国,海道险远,胜之则不武,不胜则损威,不伐为便。」时军行有日矣,上以为非所宜言,天威震怒,谓公曰:「此在吾国法,言者不赦,汝有它心而然耶?」公对曰:「臣赤心为国,故敢有言。若有它心,向者何为从叛乱之地冒死归国乎!且臣以八十之年,又无子息,有它心欲何为耶?」遂出。翌日,上遣侍臣以温言慰抚,使无忧惧。 【 墓志。】

  二十一年,公以年老,愿乞骸骨以归。丞相和礼霍孙以闻,诏允其请,进资德大夫致仕,仍给半俸终身。前行之一日,公卿百官供张祖饯。明日,皇太子锡宴于圣安寺,公卿百官送至丽泽门外。仍命其壻仕于其府,以便奉养。大臣燕见,上数问公起居状。公恬愉静默家事,不复关白者凡十年。 【 墓志。】

  公性刚方,凡议国政,必正言不讳,虽上前奉对, 【 虽上前奉对 「奉」明钞本边改作「奏」,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奏」。】 未始将顺苟容,上尝以古直称之。夙有重名,持文柄主盟吾道,余二十年,天下学士大夫,想闻风采,得被容接者,终身为荣。言论清简,义理精诣,世之号辩博者,方其辞语纵横,援引征据宜莫可屈,公徐开一言,即语塞不得出声。为文冲粹典雅,得体裁之正,不取尖新以为奇,不尚隐僻以为高。诗则述事遣情,闲逸豪迈,不拘一律。程、朱性理之书,日夕玩味,手不释卷,老而弥笃。燕居则瞑目端坐,以义理养其心,世俗纷华,略不寓目。惟善嗜书,晚年益造精妙,笔意简远,神气超迈,自名一家,持缣素求书者,继踵于门,应之不少拒,人得遗墨,争宝藏之。 【 墓志。】

  ○尚书李公(昶)

  尚书李公

  卷十二之三

  公名昶,字士都,东平须城人。金兴定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严侯幕官。中统元年,召至京师。明年,以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至元五年,召拜吏礼部尚书。七年,除南京路总管,不赴。八年,起为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遂致仕归。二十六年,卒,年八十七。

  公幼精敏,六岁知读书,性澹静,讲学之外,一无所好。年十二三学为程文,下笔为时辈所称。初,教授君困踬场屋,一夕梦在李彦榜下登第,数名阅计偕之士,无之,因以命公。年十六业成,质干清癯,甫能胜衣,将从教授君赴春闱,侪辈或少君,教授君不恤也。及期肆笔数千言,比亭午已脱藁。典试者见其敏给,大加赏异。命下,公中本经第一,教授君果居其下。且意义褒贬,所取各异,人以比歆、向父子。释褐调孟州温县丞,未赴,寓陈之项城,聚书深读,务为无所不闻,仍手自抄录,为日课不辍。 【 野斋李公撰墓碑。】

  金亡,公奉亲还东平,严武惠公一见,待遇加礼,授行台都事,凡入觐出征,不令去左右。行台罢,改行军万户府知事。武惠薨,令中书右丞忠济嗣政,升公经历。东平大府,民繁事殷,公处赞画之任,图虑深远,未始依违苟从。平章宋公时居幕长,议论率与公合。若府政得失,民生利病,屡为嗣公言之。居数岁,同列者趣向不同,移疾求去,会丁教授君忧,即杜门不出。服除,嗣公不欲以幕僚相屈,位公师席,躬率僚属,讲问经传,多所开益,鲁诸生执经受业者,前后非一。 【 墓碑。】

  己未,上将伐宋,次濮阳,召公问治国用兵之要,治国则以用人、立法、赏罚、君道、务本、清源为对,用兵则以伐罪、救民、不嗜杀为对,上嘉纳之。 【 墓碑。】

  上即位,建元中统,驿召至京师,时备咨访,凡国政可否,知无不言。其年冬,车驾北征,征需烦索,行中书省科取税赋,虽逋户不贷,公移书诸相,其略曰:「百姓困于弊政久矣,圣上龙飞,首颁明诏,天下之人如获再生,拭目倾耳,思见太平。半年之间,人渐失望,良以渴仰之心太切,兴除之政未孚故也。侧闻欲据丁巳户籍,科征租税,比之见户,或加多什六七,且止验见户应输,犹恐不逮,复令包补逃故,必致艰难。苟不以抚字安集为心,惟事供亿,则诸人皆能之,岂圣上擢贤更政之意哉!」省府为蠲逋户之赋。 【 墓碑。】

  二年春,内难平,公上表称贺,因示讽谕曰:「患难之作,上天所以存警戒,愿日新其德,虽休勿休,战胜不矜,功成不有,选官以修政,崇俭以养民,恒以北征宵旰之劳,永为南面佚豫之戒。」上为之敛容,擢用有期。属东平万户严忠范代其兄为本路总管,奏请公偕行,将师用其言,诏授翰林侍读学士,行东平路总管同议官。 【 墓碑。】

  朝议令老疾输赋,公贻书书省府曰:「圣上即位之初,凡鳏寡废疾之人,命所在优恤。去岁省府常有榜谕,俾给粮收养。旬月之间,一予一夺,非所以示信于民也。」从之。 【 墓碑。】

  至元五年,诏起公吏礼部尚书,格品条式,选举礼文之事,多出公裁定。宰相素重公,凡有集议,必延置上座,倾听言论。会制府有升省之议,遂请老而归。 【 墓碑。】

  八年,拜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使,务持大体,不事苛细。一出按行,则致仕不复出。 【 墓碑。】

  公资简重,后生小子,望之若莫可梯接,及前则温粹见于面。乐于诲诱,有所问,则叩竭终始,无所隐。或不可与言,则未尝妄交一语。薄于世味,每以安恬退处为心,故其居官日浅,而未尝作期月留也。家居安坐一榻,书史满前,穷日夕不少厌。 【 墓碑。】

  ○太常徐公(世隆)

  太常徐公

  卷十二之四

  公名世隆,字威卿,陈州西华人。金正大中,登进士第。国初,为东平行台幕官。中统元年,拜燕京宣抚使。三年,除太常卿。至元元年,迁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又兼户部侍郎。七年,拜吏部尚书。出为东昌路总管。擢山东道提刑按察使。十五年,移江北淮东道。十七年,召为翰林学士,又召为集贤学士,皆以疾辞不行。二十二年,卒,年八十。

  公生而颖悟,七岁入小学,应对进退,辄异常儿。年十五,有赋声。二十二,登正大四年进士第,京朝官又章辟公为县令。朝请遣人辞焉,且戒公曰:「汝年少,学未至,毋急仕进,更当多读书,涉猎往事,以益智识。俟三十入官,未晚也。」公奉教,为学益刻厉,经史诸子百家,靡不研究。 【 东平徐公撰墓碑。】

  壬辰之乱,朝请殁。癸巳,河南破,公辇太君北渡河,严武惠公知公名,招致东平幕府,俾掌书记。公劝武惠收养寒素,一时名公多归焉,故东平人物之盛为诸道最。武惠薨,嗣侯袭职,署公详议,职虽赞佐,侯寔师之。先帝即位之岁,置总六部于燕京,以公充拘攉燕京路课税官,公谓理财非所能也,力辞而归。 【 墓志。】

  大元受天命,肇造区夏,列圣相承,未遑文治。上在潜邸,独喜儒士,凡天下鸿才硕学,往往延聘,以备顾问。壬子岁,自漠北遣使来征公,见于日月山之帐殿,上方治兵征云南,因问:「此行何如?」公对曰:「昔梁襄王问孟子:『天下乌乎定?』孟子曰:『定于一。』襄王曰:『谁能一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夫君人者,不嗜杀人,天下可定,况蕞尔之西南夷乎!」上曰:「诚如威卿言,吾事济矣。」是岁,云南诸国降。上既登极,每有征伐,必谕以不杀,于是四方未禀正朔之国,愿来臣属者,踵相蹑于道,十余年间,际天所覆,咸为一家,土宇之广,开辟以来未有也。不嗜杀人之効,其捷若此。然一言寤意,皆自公发之。 【 墓志。】

  东平自武惠公时得亡金太常登歌乐,有旨取观,公典领以行。既见,上欲留公,公以母老辞,遣尚书柴公送公还。又明年,今参政商公由东平经历赴召北上,严侯遂令公代之。公既正位幕长,军民之利害,公事之得失,知无不言,其所救正者非一。 【 墓志。】

  中原版荡之后,郓学久废,严侯修复,以养生徒,公从臾之力居多。又岁署题考试,等其甲乙,屡中高选者,擢用之。时自入学,亲为诸生讲说,其课试之文,有不中程者,辄自拟作,与为楷式。一时后进,业精而行成,人才辈出,如翰林学士阎复、太子谕德李谦、浙东按察使孟祺、礼部侍郎张孔孙、太子赞善夹谷之奇等是也。 【 墓志。】

  中统建元,擢公燕京等路宣抚使。京师久号难治,下车以新民善俗为务。车驾往还,贵近迎送,百色供亿,从容以办。中书省檄诸路当养禁卫之羸马,数以千、万计,刍秣与其什器,前期戒备。公曰:「国马牧于北方,往年无饲于南者。上新临天下,京畿根本地,烦扰之事,必不为之,马将不来。」吏曰:「此军需也,其责不轻。」公曰:「责当我坐。」遂弗为备,马果不至。清、沧盐课,前政亏不及额,公综核之,得增羡若干,勑赐白金三十笏,以嘉其能。 【 墓志。】

  二年,移治顺天。岁饥,民乏食,公发廪贷之,所全活者甚众。 【 墓志。】

  三年,宣抚司罢,公还东平。总管严公奏:「太常登歌乐,向圣主观于日月山,既而发还,今十余年矣。乞增宫悬大乐、文武二舞,令旧工教习,以备大祀。」上可其请,就除公太常卿以主之,兼提举本路学校事。 【 墓志。】

  四年,上问尧、舜、禹、汤为君之道,公取书所载帝王事以对,上喜曰:「汝为朕直解进读,我将听之。」书成,上命翰林承旨安藏译写以进。 【 墓志。】

  至元元年,除翰林侍讲学士,兼太常卿,朝廷大政谘访而后行,诏命典册多出公手。公选前贤内外制可备馆阁用者,凡百卷,曰瀛洲集,至今用之。 【 墓志。】

  六年,作新大都于燕,宗庙之制未有议者,公奏曰:「陛下帝中国,当行中国事。事之大者,首惟祭祀,祭祀必有清庙。」因以图上,乞勑有司以时兴建,从之。踰年而庙成,公之所教太常礼乐亦备,遂迎祖宗神御,入藏太室,因奉安而大飨焉。礼成,上悦,赏赐良渥。 【 墓志。】

  公在翰林、太常,所荐僚属多海内名士,时号得人。寻兼户部侍郎,奉勑议立三省,遂定内外官制上之。 【 墓志。】

  时宫阙落成,而朝仪未立,公奏曰:「今四海一家,万国会同,朝廷之礼,不可不肃,宜定百官朝会仪。」从之。 【 墓志。】

  七年,拜吏部尚书。公以铨选无可守之法,为撰选曹八议。 【 墓志。】

  九年,公乞补外,除东昌路总管,佩虎符。至郡,专务以德率下,不事鞭棰,吏不忍欺,民亦化服,期年而政成。乃修庙学,起驿舍,新公廨,区处皆有条序,力省功倍,而民不知劳,郡人颂之。 【 墓志。】

  十四年,起为山东提刑按察使。某路有妖言之狱,所司逮捕凡数百人,公为剖析絓误者十八九,悉纵遣之。 【 墓志。】

  十五年,移公淮东道按察使。淮安安抚使许琼,亡宋边将,家人有告琼匿官库财者,宪司系其妻孥以征之。公谓同僚曰:「许所匿者,亡宋之物也,岂可与今盗官财者同论耶?」同僚不以为然,公独抗章辨明,行台是之,释不问。 【 墓志。】

  诏发南北兵征日本,远近愁叹,江浙尤甚。公奏疏谏之,语颇剀切,当路者恐忤旨,不即以闻。已而,上意寤,其事亦寝。 【 墓志。】

  二十二年,丞相安童再秉国钧,图任旧人共政,奏公虽老,使之坐而策国事,尚可用也。遣使召公,公老病辞不能行,附奏便宜九事,赐田十顷。公时年八十,至秋病增剧,作八十可老歌以自遣,所以处死生,若久客而将归焉。易箦之际,吟讽弗辍。 【 墓志。】

  公仪观魁梧,襟度宏博,慈祥乐易,人忤之,无忮心与愠色。与人交,一以诚,藩篱廓达,洞见肺腑。喜宾客,乐施与,及好奖进士类,人有片善,称之惟恐不至。然和而不流,羣而不党,清而能容,仁而能断。时论推之,以为有公辅器。 【 墓志。】

  公明习前代典故,尤精律令。事有至难,狱有大疑,使公决之,不假阅成案,立谈之间,引援区别,冰释理顺。载法之文,法外之意,无不包举,虽专门名家者,亦不如是之审。至论事,口悱悱然若讷者,及秉笔而书,顷刻千百言,言尽意到,灿然成文,人谓尚书说事手敏于口。 【 墓志。】

  公之奏议典赡详悉,无迂疏之累。古文纯正明白,无奇涩之偏。歌诗则坦夷浏亮,无雕斵晦深之病。四六则骈俪亲切,无牵就支离之弊。虽然,在公悉为余事,惟爱君忧国之心,坚如金石,不以仕宦为污,不以辞退为高,亦不以衰老疾病为惫。苟闻时政有所可否,论思献纳,恒若言责之在己,惓惓不替,至死乃已,合于古人畎亩不忘君之义也。 【 墓志。】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三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内翰李文正公(冶)

  太史杨文康公(恭懿)

  ○廉访使杨文宪公(奂)

  廉访使杨文宪公

  卷十三之一

  公名奂,字焕然,干州奉天人。国初,举进士中选,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岁壬子,参议京兆宣抚司事。乙卯,卒,年七十。

  君母程尝梦东南日光射其身,旁一神人以笔授之,已而君生,父萧轩翁以为文明之象,就为制名。年十一,丁内艰,哀毁如成人,日蔬食,诵孝经为课,人以天至称焉。又五年,师乡先生吴荣叔。未几,赋业成,即有声场屋间,不三十,三赴庭试。兴定辛巳,以遗误下第,同舍卢长卿、李钦若惜君连蹇,劝试补台掾。台掾要津,仕子慕羡而不能得者,君答书曰:「先夫人每以作掾为讳,仆无所似肖,不能显亲扬名,敢贻下泉之忧乎!」正大初,君草万言策,将诣阙上之,所亲谓其指陈时病,辞旨剀切,他人所不敢言,保为当国者所沮,忠信获罪,君何得焉!君知直道不容,即日出国门而西,教授乡里。 【 遗山元公撰墓碑。】

  癸巳,汴梁陷,微服北渡,羁孤流落,人所不能堪,君处之自若也。冠氏帅赵侯寿之延致君,待之师友。间会门生朱拯自京师辇书至,君得聚而读之。东平严公久闻君名,数以行藏为问,君终不一诣。或问之故,君曰:「不招而往,礼欤?且业已主赵侯矣,将无以我为二三乎!」 【 墓碑。】

  戊戌,天朝开举选,特诏宣德课税使刘公用之试诸道进士。君试东平,两中赋论第一。俄从监试官北上,谒中书耶律公,力奏荐之,宣授河南路征收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陛辞之日,言于中书公曰:「仆不敏,误蒙不次之用,以书生而理财赋,已非所长。又河南兵荒之后,遗民无几,烹鲜之喻,正在今日,急而扰之,糜烂必矣。愿公假以岁月,使得拊摩创罢,以为朝廷爱养基本万一之助。」中书甚善之。君初莅政, 【 君初莅政 「莅」原作「在」,据北图藏元刻本、聚珍本改。按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税所长官兼廉访使杨君神道之碑作「莅」,清钞本作「莅」,足证作「莅」是。】 招致名胜,如蒲阴杨正卿、武功张君美、华阴王元礼、下邽薛微之、渑池翟致忠、太原刘继先等,日与商略条画约束,一以简易为事。按行境内,亲问监务,月课如干,难易若何。有循习旧例以增额为言者,君诃之曰:「剥下罔上,若欲我为之耶?」即减元额四之一,公私便之。官长所临率有馈饷,君一切拒绝。不踰月政成,官民以为前乎此,盖未有漕司惠吾属之如是也。在官十年,乃请老于燕之行台。 【 墓碑。 又公文集云:岁在己丑十有一月,中书耶律公以军国大计举近世转运司例,经理十路课税,易司为所,黜使称长,相丰歉,察息耗,以平岁入,奏可一听中书省总之。开创伊始,制度未遑,天下郡县,犹以财赋自赡。不重其权,则无以刬其弊,故官吏污滥,得廉纠之,刑赋舛错,得厘正之。至于风俗之疵美,盗贼之有无,楮货之低昂,得季奏之。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 凡佐吏许自辟以从 「佐」原作「在」,据聚珍本改。】 被选者以为荣。】

  壬子九月,王府驿召入关,寻被教参议京兆宣抚司事。累上书,乃得请。闲居乡郡,筑堂曰归来,为佚老之所,虽在病卧,犹召子弟秀民谕之曰:「吾乡密迩丰、镐,民俗敦朴。汝辈皆当孝弟力田,以廉慎自保,毋习珥笔之陋,以玷伤风化。」病革,处置后事如平时,敕家人:「吾且死,勿以二家斋醮,贻识者笑。」遂引觞大噱,怡然而逝。 【 墓碑。】

  君不治生产,不取非义,仕宦十年,而家无十金之业。然其周困急,恤孤遗,扶病疾,助葬祭,力虽不赡,犹强勉为之。与人言,每以名教为言,有片善,则委曲奖藉,惟恐其名之不着。或小过失,必以苦语劝止之,怨怒不计也。 【 墓碑。】

  初,泰和、大安间入仕者,惟举选为贵科,荣路所在,人争走之,程文之外,翰墨杂体,悉指为无用之技,尤讳作诗,谓其害赋律尤甚。至于经为通儒,文为名家,不过翰苑六七公而已。君授学之后,其自望者不碌碌,举业既成,乃以余力作为诗文,下笔即有可观。性嗜读书,博览强记,务为无所不窥,真积力久,犹恐不及,寒暑饥渴,不以累其业也。作文刬刮尘烂,创为裁制,以蹈袭剽窃为耻。礼部闲闲赵公、平章萧国侯公、内翰冯公、屏山李公,皆折行位与相问遗,河朔士夫旧熟君名,想闻风采所过求见者,应接不暇,其为世所重如此。暮年还秦中,秦中百年以来,号称多士,较其声问赫奕耸动一世,盖未有出其右者,前世关西夫子之目,今以归君矣。 【 墓碑。】

  君著述有还山集六十卷,始于古赋,次之以古律诗,又次之碑志、记说、铭赞、杂文。槩言十卷,隐而天道性命之说,微而五经百氏之言,明圣贤之出处,辨理欲之消长,可谓极乎精义入神之妙矣。天兴近鉴三卷,自壬辰正月至甲午六月绝笔,其书法如古之史臣,其议论如胡氏之春秋也。正统书六十卷,自唐、虞至于五代,一年一月一日各有所书事,三代以上存而不议,秦、汉而后附之以论。其叙曰:「正统之说,所以祸天下后世者,凡以不出于孔、孟之前故也。且夫汤、武之应天顺人,后世莫可企及,犹曰『予有惭德,武未尽善。』后世僻王乃复赖前哲,概以正统之传,非私言乎!今八例曰得、曰传、曰衰、曰复、曰与、曰陷、曰绝、曰归。始皇十年贬绝陷者何,惩任相之失也;太宗传之而曰得者何,志夺宗之恶也;责景帝者何,短通丧也;责明帝者何,启异端也;与明宗者何,有君人之言也;与周世宗者何,世宗而在礼乐可兴也。」如是八例,其说累数十万言,以谓不如是,则是非不白,治乱不分,劝戒不明,虽绵历百千万世,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 正统之为正统昭昭矣 按此段文字阙注出处,聚珍本补「墓碑」二字。然核之元遗山先生全集卷二三故河南路课所长官兼访使杨君神道之碑,文字颇多出入,疑另有所本。】

  ○内翰李文正公(冶)

  内翰李文正公

  卷十三之二

  公名冶,字仁卿,真定栾城人。金正大末登进士第。壬辰,北渡,居太原,藩府交辟,皆不就。至元二年,召拜翰林学士。明年,以疾辞归,居元氏之封龙山。十六年,卒,年八十八。

  公幼读书,手不释卷,性颖悟,有成人之风。既长,与河中李钦叔、龙山冀京甫、平晋李长源为同年友。屏山李先生令代作墓铭数篇,一夕而就,屏山大加赏异。正大七年,登词赋进士第,调高陵簿,未上。从大臣辟,权知钧州事。时调度方殷,公掌出纳,无规撮之误。壬辰正月,城溃,公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间,人所不能堪,公处之自若也。 【 事迹。】

  先生才大而雅,识远而明,闳于中而肆于外,盖将以斯文鸣斯道者也。在河南时,文声已大振,及壬辰北渡,隐于崞山之桐川,聚书环堵中,闭关却扫,以涵泳先王之道为乐,虽饥寒不能自存,亦不恤也。是后由崞而之太原,之平定,之元氏,流离顿挫,亦未尝一日废其业,手不停披,口不绝诵,如是者几五十年。先生之于学,其勤至矣。人品既高,真积之力斯久,所以优柔餍饫,深造自得,兼众人之所独,经为通儒,文为名家,其名德雅望,又为一时衣冠之龙门也。退然自以为不足,尝曰:「名为吾眼中之昧。」盖先生性喜退密,耻于近名,所学所行,切于为己,而非以为人也。 【 门生集贤焦公撰文集序。】

  世祖方居潜邸,岁丁巳五月,遣按忒木儿、董文用驰传来召,且曰:「素闻仁卿学赡才优,潜德不耀,久欲一见之,切毋它辞。」既至,帝问:「汝在河南,居官者谁最佳?」公对曰:「百余年间人才未易数,在今日论之,其险夷一节,则完颜仲德甚可嘉尚。」又问:「仲德读书否?」对曰:「仲德策论进士,观其以国忘家,以主忘身,实自读书中来。」又问:「完颜合答及蒲瓦何如?」对曰:「二人将略俱短少,帝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实为唐朝名臣第一。彬伐河南,未尝妄杀一人,当在方叔、召虎之列,韩、白、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居官之人,有如魏征者否?」对曰:「今之人侧媚成风,欲比魏征实多愧矣。」又问人材,对曰:「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且今之儒生如魏璠、王鹗、李献卿、兰光庭、赵复、郝经、王博文辈,皆可用之材,又皆贤王之所素知,已尝聘问者也。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尽耳。夫四海之内,曷止此数子哉!诚能广延于外,将见云集辐凑于朝廷矣。」又问:「回鹘人可用否?」对曰:「汉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鹘人亦有君子小人。但其人贪财嗜利,廉谨者少,在国家择而用之耳。」又问:「天下当如何而治?」对曰:「夫治天下,欲难则难于登天,欲易则易于反掌。盖有法度则治,控名责实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度则乱,有名无实则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纲纪而已。纪纲者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至编民,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获宠,是无赏罚也。法度隳,纪纲坏,天下不变乱已为幸矣。」又问:「昨者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地动为阴有余。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矣。今之震动,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弘多,或刑狱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然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出此以警之。苟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减刑狱,止征伐,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则可变咎证为休征矣。」 【 王庭问对。】

  先生平生爱山嗜书,余无所好。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以供饘粥,学者稍稍从之。岁久,从游者日益多,所居不能容,乡人相与言曰:「封龙山中有李相昉读书堂故基,兵革以来,荆棘堙废不治。若芟而葺之,令先生时憇杖屦,而栖生徒,岂不为吾乡之盛事哉。」以告先生,先生欣然从之,则相与聚材鸠工,日增月积,讲堂斋舍以次成就。旧有大成殿獘漏倾欹,又重新之。未几,朝廷闻先生贤,安车聘之。既至,奏对称旨,欲处以清要,先生谢曰:「老病非所堪也。」恳求还山,朝廷知不可留,遂其意。后四年,诏立翰林院于燕京,再以学士召,仍勑真定宣慰司驿骑赍遣先生起,就职纔期月,又以老病寻医去。 【 王文忠公撰书院记。 按公与翰苑诸公书云;诸公以英材骏足,绝世之学,高蹑紫清,黼黻元化,固自其所。而某也,孱资琐质,误恩偶及,亦复与吹竽之部,律以廉耻,为几不韪耶。诸公愍我耄昏,教我不逮,肯容我窜名玉堂之署,日夕相与刺经讲古,订辩文字,不即叱出,覆露之德,宁敢少忘哉。但翰林非病叟所处,宠禄非庸夫所食,官谤可畏。幸而得请,投迹故山,木石与居,糜鹿与游,斯亦老朽无用者之所便也。】

  翰林视草,唯天子命之,史馆秉笔,以宰相监之,特书佐之流,有司之事耳。非作者所敢自专,而非非是是也。今者,犹以翰林、史馆为高选,是工谀誉,而善缘饰者为高选也,吾恐识者羞之。 【 敬斋泛说。】

  吾闻文章有不当为者五,苟作一也,徇物二也,欺心三也,蛊俗四也,不可以示子孙五也。今之作者,异乎吾所闻矣,不以为所不当者之为患,惟无是五者之为患。 【 泛说。 公著述有文集四十卷,壁书丛削十卷,泛说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侧圆海镜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卷,其它杂书又十余卷。】

  或问学,李子曰:「学有三,积之之多,不若取之之精,取之之精,不若得之之深。」 【 泛说。】

  李子年二十以来,知作为文章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三十以来,知搴取声华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四十以来,知究竟名理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今五十矣,覆取二十以前所读论、孟、六经等书读之,乃知曩诸所乐,曾夏虫之不若焉,尚未卜自今以往,又有乐于此也以否。 【 泛说。】

  初,聂侯珪以土豪归国,帅平定者最久,雅亲文儒,闻敬斋李公之名而贤之,辇至郡舍,会遗山元公还太原过之,为数日留,因追忆闲闲、文献二老,作诗云:「百年乔木欝苍苍,耆旧风流赵与杨。为向榆关使君道,郡中合有二贤堂。」聂侯起谢曰:「此珪志也。」方经始而聂侯卒。至元二年,刘侯天禄继守是州,为屋数楹,置赵、杨、元、李四公像其中以事之。惟闲闲、文献以道德文章为一代宗师,昔在礼部、翰林对持文柄,时号杨、赵,遗山、敬斋皆二公门下客,自南都时才名已相埒。北渡后,常往来西州,寓志于文字间,赓唱迭和,世亦谓之元、李。海内之人,识与不识,往往诵其诗,读其书,敬仰其人,盖所谓闻而不得见,见而不得亲者。独是一郡,闲闲之桐乡,文献之梓里也,人歌清静之政,家服孝友之化,而又接见遗山、敬斋,凡僚吏士庶,每话及中州耆旧,必以四贤为称首,堂而祠之宜矣。 【 太常徐公撰四贤堂记。】

  ○太史杨文康公(恭懿)

  太史杨文康公

  卷十三之三

  公名恭懿,字符甫,奉元人。隐居不仕。至元十二年,召至京师。未几,辞归。十六年,以修历召,历成,授集贤学士,兼太史院事。十八年,辞归。二十年,以太子宾客召;二十二年,以昭文馆学士、领太史院事召;二十九年,以议中书省事召,皆辞疾不行。三十一年,卒,年七十。

  公以正大乙酉生,童而读书,记识强敏,日数千言。时艰,从中大夫逃乱而东,不恒其居,于汴,于归德,于天平,虽间关险阻,未尝怠弛其业。年十七,侍中大夫西归,无田于郊,假室以居,乡邻或继其匮,皆谢不取,惟服劳以为养。暇则力学,综博于书,无不经目而究心者。抠衣之徒, 【 抠衣之徒 「徒」字原脱,明钞本补「徒」字,清钞本、聚珍本亦均有「徒」字,与元文类卷六○领太史院事杨公神道碑合,今据补。】 户外满履,横经入问,为析疑义, 【 为析疑义 「析」原作「折」,据明钞本、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上引元文类改。】 源源其辞,若引江河而下之。名声日延,海内搢绅友中大夫者,驰书交誉,知之肤者,求观其文,侈其肆者,以为鳣堂之席有继,与其极者,直期以宗盟斯道于将来。时已邃易、礼、春秋,思有纂述,耻为章句儒而止。志于用世,反复史学,以监观废兴存亡、理乱得失于千数百年之中,辅治之具礼乐兵刑,礼乐非王者果为,不可兴行于天下,兵恃以芟暴乱而安元元,刑取其弼教循本以求,皆仁义之资也。不讲之有素,或一旦帅三军,为士师,贸贸焉不知其方,反受成教武人俗吏乎。年二十四,始得朱子集注章句四经、太极图、小学、近思录诸书,诵其言而惟其意,叹曰:「人伦日用之常,天道性命之妙,皆萃此书。今入德有其门矣,进道有其途矣,吾何独不可及前修踵武哉。」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动静云为一乎持敬。 【 动静云为一乎持敬 「乎持」明钞本校作「持乎」,清钞本作「持乎」。】 行之以刚健,居之以悠久,日就月将,俟其成功于潜斋之下,自任益重,前习尽变,不事浮末矣。 【 牧庵姚公撰神道碑。】

  岁甲寅,司徒许文正公,奉潜藩教来秦,公往见之,际其道德之光,闻其仁义之言,于倾盖顷归心服曰:「世乌有斯人之伦。」敬事犹师,而司徒友之亦至,分庭而行,抗席而坐。一遇讲贯,动穷日力,而所造益深,平居讱于为言。丧中大夫,绝口水浆五日,丧葬用牲, 【 丧葬用牲 「丧」原作「器」,明钞本描改作「丧」,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丧」,与元文类卷六○领太史院事杨公神道碑合,今据改。】 尽祛桑门惑世之法,为具不足,称贷益之,棺椁皆黄肠,衣衾必缛,疏衰餐粥,悲忧为疾,杖始能起。司徒会葬归,语学者曰:「小子志之,旷世坠典,夫夫特立而独能行之。」聚居六年,司徒东归。丧妣夫人,犹中大夫,其疾益阽。三辅士夫,知由礼制自致其亲者,皆本之公。 【 神道碑。】

  先是,宣抚司、行省欲以掌书记共议事禄之,皆不能屈。至元七年,诏司徒由国子祭酒拜中书左丞,始与右丞相安童共政,日誉公贤,丞相以闻。十年,遣使来召,疾不能行。十一年,储皇下教中书:「汝如汉惠聘四皓者,其聘以来。」故丞相遣郎中张元智书致是命。其冬,下车京师,上遣国王和童劳其远来。他日入见,上问何乡、先德为谁、从何师学、子今有几,无不周悉。明年月正元日之翼日,上御香殿,以大师南伐,使久不至,方念之深,欲筮之。时以日者待诏公车,百十为辈,独以命公,盖以其道德素着,可交神明者,其言颇秘。 【 神道碑。】

  侍读徒单公履请设取士之科,诏先少师文献公、司徒窦文正公与公杂议,公上奏曰:「三代以德行六艺,宾兴贤能。汉举孝廉,兼策经术。魏、晋尚文辞,而经术犹未之遗。隋炀始专赋诗,唐因之,使自投牒,贡举之法遂熄,虽有明经,止于记诵。宋神宗始试经义,亦令典矣,哲宗复赋诗,辽、金循习。将救斯弊,惟如明诏尝曰:『士不治经学孔、孟之道,日为赋诗空文。』斯言足立万世治安之本。今欲取士,宜敕有司,举有行检通经史之士,使无投牒自贱, 【 使无投牒自贱 「贱」上引元文类作「荐」。】 试以五经四书大小义、史论、时务策。夫既从事实学,则士风还淳,民俗趍厚,国家得识治之才矣。」奏入,上善之。丞相每咨世务,倚以自毗,会其北征,公遂请毕男婚而归。 【 神道碑。 【 神道碑 「碑」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补。】 】

  十六年,诏安西王相敦遣赴都。九月,入见,诏于太史院改历。十七年二月,副枢领太史、易教领太史衡及公等上改历奏曰:「臣等徧考自汉以来,历书四十余家,精思推算,昼夜测验,旧仪难用,而新者未备,故日行盈缩,月行迟疾,五行周天,其详皆未精察,四方亦未测验参考。臣等共议,权以新仪木表,与旧仪所测相较,得今岁冬至晷景及日躔所在,与列舍分度之差,大都北极之高下,昼夜刻长短,参以古制,创立新法,推算成辛巳历。虽或未精,然比之前改历者,附会历元,更立日法,全踵故习,顾亦无愧。然必每岁测验修改,积二三十年,庶尽其法。可使如三代日官,世守其职,测验恒久,无改岁之事矣。」又合朔议曰: 【 合朔议 「议」原作「历」,据畿辅本及元史卷一六四本传改。】 「日行历四时一周,谓之一岁,月踰一周,复与日合,谓之一月,言一月之始,日月相合,故谓合朔。自秦废历纪,汉太初止用平朔法,大小相间,或有二大者,故日食多在晦日或二日,测验时刻亦鲜中。宋何承天测验四十余年,进元嘉历,始以月行迟速定小余,以正朔望,使食必在朔,名定朔法,有三大二小,时以异旧罢之。梁虞■〈广刂〉造大同历,隋刘孝孙造皇极历,皆用定朔,为时所阻。唐傅仁均造戊寅历,定朔始得行。贞观十九年,四月频大,人皆异之,竟改从平朔。李淳风造麟德历,虽用平朔, 【 虽用平朔 按上引元史「用」上有「不」字,似是。本传上文云:「贞观十九年,四月频大,人皆异之,竟改从平朔」,李淳风之造麟德历则不当再用平朔,不然下文「遇四大则避人言,以平朔间之」,就前后矛盾。】 遇四大则避人言,以平朔间之,又希合当世,为进朔法,使无元日之食。至一行造大衍历,谓『天事诚密,四大三小何伤。』 【 天事诚密四大三小何伤 「三」原作「二」,按前引元文类作「三」;元史卷一六四郭守敬传叙及一行造历亦云:「始以朔有四大三小」;元史卷五三历志有「天事诚密,虽四大三小庸何伤。」今据改。】 诚为确论,然亦循常不改。臣等更造新历,一依前贤定论,推算皆改从实。今十九年历,自八月后,四月并大,实日月合朔之数也。」是日,方列跪未读奏,诏赐鲁斋及公坐,谕曰:「卿二老,毋自劳,谨教示诸人耳。」四月,授集贤学士,兼太史院事。 【 墓志。】

  征士萧■〈奭斗〉志其墓曰:「朱文公集周、程夫子之大成,其学盛于江左,北方之士闻而知者,固有其人,求能究圣贤精微之蕴,笃志于学,真知实践,主乎敬义,表里一致,以躬行心得之余, 【 以躬行心得之余 「余」原作「于」,明钞本描改作「余」,清钞本眉校作「余」,聚珍本亦作「余」,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 私淑诸人,继前修而开后觉,粹然一出乎正者,维司徒暨公。」呜呼!诚知德不易之言哉。 【 神道碑。 【 神道碑 「碑」字原脱,据清影元钞本、清钞本、聚珍本补。】 】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四

  左丞董忠献公(文炳)

  内翰董忠穆公(文用)

  枢密董正献公(文忠)

  ○左丞董忠献公(文炳)

  左丞董忠献公

  卷十四之一

  公名文炳,字彦明,真定藁城人。少为藁城令,入事潜邸。中统元年,宣慰燕南诸道。二年,授山东东路宣抚使,未至,召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 召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卫」原作「御」,据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及元史卷一五六本传改。按元无「侍御亲军」。】 三年,授山东经略使。至元三年,授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统军副使。七年,改山东统军副使。九年,迁枢密院判官,行院淮西。十一年,拜参知政事,遂与丞相伯颜合兵取宋。宋亡,拜中书左丞。十四年,还朝,拜佥书枢密院事。是岁,薨, 【 是岁薨 按本传正文,文炳死于至元十五年九月十三日,与上引元文类、元史合,则此「是岁」当作「十五年」。】 年六十二。

  龙虎公薨时,公年始十六,率诸稚弟事母李夫人。李夫人有贤行,治家严,笃于教子。公学侍其先生,警敏善记诵,自幼俨如成人。 【 清河元公撰家传。 又李野斋撰墓志云:公幼岐嶷,举动如成人,尝率羣儿嬉戏,部分左右,习为行阵之事,指挥号令,无敢违者。】

  岁乙未,以父任为藁城令,同列皆父时人,少公,吏亦不之惮。居半岁,明于听断,以恩济威,同列束手下之,吏抱案求署,不敢仰首,里人亦化服。县贫,重以旱蝗荐饥,而府征日暴,民殆不能生。公以私谷数千石予县,县得以少宽民。前令乏军兴,贷于人,而贷家息入岁倍,率取偿民之蚕麦。公曰:「民困矣,头会箕敛,不足己责。吾为令,义不忍,吾代偿。」乃以田庐若干亩所,计直予贷家。遂业贫民县之闲田,教之敏艺,而豪不敢夺。流离渐还,数年间,民食以饶。初料民,敢隐实者,诛籍其家。公务众其力,而寡其居,众危不可,公曰:「为民获罪,亦所甘心。」由是藁民富完至今。外县民或衔负, 【 外县民或衔负 「衔」原作「御」,明钞本描改作「衔」,清钞本、聚珍本均作「衔」,与上引元文类合,今据改。】 不直其县,而投牒求直于公,尝上计府,外县人聚观之,曰:「吾亟闻董令,董令顾亦人耳,何明能若神也!」府索无厌,公抑不予。或谗之府,府欲中公,公曰:「吾终不能剜民规利。」即弃官去。 【 家传。】

  世祖在藩邸,癸丑秋,奉宪宗命征南诏。公率义士四十六人骑从世祖南诏,后世祖军,人马道死亡,比至吐蕃,止两人能从,两人翼公徒行,顑颔蹢躅,取死马肉续食,日不能三二十里,期必达。会东使过公,至军言状,世祖亟命公弟文忠解尚厩五马,载糗糒来迓。既至,世祖壮其忠,闵其劳,劳赐优渥。用辄称旨,由是日亲贵用事。 【 家传。】

  己未,我师伐宋,上驻跸淮西之仙居山,旁有台山砦,宋人行光山县事于其上。公受命往取之,亲抵砦下,再四开谕,守者不应。公免冑示之曰:「以吾之兵威,视举一砦如拉朽耳。所以不即取者,正欲活汝等故也。」守者感悟,遂降。 【 墓志。】

  秋九月,师次羊罗洑。羊罗洑,宋之要害也,筑堡于岸,陈船江中,军容甚盛。公请于世祖曰:「长江天险,宋所恃以为国,势必死守,不夺之气不可,臣请尝之。」与敢死士数十百人当其前,率弟文用、文忠,载艨冲鼓棹疾趍,士叫呼毕奋。锋交,公麾众走岸搏战,宋师大败。文用帆船报捷,世祖大喜,戟手上指曰:「天也!」明日,渡诸军围鄂州,会上崩,闰十一月班师。 【 家传。】

  世祖即皇帝位于上都,是为中统元年,上命公宣慰燕南诸道。还奏曰:「人久驰纵,一旦遽束以法,危疑者尚多。与之更始,宜赦天下。」制曰「可」。反侧者遂安。 【 家传。】

  三年,山东守将李璮反,据济南。璮剧贼,善用兵。会诸军围之,璮不得遁。久之,贼势日衄,公曰:「穷寇可以计禽。」乃抵城下,呼璮将田都帅者曰:「反者璮耳,余来即吾人,毋昧取诛死也。」田缒城降。田,璮爱将,既降,众乱,遂禽璮。璮胜兵有浙、涟两军, 【 璮胜兵有浙涟两军 疑「浙」字误。按李璮据山东,浙江尚属南宋,远非其势力所及。藁城嘉靖县志卷八董文炳遗爱碑作「涟海两军」,似是。】 可二万余人,勇而善战,主帅怒其与贼,配诸军阴杀之,公当杀二千许人,公言主帅曰:「贼由璮胁,从者何罪,杀之徒膏草土耳,良乖陛下仁圣。陛下往伐南诏,或妄杀人,虽大吏亦罪之,是宜勿杀。」帅从之。大悔已杀者,而杀之者亦自恨失计。 【 家传。】

  璮伏诛,山东贼未靖,山东摇,以公为山东东路经略使,率亲军以行。出金银牌五十,有功者听予。闰九月,公次益都,留兵于外,从数骑衣裳而入。至府,不设警卫,召璮故将吏立之庭,曰:「璮狂贼,诖误若曹 【 诖误若曹 「诖」原作「注」,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元史卷一五六本传改。】 璮诛死,若曹为王民,陛下至仁圣,遣经略使抚汝,相安毋恐。经略使不敢格上命不予有功。」所部大悦,山东安。 【 家传。】

  至元三年,上惩李璮潜弭方镇之横,以公代史氏两万户为邓州光化行军万户、河南等路统军副使,造战舰数百艘,肄水战,预讲取宋方略,凡阨塞要害,尽诸御备,列栅筑堡,深为吾利。上召公密谋,欲大发河北民丁,公曰:「河南密迩宋境,人习江淮地利,河北畊以供需,河南战以启土。宋平,则河北长隶兵籍,河南削籍为民便。又将校素无俸稍,连年用兵,至有身为大校出无马乘者。臣即所部,千户私役兵士四人,百户二人,听其顾役,稍食其力。」上皆从之,始颁将校俸钱,以秩为差。 【 家传。】

  七年,改山东路统军副使,治沂州。沂与宋人接壤,镇兵仰给内郡饟馈,有诏和籴本部,公亟命收州县所移文。众皆争以违诏,公曰:「第止之。」乃遣使入奏,略曰:「敌人接壤,知吾虚实,一不可;边民供顿甚劳,重苦此役,二不可;困吾民以惧来者,三不可。」上大悟,仍旧和籴内郡。 【 家传。】

  九年,迁枢密院判官,行院事淮西。筑正阳两城,两城夹淮相望,以缀襄阳,以捣宋腹。 【 家传。】

  十年,拜参知政事。 【 十年拜参知政事 按藁城嘉靖县志卷八董文炳遗爱碑、卷九神道碑均系此事于至元十一年,元史卷八世祖纪至元十一年三月辛卯有「董文炳为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于淮西」,可证此作「十年」误。】 夏,霖雨水涨,宋淮西制置使夏贵师舟师十万环攻我急,矢石雨下,公御之城上。夜贵去复来,俄飞矢贯公左臂着胁。公拔矢授左右,发四十矢许,房矢绝,索矢左右,又十余发,矢不继,而不能张满,遂闷绝几殆。明日,水浸淫入郛,麾士郄避,贵乘之,压吾军而阵。公病创,子士选请代战,壮而遣之。公饮痛束创,手剑督战。士选与贵将搏,斩贵将以戈,贵将仆,不死,获之以献。贵去,不敢复来。 【 家传。】

  王师大举入宋,丞相伯颜行中书省,自襄阳东下,及宋人战于羊逻洑。公以九月发正阳,十一年正月会丞相于安庆。 【 十一年正月会丞相于安庆 按元史卷八世祖纪、卷一二七伯颜传,伯颜军至安庆在至元十二年二月,此作「十一年正月」误。】 安庆守将范文虎以城降。公请于丞相曰:「行省兵既劳于羊逻洑,行院兵当前行均劳。」宋都督贾似道御师陈于芜湖,似道弃师走。次当涂,公言丞相曰:「采石当江之南,和州对峙,不取,虑有后顾。请先取和州。」许之,遂降知州事王喜。 【 家传。】

  三月,有诏时向暑,师宜持重,行中书省驻札建康,行枢密院驻札镇江。时真州、扬州坚守不下,常州、苏州既降复叛。久之,张世杰、孙虎臣誓真、扬兵,致死于我,真、扬兵先期败,不敢出。世杰等陈大舰万艘,碇之焦山下江中,劲卒前左。公身犯前左,载士选别船,而弟子士表请从,公顾曰:「吾弟仅汝一息,脱吾与士选不返,士元、士秀犹足杀敌,吾不汝忍也。」士表固请,乃许。公乘轮船,建大将旗鼓,翼二子船,大呼突阵,诸将继之,飞矢蔽日。战酣,短兵相接,宋人亦殊死战,声震天地,横尸委仗,江水为之不流。自寅至午,宋师大败,世杰走,公追及夹滩。世杰收溃卒复战,又破之。世杰走海,公船小不可海,夜乃还。俘甲士万余人,悉纵不杀,获战舰七百艘,宋力自此穷矣。 【 家传。又王文忠公撰墓碑云:淮东之役,士元陈兵扬子桥,贼夜出捣营,士元搏战,身受十七创而卒。左右秘不以闻,会四弟文直讣至,乘其哀发之,问其疾,告之故,公一恸而止,曰:「真吾子也!」】

  冬十月,王师分三道,而左公由江并海趍临安。先是,江阴军佥判李世修乞降,夺于势不能来,城复为宋。公予之檄,世修以城来,令权本军安抚使。所过民不知兵,凡所获生口,悉纵遣之,无敢匿者,以故威信前布,望旗自靡。张瑄者有众数千,自宋时负海陆梁,公命招讨使王世强及士选往降瑄。士选单舸至瑄所,谕以威德,瑄降,得海舶五百,瑄后至大官。 【 家传。】

  十三年春正月,次盐官。盐官,临安剧县,俟救不下,招之,一再反,将佐请屠县,公曰:「县去临安不百里远,声势相及,临安降有成约,吾杀一人将误大计,况屠县。」于是遣人入城谕意,县降。 【 家传。】 公会丞相于临安北,张世杰欲以其主逃之海,公绕出临安城南,戍浙江亭。世杰计不行,窃宋主弟吉王昰、广王昺南走,而宋主■〈日上〈丝,灬代一〉下〉出降。丞相命公入城,罢宋官府,散其诸军,封库藏,收礼乐器及诸图籍。取皇帝诸玺符上之丞相。丞相以宋主凯还,有诏留事一委公。禁戢豪猾,抚慰士女,宋人不知易主也。时翰林直学士李盘奉诏招致宋士至临安,公谓之曰:「国可灭,史不可没。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余年,其太史所记具在史馆,宜悉收入,以备典礼。」乃得宋史及诸注记凡五千余册,归之于国史院典籍氏。 【 家传。】

  宋宗室福王与芮赴京师,徧以重宝致诸贵人,公峻却不取。及官录与芮家,具籍所致贵人重宝,独无公名。丞相朝奏曰:「臣等奉天威平宋,宋既以平,怀徕安集之功,臣董文炳实最诸将,留事谨奉诏矣。」上曰:「文炳吾旧臣,忠勤朕所素知。」 【 家传。】

  拜中书左丞。时张世杰奉宋主弟吉王昰据台州,闽中尚为宋守。敕公进兵,所过禁士马无敢履践田麦,曰:「在庾者吾既食之,在野者汝又蹂之,新民何以续命。」是以南人不忍以兵乡公。次台,世杰遁,诸将先俘州民,公下令曰:「台人首效顺,我不暇有,而世杰据之,民何罪?敢有不纵所俘者,以军法论。」得免者口数万。薄温州,温州未下,令曰:「毋取子女,毋掠民有。」众曰:「诺。」守将火城中逃,公亟命扑灭火,追禽守将,数其残民之罪,斩以徇。逾岭,闽人扶老驩迎,漳、泉、建宁、邵武诸郡皆送款来,凡得州若干、县若干、户口若干。闽人感公德最深,至今庙而祀之,水旱疾病祷焉。 【 家传。】

  十四年,北圉有警,上将北狩。正月,亟召公。四月,公至自临安。比至,上日问来期。及至,即召入。公拜稽首曰:「今南方已平,臣无所効,请事北圉。」上曰:「所亟召卿,意不在此,竖子盗兵,朕自抚定。山以南,国之根本也,尽以托卿,卒有不虞,便宜处置以闻。中书省、枢密院事无小大,咨卿而行,已勑主者,卿其勉之。」公踧踖避谢,不许。因奏曰:「臣在临安时,阿里伯奉诏检括宋诸藏货宝,追索没匿甚细,人实苦之。宋人未洽吾德,遽苦之以财,恐非安怀之道。」即诏罢之。又曰:「臣有专擅之罪。初,泉州蒲寿庚以城降,寿庚素主市舶,谓宜重其事权,俾为我扞海寇、诱诸蛮,臣解所佩金虎符佩寿庚矣,惟陛下鉴裁。」上大嘉之,更赐金虎符,燕劳毕,即听陛辞。 【 家传。】

  公凡在上都三日,至大都,更日至中书、枢密,不署中书案。平章阿合马方怙宠用事,生杀任情,惟严惮公,奸状为之少敛。执笔起请曰:「相公官为左丞,当署省案。」请至再四,不肯署。后或私问其故,公曰:「主上所付托者,在根本之重,非文移之细。且吾少徇则济奸,不徇则致谗,谗行则身危,而深失付托本意。吾是以预其大政,而略其细务也。」 【 家传。】

  十五年夏,公有疾,奏请解机务。诏曰:「大都暑炽,非病者宜,卿可此来,固当愈。」公至上都,奏曰:「臣病不足领机务,西北高寒,觔骸畅逸,当复自愈,请毕力北役。」上曰:「卿固忠孝,是不足行。枢密事重,以卿佥书枢密院事,中书左丞如故。」公辞,不许,遂拜。 【 家传。】

  八月,上生日,礼成,赐宴,掌礼者奏公坐,坐公上坐,每尚食上食辄辍赐公。是夜,疾复作,敕诸御医日来诊视。九月十三日夜,疾革,洗沐而坐,召文忠等曰:「吾以先人死事,恨不为国死边。今至此,命也。愿董氏世有男能骑马者,勉报国,吾死瞑目。」言毕,就枕薨。上闻,痛悼之良久。 【 家传。】

  公忠实似其父,人主益信之,尝曰:「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故谗间不行,而功立在军。或与长官争事,长官国人,持己见不公是,公日第上两奏,得可,事乃行。长官辄不敢上,卒公是。盖上尝诫长官者曰:「董文炳老成练事,汝父行也。事事听之,文炳不我负也。」 【 家传。】

  公平居不妄笑语,毅然有不可犯之色,立朝谔谔,有古大臣风。故上每论汉人功臣谓可任大事者,必首公,而追惜其寿止于六十二也。 【 家传。】

  公孝友天至,居母丧,哀毁骨立,奉祀事一遵其父而有严。教诸弟如严师,诸弟事之如严君,虽贵显如文用、文忠归休沐,不敢先私室,侍立终日夜不敢坐,不问不敢对。裘马金帛,公未尝先御,有即尽赐诸弟。闺门之间肃然。而诸弟或以过被笞,皆悃款受之以改。及丧公,皆毁瘠踰礼,而思其蚤孤,深赖贤兄以成之也。世之言家法者,比为万石君奋家云。 【 家传。】

  公好读书,延礼儒士,士虽贱必接以礼,若金翰林学士滹南王若虚先生、真定提举侍其先生轴,存则师尊之,没则恤其孤,而侍其提学家子孙,与之婚姻至今。虽在兵马间,教诸子不蹔废。公退,日一再至塾,程其学。 【 程其学 「学」下原衍「家」字,据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七○藁城董氏家传删。】 与儒者讲明圣人之道,评品史事,夜分乃休。居官清慎,家无余财,其子孙化之,亦能清慎世其家。 【 家传。】

  公薨后十余年,奸臣相哥事败,有诏董文炳子名士选者速召入,上曰:「汝知汝父事朕否?」士选拜谢曰:「臣愚不足以知。」上曰:「若父忠勤不欺,能成吾大事。汝士选不必远学,学而父足矣。」又尝问士选曰:「汝知曹彬如何?」士选谨对曰曹彬云云,上曰:「曹彬不杀降一事,较之而父未足为多。必欲尽书而父,竹帛有既也。」 【 家传。】

  ○内翰董忠穆公(文用)

  内翰董忠穆公

  卷十四之二

  公名文用,字彦材,忠献公之弟也。初事潜邸。中统初,大名宣抚司奏为左右司郎中,历兵部及西夏行省郎中。至元七年,除山东道劝农使,改工部侍郎,出为卫辉路总管。十九年,召为兵部尚书。明年,除礼部尚书,迁翰林集贤学士,知秘书监。二十二年,拜江淮行省参知政事。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明年,除大司农。又明年,除翰林学士承旨。大德元年,归老于家,薨,年七十四。

  公生十年,元帅公死王事于归德,母李夫人治家严,伯兄忠献公文炳教诸弟有法。公内承家训,而外受学侍其先生轴,故学问早成,弱冠以词赋试中真定。 【 弱冠以词赋试中真定 聚珍本「定」下有「乡举」二字。】 时以真定藁城奉庄圣太后汤沐,庚戌太后使择邑中子弟来上,公始从忠献公谒太后和林城。世祖在潜藩,命公主文书,讲说帐中,常见许重。癸丑,世祖以宪宗命自河西征云南大理,忠献公在行,公与弟正献公文忠先在军中督粮,具赞军务。丁巳,世祖令授皇子经,是为北平王、云南王也。又使为使,召遗老于四方,而内翰窦公默、左丞姚公枢、鹤鸣李公俊民、敬斋李公冶、玉峰魏公璠偕至,于是王府得人为盛。己未,世祖以宪宗命取宋,公发沿边蒙古、汉人诸军理军需。将攻鄂州,宋以贾似道、吕文德将兵抗我,水陆军容甚备。九月,世祖临江阅战,忠献公请曰:「宋恃江为险,兵力厚,法当先之夺其气,臣请先。」公与正献公固请偕行。世祖亲料甲冑,择大舰授之。乃率敢死士数十百人,鼓棹疾呼奋进,直薄南岸。诸军亦争进,宋军来赴战,三合三败之。公乘小舟归报世祖。世祖方驻香炉峰,因策马下山,问战胜状,则扶鞍起立,竖鞭仰指曰:「天也!」且命传令它师曰:「今夕毋解甲,明日将围城。」既渡江,会宪宗崩,闰十一月师还。 【 蜀郡虞公撰行状。 又遗事云:公从世祖围鄂,闻宪宗登遐,犹欲待城破,公一日三谏,以神器不可久旷,宜俟登位后,以一偏师来,即了江南事,遂班师。】

  世祖即位,建元中统,公持诏宣谕边郡,且择诸军充侍卫。七月,还朝。中书左丞张文谦宣抚大名等路,奏公为左右司郎中。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参议都元帅府事。三年,山东守臣李璮叛据济南,从元帅阔阔带统兵伐之,五月而克其城,璮伏诛,山东平,元帅公卒还。都元帅阿朮奉诏取宋,召公为属。公辞曰:「新制,诸侯总兵者,其子弟勿复任兵事。今伯兄以经略使总重兵,镇山东,我不当行。」帅曰:「潜邸旧臣,不得引此为说。」公病不行。 【 行状。】

  至元改元,召为西夏中兴等路行省郎中。中兴自浑都海之乱甫定,民间相恐,动窜匿山谷,而省臣方入奏,同僚不知所为。公曰:「宜镇以静。」乃为书置通道谕之,然后粗安。始开唐来、汉延、秦家等渠,垦中兴、西凉、甘、肃、瓜、沙等州之士为水田若干,于是民之归者户四五万,悉授田种,颁农具。更造舟置黄河中,受诸部落及溃叛之来降者。时近属贵人曰只必铁木儿者镇西方,其下纵横,需索旁午,不可会计,省臣不能支。公坐幕府,辄面折以国法。其徒积忿,谮公,贵人怒,召使左右噪声之,意叵测。公曰:「我天子命吏,请得与天子所遣傅贵人者辨。」天子所遣傅贵人者,中朝旧臣,尝事庄圣太后,来诘问公不承贵人旨意状。公曰:「我汉人,生死不足计。我所恨者,仁慈宽裕如贵人,以重威镇远方, 【 以重威镇远方 「威」,元文类卷四九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及元史卷一四八本传均作「戚」。】 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伤贵人威名,于事体不便。」因偻指其不法者数十事。诘问者惊起去,白贵人,即召公谢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怠。」自是谮不行,而省府事粗立。二年,入奏经略事宜。还,以上旨行之,中兴遂定。 【 行状。】

  八年,立司农司, 【 八年立司农司 「八」,聚珍本作「七」,与元史卷七世祖纪至元七年二月壬辰「立司农司」合,疑是。】 授公山东东西道巡行劝农使。山东中更叛乱,多旷土,公巡行劝励,无间幽僻。入登州境,见其垦辟有方,公为诗表异其守移刺某。于是列郡咸劝,地利毕兴,五年之间,政绩为天下劝农使之最。 【 行状。】

  十二年,丞相安童公奏公为工部侍郎,代纥石里,纥石里者,阿合马私人也。其徒间安童公罢政,即使鹰监奏曰:「自纥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给鹰食,鹰且瘦死矣。」上怒,辄召治之,因急逮公,入见,上望见曰:「董某顾为尔治鹰食者耶!」置不问,别令取给有司。 【 行状。】

  十三年,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 出公为卫辉路总管 「辉」原作「耀」,明钞本校作「辉」,清钞本、聚珍本及元文类卷四九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元史卷一四八本传均作「辉」,今据改。】 佩金虎符。郡当要冲,民为兵者十九,余皆单弱贫病,不任力役。会初得江南,图籍金玉财帛之运,日夜不绝于道,警卫输挽,日役数千夫。公奭然忧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穑事,殆不可。」乃从转运主者言:「郡邑胥校足备用,不必重烦吾民也。」主者曰:「公言诚然,即行公言。事万一有不虞,罪将谁归?」公即为手书具官职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时耕,而运事亦无不具者。诸郡运江淮粟于京师,卫当运十五万,公曰:「民籍可役者无几,且江淮舟行风水不时至,而先弊吾民以期会,是未运而民已惫矣。」乃为集旁郡通议,立法驿置,民力以纾。十四年,以职事诣汴,漕司方议通沁水,北东合流御河,以便漕者。公曰:「卫为郡地最下,大雨时行,沁辄溢出百十里,间雨更甚,水不得达于河,即浸淫及卫。今又道之使来,岂惟无卫,将无大名、长芦矣。」会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卫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与沁水平,势不可开也。」事得寝不行。为郡多善政,民有去思碑。 【 行状。】

  十六年,受代归田里,茅茨数椽,仅避风日,读书赋诗,怡然燕居。裕宗在东宫,数为台臣言:「董某勋旧忠良,何以不见用也!」十八年,台臣奏起公为山北辽东道提刑按察使,不赴。 【 行状。】

  十九年,朝廷选用旧臣,召公为兵部尚书。自是朝廷有大议,未尝不与闻。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专肆而忌廉察官者,建议行台隶行省,状上,集议,公议曰:「不可。御史台譬之卧虎,虽未噬人,人犹畏其为虎也。今司宪仅在, 【 今司宪仅在 「宪」字原脱,明钞本校补「宪」字,清钞本、聚珍本均有「宪」字,与道园类稿卷二○翰林学士承旨董公行状合,今据补。】 纪纲犹不振,一旦摧抑之,则风采薾然,无可复望者矣。」又曰:「前阿合马用事时,商贾贱役皆行贿入官,及事败,欲尽去其人,廷议以为不可使阿合马售私恩,而朝廷骤敛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后吏有所惮,民有所赴愬。则是按察司者,国家当饬励之,不可摧抑也。」后悉从公议。 【 行状。】

  转礼部尚书,迁翰林、集贤学士,知秘书监。时中书右丞卢世荣,本以货利得幸权要为贵官,阴结贪刻之党,将锱铢掊克为功,乃建议曰:「我立法治财,视常岁当倍增,而民不扰也。」诏下会议,人无敢言者,公阳问曰:「此钱取诸右丞家耶?将取之民?取诸右丞家,则不敢知;若取诸民,则有说矣。牧羊者岁常两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献之,则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无以避寒热,即死且尽,毛又可得哉!民财亦有限,取之以时,犹惧其伤残也,今尽刻剥无遗毳,犹有百姓乎!」世荣不能对。丞相安童公谓坐中诸君曰:「董尚书真不虚食俸禄者。」议者出,皆谢公曰:「公以一言,折聚敛之臣,而厚邦本。」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岂不信然。世荣竟以是得罪。 【 行状。】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公力辞,上曰:「卿家世非它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钱谷细务也。卿当察其大者,事有不便,第言之。」公遂行。行省长官者,素贵倨多傲,同列莫敢仰视,跪起禀白如小吏事上官,公则坐堂上,侃侃与论是非可否,无所迁就,虽数忤之,不顾也。有以上命建浮屠于亡宋故宫者,有司奉行急迫,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数百人,而犹欲并大建佛寺。公坐中谓其人曰:「非时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长官者曰:「参政柰何格上命?」公曰:「非格上命也,今日重困民力,失民心,岂上意耶!」然竟得少纾其程。二十三年,将用兵海东,征敛益急,有司为奸日益甚。公曰:「吾力不足以口语胜矣。」乃请入奏事,大略言疲国家可宝之民力,取僻陋无用之小邦,其条目甚悉。言上,事亦罢。 【 行状。】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公曰:「中丞不当理细务,吾当先举按察使。」乃举胡公祗遹、王公恽、雷公膺、荆幼纪、许楫、孔从道十余人为按察使,又举徐公琰、魏公初为行台中丞,当时以为极选。方是时,桑葛当国用事,宠奉方炽,自近戚贵臣,见桑葛皆屏息逊避,无可谁何。公以旧臣任御史,号不易为。桑葛令人风公赞己功于上前,公不荅。又自谓公曰:「百司皆具食丞相府,独御史台未具食丞相府。」公又不答。属朔方军兴,粮糗粗备,而诛责愈急。公谓之曰:「民急矣,外难未解,而内戕其根本,丞相宜思之。」于是远近盗贼蜂起,公持外郡所上盗贼之目,谓之曰:「百姓岂不欲生养安乐哉!急法苛敛使至此耳。」又谓之曰:「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当助之,不当抑之也。御史台不得行,则民无所赴愬,无所赴愬而政日乱,将不止台事不行也。」浸忤其意益深,乃摭拾台事百端,公日与辩论,不为屈。于是具奏桑葛奸状,诏报公,语密外人不知也。桑葛日诬谮公于上曰:「在朝惟董中丞戆傲不听令,沮挠尚书省,请痛治其罪。」上曰:「彼御史职也,何罪!且董某端谨,朕所素知,汝善视之。」 【 行状。】

  迁大司农。时欲夺民田为屯田,公固执不可,则又迁公为翰林学士承旨。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东宫,以公耆旧,欲使公授皇孙经,具奏上,以上命命之。公每讲说经旨,必傅以国朝故实,丁宁譬喻,反复开悟,故皇孙亦特加崇礼焉。 【 行状。】

  三十一年,上命公以其诸子入见,公曰:「臣蒙国厚恩,死无以报,臣之子何能为!」命至再三,终不以见。是岁,世祖升遐,成宗将即位于上都,太后命公从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剌,公奏曰:「先帝新弃天下,陛下远狩不以时还,无以慰安元元,宜趣还京师。且臣闻,人君犹北辰然,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不在勤远略也。」上悟,即日可其奏。是行也,上每召入帐中,问先朝故事,公亦盛言先帝虚心纳贤,开国经世之务,谈说或至夜半。公自先帝时,每侍燕,与蒙古大臣同列,裕宗尝就榻上赐酒,使毋下拜跪饮,皆异数也。上在东宫时,正旦受贺,于众中见公,召使前,曰:「吾乡见至尊甚怜汝。」辄亲取酒饮之。至是,眷赉至渥,赐钞三百定。 【 行状。】

  是年,诏修世祖实录,公于祖宗世系功德、戚近将相家世勋绩,皆记忆贯穿,史馆有所考订质问,公应之无所遗失。 【 行状。】

  公性孝友,四时祭祖祢,辄思慕感怆,如将见之。事伯兄如事父,教子弟严而有礼。为学以诚实为主本,故其文章议论,皆质直忠厚,不为华靡。其从政,宽裕慈爱,简于细务,至于谋大事、决大议,则刚毅正直,磊落可观。历事三朝,每以忠言正论为己任。故言事上前,必引古证今,从容尽达其蕴而后已。平居闻朝政有一未善,辄终夜不寐,倚壁叹恨不置,曰:「祖宗艰难成立之天下,岂可使贼臣坏之!」故每与朝议,即奋言不顾危祸,以片言折权奸定国是者,不可胜纪,朝廷赖之。在御史台、行中书省时,所遭皆大奸剧恶,每恨公不顺己,计万方欲杀之,公一不以为意,曰:「人臣在位,岂爱身苟容,而上负国家,而下负生民乎!」公仕宦五十余年,凡十八命,禄俸之余尽以买书,而家无饘粥之资,卒卖其京城之宅,以偿积贷,逮薨之日,惟有祭器书册而已。其好贤乐善,尤出天性,虽待下士,必尽礼,至老且贵,终不倦。人有善,必推举之,而名公大人闻公所荐,亦必曰:「出董公门,佳士也。」故天下之士争归之。与人谋,至忠款,故国人有为使远方,若出而领兵治民者,必来受教而后行。公为开导训诲,足以歆动其意,至有欣然听之终日忘去者。而蒙古大臣见之,必曰:「此故老也。」皆改容待之。呜呼!可谓忠厚诚实君子者矣。 【 行状。】

  ○枢密董正献公(文忠)

  枢密董正献公

  卷十四之三

  公名文忠,字彦诚,忠穆公之弟也。初事潜邸。中统元年,置符宝局,除符宝郎。至元十八年,升局为典瑞监,遂除典瑞监卿。未几,拜佥书枢密院事。是岁,薨,年五十二。

  宪宗即位,明年壬子,公年二十有二,始入侍世祖潜藩。承旨王文康公鹗言诗教,问公能乎,对曰:「臣少读书,唯知入则竭力以事父母,出则致身事君而已,诗非所学。」 【 牧庵姚公撰墓碑。】

  癸丑,从征南诏。己未,伐宋,王师临江,与兄忠献公文炳、故翰林承旨文用,率勇士乘鸼舟?了求先济,教遣他将舟师继之,三战三捷,得敌艨艟百艘,遂进围鄂。 【 墓碑。】

  上正宸极,置符宝局,以公为郎。居益近密,上尝不名,唯第呼董八,亦异数也,而不为容悦,随事献纳。 【 墓碑。】

  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领中书,建陈十事,言忤天听,公曰:「丞相由勋阀王孙,夙以贤闻,今其始政,人方延伫倾耳,而所请若是,后何以为?」乃从旁代对,恳悃详切,如身条疏者,始得开可。 【 始得开可 「开」,明钞本、清钞本、聚珍本均作「闻」。】 【 墓碑。】

  八年,侍讲徒单公履欲行贡举,知上于释崇教抑禅,乘是隙言儒亦有是,科书生类教, 【 科书生类教 「书生」原作「主」,明钞本于「科」下补「书」字,「主」作「生」;清钞本、聚珍本均作「书生」,与元文类卷六一佥枢密院事董公神道碑合,今据补改。按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科举类教」。】 道学类禅。上怒,已召先少师文献公、司徒许文正公与一左相廷辩。公自外入,上曰:「汝日诵四书,亦道学者。」公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经究心孔、孟之道,而为赋诗,何关修身,何益治国!由是海内之士,稍知从事实学。臣今所诵,皆孔、孟言,乌知所谓道学哉。而俗儒守亡国余习,求售己能,欲锢其说,恐非陛下上建皇极,下修人纪之赖也。」事为之止。君子以为善于羽翼斯文。 【 墓碑。】

  十一年,以太师南伐,民困供亿,奏蠲常岁他名之征。后燕见降将,问宋所由以亡,皆曰:「贾似道当国,薄武人而唯文儒之崇,武人怨之。后太师至,外而疆埸,内而京都,莫有鬪志,释甲投戈,归命恐后。」上问公之言何如,公曰:「似道薄汝,而君则爵以贵汝,禄以富汝,未尝汝薄也。而以有憾而相,移怨而君,不战而坐视亡国,如臣节何!似道薄汝,岂亦逆知汝曹不足恃为一旦用乎!」上深善之。 【 墓碑。】

  公尝进言:「田器古无笇,所以劭农。今冶官列肆,以求赢利,至锄镈之属,亦皆市鬻于耕者,非便。」诏遂罢之。又言:「职虞者将尽徙猎户,无虑数千,戍郢中,往往质妻卖子,哭声震路,或自经死,实单弱不中徙,徒纷扰无益。」诏止之。 【 涿郡卢公撰墓志。】

  时患多盗,勑苟犯皆杀无赦,在在系累,充牣犴狱。公言:「今杀人于货,与窃取一钱直上钧死,一断不属,惨黩莫甚。恐于陛下致祥之气,好生之德,多所干伤。」勑革之。 【 墓碑。】

  或告汉人欧国人伤,或告太府监属卢挚盗断监布,上命杀以惩众。公言:「今刑曹于囚罪入死者,已有服辞,犹必详谳,是事未可因人一言,遽置重典。宜付有司簿责阅实,以俟后命。」乃遣近臣腯满核欧伤,公核监布。告欧得诬,杖遣之。监布,盖太府始受,端外皆有羡尺,适尚方工官有需,其人惜毁成端,断羡以给,非身利而为也。降旨原之。责侍臣曰:「方朕怒际,卿曹皆结喙,非董八启沃朕心,则杀是非辜,必窃窃取议中外矣。」赐金尊,曰:「用旌卿直。」储皇亦晓宫臣曰:「方压以雷霆,而容止话言,暇不失次,卒矫以正,实人臣难能者。」太府属挚而泣谢曰:「鄙人腰领,赖公以全。」公曰:「吾雅非知子,其必拯济诸阽危者,盖为国平刑,非期子见德也。」其返而挚。 【 墓碑。】

  自安童北伐,阿合马独用,盗弄威福,众立亲党,惧平章廉希宪复相,必防其私,表以右丞,行省江陵者踰年。公奏:「希宪昭代名臣,今端揆虚席,不可久使居外,以孤人望,宜早赐还。」从之。 【 墓碑。】

  十六年十月,还自万寿宫祝厘所,奏曰:「陛下始以燕王为中书令、枢密使,纔一至中书。后册储皇,累使明习军国事者,十有余年。终守谦抑,非不奉明诏也,亦朝廷处之未极其道。夫事已奏裁而始启白,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 为人臣子惟有唯默避任 「任」原作「在」,据聚珍本及牧庵集卷一五董文忠神道碑改。】 不敢以令可否,制勑而已。以臣所知,曷令有司启而后闻,其有未安,断以制勑,则理顺而分不踰,必不敢辞责元良矣。」其日,尽前省院台臣将百人,上面谕曰:「自今庶务,听皇太子临决而后入闻。」 【 墓碑。】

  礼部谢昌元请立门下省,封驳制勑,以绝中书风晓近习奏请之源。上锐欲行之,诏廷臣杂议。怒承旨王公盘曰:「如是益事,汝不入告,而使南土后至之臣言之,用学何为!必今日开是省。」廷臣三日始奏公为侍中,兼其属多至数十人,其臣弗便也,入言:「陛下将别置省,斯诚其时。得人则可宽圣心,以新民听,今闻盗诈之臣与居其间。」言多目公,公恚辩曰:「上每称臣不盗不诈,今汝顾臣而言,意实在臣。其显言盗诈何事?」上出奏者,公犹愬不止,且攻其贼国之奸。上曰:「朕自知之,彼不汝言也。」然终忌公得君,清慎无过,莫可指以为报者,乃以楮镪万缗为寿,求交驩,摈弃不取。 【 墓碑。】

  忠献公卒官中书左丞,故太傅伯颜公表其可相,上使嗣为,公曰:「臣兄有戡定南土之劳,位是则可。臣给事居中,宣何力焉,而可嗣为!」 【 墓碑。】

  十八年,升局为典瑞监、郎为卿。俄佥书枢密院事,卿如故。始不从跸,留居大都,凡宫籞、城门、直舍、徼道、环卫、营屯、禁兵、太府、少府、军器、尚乘等监,皆领焉。兵马司旧隶中书,并付公将,权臣累请夺还中书,不报。 【 墓碑。】

  冬十月某日,鸡鸣将入朝,忽踣家庭,气息奄奄,上遣中使持药投救不及,遂绝,伤悼不已,犹觊其息,勑勿速敛,五日乃匶。且知公图书外,无他居积,赙钱数千万, 【 赙钱数千万 「千」,元史卷一四八本传作「十」,似是。】 归葬其乡。最始至终,实三十年,征伐搜田,无地不从。凡乘舆、衣服、鞶带、药饵,小大无虑百数十橐,靡不司之,中夜有需,不以烛索可立至前。风雨寒暑,饥渴骏奔,心无怠萌,口绝勚语,属属乎惟以执事不恪获谴为惧。故能滋久眷宠弥深,为臣则然。其在家出门,弟弟敦宗,贤贤信友,渊毅而明炳,逊恭而易直,伦理之间,人文粲然。元臣故老奉朝请者,上所存问,及有欲言,皆由公传达,权幸不敢谗危之。及是,则皆出涕几筵曰:「哀哉!若人曾未中寿而不淑,自兹君侧失正人矣。」一贵戚独曰:「天乎!世无吾曹一人,诚不加少,而夺公归耶!」下至庸人贩夫,亦失声投业。 【 墓碑。】

  公于诛赏大政,往往预闻,是非予敓,毅然不回,要归公论,晦显略详,当简于书, 【 当简于书 「当」,清影元钞本、聚珍本均作「常」。】 其见几虑远,时然后作,使天下被泽无眹,众所未及知,而上独知之者,此亦不得而论也。故上尝语皇太子曰:「竭诚许国,能于大事,多所建明者,惟董文忠为然。」 【 墓志。】

  ●国朝名臣事略卷第十五

  国信使郝文忠公(经)

  静修刘先生(因)

  ○国信使郝文忠公(经)

  国信使郝文忠公

  卷十五之一

  公名经,字伯常,泽州陵川人。召居潜邸。岁己未,扈从济江,授江淮宣慰司副使。中统元年,拜翰林侍读学士,充国信使,奉使于宋,宋人馆于真州,凡十六年始得归。卒,年五十三。

  公幼不好弄,沈厚寡言。金季乱离,父母挈之河南,偕众避兵,潜匿窟室,兵士侦知,燎烟于穴,爩死者百余人,母许以预其祸。公甫九岁,暗中索得寒葅一瓿,抉齿饮母,良久乃苏。其卓异见于童稚若此。 【 高唐阎公撰墓志。】

  金亡,北渡,侨寓保定。乱后生理狼狈,晨给薪水,昼理家务,少隙则执书读之。父母欲成其志,假馆于铁佛精舍,俾专业于学,坐达旦者凡五年。蔡国张公闻其名,延之家塾,教授诸子。蔡国储书万卷,付公管钥,恣其搜览。公才识超迈,务为有用之学,上泝洙、泗,下迨伊、洛诸书,经史子集,靡不洞究,掇其英华,发为论议,高视前古,慨然以羽翼斯文为己任。自是声名籍甚,藩帅交辟,皆不屑就。 【 墓志。 又保定苟公撰行状云:公尝自诵曰不学无用学,不读非圣书。达必先天下之忧,穷必全一己之愚,贤则周、孔,讵如韦如脂,为碌碌之徒而已耶,故慨然以兴复斯文道济天下为己任。读书则专治六经,潜心伊、洛之学,一以穷理、尽性、修己、治人为本,其余皆厌视而不屑也。故世之为词章学者,始则羣聚讪笑,终亦拱视而服之矣。江汉赵先生曰:「江左为学读书如伯常者甚多,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气,立于天地之间者,盖亦鲜矣。」】

  世祖在潜邸,罗致异儁,挹其闻,遣使者一再起公。既奉清问,上稽唐、虞,下迨汤、武,所以仁义天下者,缓颊以谈,粲若所陈也。帝喜隃所闻,凝听忘倦,且俾书所欲言者,条数十余事,皆援据古义,劘切时病。及践阼更化,用公之言居多。 【 涿郡卢公撰墓碑。】

  岁己未,宪宗自将伐宋,建益上流,世祖总东师,跨荆、鄂。公建议大槩以谓「彼无衅可乘,未见其利。唯修德以应天心,发政以慰人望,简贤以尊将相,惇族以壮基图,抚殊俗,制列镇,以防窥窃,结盟保境,兴文治,饬武事,育英材,恤罢氓,以培埴元气。藏器于身,俟时而动,则宋可图矣。」帝伟公所论,以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然势不中止,遂绝江围鄂。守将贾似道駴,遽请和,属宪庙升遐,王师言还。 【 墓碑 又按公班师议云:今吾国内空虚,塔察国王与李行省肱髀相依,西域诸胡窥觇关陇,隔绝旭烈大王,病民诸奸各持两端,观望所立,莫不觊觎神器,染指垂涎。一有狡焉,或启戎心,先人举事,腹背受敌,大事去矣。且阿里不哥已行赦令,令脱里察为断事官、行尚书省,据燕都,按图籍,号令诸道,行皇帝事矣。虽大王素有人望,且握重兵,独不见金世宗、海陵之事乎?若彼果决,称受遗诏,便正位号,下诏中原,行赦江上,欲归得乎?愿大王以社稷生灵为念,奋发干刚,断然班师,与宋议和,置辎重,以轻骑归,渡淮乘驿,直造都,则彼之奸谋,冰释瓦解。遣一军逆大行灵舁, 【 遣一军逆大行灵舁 「舁」元史卷一五七本传作「舆」。】 收皇帝玺。遣使召旭烈、阿里不哥、摩哥诸王,会丧和林。差官于汴京、京兆、成都、西凉、 【 西凉 原作「西京」,据聚珍本及郝文忠公集卷一八班师议、元史卷一五七本传改。】

  东平、西京、北京抚慰安辑,召太子镇守燕都,示以形势。则大宝有归,而社稷安矣。】

  世祖御极,欲柔服宋人,以公奉使,告登宝位,且征前日请和之议。或为公言:「宋人谲诈叵信,盍以疾辞。」公曰:「自南北遘难,江、淮遗黎,弱者被俘略,壮者死原野,兵连祸结,斯亦久矣。圣上一视同仁,务通两国之好,虽以微躯蹈不测之渊,苟能弭兵靖乱,活百万生灵于锋镝之下,吾学为有用矣。」乃授翰林侍读学士,佩金虎符,充国信使。 【 墓志。 又行状云:陛辞,公请与一二蒙古人偕行,诏不许,曰:「只卿等往,彼之君臣皆书生也。」】

  公方隃淮,边将李璮辄潜师侵宋,两淮制置使李庭芝寓书于公,蔑以款兵,馆留真州,藉为口实。公答书:「弭兵息民,通好两国,实出圣衷。日谕边将,戢戍守圉,以契和议,众所闻知。今启衅自璮,一旦律以违诏,将无所逃罪,此何与使人事也。」公复上书宋主,移文其执政,论辩古今南北战和利害甚悉,皆不报。顾穷极变诈,以撼公之志,知其终不可怵于诡数也。楗鐍馆所,堑垣栫棘,驿吏诃阍,夜士鸣柝,防闲挫抑,狱犴之严,不啻如此。介佐而下,久于囚羁,戚嗟尤怨,无复生意。公语之曰:「乡顾望不前,将命之责。一入宋境,死生进退,听其在彼,守节不屈,尽其在我者。岂能不忠不义,以辱中州士大夫乎!但公等不幸,须忍死以待。揆之天时人事,宋祚殆不远矣。」众服其言,亦皆自振励。 【 墓碑。 又行状云:公将入宋境,忧朝廷初政,治具未完,遣使上封事,言阙失,以为国家振举纲维,修明礼乐,虽不能便如三代,亦当期致汉、唐,不宜苟且参用憸人,以蠹国政。又极论风俗者,天下之命脉,方今最为败乱,当速修理。 又云:宋人既留公不遣,见公辞气曾无少沮,明年伴使朱宝臣为报本朝异闻,公弗听,复累言之,公厉声曰:「此事断无,设若有之,当发遣我辈还国。」宋人知公志节终不可夺,亦不忍害,反畏而敬之。 又按公与宋论本朝兵乱书云:主上之立,固其所也。太母有与贤之意,先帝无立子之诏。主上虽在潜邸,久符人望,以亲则尊,以功则大,以理则顺。爱养中国,宽仁爱人,乐贤下士,甚得夷夏之心,有汉、唐英主之风。加以地广兵强,神断威灵,风蜚雷厉,其为天下主无疑也。故属籍之尊而贤者,合丹大王,先帝之终,率先推戴;摩歌大王,主上庶弟也,在诸王中,英贤亚于主上,先帝临终,畀以后事,先归推戴;塔察国王,士马精强,尝代主上帅东诸侯,亦先推戴;旭烈大王,主上母弟也,总统西师,镇压西域二十余国,去中国三万余里,亦遣使劝进,言「兄亡弟及,祖宗法也。长兄既没,次兄当立,兄若不立,吾谁与归?」主上乃集大统,应天人。即位之初,聘起诸儒,更定制度。不意一二惧罪不逞之徒,纠合奴隶,间离骨肉,劫立阿里不哥,缔起兵端,拒命漠北。以次则幼,以事则逆,以众则寡,以地则偏,兵食不足,素无人望,则彼卒无所成无疑也。今主上既以正立,一时豪杰,云从景附,奄有中夏,纵彼小有侵轶,则塔察国王一族足以平荡,其余三十余王,犹卷甲牧马,从容营卫。矧中国诸侯,如史、如李、如严、如张、如刘、如汪,大者五六万,小者不下二三万,虓将劲卒,莅习兵革, 【 莅习兵革 「莅」原作「荏」,明钞本边改作「莅」,清钞本作「莅」,今据改。】 视蒙古、回鹘尤为猛鸷,其肯使蠹国害民之尤者复肆虵豕。彼之屈强,祇以自毙,而不足以为害也明矣。】

  至元十一年,丞相伯颜奉辞南伐,江、汉名城,望风乡附。世祖命礼部尚书廉希贤,诘宋执行人之故,遂以礼归公。闻婴疾在涂,医问络绎。既至,锡燕路朝,以张异睠,隐其瘁于厪事也。诏治疾于家,病遂殆,不起,以闻,天子悼焉。命其子采麟起家知林州。凡从公使宋者,赐爵各有差。 【 墓碑。】

  初,公之使宋也,内则时相王文统,忌公重望,排置异国,阴属边将违诏侵宋,沮挠使事,欲以款兵,假手害公;外则宋权臣似道,窃却敌为功,取宰相,畏公露其丐盟幸免之迹,遂主议羁留,举国皆知其非,似道不恤也。公拘仪真馆,十有六年。去国未几,而文统伏诛,甫归国,宋探误国之罪,似道殛,宋随以灭。然则怀奸怙宠,倾陷善良,虽暂若得计,机发祸败,曾不旋踵。抑宋有亡征,公与阨会,其患难不渝,始终名节,窘一时而亨百世者,初非不幸也。 【 墓碑。】

  公幼至孝,抚诸弟极厚,待宗族疏近如一,笃友乐施。德于己者,虽细惠必报。然伟特方严,风岸陗立,众不可攀,熏良莸奸,题帖无贷, 【 题帖无贷 「题帖」聚珍本作「奖黜」。】 故用世之志,适际可为。已堕奇摈,既处幽所,日以立言载道为务,撰续后汉书,绌丕侪权,还统章武,以正寿史之失。着春秋外传、易外传、太极演、原古录、通鉴书法、玉衡贞观。删注三子,一王雅,行人志,各数十卷。公于辞以理为主,雄浑有气。文集若干卷,传于世。 【 墓碑。 又临川吴公文集云:昔公使宋,留江淮间十有余年,常贻书宋之君相,其言忠厚恳恻,内为国计,外为宋计,其心平恕广远,真古之仁人君子哉。宋之柄臣阻遏掩蔽,不使上闻,以自速灭亡,悲夫!公前时从世祖渡江取鄂,作望黄鹤楼词,他人处此,必谓乘方兴之势,殄垂尽之命,一举而吞噬之也夫何难,而公之词乃曰:「问南朝之士,有何长策,更休把苍生误。」则其忠厚恳恻之言,平恕广远之心,与后来贻书之意同,真古之仁人君子哉。】

  ○静修刘先生(因)

  静修刘先生

  卷十五之二

  先生名因,字梦吉,雄州容城人,隐居不仕。至元二十年,召为右赞善大夫,未几辞归。又召为集贤学士,以疾辞。三十年,卒,年四十五。延佑中,赐谥文靖公。

  君天资卓轶,早岁读书属文,落笔惊人。既又涵浸义理,充广问学,故声名益大以肆。裕宗方毓德青宫,闻其贤,以右赞善大夫召至京师。未几,辞以亲老归养。居数岁,朝廷尊仰德谊,拜集贤学士,又以疾辞。踰年,遂不起,春秋四十有五,缙绅惜之。 【 野斋李公撰文集序。】

  先生上宰相书曰:「因幼读书,接闻大人君子之余论,至如君臣之义,自谓见之甚明。姑以日用近事言之,凡吾人所以得安居而暇食,以遂其生聚之乐者,君上之赐也。是以或给力役,或出智能,各有以自效焉。此理势之必然,亘万古而不可易者也。因生四十三年,未尝效尺寸之功,以报国家养育生成之德,而恩命连至,尚敢偃蹇不出,贪高尚之名以自媚,而得罪于圣门中庸之教也哉!且因自幼及长,未尝一日敢为崖岸卓绝、甚高难继之行。或者不求其实,止于纵迹近似者观之,是以有高人隐士之目,因未尝以此自居也。向者,先储皇以赞善之命来召,即与使者俱行,再奉旨令教学,亦实时应命。后以老母中风,请还家省视,不幸弥留,竟遭忧制,遂不复出,初岂有意不仕耶!今天子一新时政,虽前日隐晦之人,亦将出矣,况因非隐者耶。因素有羸疾,自去年丧子,忧患之余,继以痁疟。今岁五月,疟疾复作,至七月,烝发旧积,腹痛如刺,下血不已。自念旁无期功之亲,家无纪纲之仆,恐一旦身先朝露,必至累人,遂遣人于容城先人墓侧,修营一舍,傥病势不退,当居处其中以待尽。遣人之际,未免感伤,由是病势益增,饮食极减。至八月,使者持恩命至,因初闻之,惶怖无地,又虑若稍涉迟疑,则不惟人臣之心有所不安,而踪迹高峻,已不近于人情矣。是以即日拜受,留使者,候病势稍退,与之俱行。迁延至今,服疗百至,略无一效,乃请使者先行。惟阁下俯加矜悯,曲为保全,始终成就之。」 【 静修文集。】

  呜呼!金蹂宋踰南,两帝并立,废道德性命之说,以辨博长雄为词章,发扬称述,率皆诞漫丛杂,理偏而气豪,南北崇尚,几无所分别。当是时,伊、洛之学传南剑,至干道、淳熙,士知尊其说阐明之,朱文公统宗据会,纤巨毕备,正学始崇。又未几,伪学造谤,咸讳其说,以售仕于时。金将亡,各流离自保,乌睹所谓经说哉。有明其说者,独江汉赵氏,私相笔录,尊闻传信,稍自异流俗。皇元平江南,其书稛载以来,保定刘先生因笃志独行,取文公书,会稡而甄别之,其文精而深,其识专以正,盖隆平之兴,使夫道德同而风俗一,不在于目接耳受而有嗣也。 【 会稽袁公文集。】

  伏见保定处士刘因,隐居教授,不求闻达。属裕宗在东宫,由布衣起为赞善大夫,旋以母老辞去。又以集贤学士召,而不复起。是其志趣高尚,有非时辈所敢望。或者谓因矜己傲物,索隐之流,臣谓不然。夫风俗之薄也久矣,士之处世,不自贵重,闻一人之誉,一章之荐,喜见颜色,惟恐或失,不复知有廉耻等事。何则?私欲动于中,利禄夺于外也。而斯人也,授以三品清要之官,辞而不顾,非操守有素,能如是乎!当风俗浇薄之中,忽得斯人,庶几息奔竞,厚风俗,而士类亦知惩劝矣。 【 助教吴明进策。】

  翰林待制欧阳玄赞先生之像曰:「微点之狂,而有沂上风雩之乐;资由之勇,而无北鄙鼓瑟之声。于裕皇之仁,而见不可留之四皓;以世祖之略,而遇不能致之两生。乌乎!麒麟凤皇,固宇内之不常有也,然而一鸣而六典作,一出而春秋成。则其志不欲遗世而独逞也明矣,亦将从周公、孔子之后,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者耶!」

  ●附录

  苏天爵传(元史卷一八三)

  苏天爵字伯修,真定人也。父志道,历官岭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饥,救荒有惠政,时称能吏。天爵由国子学生公试,名在第一,释褐,授从仕郎、大都路蓟州判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功德使司照磨。泰定元年,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顺元年,预修武宗实录。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监察御史。

  明年,虑囚于湖北。湖北地僻远,民獠所杂居,天爵冒瘴毒,徧历其地。囚有言冤状者,天爵曰:「宪司岁两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今闻御史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虽盛暑,犹夜篝灯,治文书无倦。沅陵民文甲无子,育其甥雷乙,后乃生两子,而出乙,乙俟两子行卖茶,即舟中取斧,并斮杀之,沈斧水中,而血渍其衣,迹故在。事觉,乙具服,部使者乃以三年之疑狱释之。天爵曰:「此事二年半耳,且不杀人,何以衣污血?又何以知斧在水中?又其居去杀人处甚近,何谓疑狱?」遂复置于理。常德民卢甲、莫乙、汪丙同出佣,而甲误堕水死,甲弟之为僧者,欲私甲妻不得,诉甲妻与乙通,而杀其夫。乙不能明,诬服击之死,断其首弃草间,尸与仗弃谭氏家沟中。吏往索,果得髑髅,然尸与仗皆无有,而谭诬证曾见一尸,水漂去。天爵曰:「尸与仗纵存,今已八年,未有不腐者。」召谭诘之,则甲未死时,目已瞽,其言曾见一尸水漂去,妄也。天爵语吏曰:「此乃疑狱,况不止三年。」俱释之。其明于详谳,大抵类此。

  入为监察御史,道改奎章阁授经郎。元统元年,复拜监察御史,在官四阅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朝廷政令、稽古礼文、闾阎幽隐,其关乎大体、系乎得失者,知无不言。所劾者五人,所荐举者百有九人。明年,预修文宗实录,迁翰林待制,寻除中书右司都事,兼经筵参赞官。后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侍郎。五年,出为淮东道肃政廉访使,宪纲大振,一道肃然。入为枢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书,拜陕西行台治书侍御史,复为吏部尚书,升参议中书省事。是时,朝廷更立宰相,庶务多所弛张,而天子图治之意甚切,天爵知无不言,言无顾忌,夙夜谋画,须发尽白。

  至正二年,拜湖广行省参知政事,迁陕西行台侍御史。四年,召为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天爵自以起自诸生,进为师长,端己悉心,以范学者。明年,出为山东道肃政廉访使,寻召还集贤,充京畿奉使宣抚,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贪,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事,其纠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韩之誉,然以忤时相意,竟坐不称职罢归。七年,天子察其诬,乃复起为湖北道宣慰使、浙东道廉访使,俱未行。拜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事务最烦据,天爵条分目别,细巨不遗。

  九年,召为大都路都总管,以疾归。俄复起为两浙都转运使,时盐法弊甚,天爵拯治有方,所办课为钞八十万锭,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自淮右蔓延及江东,诏仍江浙行省参知政事,总兵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其方略之密,节制之严,虽老帅宿将不能过之。然以忧深病积,遂卒于军中,年五十九。

  天爵为学,博而知要,长于纪载,尝着国朝名臣事略十五卷、文类七十卷。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厚,成一家言,而诗尤得古法,有诗稿七卷、文稿三十卷。于是中原前辈,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晚岁,复以释经为己任。学者因其所居,称之为滋溪先生。其所著文,有松厅章疏五卷、春风亭笔记二卷,辽金纪年、黄河原委未及脱稿云。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元苏天爵撰。天爵字伯修,真定人。由国子学生试第一,释褐,授从仕郎、蓟州判官,终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事迹具元史本传。此书记元代名臣事实,始穆呼哩终刘因,凡四十七人。大抵据诸家文集所载墓碑、墓志、行状、家传为多,其杂书可征信者,亦采掇焉。一一注其所出,以示有征,盖仿朱子名臣言行录例,而始末较详,又兼仿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例,但有所弃取,不尽录全篇耳。后苏霖作有官龟鉴,于当代事迹皆采是书;元史列传亦皆与是书相出入,足知其不失为信史矣。